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静夜中,除了蛙唱蝉鸣之外,只是一片沉寂,他在附近搜索许久,那有半点人影?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恍然若失,怏怏地返回屋内。
岂料当他一脚方始踏人屋内,突感微微一动,右腕脉门要穴,已然被人扣住。
那人出手快如闪电,饶是岳霖身手矫捷,仍然未能闪避得开。
双腕脉穴,乃是人身三十五大要穴之一,一旦被人拿住之后,登时半身酸麻,无力抗拒。他大惊之下,急忙侧首望去。
因为那人背光而立,看不十分真切,但隐约可看出此人是一虬髯道士。
这时,就听那道士压低声音,道:“娃娃,你可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快点把那白玉石匣拿出来!”
岳霖听他说话声音,甚觉耳热,略一寻思,心头陡然一震,暗道:“啊——是崆峒掌门——金蟾真人!”
他一边望着金蟾真人,一边心念电转。
金蟾真人见他不答,心中微感不耐,又低声说道:“娃娃,你是乖乖的拿出来呢?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岳霖强捺下心头怒火,暗暗忖道:“现在脉门被他所制,全身劲道都失,如果出言将他激怒,在这种情况下,势非被他夺去不可。”
金蟾真人久不见答,勃然大怒,正待发作之际,陡见这少年将头连点,当下得意的笑笑,冷冷道:“哼!不怕你不拿来……”
突地,岳霖暗咬钢牙,强忍着酸麻疼痛,身形疾然一旋,左手倏伸,飞快地扣住了金蟾真人的右腕脉门。
这一招,来得太过唐突,金蟾真人作梦也想不到这少年在脉门要穴被扣之时,仍有力量反击。
他不禁心头一惊,冷哼一声,左手又加了三成劲力。
岳霖仗恃着“千年蛙蛇”元珠之功,虽觉腕骨疼痛欲折,体内真气似可运行自如,丝毫不受阻滞。
他这时急怒交加,左手也暗暗加了五成劲道,两人静立当地,不稍一动,各自牢牢扣住对方腕脉运功相抗。
这时,微弱地烛光,自侧面照射在二人脸上。约莫过了盏茶光景,二人额间,都流出黄豆大小的粒粒汗珠。
金蟾真人浓眉紧皱,双眼怒睁,满面虬髯,根根戟立,恶狠狠地瞪视着面前这个少年。
岳霖面色灰白,显得十分疲惫,但他仍强自支撑着,不肯丝毫放松。
二人默默相然相对,各运真力,企图震伤对方。
又过片刻,岳霖面部肌肉抽搐,状甚痛苦,身躯也开始微微地颤抖不停。
金蟾真人双眉一耸,杀机隐现,狞笑一声之后,暗暗又将残余的一成真力,齐都运。
岳霖陡觉右腕似被加了一道钢箍,愈收愈紧,眼看腕骨即将折断,他心中一惨,暗暗叹道:“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就是勉强拼斗下去,除非同时撤手,不然,也难以分开,而且,自己在内力相较之下,已差一筹……”
正在这生死顷尔,千钧一发之际。
蓦地门首白影一幌,一条纤巧白衣人影,已然掠至二人身侧。
只见她素手双挥,分别点了二人“睡穴”。
望着二人颓然倒地的身躯,她粉首连摇,轻轻一声娇叹,低声说道:“冤家呀!冤家,若非我及时赶来岂不是落个两败俱伤?”
她莲步轻移,踱至床头,略一检视,见并无琐碎什物,这才又至岳霖身前,双手将他抱起,出了屋门,飞身上屋,朝向正南疾掠而去。
她身法诡奇,快速绝伦,虽是身负一人,仍如一缕轻烟,飘然远去。
行约顿饭之久,来至一处荒山小洞,她步入洞内,将岳霖头向洞口,轻放地面,然后,半跪半坐在他身侧。
藉着淡淡月色,她秀目半睁,怔怔地凝注在岳霖脸上。
这时,在她芳心之中,却充满了无比的矛盾,理智与情感,正在激烈地彼此互相攻击。
忽然,仿佛一个豆大的声音,在她耳边吼道:“你继承你母衣钵,甚至于‘七巧门’,未来的发扬光大。全在你一人身上,而今,竟为了儿女私情,甘冒背母叛道的大不讳,舍弃神功,以遂私愿,你将以何颜面对你母,面对师门?”
她悚然一惊,惶急地举目四顾。
空山寂寂,了无声息。
此时,似乎有万把利刃,在她心头猛戮!
她的心——碎了!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跌落胸前。
她,徐徐探手人怀,摸索半晌,始取出一粒杏核大小的相思红豆。
他遽然一阵紧张,一颗心也随着“怦怦”狂跳起来。
她,泪痕模糊地凝视着岳霖,一只纤纤玉手,颤抖地拿着那粒红豆,缓缓凑向岳霖的唇边。
在距岳霖唇间,尚有二寸之处时,忽然,她的手停住不前,但是,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终于,她的手无力地垂落膝问。
这时,她再也忍耐不住,扑伏在岳霖身上,嘤嘤地哭泣起来。
哭声哀怨无比,闻之令人心酸。
许久之后!
哭声渐止,她哽咽着喃喃自语道:“要杀死一个自己所爱的人,竟是这么不容易:唉!真是前世的冤家,凭我——红豆魔女巧娘,可说阅人多矣,为什么竟对你下不了手呢?”
默然片刻,望着岳霖,缓缓又道:“为了光大七巧门户,潜心地研练‘天罡神功’仅差一人,就凑足三百六十之数,但是,鬼使神差,偏偏遇见你这冤家……自天泉峰一路追来,事到临头,仍是不忍下手……唉——”
她抬头举目,望着洞外西坠的明月,哀哀说道:“娘!女儿孝,不该爱上他,但……女儿也不由自主,我虽然见过不少男人,却没有一个使我动心过,只有这个冤家,也许这是前世里欠下他的,你能原谅我么?娘,我实在没法……”
她说着,又轻叹一声。
她将目光,缓缓地又移摇在岳霖脸上,见他剑眉星目,鼻似悬胆,唇若涂朱,俊美之中,另有一种英挺之气,一颗芳心,不禁又是怦然一动。
她轻舒玉臂,拉过岳霖的右手,将那颗红豆,放置在他的掌心,随又将他手指弯曲,紧握成拳,抱在胸前。
接着,她伸出双手,在岳霖脸上,轻轻地不住抚摩,口中喃喃地道:“我爱你么?嗯!我爱你!但是,我为什么爱你呢?我……我也不知道……”
她口中在喃喃说道,脑海中却浮现出在天泉蜂百年禁忌,岳霖被困“七七迷魂阵”中时,那种胆识过人地,豪爽不屈地个性,以及温文尔雅地举止。
这些,使她动心,使她沉醉。
在她所交往的男子汉中,虽然也都是健壮、年青武艺不凡,但却没有一人可与他相比着。
她想到此处,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在岳霖脸上吻了两吻。
登时,她有一种无法形容,同时也是从所未有地异样感觉。
她心头甜甜地,充满了无比的欣慰。
最后,她满足地笑了。
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玫瑰,然而,在花瓣中沾着的不是朝露,而是泪珠儿呢!
她盈盈地站起身来,无限温柔地道:“冤家,再见!前途珍重——”
她说到此处突然顿住话头,只觉心中一酸,眼眶儿又湿润了,她连忙紧闭二目,不使泪珠儿掉落下来。
片刻之后,她又留意地向岳霖面上望去,随即,银牙暗咬,玉臂陡伸,飞快地替他拍开穴道。
然后,娇躯微幌,闪出洞外,没于暗处。
岳霖悠悠转醒,当他睁开双眼,首先发现的是洞口,和西坠的月亮,他心中暗自纳闷,自己怎会来到此处?
他向周围扫了一眼,黑黜黝地,什么也看不见。
他静静地躺着未动,在脑海中尽量搜索、追寻……
仿佛记得曾和崆峒掌门——金蟾真人比拼内力,在自己即将不敌时,忽觉白影一幌,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时,是在客栈之中,而现在,却恍忽在荒山野洞。
他想到白色人影,同时也想到那飞帕示警的人!
那方绢帕,竟会酷似“红唇图”。
还有那首诗,和那颗杏核大小的相思红豆……。
突地,他感到右掌之中,似乎握着一物,于是,他反背缓缓舒掌,将左手抬起,仔细一看,不觉又是一怔。
相思红豆……相思红豆……
他连忙在怀中取出绢帕,仍然包得紧紧地,以指微试,红豆仍在其中,他又望了另外一颗红豆,将原先的一颗,取出两下一批,竟是大小相同,只不过原先的那颗,色泽较为鲜艳而已。
他望着掌中两粒红豆,暗忖:“如此看来,飞帕示警,并且援救自己的人,绝非君妹妹了,如果是她,定会守着等我醒来,但是……那条白影,娇小玲珑,绝类女子,只不知她是何人,与自己又有什么渊源?”
他缓缓坐起身来,将两颗红豆小心包好,又复藏于怀内,然后,盘膝坐好,开始运功调息。
直到金鸡将升,岳霖始才运功完毕。
他这时只觉得,有些许疲乏内力未曾全复外,并未受任何伤,或是不满之感。
他心里暗喜,忖道:“前去南海,为时尚早,我何不顺道前往西子湖畔,碧翠山庄一行?不但可探望君妹妹、宝贝和小莺,同时,顺便游览西湖胜景,岂非一举两得?”
心念一决,起身步出洞外,长长地吁了口气,迎着朝阳,向山下疾步而去。
口口口
水光潋滟晴朗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桩淡抹总相宜。
西湖位在杭州城西,因而得名。
西湖——三面环山,周围约三十里,左近名胜,古迹甚多,如湖心亭、三潭印月,苏堤、岳坟、苏小小墓、雷峰塔、灵隐寺、玉泉……等,称得上是山明水秀,冠绝天下。
雷峰山山腰之下,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旁边,有一幢红墙绿瓦建筑宏伟地深宅大院。
这幢宅院建造在古木参天的树林之处,依山而建,虽不算大,但却是雕梁画栋,精雅无比。
园内——广坪之上,绿草如茵,旁边,水榭横伸,直凌湖面,听山泉淙淙,看草长莺飞,的是超然物外。
这天清晨,后园石山之旁,站立着三个人,这三人正是杜若君、小莺和宝贝。
杜若君纤手微摆,小莺和宝贝立即后退几步,各人拿着一柄竹制短剑,相对演练起来。
起始,二人招式俱都甚慢,一招一式都能看清。
渐渐,两人剑走轻灵,越来越快,只听风声霍霍,眼看剑光朵朵,再也分不出什么招式了。
陡然,两声轻啸,剑光忽地一敛,两个小身形,竟也渊停岳峙般,并立于假山之下,相视而笑。
宝贝望着小莺,道:“小莺妹妹!无怪你和若姐姐处多年,剑上功夫究竟不同,我这一辈子,恐怕也赶不上你了。”
小莺小嘴一撇,道:“你又取笑我,怎么?是想和我比剑?”
她说着,忽然退后三步,竹剑向上一抛,右臂倏伸,一招“白蛇吐信”,直向宝贝咽喉刺来。
宝贝一见,倏然后仰,双足一点,退出五尺,口中大叫道:“你好刁,怎么说打就打?”
说着,顺势一挑小莺竹剑,振臂翻腕,疾点小莺右手脉门。
小莺冷哼一声,右臂微沉,娇躯就地滴溜溜一转,回身改点宝贝肩头,同时,娇声喊道:“好!你再接我这招!”
宝贝一招分云取月,点向小莺曲尺穴。
两人互不相识,乍合又分,打在一处。
只见人影连闪,两团剑光,不住地翻来滚去。
突地小莺接连退了两步,脚下像是失足一滑,站也站立不住,一个身躯,向后一仰,倒了下去,宝贝丝毫不肯放松,剑势不变,直刺小莺面门。
小莺右臂猛地一挥,娇喝一声:“撒手!”
“咻——”
宝贝手中竹剑,已然脱手飞出。
“笃——”那柄竹剑,竟斜插在五步外地一株小树之上,剑柄仍在颤巍巍地振动不已。
小莺早已挺身跃起,手握竹剑,满面含笑地望着宝贝。
宝贝退了两步,神情甚是尴尬,讪讪地道:“我早说过不如你……”
杜若君始终面带微笑,卓立于假山之旁,这时见二人又使小性子,不觉粉首微摆,耸耸肩道:“好了!好了,我拿你俩真是没法子,你们呀就是爱闹,不在一起也不行;在一起也不行,去去去,我可要练功了!”
小莺听了,小嘴噘得更高了。
宝贝望着她,扮一个鬼脸。
小莺挥动竹剑,纵身向他扑来。
宝贝一吐舌头,转身急窜而去。
二人一追一逃,瞬间出了后园。
杜若君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唉,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她轻移莲步,缓缓绕过假山,步出花丛,来至一处广坪之上,她凝视片刻,开始摒除杂念,聚精会神地四方游走。
她时走时停,似在忖度所用步法,和方法是否有误。
片刻之后她的身形遽变,倏东又西,飘忽不定。
无疑的,她正在演练一种极为深奥地武功身法。
她游走片刻,即凝目沉思,时而面带疑难,时而面露喜色,由她的神情看来,她所研练的这种身法步法,乃是一种极难悟透的高深武学,不由她不竭尽智能,去思索、悟解。
然而,她的身法,倏又加快。
但见一条青色人影,在广坪中那两丈方圆之地,迅若游龙,快如飘风,疾然绕行不停。
她那秀丽的粉靥上,展露了极其喜悦的神色。
这曾经使她穷尽多日之功,苦思、思索、索解.而都未能领悟其中要诀地神奇步法——正反无极凌波法——竟然在这极其短暂地片刻之间,豁然贯通,又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正在此时,突然自他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杜若君身形倏住,顺势一旋,举目望去。
只见五丈外地花树丛中,有一雍容华贵,但却面带隐忧的中年妇人,正口角含笑,朝她频频颔首。
杜若君一见,突然撒娇地道:“娘!您……”
话未说完,向那中年妇人立身之处,飞也似的,扑了过去。
中年妇人一把抱住她,慈爱地道:“你看你这样子!这么大了,还……”
杜若君一头埋在中年妇人肩窝里,不住地左右揉搓,又是害羞,又是撒娇,半晌之后,始仰脸道:“我不管,谁让您偷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