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六郎的大吼把城墙上的土都震得簌簌往下掉,城里的人只要不是耳聋,肯定是能听到的,然而又过了半盏茶功夫,才看到一个小都头站到城碟边,迟疑地喊道:“外面的人听着,你们说是朝廷的巡察使,可有关防印信?”
“关你母亲的头,没看到我等都穿着禁军服饰吗?”荆六郎怒了,这一路东来何曾受过这等‘虐待’,刚才驰马近前时,看到城上一团乱麻的样子,荆六郎早就看不顺眼了。
“不行,那王伦率领的反贼也全都是穿着禁军服饰,知县大人说了,没有官方印信的一律不准开门进城!”
王伦?水泊梁山的王伦?这家伙不是《水浒传》里的虚构人物吗?而且也是几十年后才出世的人物啊?许清听了城上小都头的回话,疑惑万分地想着,他把荆六郎叫回来,让他拿着自己的关防印信再去叫门。
敢情这淄川县城门紧关,不是防着自己这帮人,正说呢,自己这些人一路纵马如飞而来,就算淄州知县再利害,怕也来不及把城外的人撤得这么干净。
等城上的都头放下吊篮,把印信提上去验过之后,淄川县城门终于徐徐打开,许清把那小都头叫了过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王伦造反,这是怎么回啊?”
小都头生怕被许清治罪,急忙解释道:“回巡察使大人,前些日子沂州虎翼军一个叫王伦的都头,把沂州巡检使朱进给杀了,然后带领士卒扯旗造反,一路转战密州等地,三天前听说兵临青州城下,咱们淄川县离青州不远,关知县听说后,立即着令关闭城门,来历不明之人一律不得开门放入。”
许清一听心都纠了起来,虎翼军士卒造反,还转战数州之地,这声势可不一般啊,如今韩琦他们正在大力裁军,在这敏感时期,难保别人不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而且如今正是大举兴修水利的当口,这禁军士卒造反还席卷数州之地,任其发展下去,这还谈什么兴修水利?还谈什么裁军?
许清略一思索,沉声问道:“王伦因何造反?跟巡检使朱进有私仇还是另有原因?”
“回巡察使大人,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小都头的声音小了许多。
“那王伦这股反贼如今聚集了多少人马?”
“攻打青州城时,听说有三四十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回……回巡察使大人,三十……不听说有四十多号人马!”
“嘭!”
许清二话没说,一脚把小都头踢出七八尺远,还四十号人马呢,我草尼玛!
枉他刚才听到王伦转战数州之地,并敢攻打起青州这样的大城,还以为王伦声势浩大,少说也有几千人马呢荆六郎等人听了也是怒火中烧,围上来说道:“侯爷要不咱们干掉王……”
“走先去衙门!”许清知道荆六郎要说什么,再次大喝一声,率领跳上战马,向淄川县衙冲去,一群人如狼似虎的驰过长街,街上的百姓远远的躲开,整条大街象被水洗过一般,两个字——干净!
许清他们纵马到县衙前,得到并报的淄川知县关泗中急急地迎了出来,圆圆的肚皮把腰间的抱肚都撑满了,一晃一晃的七品官帽下,可见几滴晶亮的泪珠在往下滴。
许清在马上打量着这个肥头大耳的关知县,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嗖’的窜出上来,他真想直接用马鞭把这丫的抽个三十鞭但还是忍住了,回头对荆六郎轻声吩咐了一下。
“下官淄川知县关泗中拜拜见巡察使大人!”关泗中眼见许清面色不善,赶紧颤抖着一身肥肉弯腰下拜。
许清跳下马来,也不理他,提着马鞭就往县衙大堂里闯,来到正堂往公案前的大椅上一坐,把马鞭顺势拍在公案上,这才看着堂下包括县丞、主薄在内的几个县官,拿出身携带的圣旨徐徐打开。
“你们可看好,看看本官是不是假冒的!”
看到圣旨上写着六品以下官员可直接撤职拿问时,关泗中和几个县里主官汗流得更急了。
“大人,下官等不知大人驾到,迎接不及,下官知罪,大人请暂息雷霆之怒!”
许清听了更气,敢情关泗中还以为自己是怪他没‘远迎’呢许清抄过惊堂木‘嘭’的一声拍在桌上,然后突然淡淡地笑问道:“本官此次奉旨巡察地方水利兴修事宜,关知县,请问你淄川县的水利整修进展如何啊?”
“回大人,由于王伦作乱,下官只好紧闭城门,田间水利整修还未及布置下去。大人,只怪那个王伦……”
“关知县你的理由倒也充分,我来问你,你淄川县共有多少兵丁衙役帮闲啊?”
关泗中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纳纳地答道:“共有两……两百人,呃,不,共有三百多人。”
被许清牟利的眼神一盯,关泗中赶紧改口,许清方才在城墙上,看到就不少于三百人,那没看到的呢?如今各州各县不光有本来的守城兵丁衙役,附近厢军也会派来协助修水利。
“你们淄川县既然有几百人竟被三十个乱兵吓成这样,这乱兵还没到你淄川县呢,你就先关了三天城门,关知县,关知县,你姓关到真贴切啊你说朝廷要你这种窝囊官做什么?嗯?要你来白吃粮食吗?”
关泗中双脚一软,颤颤地说道:“大人巡察使大人,下官冤枉啊王伦等人凶狠,何止是我淄川县,密州、青州等州城,兵丁比我淄川县还多,还不是一样紧关城门未敢出战!”
许清听了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三十个乱兵就能吓得州县紧闭城门,不敢出战,大宋啊太祖赵匡胤啊你爬出来看看吧,这就是你要与之共天下的士大夫!
第200章 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强
京城,御使台。
这些天御使刘元瑜上值之时总是哈欠连连,每到散朝之时,都会坐车急急的往家赶,为此被同僚嘲笑了两回,刘元瑜依然乐此不疲。
半个月前刘元瑜新纳一房二十岁的小妾,名叫攀枝儿,攀枝儿原是西京洛阳的名妓,因年龄稍大,急着从良找个归宿,来东京一个叫香草的姐妹处暂住,刚好刘元瑜是香草的常客,一听到攀枝儿这名字,刘御使不由得想起攀附在树枝上的藤萝,想起攀附在身上软软的腰肢。
刘御使要攀枝儿出来一见,顿时惊为天人,俩人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几番往来……刘御使逾发不可自拔,攀枝儿虽然年龄稍大,但姿颜未减,而且床第间的技巧已无比娴熟,每每让刘御使欲罢不能,感叹自己前四十多年白活了。
这等绝世尤物,刘御使岂肯放过,加上攀枝儿急于从良,于是很快就成一刘御使的第十四房小妾。自此始刘御每天便手麻脚软上朝,散朝就往家里赶,今天本也不例外,然而刚出班门,却突然被转角处两个小使的话给吸引了去。
“我说苏二郎,你有完没完,咱们御使台这种宴席就让你念叨了十来天,你是没看到人家进奏院那边,啧啧……”
“覃老六,进奏院也不见得比咱们御使台有钱啊难道办的宴席比咱们御使台还好?”
“少见多怪,我听说赛神会那天,人家进奏院不但宴席大开,还请来了歌妓载歌载舞,完了这还不够,等大伙散去,人家苏提举和王校理还请来了军中女妓,啊哈人家那才叫好呢!”
刘御使的座右铭是:床上斗争不能放松,阶级斗争更不能放松所以他听到这,顿时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家里的攀枝儿先让他攀床秆去吧!
“覃老六,你刚才说的这些,是从哪儿听来的?可真有其事?”刘元瑜想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和善些,但平时在这些小吏面前摆惯官架子了,所以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发僵。
正聊得起劲的覃老六两人,被突然来自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还以为刘元瑜是责怪自己多嘴呢。
“刘御使,小人也是听太子中舍李定李大人所说,这些天李大人到处在说这事,应该不会有假。”
“太子中舍李定说的?”
“是是是…… 小人真是从李大人那听来的,当时舍人院的几个吏员也在,都听到了,刘御使,这可不是小人胡说啊!”
“放心吧,本官没怪你们,既然确有其事,你们到处说也无妨。”刘元瑜抚着几根稀疏的须子,调整了许久,终于找到感觉,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来。即使如此,覃老六仍象感染了刘元瑜的软腿病一样,两脚轻轻打着摆儿。
“走去崇仁坊太子中舍李定家!”刘元瑜一上马车,便对自家的小厮吩咐道,小厮虽然奇怪今天主人怎么不急着回去抱小妾,而跑去一个闲官的家中,看看刘元瑜焦急的神色,理智告诉他,还是先放下主人的小妾吧。
李府之中,李定端起丫环新倒的茶刚汲一口,茶太烫,不小心嘴唇被烫了一下。
“哐啷!”
气得李定顺手就把茶杯扔到了丫环脚下,烫得丫环浑身发颤,忍着火辣的疼痛‘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李定抬脚把丫环踹到了门边,气还不消,这段时间他自觉霉运连连,所以恨不得把气就撒在这不知死活的丫环身上。
自从上次碰到那个许清,不但被狠揍了一顿,官司也打输了,这不不算,转眼许清和晏楠那个鬼丫头订亲之后,晏殊这个舅父对他更不待见,连晏府的下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鄙夷。
李定这官职都是靠着晏殊才弄来的,这气不忍也得忍了,可如今倒好,连苏舜钦这些人也将他视为无物,赛神会那天当着数十人驳了他的面子,让他恨得牙齿都咬碎了。
李定正想给那地上瑟瑟发抖的丫环再来几脚,突然门房来报说御使刘元瑜来访。
“滚!”
看着如释重负的丫环跑出厅去,李定突然又吼道:“跑什么跑还不赶紧把厅里清扫干净,等下客人进来还是这样子,看我不削了你的皮!”
可怜的小丫环如中了定身咒,哆嗦着赶紧又跑回来,清扫地上的茶杯碎片,要是小颜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一定又要劝这丫环去许家了,反正许家的锅如今多煮一个人的饭肯定没问题。
京东东路,淄川县衙门。
许清对关泗中的辩解听而不闻,右手中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他在等。
关泗中却等不下去了,打算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好劝解一下许清。旁边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县丞,适时扯了扯关泗中的衣袖,偷偷和他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笑迷迷地对许清说道:“巡察使大人一路劳顿,不如让下官安排一下,巡察使先去洗洗风尘如何?”
这县丞不错,有眼色有前途这才是为官之道嘛,许清也笑迷迷地问道:“哦,这位应该县丞大人吧,怎么称呼?您打算给本官安排点什么呢?本官真的很期待哦!”
县丞一看许清露了笑脸,觉得有门,赶紧趁热打铁道:“劳巡察使动问,下官淄川县丞周儒,巡察使自京城而来,咱们淄川县是小地方,论风雅咱们自是比不上京城,不过嘛,咱们小地方也自有一番野趣,大人但请移驾县里的摘星楼,下官等人自有妙处奉上,定不让大人失望就是。”
对嘛,你们几个老头儿来跟我有什么好说,找几个妙龄少女来跟我说,那声音才动听嘛许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这时关泗中咬了咬牙,仿佛下了个极大的决心说道:“巡察使大人安马劳顿,若不想走动,不如先移驾后衙歇息一下,下官新纳了一房小妾,本是苏州万芳楼的头牌,箫技一绝,大人若不嫌弃,我让她好好给大人吹一曲如何?”
妈的?吹的什么箫?啧啧!关泗中这算是下大本钱了,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明着偷!
夏宁侯爷心动了,虽然这时代用小妾来招待贵客不算什么新鲜事,直接把小妾送人的更是大有人在,但夏宁侯爷两世为人,还没有过这么刺激的经历呢!
唉若不是适时看到匆匆走进来的荆六郎等人,夏宁侯爷可能就要犯作风上的错误了!
一百来名护卫随着荆六郎涌进来,脚步锵锵有声,瞬间把大堂内外占满,关泗中等人脸色又变得煞白起来。
荆六郎经过大堂时,分别在几个淄川官员身上扫了几眼,走到许清身边,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大人,兄弟们在城中共询问了一百多名百姓,除了县里的唐主薄还稍有清名外,包括关泗中在内,其它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位唐主薄平时不理事,也只是少扰民而已,没帮百姓仗义执言过。”
许清看了看那位站在堂下还算镇定的主薄,无奈的对荆六郎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在矮子里头挑高个了。
许清再次拿出赵祯的圣旨充虎皮,冷冷地看着堂下的关泗中和周儒,大声说道:“现在,我以钦赐巡察使的名义正式下令,淄州县知县关泗中、县丞周儒即刻免去官职,淄川县一切事务由主薄唐……唐什么?”
“下官唐纪晓!”那位主薄赶紧深深一躬答道。
“淄川县一切事务暂由主薄唐纪晓置理唐主薄!”
“下官在请巡察使大人吩咐。”
“你即刻招集人手,明天开始,全力做好县里的水利整修事宜,若有一丝懈怠,知县便是你的榜样!”
“是,下官一定竭力完成朝廷下达的任务。”
这时关泗海、周儒两人终于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呼天抢地的喊道:“大人,大人下官冤枉啊,青、密各州一样紧闭城门以避乱军,大人独独把下官免职,这于理不合,大人,大人,您就放过下官一回吧,下官一定戴罪立功,大修水利……”
若这两人只是避战,平时官声还过得去的话,许清还会考虑放他们一马,但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询问了一百多个人,都说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光这一点免了你们就不冤。许清冷哼一声说道:“想戴罪立功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们两个,至于密、青等州主官,本官会奏明陛下,一概免职,你们放心吧,除非陛下免了本官的职,否则,他们一定会和你们一样荆六郎!”
“喏!”
“缴了他们的官凭印信!”
许清一声令下,荆六郎等人如狼似虎的扑上去,不顾关泗中两人连声哀求,拎小鸡似的把这两位‘士大夫’拎进后衙去,不一会便把官凭印信全缴了出来。后衙里,关泗中一家子已是哭声一片。
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强。许清听着后衙的哭声,突然深深地体会到了范仲淹这句话的含义。
“荆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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