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潇潇一笑,淡淡道:“老爷子见笑了,小可一介青衫,落拓江湖,哪里是什么名门之后?”
掌柜的赔笑道:“这位文公子是到本城寻亲的,一时还未有结果,暂时住在小号里。”
巴老爷子道:“哦?不知文公子要找的是哪一位?老朽在此地已有二十余年了,人头熟得很,或许能帮上公子的忙。
木潇潇拱手道:“多谢巴老爷子厚意,小可此来是想寻访家叔,家叔讳上向下荣。”
巴老爷子皱了皱眉,自语道:“好像……好像没有这一号人物呀?”
他又看了木潇潇一眼,道:“文公子仙乡何处?”
木潇潇顿了顿,方道:“小可乃徽州宁国府人氏。”
巴老爷子想了想,双眉一展,笑道:“本城倒是有一位徽州客商,文公子不妨去问问他,或许他能知道令叔的下落。”
木潇潇叹了口气,拱手道:“多谢老爷子费心,显然老爷子都没听说过家叔这个人,再问别人想来也不会有结果,小可打算再上别的地方找找。”
“文公子刚才说是徽州人氏?”
巴老爷子又皱了皱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徽州”两个字上加重了声调。
木潇潇心中一动,点头道:“是。”
巴老爷子道:“据老朽所知,徽州客商在外做生意,一般都会结帮搭伙,而且相互之间也都会有照应,只要令叔确实在榆林一带呆过,这人肯定就知道他的行踪,文公子还是去问问才是。”
木潇潇沉吟片刻,笑道:“不知怎样才能见到这位客商,还请老爷子指点。”
巴老爷子用食指沾着酒,在桌面上画着路线,一面道:“此人姓胡名壮,在南门外六里桥建有一座庄院,文公子只要说是由巴某介绍前去,则胡员外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木潇潇站起身,拱手一揖道:“谢老爷子指点。”
她随手摸出块银子丢给掌柜的,便快步下了楼,走出店外,打马驰往城南。
看起来,巴老爷子只是个古道热肠的老人,但她总觉得他和一般的老人不一样。
刚才在酒楼上,巴老爷子走近她时,她的气机竟然稍稍浮动了一下,这种现象,只可能在身边出现了一位陌生的武功高手时才会发生。
但她却看不出巴老爷子到底是不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这就更令她吃惊了。
凭她的功力如果看不出一个人武功的深浅,只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这人根本就没有武功,要么就是这个人的内功已经练到了精气内敛,反璞归真的境界。
而巴老爷子很可能属于后者。因为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在接近她时,又怎么可能引动她的气机呢!
所以她才决定去见一见这位胡员外。
如果胡壮只是一个普通商人,那么巴老爷子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古道热肠的老人了。
但她心里一直希望巴老爷子就是一位大高手。果真是这样,他很可能就是有意识地告诉她徽帮榆林分舵的所在了。
去城南,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官道。
木潇潇松开疆绳,任由马匹信步前行,自己仍在心里盘算着。
巴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到了胡壮,又该怎样开口呢?
一匹黄膘马自对面急驰而来,将与木潇潇擦身而过时,马上骑士却猛地一勒马缰,健马长嘶一声,前蹄顿时扬起,带起一大片尘土,洒了木潇潇一头一身。
木潇潇一带马缰,让开几步,挥袖拂了佛身上的灰土,口里怒吼道:“干什么!瞎了眼啦!”
马上骑士也一带马缰,拨转马头,往她身边贴过去,却不说话。
木潇潇一瞪眼,才看见这人也正瞪着一对死白死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禁面上一红,怒气更盛:“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呆了呆,忽地笑了起来,双眼笑成两条细缝,直勾勾的目光却仍没有自木潇潇脸上移开。
嘻笑声中,他一伸手,就要抓她的领口,口中叫道:
“胡说八道.怎么会没什么好看的呢?”
木潇潇一扬马鞭,狠狠抽向他的手腕,怒道:“找死!”
那人手掌一翻,食指弹出,正中鞭梢。
马鞭顿时轻轻地倒坠下来。
木潇潇心中一懔,勒马后退几步,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将手掌收回到嘴边,嘬起嘴唇对着食指“嘘、嘘、嘘”吹了几口气,大笑道:“我四谁?我就四你的老公喽,官人喽?四不四啊?”
木潇潇又气又羞又惊又怒,伸手抽出腰带上的玉萧,沉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再要无礼,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人死死盯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小美人儿,小娇娘,你对老公本来也就不算多情嘛!”
木潇潇一磕马腹,向前冲去,右臂一抬,玉萧分心便刺。
那人却自马背上斜掠起来,落在了她的身后,怪笑道:“好厉害的小姑娘!”
木潇潇心中又是一懔,掠下马背,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笑道:“我就四沈么人嘛!敝性沈,名么人,小姑娘,你的芳名四什么?想来定是香喷喷,娇滴滴,让人一叫三天不想吃饭喽?”
木潇潇羞愤之下,杀心狂起。
虽然她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想干什么,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玉箫一紧,点、劈、刺、扫,一招四式如暴雨狂风,直向那人卷去。
那人左躲右闪,一连躲过了八九招,竟然是身法灵动,连衣角也没让她碰上,口中仍然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木潇潇咬紧牙关,右手玉箫横击,逼住那人身形,左臂暴长,左掌变爪,奋力击出。一声裂帛。
那人翻身后退,长衫前襟已被抓了一大块,露出里面桃红色的绣花小袄来。
木潇潇不禁怔住了。
她这才发现此人的衣着看上去十分古怪。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穿翠绿的长衫,桃红绣花的小袄呢?
这人莫不是个花痴?
那人看着被撕裂的长衫,顿时心疼得脸都黑了,伸手在腰间一挥,抽出一条五彩斑斓的长鞭。
鞭梢一卷,挟着劲风直击木潇潇面门。
木潇潇玉箫一立,格住鞭梢,竟然被震得手心微微发麻。
数招一过,她已完全陷入了长鞭逼人的攻势之中了。
长鞭一招快似一招,一招重似一招,重重鞭影就如狂风搅起的乌云,在她的四周涌动。
她不当机立断,只怕很快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一按玉箫尾部的机簧,“叮”地一声,箫管内弹出一截暗青色的利刀。
箫中剑!
她清啸一声,猛提一口真气,身形忽变。
长鞭立刻就失去了攻击的目标。
木潇潇的身形就如一片轻盈的柳絮,在重重鞭影间轻盈自如,直逼中宫,很快就贴进到那人身前不过两三步的地带。
那人一见她忽然间就冲破了长鞭的纠缠袭击,略显慌乱,招数不免稍稍滞重。
木潇潇左爪反捞,抓住袭至后心的鞭梢,右手挺起箫中剑,青光闪动间,直刺他胸前五处大穴。
那人怪叫一声,丢下长鞭,翻身后退。
木潇潇哪会轻易放过他,左脚直踢,将他踢翻了个斤斗,踏上一步,箫中剑已点在他的喉头上。
那人顿时尖叫起来:“不好了,谋杀亲夫呐!谋杀亲……”
木潇潇右碗一抖,剑尖划过他肩头。
红袄迸裂,鲜血横流。
她用剑尖贴住他下巴,冷冷道:“喊,叫你喊!你只要敢再胡说半个字,本公子就一剑杀了你!”
那人不喊了,盯着纤秀的手指,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微笑道:“这位姑娘,你不要以为这身装扮能骗得过沈么人,沈么人采花无数,像你这样一位一见就让人心里痒痒的小美人儿又岂能看不出?”
木潇潇微一用力,剑尖划破了皮肤,沈么人下颌立刻血流如注。
他两眼一翻,杀猪似地尖叫起来。
木潇潇冷冷道:“疼吧?怕了吧?看你还敢胡说八道!”
沈么人不叫了,笑眯眯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你手里,沈么人可就是个风流鬼大王了,有什么可怕的。”
木潇潇愕然。
沈么人将脑袋往前凑了凑,笑道:“求求你,赶快一剑杀了我……嘿嘿,那滋味一定很舒服。”
木潇潇不知如何才好。
直到现在她才算明白过来,这位沈么人就算不是个花痴,脑子也一定不太正常,就这么一剑杀了他,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手下留情!”
“那位公子爷,手下留情!”
随着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炸雷般响起两声呼喊。
木潇潇怔了怔,回过头,就看见两匹快马正自官道上急驰过来,叫喊声中,一名紫袍大汉自奔马上纵身掠起,如大鸟般扑向这边。
紫袍大汉扑到近前,抱拳为礼,长揖到地,恳求道:
“这位公子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请高抬贵手,放这浑人一马。”
木潇潇啐了一口,收回玉箫。沈么人自地上一弹而起,张开双臂就要扑上前抱她。
紫袍大汉一把揪住沈么人的衣领,狠狠抽了他四记耳光。
沈么人顿时号陶大哭起来。
紧随在紫袍大汉身后的青衣中年人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一个玉盒,左手一伸,点了沈么人的轻麻穴,打开玉盒,挑出药膏,抹在他颌下和肩头的伤口上。
木潇潇不觉有些歉疚,道:“在下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有……有毛病,情急之下,出手过猛……这个……”
紫袍大汉拱手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沈兄弟得罪阁下,实是自作自受……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木潇潇道:“不敢,敝姓文……兄台贵姓?”
紫袍大汉道:“免贵,小姓蓝,蓝野。”
青衣中年人替沈么人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站起身拱手为礼,道:“沈兄弟开罪公子,在下心里实感不安,敝人住处就在前面不远,请公子过去稍事歇息,也好向公子赔罪。”
木潇潇顿了顿,问道:“先生住处既然离此不远,可知这附近是否有一位胡壮胡员外?”
青衣中年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敢,敞人正是胡壮,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木潇潇大喜,道:“在下得巴老爷子指点,前来问问胡员外是不是知道家叔的行踪。”
胡壮微微皱了皱眉,道:“令叔是……”
木潇潇道:“家叔乃徽州客商,讳上向下荣。胡员外认识他么?”
胡壮的眼中忽然露出戒备之色,冷冷道:“公子方才说,文向荣是公子的叔父?”
木潇潇心跳顿时加快了,点头道:“正是。”
蓝野忽然插言道:“姑娘是不是姓木?”
木潇潇忽然间就觉得口里有些发干,双腿也有点发软:“蓝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蓝野道:“在下乃徽帮大宁分舵舵主,奉第五帮主之命,来榆林打探两位朋友的行踪,请问姑娘是不是……”
木潇潇眼泪直往上涌,勉强笑道:“木、木潇潇。第五伯伯在哪里?”
蓝野道:“帮主现在洛阳,不过在下昨日已经飞鸽传书向帮主尊告榆林附近已发现圣火教的行踪,想来他老人家不日即可赶到。”
木潇潇的眼泪终于哗地流了下来,如决堤的河水。
蓝野道:“殷公子呢?”
木潇潇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道:“他……他让圣火教的人带走了……带到总舵去了。”
蓝野道:“他们的总舵在哪里?”
木潇潇道:“不知道。”
胡壮立刻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木潇潇猛然回过神来,道:“就在两三个时辰之前。
蓝兄,胡员外,现在就追,只怕还来得及,殷大哥说他会设法一路留下暗记的。”
蓝野飞身上马,道:“胡兄,你去将舵中好手尽数调来,我和木姑娘先行一步!”
向西足足急驰了两个多时辰,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路之上,根本就没有殷朝歌约定留下的暗记。
别说暗记,就连那辆被天火烧毁的马车他们也没有找到。
胡壮带来的二十余人中,有两人可称得上是跟踪的专家,但这两名专家却是无用武之地。
按照木潇潇所说的情况,线索其实应该是很容易发现的。
且不说那十几个被冻死的人,冻死的马,既然发生过搏斗,血迹总应该能找到吧?
圣火教施放过“天火”,就算马车被烧留下的灰烬被掩埋掉了,可总能发现一些被烈火灼烧过的沙土吧?
可这两名专家却也什么都没找到。就连马蹄印也没有。
圣火教的人细心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木潇潇遭受剧变之后,大脑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木潇潇的确是有些糊涂了。
她看着四周绵绵起伏的沙丘,简直弄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每一个沙丘都是那么的相似,急驰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简直就与呆在原地没动一样。
她实在无法肯定她与殷朝歌是在什么地方被圣火教的人围住的。
前一夜的苦战真的发生过吗?她自己也开始怀疑。
又坚持向西搜寻了一段路,他们只得垂头丧气地返回榆林。
现在,除向各个方向都派出侦骑之外,他们惟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
等侦骑有新的发现。等新的变化发生。
等第五名带着他新组建的打击力量赶到榆林来。
当天夜里,木潇潇就病了。
她的额头烫得吓人,一张原本苍白、憔悴的脸是涨得通红,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她已开始神智不清地说起了胡话,几次从床上挣扎起来,大叫着要去救“殷大哥”。
她的力气也突然间变得大的惊人,照顾她的胡家内的几名颇通武功的仆妇根本就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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