近,逐渐射来!
这是一间方形的石室,四周砌着坚厚的石壁,左首是一道小门,用粗如儿臂的铁栅做
成。门外是一条甬道,灯光就是从甬道一端射来,脚步声逐渐走近,灯光也亮了许多。
从铁栅门口望去,对面也是一间石室,也装着铁栅门,只是里面一片漆黑,瞧不清被关
着的是谁?
细碎的步声,明亮的灯光,已走到门前,那是一个青衣使女,一手提着一盏宫灯,一手
托着一个木盘,俏生生的走近对面铁门,紧接着响起一阵开启铁门的声音,青衣使女托着木
盘,闪身而入!
她这一进去,对面石室,登时照得通明!
毕玉麟、孙燕两人,原来挤在铁门口,往对屋瞧去,那知这一瞧,孙燕赶紧双手掩面,
差点惊叫出声。
毕玉麟也瞧得目怵心惊,口中“咦”了一声!
原来对面石屋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面,盘膝坐着一个刺猬般的老人!
不!那人长发垂地,长须过胸,瞑目枯坐,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但从头顶“百会穴”
起,头、手、足、胸、腹等处,每一大穴,差不多全钉着七八寸长,闪闪发光的银针。
远远望去,活像一个刺人!
孙燕凑近毕玉麟耳朵,轻声问道:
“大哥,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毕玉麟恻然的摇摇头,只听那青衣使女清脆的声音道:
“老爷子,请用饭了。”
“唔!”老夫前几天交待你的清蒸四腮鲈鱼,办来了没有?”
那人这一开口,竟然中气极足,声音嘹亮!
毕玉麟和孙燕,听得大奇,两人对望了一眼,急急瞧去。
只见青衣使女躬身道:
“老爷子本堡上宾,吩咐的事,堡主自会遵办,这四腮鲈鱼,今天中午,才急马从松江
远到,老爷子尝尝就知道了,这几盘,也是老爷子平日爱吃的菜肴!”
那老人振声大笑,然后点头道:
“好,你放着就是!”
“是!”青衣使女躬身应是,缓缓退出铁门,然后又锁上铁锁。
两人只觉甚是奇怪,对屋老人既是堡主上宾,如何锁在石屋之中?但既然锁在石屋之
中,何以他要吃四腮妒鱼,堡主又不远千里,派人到松江去专程办来?
(四腮鲈鱼,只产在松江秀南桥下,其他地区仅两腮。)
最不可解的,那老人何以周身大穴,都钉着八寸来长的银针?思忖之间,那青衣使女,
一手提灯,一手托着木盘,已转身走近自己这边铁门,伸手一推,原来铁门上还有一个小小
窗口,她从窗口端进木盘,娇声说道:
“两位少侠请用饭。”
孙燕开口问道:
“喂,姑娘,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灯光照在青衣使女脸上,看出她生得极为清秀,闻言笑了笑道:
“少侠请先把木盘接过,进些饮食,自会有人告之,婢女只是送菜饭的,旁的无可奉
告!”
孙燕愤愤的道:
“谁要吃你们的饭?惹得小爷性起,一把火烧了你们!”
青衣使女,见他不肯把木盘接去,不由大感为难,低低的道:
“少侠请歇怒,婢子奉命送饭,少侠如果不接过去,婢子就要受罚。”
对屋那个老人接口道:
“两个娃儿,她说得不错,你们还是接下来吧。”
毕玉麟依言接过木盘,孙燕乘机问道:
“老前辈,你是什么人?”
对屋老人笑道:
“老夫此时正在进餐,古人有食不语的遗训,你们也吃饭吧!”
青衣使女阖上小铁窗,迳自回转,灯光逐渐远去,眼前又恢复一片漆黑!
毕玉麟关心的间道:
“贤弟,你饿不饿?”
孙燕低声道:
“大哥,江湖上人心叵测,这饭菜,恐怕吃不得。”
“哈哈!”对屋老人突然打了个哈哈,道:
“真是孩子话,江湖上人心叵测,在酒饭中暗下迷药,无非想乘你不备之时,把人蒙
翻,你们两个娃儿,已经落入人家手里,何用再在饭菜中做手脚?安心吃吧,双龙堡的厨
师,烹调得还不坏呢?”
孙燕急急问道:
“老前辈,你说这里是双龙堡?”
对屋老人似乎正在津津有味,半晌,才道:
“咄,食不语,老夫无非劝你们别和自己肚子作对,话已经说得大多了,老夫饭后,照
例还须休息。”
孙燕噘着嘴道:
“真会享受!”
但对屋老人寂然不再出声。
毕玉麟也确实有点饿了,便道:
“贤弟、这位老前辈说得不错,别饿坏了身子,吃吧!”
孙燕拗不过他,勉强吃了几口。毕玉麟只觉对屋老人说得不假了,盘中饭菜,果然件件
可口,也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孙燕依在毕玉麟身边,笑了笑道:
“大哥,原来你果真饿了!”
他声音说得极为委婉,听来使人有一种关切和安慰的感觉。
毕玉麟微微一怔,忽然低声说道:
“贤弟,又有人来了!”
话声才落,果然甬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好像走得极快。一会工夫,只见两个
腰佩长剑的青衣使女,举着一盏纱灯,走近门前,左边一个使女,探手从怀中摸出铁钥匙,
打开铁门向两人含笑招呼道:
“那一位是毕少侠?”
毕玉麟站了起来,道:
“小可便是。”
孙燕同时一蹿而起,问道:
“你们找我在哥作甚?”
左边一个青衣使女道:
“堡主有请。”
孙燕道: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左边那个使女摇头道:
“堡主只请毕少侠一人,我们作不了主。”
孙燕怒道:
“你们堡主有什么了不起,小爷非去不可。”
右边一个冷哼的道:
“多少成名人物,到了双龙堡,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你发什么横?”
孙燕益发有气,口中叱了声:“臭丫头!”
脚下跨上一步,右腕一伸,呼的一掌,向右边使女劈去!
但他双脚锁着铁链,最多也只能跨出一步,两手也只能伸到半途,铁链已尽,无法劈
出。
敢情这两付铁链,是早已计算好尺寸的。是以右边使女,瞧着孙燕出手,依然不避不
闪。
毕玉麟赶紧拦住,劝道:
‘贤弟,不可鲁莽,既然堡主相召,去见堡主也好,这两位姑娘说得也对,她们作不了
主,你犯不着和她们生气。”
毕玉麟少年英俊,话也说得和气,左边那个使女,瞟了他一眼,轻笑道:
“这位少侠,到底风度不同!”
孙燕打不到人家,更是有气,闻言骂道:
“臭丫头,小爷不够风度就不够风度,总有一天,宰了你们。”
毕玉麟忙道:
“贤弟,算了,别再生气啦,届兄去去就来。”
左边一个催道:
“毕少侠,堡主已在等候,你快请吧!”
毕玉麟点点头,就跟着两个使女,举步向外走去。
孙燕瞧他走出铁门,越发生气,大声说道:
“你去,你去,”你帮着臭丫头,就别再理我!”
左边那个使女,转身又锁上铁门,右边一个提灯引路。孙燕还在“臭丫头”、“臭堡
主”的大声叫骂。
两个青衣使女好像对这般辱骂,早已司空见惯,毫不理会的带着毕玉麟往前走去,一会
工夫,便已走到甬道尽头。走在前面的青衣使女,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回头笑道:
“毕少侠,本堡规矩,这一段路,必须蒙上双目,你委曲点吧!”
毕玉麟情知强也没用,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她蒙上黑布,只听前面不远,蓦地响起轧轧
之声,同时有一只软绵绵的手掌,牵着自己右手,往前走去!
不!好像踏着石级,一步步往上走去,身后又是一阵轧轧声响。少说也走了百来级石
阶,才算踏上平路,但东转西转,又走了盏茶光景。
前面那个使女忽然停下步来,牵着自己的玉手也同时缩了回去,耳中听她低声道:
“毕少侠暂时稍待。”接着步声细碎,似乎往前走出两三步,娇声说道:
“启禀堡主,毕少侠已经带到。”
拉着室中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叫他进来!”
青衣使女应了声:“婢子领命!”
细碎的声音,飞快闪到自己身边,解去蒙面黑布。
毕玉麟只觉眼前一亮,原来自己已站在一间花厅的廊前!
花厅中,画栋雕窗,灯光如画!
青衣使女脸含微笑,低声道:
“堡主就在里面,毕少侠请吧。”
话声一落,两个青衣使女,立即退下。
毕玉麟弄不清这堡主是谁?但瞧这付气派,似乎来头不小,当下不再犹豫,举步迳往厅
上走去。
这间花厅,布置得宫丽堂皇,四面壁上挂了不少名人书画。正中一把紫檀雕花交椅上,
坐着身穿天蓝团花缎袍,脸如淡金,胸垂花白长髯,面情严肃的老人。
在他左右两侧的两把交椅上,也坐着两个老者,左边一个正是下午在破庙中,出手把自
己点倒的那个独眼老者,右边一个,就是丐帮五个长老中的断眉丐秃鹰漆如皋!
毕玉麟瞧到这两个人,不由气往上冲,大踏步走前几步,抱拳道:
“你们两位,把小可捉来,意欲何为?”
秃鹰漆如皋首先脸色一沉,喝道:
“小子,在堡主面前,你敢如此放肆?”
那居坐的淡金脸老人,两道冷厉的目光,瞧了毕玉麟一眼,抬手道:
“漆老哥,先让他坐了再说!”
这淡金脸老人话说得不响,却有一股慑人威仪!
秃鹰漆如皋立时满脸堆笑,连连应是!淡金脸老人并不理会,用手指了指下首二把椅
子,向毕玉麟道:
“你坐下来,老夫有话问你。”
毕玉麟依言在椅上坐下。
淡金脸老人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毕玉麟答道:
“小可毕玉麟。”
淡金脸老人又道:
“今年几岁?”
毕玉麟道:
“十七。”
淡金脸老人又道:
“你知老夫是谁?”
毕玉麟望着他道:
“你老是堡主。”
淡金脸老人点点,道:
“你听尊师说过?”
毕玉麟楞了一楞,摇头道:
“小可没有师傅。”
独眼老者冷嘿一声,正待开口。淡金脸老人瞧了一眼,意似阻止他开口,一面又道:
“你不是茅山毒指的门下?”
毕玉麟知道他是指自己那招指法而言,暗想:这招指法,怎会有这许多人追问,先前是
仙都山的两个女孩,说自己是妖道的徒弟,这会,他们又说自己是茅山毒指的门下。心中闪
电掠过,一面却摇摇头,反问道:
“你老可是问小可那招指法?”
淡金脸老人鼻中微“唔”一声。
毕玉麟又道:
“那招指法,乃是小可的恩人所授。”
淡金脸老人股上闪过一丝奇异之色,徐徐的道:
“你说!”
毕玉麟就把自己为了替母亲医病,上山砍柴,遇得一个怪道人,要收自己为徒,后来蒙
他赐了一粒“毒龙丸”,还传自己一招指法,详细说了一遍。
淡金脸老人见他说得不像有假,沉吟了一下,又道:
“那么你武功是谁教的?”
毕玉麟道:
“家母。”
淡金脸老人道:
“那柄屠龙剑可是你的?”
毕玉麟忙道:
“那正是小可家传之物。”
淡金脸老人面色微微一变,“哦”道:
“你姓毕,你是毕绍德的儿子!”
说到这里,两道冷厉目光,盯着毕玉麟,一字一字的道:
“唔!你到金华干什么来的?”
毕玉麟很快地答道:
“小可只是路过此地,到严州去的。”
淡金脸老人道:
“去严州何事?”
毕玉麟道:
“小可到严州找段师伯去的。”
淡金脸老人微微点头。坐在左边的独目老者忽然开口道:
“堡主相信此子说的全是真话?”
淡金脸老人并不回答,只是摆手道:
“带他口去。”
先前那两个使女,在门口“唷”了一声。
毕玉麟猝然问道:
“堡主问了小可许多,小可都已据实奉告,但小可也有一事,要向堡主请教。”
淡金脸老人严肃的道:
“你问什么?”
毕玉麟神色一正,大声道:
“小可兄弟并无触犯堡主之处,堡主把小可弟兄,禁闭石室,到底为了什么?”
淡金脸老人沉笑道:
“老夫问清楚来历,自然着人送你们上路!”
毕玉麟拱手道:
“如此多谢堡主。”
“嘿嘿嘿嘿!”
毕玉麟跨出花厅,还听到淡金脸老人的慑人阴笑,他依然由两个使女蒙着脸回转石室。
孙燕倚壁而坐,明明听到开启铁门的声响,毕玉麟已经回来,但他却背转身子,理也不
理。
毕玉麟瞧得暗暗好笑,这位兄弟,敢情犯了小性,这就低声道:
“贤弟,贤弟,愚兄回来了!”
孙燕依然没理会了。
毕玉麟又道:
“贤弟,愚兄已经见过堡主了!”
毕玉麟续道:
“你知道这里多神秘呢,走路都要蒙着眼睛!”
孙燕似乎听得有点好奇,但他肩头扭动了一下,依然没有作声。
毕玉麟还是继续说道:
“哦!贤弟,那间大花厅,布置得多讲究,画栋雕梁,金碧辉煌……嗨,你知道愚兄走
进去的时候,花厅上除了堡主,还有两个什么人,你一定猜不出来!”
孙燕生性好强,听他说自己猜不出来,不禁再也忍耐不住,低哼一声道: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两人一个是秃鹰漆如皋,一个是那马脸的独眼龙,对不?”
毕玉麟笑道:
“贤弟,你真聪敏!”
孙燕忽然想到自己不理他的,怎么又和他说起话来?这就扭头道:
“我不理你!”
毕玉麟轻笑道:
“贤弟,你不是已经和我说话了吗?”
孙燕不依道:
“你使坏!”
毕玉麟只觉这位贤弟,稚气未脱,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