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阳道:“可是我却有点不放心。”
花白凤胸膛一挺,道:“你有甚么不放心?有我们这些人在,谁能把你怎么样?”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我才不放心,长此下去,我就算不被神鹰教谋杀,也要被你们活活气死了。”
说着,又狠狠的盯了梅仙一眼。
梅仙居然也跟着叹了口气,满脸不开心的瞪着花白凤,道:“也难怪我家公子会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草率决定?至少在采取行动之前,也该先跟我家公子商量一下才对!”
花白凤怔怔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说我?”
梅仙道:“除了你还有谁?这次幸亏我家公子当机立断,即时做了补救措施,否则一旦你那些人有了闪失,这笔人情债又要记在我家公子头上。我家公子已经被接二连三的人情债压得透不过气来,如果再加上你这一笔,你教他如何承受得起?”
花白凤又怔住了!过了很久,才哈哈大笑道:“梅仙姑娘,你真有一套,我算服了你。”
梅仙道:“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还请大小姐不要见怪才好。”
花白凤道:“我不会怪你,可惜也帮不上你甚么忙,因为你们二公子气的是你,而不是我,你想用移花接木的手法,把罪过推我给我,也是没有用。”
梅仙一脸茫然之色,道:“不可能吧!我又没有赖他偷偷约会女人,又没有怪他不够朋友,也没有糊里糊涂的派人帮神鹰教逼谢姑娘现身,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生我的气?”
花白凤苦笑了半晌,才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梅仙道:“大小姐请说,小婢正在洗耳恭听。”
花白凤道:“那是因为你失宠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梅仙忙道:“我不过是个伺候他的婢女,又不是她的女人,怎么谈得上失宠?”
花白凤也怔了怔!道:“你说直到现在,你还只不过是个伺候他的婢女?”
梅仙道:“是啊,我的身分早已注定,不但现在是,将来也是,除非他把我赶出侯府。”
花白凤咳了咳,道:“我想那还不至于。”
梅仙道:“我想也不会,我也许长得没有那位谢姑娘标致,但我却是个很忠心、很能干的人,我不仅替他掌理财务,可以让他永远过着富豪般的生活,而且我对他的交往人物也知之甚详,随时都可以提醒他应对之策……”
花白凤截口道:“他与朋友间的交往,何须你来提醒?”
梅仙偷瞄了侯玉阳一眼,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最近脑袋瓜受伤,糊涂得很,有时候连朋友的名字都会记错。”
花白凤道:“有这种事?”
说着,也不禁难以置信的瞄了瞄侯玉阳。
侯玉阳竟然呆坐在那里,吭也不吭一声。
花白凤只有笑了笑,道:“还有呢?”
梅仙道:“还有,我对各派武功的路数也略有所知,既可陪他练功喂招,又可以帮助他推陈创新,像我这种人,你想他如何舍得赶我走?”
花白凤神色一动,道:“这么说他新创出来的那套刀法,莫非也是你的杰作?”
梅仙一怔!道:“甚么新创出来的刀法?”
花白凤道:“就是适合使用短刀的那套。”
梅仙急忙点头道:“那当然,还有秋菊和春兰那套联手刀法,也是我跟公子绞尽脑汁才创出来的。”
花白凤大喜道:“那太好了,等到了太湖之后,你练给我看看,也好让我知道你有多聪明。”
梅仙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
花白凤道:“为甚么?”
梅仙道:“我这个人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对我家公子绝对唯命是从,无论任何事情,除非经他许可,否则一切免谈。”
花白凤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你们二公子最好的朋友啊!”
梅仙道:“再好的朋友也没有用,我只认他一个人。”
花白凤冷笑道:“那就怪了,你既然有这么许多长处,他为甚么还要气你呢?”
梅仙道:“所以我说他气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不过这一点还请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我家公子不但身上带着伤,而且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餐,再加上又有这么多人为他死伤流血,情绪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小姐既是我家公子的好朋友,一切就请你多多包涵。”
她一口气道来,就像已确定侯玉阳气的是花白凤一样,让人连一点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花白凤听得不禁连连摇头,连一直未曾出声的侯玉阳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梅仙却像没事人儿般的走到楼梯口,娇声唤道:“李总管,你事情交代完了没有?”
李宝裳立刻冲上来,道:“是不是二公子怎么样?”
梅仙道:“他已经饿极了,正在发脾气呢。”
李宝裳忙道:“请二公子再稍忍片刻,我外面的事已经交代好了,连厨房里的事也已经交代好了,这次绝对是王长顺亲自掌厨,保证合乎二公子的口味。”
梅仙道:“小心点,别让人再动了手脚。”
李宝裳道:“你放心,我已经派四剑婢守在旁边,绝对错不了。”
梅仙又道:“还有,派人去找间舒适一点的客栈,今晚请公子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起程。”
侯玉阳忽然道:“等一等。”
梅仙回首道:“公子莫非想连夜赶路?”
侯玉阳道:“不错,我在车上休息也是一样,愈早赶到嘉兴愈好。”
花白凤诧异的望着他,道:“你急着赶到嘉兴去干甚么?”
侯玉阳冷冷道:“也许谢金凤正在嘉兴等我,你相不相信?”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你少唬我,那女人刚刚才把你推还给侯家,这时忙着逃命还唯恐不及,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跟你幽会?”
侯玉阳道:“那可难说得很,也许她认为跟我见面,比逃命来得更加重要。”
花白凤道:“就算她想死你了,非急着见你不可,至少也该在扬州或是金陵,怎么可能让你带着伤,冒着风险,连夜赶到几百里之外的嘉兴?”
说到这里,还回首望着李宝裳,问道:“李总管,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笑而不答,梅仙也急忙别过头去,似乎都不想表示意见。
花白凤叹了口气,道:“奇怪,你们两个怎么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他为甚么非带我们绕这一趟的理由?”
李宝裳笑笑道:“我家二公子不是已经把理由告诉你了么?”
花白凤道:“连你也相信他到嘉兴是为了会那个女人?”
李宝裳道:“二公子说的话,我当然相信。”
花白凤道:“我却不信,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我认为他这次赶到嘉兴,绝对不是为了这件事。”
李宝裳忙道:“我的胆子小,一向不敢胡乱跟人打赌,大小姐想赌,还是找别人吧。”
花白凤目光登时转到梅仙的俏脸上,道:“你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赌一睹?”
梅仙笑咪咪道:“何必为这种事打赌,大小姐的好奇心既然这么重,为甚么不自己猜一猜?”
李宝裳立刻接道:“不错,大小姐经常与我家二公子同进同出,对他的心意,多少总可以摸出几分才对。”
花白凤皱起眉头道:“我知道了,你家二公子想去吃‘正兴楼’的荷叶蒸鱼!”
不待侯玉阳开口,梅仙已先皱眉道:“大小姐肚子里装的怎么都是吃的?难道你就不能想出点更重要的理由?”
李宝裳也接道:“梅仙姑娘说得很对,依我看我家二公子也不可能为了吃一条鱼而赶几百里的路,我相信嘉兴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处理。”
侯玉阳却扬手阻住她们的话,凝视着花白凤,道:“你说的‘正兴楼’可是南大街骡马市的那家老正兴?”
花白凤道:“不错,你曾经说过那老‘正兴楼’的荷叶蒸鱼很有点火候,绝不在金陵的‘一枝春’之下。”
侯玉阳道:“那当然,一枝春的侯瞎子怎么比得上醉老六?”
花白凤愕然道:“醉老六是谁?”
侯玉阳道:“醉老六就是杜老刀的第六个徒弟,也是我的……”
说到这里,忽然把话顿住。
梅仙立刻接道:“也是你的好朋友,对不对?”
侯玉阳叹道:“不错,他跟我的交情非比寻常,过去曾经帮过我不少忙。”
花白凤一怔!道:“咦?你怎么又冒出一个好朋友,过去怎么没有跟我说起过……”
侯玉阳没等她说完,便唤了声:“李宝裳。”
李宝裳忙道:“在。”
侯玉阳道:“你对那一带的环境熟不熟?”
李宝裳道:“熟得很。”
侯玉阳道:“那附近是不是有一家‘正兴老店’?”
李宝裳想也没想,便道:“不错,就在‘正兴楼’的斜对面。”
侯玉阳道:“好,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那里。”
花白凤急忙道:“慢点,慢点。”
侯玉阳皱眉道:“小姐你又有甚么高见?”
花白凤道:“高见是没有,我只想提醒你一声,那里千万住不得。”
侯玉阳道:“为甚么住不得?”
花白凤道:“因为那间店是曹四杰开的。”
侯玉阳道:“是曹四杰开的又怎么样?”
花白凤道:“曹四杰是神鹰教嘉兴分舵舵主屠光启的把兄弟,我们糊里糊涂的住进去,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侯玉阳吓了一跳,心中正犹豫要不要改个地,梅仙却上下打量花白凤一眼,道:“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一只羊嘛。”
李宝裳嗤嗤笑道:“我看倒活像一头老虎。”
梅仙加上一句:“母老虎。”
花白凤咳咳道:“你们不要搞错,我是一点都不怕,我只是耽心你们这位宝贝公子睡不安稳而已。”
梅仙道:“我倒一点也不耽心。”
花白凤眼睛一翻一翻的瞟着她,道:“为甚么?”
梅仙笑嘻嘻道:“有你花大小姐这好朋友走在一起,还有甚么好耽心的?何况‘夺命飞刀’屠光启那几把飞刀虽然很唬人,还能唬得住你花大小姐么?”
花白凤忽然垂下头,沉吟着道:“说得也是……”
梅仙细声道:“你是不是很怕他身边的那六个弟兄?”
花白凤冷笑道:“笑话,我连‘夺命飞刀’都不怕,怎么会在乎那群小鸽子?”
梅仙道:“那你还迟疑甚么?”
花白凤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调动我老子的人。”
梅仙道:“你想趁机会跟他们大干一场?”
花白凤道:“不错,反正迟早我们总是要跟神鹰教翻脸的。”
梅仙反倒迟迟疑疑道:“可是这一来,恐怕又要死伤不少人。”
花白凤道:“那当然,屠光启虽然不足为惧,但他与那六个弟兄配合,四十九把飞刀同时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想不死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梅仙不讲话了,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瞧着侯玉阳。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办法让我太太平平的在嘉兴住两天么?”
李宝裳即刻道:“有。”
花白凤吃惊的望着她,道:“你有甚么办法?”
李宝裳道:“屠光启虽然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花白凤呆了呆,道:“你指的莫非是水道桥的曲二娘?”
李宝裳道:“不错,只要我们把曲二娘制住,那四十九把飞刀,保证会同时失了准头!”
嘉兴南大街骡马市“老正兴”餐厅正对面“正兴客栈”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
正是神鹰教嘉兴分舵舵主屠光启的把兄弟曹四杰开的。
但是这个曹四杰显然不打算把自己卷入这场江湖纠纷中去,这客栈在天刚抹黑,就上起门板,提早打烊了。
月色凄迷,西跨小院中一片沉寂……
每间客房的灯光都已熄灭,门窗也已紧闭……
只有之间厢房的一扇窗户仍然开着,在月光下显得特别耀眼。
侯玉阳的床就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
四周虽然宁静得出奇,但他躺在床上向着月光“吹月”吐纳……
已经大半个时辰,他却连一丝睡意都没有……
心中反覆回忆着那天谢金凤父女两人的谈话。
他清楚记得谢进就是叫谢金凤在嘉兴城南的正兴老店等的。
她会不会来呢?会不会途中遇到甚么意外阻碍,还没有赶到?
如果还没有赶到,我要不要再等下去?
如果她已经到了,又会不会知道我已经住进这里?她会不会来见我?
思潮泉涌,他非但没有睡意,反而心烦意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梅仙正默默的坐在床边,身子虽然紧靠着床洽,眼睛却一直瞄着窗外。
花白凤和李宝裳也一声不响的倚在窗口,似乎正在等待着甚么人的来临。
远处已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梆鼓声。
突然,花白凤神情一振,道:“有消息了。”
李宝裳笑笑道:“他非来不可,否则他怎么跟萧锦堂交代?”
梅仙急忙凑上来,探头朝外一瞧,不禁吓了一跳。
也不知甚么时候?空荡荡的院落中忽然多了七个人,一前六后,气势凛然。
七个人的衣襟统统敞开,四十九柄飞刀在月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梅仙忍不住道:“站在前面的那个,就是‘夺命飞刀’屠光启么?”
李宝裳道:“不错。”
梅仙道:“好像还年轻得很嘛。”
李宝裳道:“功夫却老练得很,以后见到他,千万要多加小心”
花白凤愕然道:“你还想放他走?”
李宝裳道:“我家二公子不知甚么时候变了性?不喜欢流血杀人……不杀就得放。”
花白凤急道:“此人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你不趁机把他除掉,以后的麻烦就大了。”
李宝裳道:“没关系,只要他不向二公子下手,我就放他一条生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梅仙插嘴道:“看他来势汹汹,我真耽心你那一招会失灵。”
李宝裳道:“这种事不能只看表面,在他的飞刀出手之前,很难断定那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