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去世的哈勃自己也曾担心过的那样,他的继承人叶因不过二十五。想要完全继承父亲的事业的话,这个年龄还是过于年轻了一些。
"麻里绘,准备好了吗?"
史贵敲了敲麻里绘房间的房门。
举行葬礼的那天,好像是为了哀悼被称为纽约黑暗社会帝王的哈勃一样,老天爷从天亮就开始静静地落下了雨水。
"啊。"
穿着高领丧服,头发简单地梳拢到一起的麻里绘,拿起了笼罩着黑纱的葬礼用的帽子。
虽然只是化了很淡的妆,而且脸上蕴含着哀愁,但即使如此,她也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
史贵将麻里绘手上的帽子盖在了妹妹雪白的额头上,然后用别针进行了固定。
"戴安娜呢?"
"她一直坐在父亲的旁边。"
是吗?麻里绘皱着眉头,低垂下了眼帘。因为哭泣,她的眼睛都微微红肿了起来。
"走吧。"
拉起了美丽的眼睛中再次浮现出了泪水的妹妹的手,史贵走下了楼梯。麻里给纤细的手掌好像寻求救助一样紧紧握住了哥哥的手掌。
不管哈勃在他人眼中如何,至少他在生前是个溺爱麻里绘,无比慈祥的养父。在麻里绘的心目中,身为黑手党老大的哈勃是个非常体贴的父亲。心地善良的妹妹是纯粹地在为疼爱自己的父亲的死亡而悲伤。
在楼梯下站着的是身穿丧服的叶因和阿莱克斯。因为葬礼即将开始的关系,家族中的主要成员也在陆陆续续地到达。
在高大的阿莱克斯的身边,金发碧眼的叶因看起来比平时要苍白一些,而且飘荡着某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叶因看到了麻里绘浮现出的泪水后,递给了她雪白的手帕。
"玛利埃,请你留在我的身边……只有今天,请留在我的身边……"
面对低声诉说着的叶因,麻里绘伸出了被黑色衣袖所包围的纤细的双臂。
如同哈勃所担心的那样,身为继承人的叶因自己也很清楚现在就做老大还太早了一些。哈勃所拥有的财经界和政界的各种渠道,随着哈勃的去世都几乎丧失。叶因必须如同父亲当年做做的那样,通过自己的双手把它们再度建立起来。
叶因轻轻将麻里绘所伸出的细细指尖包裹进了双手之中,垂头沉默了一阵之后,终于转过头来看看阿莱克斯。
"父亲的棺木由我、你、史贵,还有哥修、西姆斯、克莱恩来扶。这样可以吗?"
除了他们兄弟以外的三个人,都是哈勃的心腹,也是拥有哈勃公司股票的股东们。而叶因之所以特意向至今为止都采取反抗态度的阿莱克斯取得确认,其实也包含了请他担任自己左右手的和解的意思。
阿莱克斯点了点头表明了他的应诺。
"走吧,玛利埃。我们必须把父亲送到最后……"
叶因小声地催促着妹妹。
在葬礼上,各个城市的黑道家族或者是由组织老大亲自到访,或者是由组织内部的最有力成员作为代表,全都出席了这个悼念在美国黑社会中拥有最大力量,聪明而且伟大的男人的死亡的仪式。纽约市的四大家族,除了郭焕荣所率领的中国帮派以外,其他两个家族也都是由老大亲自率领着若干部下出现在了这里。
哈勃本人在其他组织中最为信赖,性格慎重忠实的本·萨露瓦莱·库罗切,亲自捧着大型的花圈,悼念了哈勃的去世。
而郭焕荣本人虽然没有露面,但是号称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的陈洛德则率领着几名中国人送上了若干的花圈。
而在哈勃生前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让他直到临死都在担心儿子会不会意气用事的罗西尼家族,则是由老大温赛多·马吉诺出面,率领着若干部下,嘴角浮现着险恶笑容出现在了这里。
"好久不见了。"
温赛多刚刚出现在安放哈勃遗体的起居室就低垂下了脸孔的史贵,因为意大利男人擦肩而过时留下的低语而颤抖了起来。
他身边的阿莱克斯立刻有了反应,马上将史贵的身体掩藏在了自己宽阔的背影中。
温赛多嘴角浮现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再次瞥了一眼史贵后,来到也矗立在哈勃遗体边的叶因的身边。阐述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表示哀悼的场面话后。接下来他轻轻探过身体去,在叶因的耳边轻轻说道。
"你的父亲是个胆小鬼,你又怎么样呢?"
这声低语就连站在叶因旁边的史贵都能听见。
叶因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但只是狠狠地瞪着意大利男人,什么也没有说。看来由于是在父亲的葬礼上,他还是发挥了相当强大的自制力。
"给我下地狱去吧!王八蛋!!"
当温赛多消失在了门外之后,叶因才第一次吐出了恶狠狠的强词。
"意大利混蛋!要不是父亲吩咐过我的话,我早就把你打成蜂窝丢到河里去了!"
眼睛中燃烧着充分显示他激烈个性的火焰,身穿丧服的叶因恨恨地说道。
"叶因……"
阿莱克斯摇了摇头。
"我知道,虽然我知道……史贵,等再过十年,我也有了大致可以和那小子互角的力量后,我绝对会为你报仇的!"
叶因烦燥不安地在大大的暖炉前走来走去,绕了好几圈后才终于返回了父亲遗体的旁边。
"不好意思,阿莱克斯,请让下一位客人进来吧。"
勉强在温赛多面前维持住了作为下任老大的尊严后,叶因冲阿莱克斯点头示意。
在细雨连绵的阴沉天气中,快要被鲜花所淹没的哈勃的棺木,接近四十台的林肯车,形成了前往皇后区的圣约翰墓地的长长送葬队列。
被若干花圈装饰着的哈勃巨大的男人的豪华玻璃棺木,乘坐着遗族以及其他组织高级干部的林肯车,以及为了对致力于慈善事业的善良企业家哈勃表示敬意而聚集的群众。为了尽可能多的拍下这长长的队列前进在皇后大道上的情景,众多的电视台和报社记者聚集在了道路的两侧。
而坐在最前一辆林肯上的史贵,就如当初刚被带来这个家时一样,一直紧握着泪流满面的麻里绘的双手。
虽然哈勃本身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不能否认,他的死亡还是让史贵等四兄妹失去了能够庇护他们的是大的存在。
孩子们现在正在对这个父亲表示着敬意,哀悼着拥有能够左右自己等人命运的巨大力量的男人的死亡。
第三章
"大部分都事理好了啊。"
在史贵将书柜里面数量庞大的书籍都塞进了纸箱子的时候,阿莱克斯回头打量着一部分的家具已经盖上了白布的这间公寓。
阿莱克斯一向不太在意空着,所以他现在穿的也是牛仔裤、套头衫这样轻松的打扮。
"嗯,要不要休息一下?喝杯咖啡吧。"
史贵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走到厨房,在和阿莱克斯一起从自由市场中买来的老式咖啡机中放入了两人份的咖啡豆。
以前的中国室友就很擅长找出西洋古董式样的各种道具。而阿莱克斯虽然对于各种生活道具完全没有兴趣,但只要史贵想要什么的话,他也总能想方设法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把东西弄来。
两个人一起若无其事地走在街道上,阿莱克斯嘴角浮现着微微的笑容,指着找到的货物或者拿起来察看的瞬间,对于史贵来说是最幸福不过的时光了。
"你真的想要成为我们的顾问律师吗?"阿莱克斯站在史贵的旁边询问道。
阿莱克斯的声音非常低沉。但是在快要低到尽头的声音中,却蕴含着某种磁性,这让史贵非常的喜欢。
"嗯,我认为这样很好啊。而且卡佛伯的事务所也同意雇佣我了。"
卡佛伯是格雷家族的顾问律师,在纽约拥有最大的事务所。
卡佛伯长久以来都作为哈勃的头脑而受到深深信赖。和格雷家族保持着良好的友好关系。当史贵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平安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后,卡佛伯就提出了让他进入自己的事务所工作。
哈勃死后,虽然从形式上来说是叶因继承了他的地位,但是组织的基盘本身已经有了很大的动摇。
如同哈勃曾担心过的那样,常年辅佐哈勃,支持着组织的三大干部之中,在布鲁克林一带拥有绝大势力的哥修并不情愿把权力完全交给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一轮的叶因,表示出了推托的意思。而拥有两千以上成员的巨大组织微妙地感觉到了这种不稳定的因素,一点点地产生了动摇。
在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哈勃后半生伴侣的戴安娜,在哈勃的葬礼后,拒绝了哈勃在遗嘱中留给她的五百万美元的遗产,只身搬到了同样是哈勃在遗嘱中留给她的加利福尼亚的别墅,在那里过起了平静的生活。
而史贵在几天之后,就要返回在哈勃去世后已经换了主人的老家。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做个普通的律师呀。何必特意来做什么家里的顾问律师。"
史贵对于阿莱克斯的这番话微微露出了笑容。
阿莱克斯微微弯下了身体,用带着微湿气的嘴唇吻上了史贵的额头。史贵闭上眼睛之后,被阿莱克斯抱进了宽阔的怀抱之中。
在长长的细致的接吻之后,阿莱克斯还是意犹未尽地和带着甜蜜余韵的嘴唇在史贵的面颊和额头上徘徊着。史贵将额前沿依偎在阿莱克斯的肩头上,陶醉地享受着这一切。
"如果父亲还在的话,那样当然也可以了。可是现在,我希望能尽可能帮助到阿莱克斯。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只是这样而已。"
低声诉说着,史贵沉醉于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的这段最后的自由时间的拥抱之中。
搬到公寓后的这几年,对于史贵而言是真正的甜蜜时光。他甚至于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也能有如此幸福的时间。
而且,今后也……
"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哪怕能多一点点时间也好……"
啪,伴随着小小的声音,麻里绘几乎是整个人撞进了史贵的胸膛,她抬起雪白的面孔看了看史贵,摇摇头,又继续地冲进了走廊。
目送着妹妹为了逃进自己的房间而冲出去后,身穿西服的史贵走向了夕阳照射下的阳台。
"叶因……"
站在放置着白色桌椅,手捂着面颊的人是他们的二哥叶因。
"你们兄妹两个人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全都是一年岁我就露出厌恶的表情。"
撩起了因为被麻里绘打到面颊而凌乱的刘海,叶因带着别扭的表情坐在了椅子上,盘起了长腿。
在白昼漫长的夏季傍晚,绿意众多的皇后大道的天空染上了美丽的薄紫色。
身穿质量高档的名牌服装,在长椅上盘起双腿的金发青年,因为端正的容貌的关系,看起来就像是年轻的明星是名模。
只不过,那双碧眼中所浮现的凶猛光芒,倒是孕育着某种好像野兽一样的凶险氛围。
"你对麻里绘……做了什么?"
"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来,我对玛利埃什么也没有做。或者说刚想做什么时,就已经被打了。"
看着皱着眉头询问的史贵,叶因露出了带着些自嘲味道的苦笑。
"从事务所回来的吗?"
把穿着深蓝色的西服的史贵从头到脚眺望了一遍之后,叶因如此询问。
"我去打了招呼。"
再见,史贵说完这句话就打算离开。但是,叶因从背后叫住了他。
"到这边来。"
叶因用手肘支撑着桌子,向史贵做出了命令。
叹着气站到叶因前面,当叶因抓住他的双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时,不由自主用力挥开了他的手。
"什么?"
史贵从站起来的叶因面前后退了一步,狠狠地瞪着对方。
"这么热的夏天,你也还是穿着这么热烘烘的长袖啊。"
"在工作地点穿着西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虽然不如阿莱克斯那么高大,但是叶因和史贵比起来的话在体格上还是占了很大优势。避开了二哥俯视着自己的视线,史贵试图回避叶因的话里包含的嘲弄。
"少骗人了!你明明连一件半袖衬衫也没有。"
自从离开家里后,就一直和叶因保持着距离的史贵,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和叶因说过话了。看到这个高个子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曾经有过被叶因强暴经历的史贵不由自主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被那种莫名其妙的中国人骗得团团转,还被刺青上了那种东西,拍下了那种丢脸的录像带……"
"录像带?"
史贵微微扬起眉头。
在阿莱克斯温柔的怀抱中,花了几年的时光才终于沉浸到了自己心底的可怕的记忆……
虽然至今为止没有什么特别清晰的回忆,但是在由于药物的关系而强烈感到恍惚的空间中,不止一个男人按着自己细弱没有力气的身体,模模糊糊之中,好像是有什么镜头一类的东西在对着自己。
"放心吧,因为被血冲昏了脑子的阿莱克斯在大怒之下把带子撕成了碎片,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了。"
看着脸色大变的史贵,叶因原本也只是打算嘲弄他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他。因此耸耸肩膀补充了一句,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阿莱克斯也看了吗?"
史贵好像走投无路般的声音,让叶因的视线多少摇荡了起来。
"啊,算是吧。"
是吗?史贵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甚至可能无法再站立下去了。
"这种刺青,做个皮肤移植什么的不就好了吗?"
面对无法控制自己动摇的史贵,叶因凑近了几步。
"虽然多少会留下些痕迹,但还不至于无法消失吧?"
叶因抚摸着史贵低垂的脸孔,轻轻抬起了他的下颚。弯下身体,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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