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甘为善的狙杀时机拿捏得不够准确,未能一击而中!
又有一条人影扑向甘为善,三节棍掠空飞舞,劲势强猛,出招快捷,功架一亮,便知不
是等闲!
戴玄云咒骂一声,也才是脚步甫动,一对精光眩灿的“穿心刺”已照面戳到,刺颤芒抖,
找的正是他这两只招子!
老藤棍挥指一点,却在一点的位置左右跳动,两只“穿心刺”蓦然磕翻,戴玄云侧削切
刀,对方极快的旋转半弧,刺尖寒光闪掣,挑的是戴玄云胸腹,忽然间,戴玄云手上的老藤
棍飞轮般在指掌中回绕,猛烈的绞合力道一下子便扭脱了对方的双刺,就配合得那么好,另
一只藤棍由下往上,竟像利剑般透进了敌人的肋部!
飘荡的烟氲往四周敌漾,宛如让开部份空隙来容纳那随着老藤棍的抽拔而标起的血箭,
一声窒闷的嗥号紧跟着一个人体的栽倒,栽倒的不是身体坠地的声音,却是“噗通”,一下
落入沼泽!
那边,马刀的光辉闪动,甘为善扑地而出,背脊上也是一片血芒映溅,他的五指钢爪却
从腋下向后倒飞,“呛啷”脆响中扣住了再次挥落的马刀,执刀者用力挣扳,他则翻身硬扯,
在这要命的一刹里,三节棍棍头带风,笔直点戳甘为善的额心!
戴玄云双腿微弯猛撑,人就像怒矢一般弹射过去,一对老藤棍并合上挑,险极的将点到
甘为善额前的三节棍震开,甘为善乘势跃腾,藉着对方发力扯挣的力道暴窜过去,但见爪索
抛绕,刀芒眩流,两个人缠做一堆,“哗啦啦”的泥水洒扬里,双双跌进了另一个沼窝。
远近不等的好几处方位,这时已传来哨音的回应,尖厉的锐响穿云裂雾,游移四周,然
而汇聚的目标却是这边,显见对方的援兵就快到了!
甘为善与他的对手掉落进去的那个沼泽里,持续发出激烈的泥水搅动声,隐约中似乎有
人头浮沉,更见一片污波泥浪翻扬,问题是分不清谁是谁,从灰蒙蒙的雾氲间看去,敌我俱
成一团混沌了!
脑门上是一头汗,一头冷汗;戴玄云抢步过去,急得双眼透红,嗓门发沙:“猴叫天,
猴叫天,你出个声音,我好帮你一把,只要喊一声就行——”
泥窝里影像翻搅,一会有人冒起,一会有人沉没,唏哩哗啦的污浆溅飞,偶而半声闷叫,
也被泥水窒息,在这种情形下,要分敌我,真是难上加难………。
各处的哨音越见清亮,以声音判距离,只怕已在附近了!
戴玄云双手紧握他的老藤棍,眼珠似欲突出目眶,连连跺着脚:“甘为善,猴叫天,我
操你的老娘,你就是要死,在断气之前也发一声喊,我好替你报仇呀!”
彷佛是答覆他的叫骂,泥潭中突兀水声震荡,一条人影连滚带爬的翻了上来,戴玄云喉
头低嗥,旋身暴起,老藤棍交叉狠落——
那人急忙缩脑弓背,两手乱摇:“是我………老戴,是我啊………”
老天保佑,这翻上潭边的人,可不正是甘为善?正是混身污泥,狼狈得不成人形的甘为
善!刹时里,戴玄云觉得双目润湿,鼻端冷酸,他掩饰的用力吸了口气,一把拎着甘为善的
后领将他提起,拖着姓甘的便走:“你这杀千刀的猴崽子——”
当他们的身形刚刚隐没于迷漫的灰霭中,已有十多条人影掠到方才双方拼杀的地方,一
片惊呼怒叫之声,亦随即沸腾起来………。
“生死扁担”修长生在前开路,“不死三郎”仇滨眼在他后头,第三个是虎背熊腰,两
只手掌巨大有如蒲扇般的“大凉山”怪杰“双手锤”赵起凡,他们领着的另三个人,是修长
生手下的得力兄弟“降魔三鞭”周贵、钟百柱,万子山;六个人成为一路,鱼贯而行,都保
持着极度的戒备。
仇滨目光炯亮的往周遭搜视,语气却已有些不耐:“长生兄,我看姓戴的一伙人,也不
过就是些钻墙打洞,鸡鸣狗盗之属,胡老爷子大概把他们估量得过高了,这种下三滥角色,
实在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小题大做——”
修长生小心异异的往前行进,口中漫应道:“仇兄何来此言?”
仇滨悻悻的道:“若是人物,称得上江湖好汉,就该明火对仗,列阵挑战,那有像这种
缩头缩脑,畏首县尾的窝囊法?我们一向搏龙斗虎,想不到今天却碰到一干上不了抬盘的二
混子!”
深沉的笑笑,修长生含蓄的道:“他们可能是认为力量比较孤单,才不敢正面与我方拼
杀,但不管他们是种什么打算,仇兄,我们还是谨慎些好,狗急跳墙,人急上梁,千万轻忽
不得。”
“双手锤”赵起凡挥扇了一把眼前飘荡的灰雾,声音低沉的道:“修兄说得有理,姓戴
的那一帮人,别个我不知道,戴玄云本身的传闻,我却听说不少,外传此人功力奇高,反应
极快,最麻烦的是他心狠手辣,悍不畏死,是个曲型的卖肉者——不珍惜自己的肉,当然更
不顾怜别人的肉;一朝和他对上,可得留意他这股凶残劲道。”
冷冷一哼,仇滨道:“这样正合了我的脾胃,他心狠手辣,我也不是慈悲为怀,他不怕
割肉,我这付臭皮囊亦舍得糟塌,倒盼望能尽早碰上,分个高下!”
修长生没有回答,赵起凡也默然无语——不错,侠义门中,讲究的乃是仁恕谦让,大度
宽宏,不作兴锋芒外露,举止傲倨,纵然是自持才具,目高于顶,表面上也得虚怀若谷,客
气三分,像仇滨这等锐势尽现,咄咄逼人的模样,未免过于横霸,为正派武林人士所不取,
但黍为同道,更属搭挡,二人内心虽不以为然,亦只有沉默以对了。
气氛僵寂中,修长生跨腿迈过一条横伸地面的藤蔓,他只是腿肚子稍称磨擦了一下蔓茎,
那条原本宛如死蛇般毫无动静的藤蔓,竟蓦然弹起,长虹也似翻卷倒扬,修长生应变奇速,
一声“小心”,人已掠空寻丈,其他五人亦即跃向周遭,而眼见那条活索似的藤蔓挥空坠落,
一蓬白茫茫的粉状物便在藤蔓落地前的瞬息间洒出——从藤蔓挖空的茎腹内洒出,四散喷扬,
彷佛雪花缤纷!
一阵呛鼻空喉的辛辣腥闷气息随着这片白雾冲人而至,在他们各自的躲避行动中,“降
魇三鞭”的第二号朋友钟百柱仅仅稍慢一步,已兜头洒了满身白粉,他嗥叫一声,双手捂脸,
立时痛苦的哀跌在地!
蒙着口鼻跃退出老远的“双手锤”赵起凡,趁着一阵送风轻轻吸了口气,尽量保持着平
静的道:“是石灰!”
修长生已过去查看钟百柱的伤势,再三检视之下,他的神态上略现激动:“不上是石灰,
石灰末里还渗得有琉璜粉,钟百柱这双招子完了!”
蹲在钟百柱身边的周贵语气急迫的道:“大爷,用水冲洗试试——”
修长生双眼一瞪:“没有知识,石灰经水,浸蚀性越发厉害,就算钟百柱的招子尚有万
一的希望,被这一烧也烧瞎了!”
蹲在另一边的万子山不禁忧惶的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不做点什么吧?
像这样干耗下去,老钟的眼睛势非报废不可,大爷,你倒是快拿主意啊!”
钟百柱用手捂着双眼,强忍着痛苦不出声,但由他身子的颤抖,面颊的扭曲情形看来,
受的罪怕是相当不轻!
赵起凡大步走近,沉声道:“修兄,眼前是救人要紧,尊属的伤势耽搁不得,我看立时
后送就医乃是常务之急,再说,尊属此刻的状况不但帮不上大家的忙,拖在身边也是累赘;
直言无讳,还请修兄莫怪。”
咬咬牙,修长生道:“好吧,亦只有这么办了;周贵、万子山,你两个负责将百柱后送
就医,记得行动要快。沿途不可迟误,但愿他这双招子能保得住!”
周贵与万子山二人不再多说,他们一边一个,分左右把钟百柱架起,迅速调头离开——
望着他们的背影忽匆消失在雾氲中,修长生目透血光,形容肃煞的道:“真是鬼域技两,恶
毒陷阱……我要不替钟百柱湔雪此恨,誓不为人!”
赵起凡安慰着修长生道:“不必急,修兄,我们乃是同一个想法,但要稳扎稳打才是上
策,心浮气燥,则正合了对方的算盘。”
这时,仇滨寒着那张狰狞吓人的丑脸,粗着声吆暍;“二位老兄,老使嘴巴叱呼,饶不
回钟百柱那双招子来,咱们朝前淌,碰着一个算一个,看看我们能不能生剜那干杂碎的眼珠
子出来!”
修长生与赵起凡全沉默着,三个人又开始向前搜索,而三股怨气拧成一股火毒的杀机,
宛若凝了形。
周贵和万子山搀扶着钟百柱,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回走着,由于心情都坏,没有人愿意开
口说话;钟百柱的一双眼业已红肿得有如核桃,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流淌,他偶而喘一口气,
身体便是一阵痉掣。
突兀间,周贵的哪步缓滞下来,他目定定的望着前面,呼吸立现沉浊——满腹心事的万
子山不由一怔,疑惑又烦燥的问:“你怎么啦?”
周贵站定,细微的语声里掩饰不住他的紧张:“前面有人拦着咱们的去路。”
猛觉内腑一阵收缩,万子山顺着周贵的视线看过去,老天,烟雾迷蒙中果然有一条人影
横阻在前,不,那几乎不像是条“人”的影子,人影那有如此高大,如此魁伟的?那影子粗
壮得彷佛一头猩猩,或者是,一只巨熊!
干涩的咽了口唾沬,万子山吃力的低语:“我的亲娘,那是个人?人有这么大的块头?”
周贵喃喃的道:“今天的运势不好,我看霉头怕要触定了!”
雾氲中的人影开始缓慢移动,朝他们三人面前移动,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是那种压迫
的感觉却沉重得叫他们难以承受。
牙根一紧,周贵急促的道:“放下老钟,我们准备干!”
钟百柱茫然站立边伸出双手探索,他抖着声道:“有什么不对么?你们发现了什么?”
万子山唇干舌燥的道:“你就待在这里,什么也别管,老钟,一切有我和老周担待——”
于是,烟雾中的人影已到了跟前——那是鲁魁,“猛先锋”鲁魁。
鲁魁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四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左手上是一面又厚又韧的黑牛皮圆
盾,人站在那里,像一座山,颇有顶天立地,睥睨群雄的气势!
周贵的脸色苍白,唇角在一下子又一下子不受控制的抽搐,他努力想把自己的声音发得
威严狠厉,但是开口之下,那股子瘩哑趦却令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朋友,你想干什么?”
鲁魁嘿嘿一笑,露出满口宽平的大板牙:“我想干什么?这话儿新鲜,我倒要问问你们,
你们跑来这‘十里混沼’,又是想干什么?”
周贵觉得下腹松吊,丹田废施,一口气怎么聚也聚不拢;他沙着嗓门道:“休要打谱乘
人之危,落井下石,我们是护送这位受伤的兄弟回去就医………”
鲁魁笑得越见古怪,他裂着大嘴道:“你那兄弟,是怎么伤的?”
周贵呐呐的道:“他是中了暗算,一双招子已经看不见了………”
—点点头,鲁魁道:“这样很痛苦,索兴成全了他,叫他永不再受失明之累,岂非功德
一件?”
退后一步,周贵色厉内荏的叱呼:“你想怎么样?可别认为吃定了,来者不善,善者便
不来,真当我们含糊?”
鲁魁手中的“金背砍山刀”斜举,脸色倏然下沉:“少给老子扯这些闲淡,穷摆弄些场
面言词;你们摸进‘十里混沼’,不外是想要我们哥几个的性命,要命?行,总得缀补点什
么才能叫我们把命献上,空口说白话就打谱成事,我哥几个还没这等服贴法!”
万子山向周贵使了个眼色,比较沉着的道:“如此说来,你是有意动武了?”
鲁魁重重的道:“不止是‘动武’而已,很对不起各位,今天耍各位把这付臭皮囊留下,
而且,很可能都囫圃不了!”
万子山慢吞吞的道:“你倒是很有把握——”
“握”字的尾音还在他唇际回绕,那条粗若儿臂的蟒皮长鞭已活蛇般暴卷斜扬,鞭稍子
“噼啪”弹响中,又准又快的圈向鲁魁脖颈!
大砍刀“呼”声横挥,飞来的长鞭立时荡往一傍,周贵乘隙窜扑,同式同样的另一条蟒
皮长鞭贴地而出,强卷鲁魁双足。
鲁魁根本不会移动,他任由对方的长鞭绕足圈紧,周贵一击得手,马上吐气开声,发力
扯带——这一扯一带,才知道上了洋当,他竟丝毫摇惑不了对方分寸,鞭稍所缠,几乎不是
缠着一双人腿,像是缠着一座山岗!
于是,大砍刀兜头劈落,周贵怪叫一声,只得松手逃命,他身形才闪,蟒皮长鞭已断为
两截,此刻,万子山虎吼如啸,打傍冲近,长鞭飞旋,再次绞卷鲁魁咽喉,鲁魁却猛然旋身,
皮直暴扬,“唰啦”声里档开了鞭势,大砍刀猝翻如电,万子山嗥号半声,手舞足蹈的横摔
出去,蒙蒙雾霭里,更凭添了一蓬血雨!
目睹万子山的惨状,周贵不由噎窒一声,满面恐怖之色,他连钟百柱也顾不得了,撒腿
便跑,慌不择路之下,却猛的与人撞个满怀——那是马小七。
当周贵从马小七的怀中挣出,业已双目凸突,大张的嘴巴里发出“嗷”“嗷”的声响,
他慢慢倒退,肚腹里一柄细窄短剑便慢慢滑出,短剑的另一边,乃是执在马小七手上。
鲁魁走了过来,用大砍刀指了指那茫然孤立,形态颤悸的钟百柱,低声道:“这一个,
留是不留?”
目注着周贵软软颓地,马小七看也不看钟百柱一眼:“叫他活着吧,没有眼睛,生不如
死,谁叫他投错了主见,办岔了差?”
鲁魁耸耸肩:“听你的,反正一个瞎子对我们也没什么妨碍。”
马小七收回短剑,神色凝重的道:“我们摸回去,看看能不能收拾得了另外那三个,真
正棘手的还是那一票货!”鲁魁点着头,领先向前行去,在飘渺的灰雾里,他那巨大粗伟的
身影,活脱就是一座移动的山,一座似能抗起半边天的山!
仇滨的表情十分阴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