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幽幽渺渺……
如少女怀春,对月轻叹……
如雨厢粉墙,迎风半开……
琴声绵绵郁郁……
如深闺梦醒,枕畔无人……如孤雁单飞,慕偶动情……
琴音一变,高低回旋间,那十二名少女早已散至满座宾客之间去,扭摆欺乃。
如西厢幽会,蜜音镇情;骑含渐炽,辗转承欢……
如狂风肆虐,暴雨摧花……
如春潮汹涌,激情迸发……
散布到宾客席间去的十二名少女,随着琴音变化,扭舞款摆,呻吟挣扎,罗衫尽褪,眉眼如丝……
一如琴音带动她们表演,更似她们以舞姿诠释琴音……
直到激情渐褪,欢后沉醉,余韵历历……
终于一曲奏完,只剩下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只听得全场宾客,个个如痴如醉,热血沸腾,难以自抑!
有人开始鼓掌叫好,立刻全场应合,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舞台上的宫轿四帘又已合起,十二名少女迅速集中,抬起宫轿,缓缓而退,全不理会群众的鼓噪!
这样一场热情挑逗的艳舞,只要是男人,无不感同身受。
连小马这样半大小伙子,也禁不住怦然心跳,面红耳赤,连路都走不稳,一脚踢在宾客桌上,几乎将一桌上等筵席踢翻。
那位号称“江南第一名厨”的杜老刀,立刻将小马扶住,点头哈腰,向客人道歉,然后揪住小马的袖子,赶到雅致包厢去。
这是水月楼孔雀厅十二间最雅致的包厢之一。
今天是太湖水寨的大老板“铁桨”铁梦秋铁大先生,在这里接待几名关外来的采参客。
铁大先生一向手头豪侈,排场甚大,用最贵的价钱,订一桌最精致的酒席,款待他最尊荣的客人。
这铁大先生不但是武林大豪,更是位美食名家,尤其他特地点了一道“红焖三鲜”更是叫他吃得津津有味,拍案叫绝,说甚么也非要把主厨杜老刀叫出来,当面致上赞赏之意。
而这道“红焖三鲜”却是杜老刀最得意的徒弟小马做的,客人要赞赏,杜老刀当然带了一起来,一方面鼓励后进,一方面也是要为徒弟打知名度的意思。
师徒二人才走到包厢门口,突然场面一阵大乱,发生酒客滋事斗殴事件。
一时碗盘齐飞,拳脚交加,呼喝怒骂叫嚣,由几个人打架变成了群体斗殴,打起群架来了!
可怜这师徒二人在混乱中受无妄之灾,被打得没处躲藏。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甚至刀光剑影,相互砍杀起来!
一只手从包厢里伸出来,一把将杜老刀拉了进去。
杜老刀急叫道:“还有小马,快去救他!”
里面的人不认识,问道:“谁是小马?”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已劈中了小马!
惨叫声中,小马鲜血飞溅,鲜血溅了杜老刀一身,眼见那小伙子跌跌撞撞地摔倒……
杜老刀惊叫声中,眼见相互砍杀的人群,一片混乱……
铁大先生急将杜老刀拉了进来,道:“刀剑无眼,还是小心些……”
杜老刀急道:“可是小马他……”
铁大先生皱眉道:“小马到底是谁?”
杜老刀道:“他是我最得意的徒弟,这碗‘红焖三鲜’名菜就是他做的!”
铁大先生大吃一惊,道:“甚么?是他做的?手艺这么好的师傅,怎么可以任由他们打来杀去的!”
只见他一步跨出包厢,当门西土,大吼一声:“统统给我住手!”
这一吼贯注真力,有如青天霹雳,震得耳朵发麻!
打斗中的人发觉竟是顶顶大名的“铁桨”铁梦秋铁大先生,大吃一惊,立刻抱头鼠窜,片刻工夫,就逃得精光,一个不剩……
不,还剩一个,就是倒卧血泊之中的小马!
一场无妄之灾,小马竟然送了性命,满脸血污,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之中……
杜老刀几乎泣不成声……
这是他最小的一个徒弟,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徒弟……
他几乎把小马看成了自己的儿子,一场酒后斗殴,却夺去了这条年轻的生命……
杜老刀哭喊着要扑上去,铁大先生却拦住,道:“不要过去,你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其他几个食客也来将他扶开,铁大先生叹息着用白色的桌布将尸体盖上,一面叹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不坚持把你们叫来……”
他取出很大一块黄金来,递给杜老刀:“这是我一点心意,找块风水宝地,好好把他安葬……”
杜老刀为难,道:“这,这……”
铁大先生却一把塞到他手上,匆匆离去……
瘦西湖上的夜景,绝对不输给白天。
春光明媚,大大小小的画舫点着灯火,反映在湖水上,来往穿梭,游湖饮宴,歌舞寻欢,悠然忘俗。
铁大先生神秘兮兮赶到这艘停靠在岸边的画舫时“崆峒三英”正小心翼翼地隐藏身形,守护在前后左右。
“崆峒三英”的老大“天巧星”巴英迎上一步,低声道:“幸不辱命,水月楼上那个小马已经弄来了,周神医在动手术呢……”
铁大先生匆匆点头,道:“小心守候,切莫叫闲人接近!”
“崆峒三英”应了一声是,铁大先生已匆匆进入画舫内。
只见一具血肉模糊的赤裸尸体,正是水月楼上那名厨杜老刀的徒弟小马。
也还不能算是尸体,他还有一丝极细、极缓的呼吸……
原来他们全都串通好,演一场酒后滋事打斗的戏,用一个相貌很像的尸体,换走了这个小马。
年近古稀的“神医”周天羽正在针炙刀圭,对这小马大肆割切着。
铁大先生一面看着,一面关心道:“怎么样?还合用吗?”
“神医”周天羽傲然一笑道:“身裁符合,相貌七分,再经过老夫之手,腐朽亦可化为神奇……”
接着将一枚镂着虎头的寒铁戒指,戴到小马的左手无名指上。
铁大先生仔细看了一遍,赞叹道:“果然已经十分神似,只是……”
周天羽道:“只是甚么?”
铁大先生伸手再拔下部虎头戒指,道:“金陵侯家大公子死了五年,这戒指在二公子手上也有五年,你看他这手指头,像么?”
周天羽道:“嗯,你倒很细心……”
铁大先生道:“你为他做这满身疤痕不难,你可有本领把这手指,做出带了五年戒指的老茧?”
周天羽道:“要在手指上做老茧不容易,我却有办法教人看不到这手指上到底有没有老茧。”
铁大先生道:“哦?你怎么做?”
周天羽又为小马戴上戒指,道:“现在我只要把他的指节变粗些,除非有人剁下他的指来,否则再也拔不下!”
铁大先生叹道:“高明!”
周天羽又道:“以你与侯家二公子多年的交情,你再看看,还有那些须要补强的地方?”
铁大先生再次将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小马,仔细再研究过,叹道:“‘神医’周天羽,手下果然不凡……只可惜这个小马年纪太轻,好像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与金陵侯家二公子四处拈花惹草,风流成性的个性不符……”
周天羽笑道:“原来是指这个,不用耽心,老夫自有办法!”
说着取出一白玉瓷瓶,倒出一只早已干枯的昆虫来。
铁大先生见是只蜜蜂,两只碧绿的眼睛,一个金色的肚子,不由奇道:“这是甚么?”
周天羽道:“碧眼金蝇。”
铁大先生失声道:“传言中的至淫之物……”
周天羽道:“不错,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法子……”
只见他两指一捏一揉,那只干枯的碧眼金蝇就已变成粉末,全部喂进这小马嘴里。
铁大先生又望着这小马胯间之物,吃吃笑道:“碧眼金蝇虽能催情,就算能金枪不倒,又有何用?这家伙先天本钱似嫌不足……”
周天羽道:“老夫若动用刀圭神技,把他的本钱加长增粗,变成巨无霸,亦非难事!”
铁大先生点头道:“好,现在只剩下最近一件事……”
周天羽道:“甚么事?”
铁大先生点头道:“他的武功……”
周天羽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我二人的功夫,都不到能够‘灌注真力’的程度,又不能留下武功秘笈在他身上,唯一的办法……”
铁大先生道:“甚么办法?”
周天羽道:“潜音贯耳。”
铁大先生一怔!道:“甚么?”
周天羽道:“不用紧张,我只是用‘催眠’的方法,在他睡眠中叫他背会一篇最简单易行的内功口诀,将来到底有甚么成就,只有看他的福分啦!”
铁大先生道:“甚么内功?”
周天羽道:“只是一套极基本的吐纳呼吸法……”
铁大先生道:“有效吗?”
周天羽道:“有甚么办法?又不能现在把他弄醒,从头传授他内功……”
铁大先生只有点头,望着这完全任人摆布的小马,叹道:“嗯,年轻英俊,本钱雄厚,金枪不倒,再加上侯家的荣华富贵,无边尊荣,倒是便宜这小子啦……”
周天羽却叹道:“也许这才是他苦难的开始……”
铁大先生果然深深浩叹道:“你我费尽这样心思安排,他能逃得过神鹰教的追杀么?”
周天羽道:“不只是他,更会有多少人为他牺牲生命……外面那三个就是第一批,老夫也许是其中一个……”
铁大先生惊道:“您是说……”
周天羽道:“只要风声一传出去,霍传甲老奸巨猾,岂能不起疑?他能放得过我么?”
铁大先生眼中已有恐惧之色,周天羽又道:“落在他手上,有谁能不吐实情?但是这个人、这件事,又非要绝对保密不可……”
铁大先生亦恐得从内心就发抖,周天羽望着他,道:“你我在决定做这件事之前,岂非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铁大先生道:“是,我知道,所以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我必先自绝,以求绝对保密!”
二人对望良久,周天羽道:“你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铁大先生道:“是,我这就开始把风声放出去……”
说着就钻出这画舫,匆匆而去……
“神医”周天羽长叹一声,专心完成最后的手术……
他擦擦汗,开始宁神静气,吐纳呼吸,再伸出手掌,抵在这小马的天灵盖上……
一股悠悠内息,缓缓“灌顶”而入……
只听他低沉的声首,一字一字念的: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这小马眼皮一阵挣动,却又无力睁开眼来,耳边又是那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念道:
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男息为阳,如日之精……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吞日可壮阳,穿八阳脉……
吹月能滋阴,存七阴经……
小马眼皮用力挣动,却周身乏力,像是飘浮在虚缈的太空,那声音听来更是虚钮缥缈,只是他身体极虚弱,非但动不了一根手指,就连眼皮都无力睁开来……
耳边就反反覆覆,只听到这几句……
更深,夜静,凄清的月色淡淡照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
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街尾“平安客栈”的招客灯笼仍在夜风中摇晃。
平安客栈是浏家集唯一的客栈,而浏家集也并非大镇,只不过是皖浙交界的一个小镇甸。
平日旅客少得可怜,往常到了这个时刻,早已收灯就寝,可是今天有点反常。
不仅店门未关,店里的伙计还不时探首门外张望,似乎正在等待着甚么人。
如此深夜,还有谁会路经如此荒僻的地方?
忽然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遥遥传了过来,十几匹健马转眼便已冲入镇内,路过沉寂的大街,同时勒缰,停在平安客栈门前。
那名伙计甚么话都没说,只伸出三个指头朝上一比了比,立刻就有几名大汉腰身一撑,便已纵上了楼檐。
另外几个从楼梯拾级而上,其余的前后分开,拔刀戒备。
为首一个四十出头的矮胖子,也推开那名伙计,带领着其他几人冲上楼来,抬脚便将天字三号房的房门踹开来。
砰然声中,正整个门扇扑地倒下,尘土飞扬,房里灯光晃动!
只见灯下一个背门而坐的是一位年轻美丽,身材曼妙的少女,却动也没动,只专心在刺绣,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躺在床上的一个老人,反倒将身子往上挪了挪,半靠半坐的倚在床头,满脸惊愕的望着那个矮胖子。
第二章 飘花仙子
那矮胖子一见那老人的脸孔,急忙倒退两步,冷笑道:“我当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满天花雨’谢老爷子!”
“满天花语”谢进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暗器名家,他的女儿谢金凤,外号“飘花仙子”也是此道中的高手,难怪其他那几人听得也跟着那矮胖子连连倒退。
还有一人已退出门外,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样子。
谢进却双手藏在被里,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夫的胆子一向不大,从来不敢惹是生非,这次不知何故惊动了‘神鹰教’?又有劳‘矮判官’孙舵主大驾亲临,实在罪过得很。”
那“矮判官”双手一翻,一对百链精钢的判官笔已护在胸前,厉声喝道:“姓谢的,你少跟我装模作样,老子没空跟你闲扯,说,人呢?”
谢进道:“甚么人?”
矮判官一字一顿道:“侯玉阳。”
谢进大吃一惊,道:“侯二公子?”
“矮判官”道:“嗯!”
一旁的谢金凤也闻之动容,道:“侯二公子还没有死?”
“矮判官”道:“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把他带回去。”
谢进哈哈大笑道:“孙舵主,不要开玩笑了,如果侯二公子真的没有死,凭你们这几个人,就能把他带回去么?”
谢金凤紧接道:“就是嘛,连你们总教主的女公子,有四、五百人保护,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一场捉奸在床,就被人家宰了,凭你?行么?”
“矮判官”冷笑一声,突然喝道:“马成!”
那名已退出门外的大汉,身形猛地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