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铲、菜铲,根本就是铲田沟用的坑铣,烧起饭来,一箩—萝的米,二担五担之水;火
种是拿钢叉一捆一搁的将稻草、柴枝直往灶肚里送,令人为之咋舌!
既然来了,总得进去瞻仰瞻仰,才不虚此行呀!
麦小云信步倘了进去,跨过了高高的山门地槛,两旁分别的站着持国、增长,广目、多
闻“四大金刚”。
四大金刚,加上台座高盈二丈,它们降龙伏虎、它们嗔目努眉、神态威猛、气势*人,
假如你戴有帽子,抬头观望时可要注意,不然的话,那帽子一定会掉!
正中央,哈哈!身广体胖的坐着一尊弥勒佛,弥勒佛脑满肠肥,弥勒佛挺胸凸肚,周身
好像没有一根骨头,张着口,裂着嘴,欢迎着每—个前去的人。
后面站的是韦驮菩萨,金冠金身,连面孔也髹上了黄金之色,手中握着金色钢鞭,神勇
威武,竭尽守护之责。
步下廓阶,当然是一个天井,天井中的地面全用桃花石板拼铺而成,美观、耀眼、平坦、
光滑。
再步上五级高高的石阶,屋檐下、内廊中摆着一只硕大如缸的古铜香炉,香炉中万香齐
扬,烟雾袅绕,薰人欲醉。
注意帽子!猛抬头,“大雄宝殿”,烫金的黑匾映入眼睑了,右上方还刻着年月吉旦,
左下方则是奉献的善男信女大名,尚有呢!书法名家的款条和印信!
大雄宝殿内供的是秆迦牟尼佛,它螺发、它垂耳,左手接待,右手指引,金身辉煌、庄
严肃穆,令人尘念全消。
普陀山大致供奉的俱是观世音菩萨,此地算是例外了。
转出后屏,有迦蓝菩萨镇守着。
再进去,右边是十八罗汉殿。十八罗汉,形态各异,有胖有瘦、或倚或卧,塑雕*真,
栩栩如生,山鬼斧、入神功,叫人叹为观止。
左旁是三宫殿,天、地、水三官菩萨并坐一起,它们安样福禄。
麦小云是佛门弟子,每到一处,他皆躬身行礼,口中念的,心里祷的,当然全是愿自己
早日查出出身来历,早门找到生身父母,菩萨保佑,佛神保佑!
里面还有屋舍,那是经堂、掸堂、客房、膳厅……
麦小云无心浏览,他转向退了出来,退出了熙熙攘攘的法雨古寺。
寺与寺前后左右的隔距,先是十丈八丈,山越转越高,距离也就越隔越远,而且,建筑
规模也就越来越小了。
这是理所当然,高的地方爬得吃力,爬得吃力游客就少,游客少,油水也相对的减少。
麦小云走进了“白马寺”,他退出了白马寺。
麦小云走进了“日隆寺”,他又退出日隆寺。
麦小云……
麦小云仍然是一无所获,因为他并不知道孤木大师修行之地的所属,但是,只要是精诚
所至,金石必为所开!
他行行复行行,他越爬也就越高,忽然,有一方巨石挡住了他的去路,像是通道已尽,
像是山径已绝,他左旋右转,柳暗花明了,赫然有一个山洞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穿过了山洞,不远处有一间小茅屋矗立在山岩之下,他停步细瞧,茅屋上面所铺的苇草
新旧交叠,这是屡经修茸,门窗木条,虽未蠹蛀,但其色泽苍苍灰灰,筋纹外露,显然是年
代已经不少了。
门框旁边挂有一块八寸左有、二尺见长的原色木板,上面所写黑墨也已班剥、澹淡,但
还可以看得出是“静心佛堂”几个字样,这是日月所刻划,这是风霜的记号!
尼庵,乃是妇女勘破世情、削去三千烦恼发丝、终生长伴青灯古佛之地,谓出家。
佛堂嘛!则是家庭妇女遭受变故,或有钱人家婆媳龃龉,夫妻不和,为排遣烦郁,为调
剂心情,暂短的诵经礼佛之所,谓在家。
静心佛堂,盖搭简陋,又远离尘世,其主人决非有钱人家,那必定有极其伤心之往事遭
遇了。
有钱人家的佛堂都是精致堂皇,建在府邸左近,有的根本就设在后楼屋宇之内,这样进
出来回才称方便。
有时候,她们招约几位姐妹,在那里吹吹牛、聊聊天,本来嘛!这也算是她们的财产呢!
麦小云静立了一会,又迈步向上走去,此地巳离山顶不远了,遍处怪行兀突,遍处劲松
虬结,他吐尽了满胸氤氲,吸入了清新空气,就在路旁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伸伸臂,蹋踢
腿,舒展舒展劳累的筋骨、皮肉。
普陀山乃是一个离岛,它矗立海中,雄伟、挺拔,四周环绕着或大或小的姐妹之岛,兄
弟之岛。
就因为它较其他的大了—些,所以看起来像是众星拱月。
海鸥点点、帆影片片、雪花波波,哦!这里有山有水,该是智者、仁者齐集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壮年和尚由山顶走了下来,此地平时人迹稀至,是以那个和尚就
肆无忌惮,走得七尺八尺、健步如飞。等到他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麦小云,顿时一脸惊喜、满
怀兴奋。
“云师叔,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他快冲二步,一把就将麦小云抱了起来,高兴得犹如尚未成年的小孩子,其实,他已经
有三十好儿了。
麦小云听了更是欣喜、更是兴奋,他虽然并不认识这位壮年和尚,但知道这是怎么一回
事了,口中也就唯唯的说:“是呀!你们都好?”
“好,师父前二天还叨念着你呢!”
“师父他老人家有事?”
麦小云是顺水而上的说着。
壮年和尚说:“我是说师父,不是师祖。师祖呀!他老人家十年如一日,依旧在石室里
静修、默修。”
惭愧,还是恍惚的出了错,麦小云埋怨自己糊涂,暗骂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恼,对方既
然喊叫他师叔,那口中所说的“师父”应该是他师兄了?怎么也跟着叫起师父来?不可原谅,
该打呢!
幸亏壮年和尚也是喜满心头,没有发觉,不过,发觉了也有发觉的打算,时候一到,丑
媳妇难免要见公婆,瞒过了一时,总瞒不了一世。
“哦!是我一时口快,说错了。”
“找到了叔祖?”
麦小云这次审慎了,小心了,对方所称的叔祖必定就是自己的父亲,哦!不,应该说是
麦无名的父亲,他不山黯然地说:“还没有。”
壮年和尚一见立即转了话题,他笑着说:“云师叔回来就好了,我们的‘松雪寺’又要
热闹起来了。”
麦小云也就随口问:“你下山有事?”
“寺中米缸将罄,下去背一包米上来,顺便提十斤咸菜,啊!如今不同了,我还得买四
斤素鸡、烤麸,六斤毛笋,晚上要好好的吃它一顿。”
壮年和尚年逾三十,状若童稚,能怪他?他们本来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游伴,和那另一
个麦小云。
壮年和尚喜孜孜地说:“云师叔,你自己上去吧!我得赶紧下山去搬吃的。”
“好,你去吧!”
“等会见。”
壮年和尚迈开大步,一转身,就不见了。
麦小云精神一振,心情舒畅,三个两个箭步,眼前一个小小寺院在望了。
“松云寺。”
真是妙极,果然,这里除了松就是云,那这个寺院不叫松云寺叫什么?
麦小云原本也算是半个和尚,带发的和尚叫头陀,头陀却是出家人,他不是,他只是和
尚的徒弟,勉强的又称为“居士”。
“清泉石上流,僧椎月下门。”可是,现在太阳还在半天,哪里有什么月亮,而且山门
也没有关呢!
麦小云一步跨进了松云寺,—个小沙弥就迎了出来。
小沙弥习惯的说:“檀越……”
当他一看清来者竟是麦小云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惊喜,不由立时改口说:“是你呀!云
师叔,哈!这下可好了。”
这个小沙弥有十二三岁,满脸的天真。
麦小云欢愉的笑着,由衷的笑着,摸到了此地,哪里还有不高兴的道理?这是他天天的
愿望啊!
心诚则灵,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云师叔可曾碰见大师兄?”
“见着了,叨我的光,你晚上有毛笋吃了,有素鸡了,怎么样,高兴不?”
麦小云的童心也自引起来了,他本来是个大孩子嘛!
麦小云的福气、命运还没有麦无名来得好。他跟着北僧枯竹大师,真是孤苦伶仃,除了
学艺,还是学艺,没有慈亲、没有师兄,也没有师侄、玩伴,所有的只是山、山、树、树、
青天、白云……
小和尚蹦跳了起来,他二手一划,就搂住了麦小云的脖子,口中愉悦地说:“哦!那我
谢谢云师叔你啦!”
麦小云一把将小和尚抱了起来,转了二转,然后放在他自己的身前,一奉正经地说:
“不用谢,只要你回答师叔几个问题就行了。”
他耍起了手段,小和尚好骗嘛!
小和尚瞪大了二只眼睛说:“什么事?你说。”
“你叫什么名字?”
“智方。”
“你师兄叫什么?”
“智圆。”
“那你师父的名号呢?”
智方和尚一脸迷惘、满心困惑,莫非云师叔得了失心症?怎么问的全是这些问题,哦!
是了,云师叔必定是在同他开玩笑。
“师父的法号上‘一’下‘波’。”
智方又扑了过来,口里笑嚷着说:“云师叔,你在逗我,我不来了……”
麦小云又抱住了他,在他的耳旁轻轻问:“师祖他老人家近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我每天晚上给他送去一小盅斋饭。”
“走,跟我去见师祖去!”
麦小云他是在唬人、诓人,不知是谁要跟准?
“不先见见我师父?”智方生出了意见。
“你师父等会在膳堂内再见好了,我们走。”
智方听了返身就跑,穿过了大殿,转入了后院,他们又走山了后院,智方已经停步在山
岩下面的一间石室之前了。
“智方,你先回去照顾,师叔拜见你师祖老人家,然后再出去找你玩。”
“好。”
智方应了一声,立即快步飞奔而去。
麦小云整一整衣衫,迈入石室之中。
石室不大,光线黝暗,一个老和尚闭着眼睛,靠壁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面,他就是另一
麦小云的师尊一—“南憎”孤木人师。
孤木大师瘦削异常,须眉皆白,他双掌相叠,低眉垂日,法相庄重。
麦小云未敢惊动,就悄无声息的在另一个蒲团上也相对的盘膝坐了下去。
“你回来了。”孤木大师终于开了声。
“晚辈麦小云……”
孤木大师闻言不由陡地—震,他顿时睁开了双眼,眸子中神光一阵闪烁,犹如二把犀利
的匕首,适盯在麦小云脸上不稍一瞬!
“你……”
“晚辈麦小云。”
麦小云又轻轻重复了一句。
“麦小云?”
孤木大师也跟上了一句,但他的语意不知是肯定抑或是否定?
在麦小云和智方一进入后院之时起,孤木大师就听出是麦小云回来了。
麦小云甫出娘胎,即由他一手调教训晦,师徒二人整日相对,二十年来犹如一日,虽然
是恍惚一时,只要多看二眼,他哪还有分不出来的道理?不管这两个人是如此的相像、如此
的*肖。
“是的。”
孤木大师又阖上了眼睛:“你找老衲有事?”
“请前辈指点迷津……”
“有关身世?”
麦小云灵台清明,他虑心地说:“是的。”
“你是孤儿?”
“晚辈自幼由思师教养成人。”
麦小云未敢正面回答,他怕。
“你见过麦小云?”
“是的,晚辈曾经见过麦……麦小云。”
“你可知道麦小云并无手足兄弟?”
麦小云的心又往下沉了,他颤声地说:“晚辈听说了。”
“那你怎么又到这里来呢?”
“晚辈……晚辈……”
“赤子之心,可嘉又复可怜……”孤木大师喃喃地说:“你怎么也会叫麦小云?身上可
有胎记?”
“胎记”二字混淆了麦小云的智聪,他身上实在找不出可志记认的红斑或黑痣,不由迟
迟疑疑地说:“没有。”
“可有物记?”
“有!”
麦小云这次振奋了,他飞快的由颈项上取了银琐片,双手捧了上去。
孤木大师又睁开了眼睛,随手接过了银锁片,反复凝视,嘴角霎时露出了笑容。
他撇开了正题说:“你是何人门下?”
“家师上‘枯’下‘竹’。”
孤木大师眸子中神光又再次闪烁了。
“是枯竹,你的福缘还真不浅呢!”
麦小云的脸色依旧悒然,他说:“可是晚辈孤苦伶仃……”
“谁说的?”
麦小云心头狂跳,血潮翻腾,他眸子中的神气也闪烁起来了。
“前辈的意思是……”
“你有母亲,你也有弟弟,岂可以说孤苦伶仃?”
麦小云反而怔住了,这是巨雷,震得他昏眩,打得他飘渺,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了……
麦小云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这个巨大喜悦的打击,两行清泪已经情不自禁的挂了下来。
“前辈……”
孤木大师畅然地说:“你曾经遇见过你的兄弟,如今也即将见到你的母亲了。”
麦小云迫切地说:“我母亲身在何处?”
“你可知道‘静心佛堂’?”
“静心佛堂?晚辈知道,它就在下面岩洞旁边。”
“不错,你的母亲就住在那里静修。”
麦小云霍地站了起来.随之深深作了一个揖说:“多谢前辈。”
“麦小云他可好?”
孤木大师年在古稀,心如止水,可是他还是忘不了他的徒儿麦小云,当然是另一个的麦
小云。
人毕竟是人,他们二人名虽师徒,情逾父子,老小相依了二十年,麦小云已经足他心头
的肉、身上的血,怎能叫他忘得了?
麦小云略一迟疑,他知道孤木大师口中所说的麦小云是他而不是他,但他却不知道另一
个麦小云到底是他兄长抑或小弟?也只有暂且的称“他”了。
“哦!他很好。”
孤木大师轻叹了一声说;“不管是你叫麦小云或者他叫麦小云,你们终究是一对兄弟,
一对双胞胎的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