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这顷刻之间,已觉身上燥热大减,心喜道:“只怕我又死不成了!”因道:“老人家,您这药治我这热病倒是跟灵丹妙药一样,就不知道要喝多少才得好?”
那人笑道:“只需再喝一两碗就好了,小哥儿!你这病是怎么得来的呀?”
钟宗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从来就没有像这般热过。”
那人笑道:“恐怕是不小心吃什么吃坏了吧?”
钟宗经他一提,忽然想起昨晚喝过那怪物的血,只怕是这血在作祟,便一五一十把昨夜的经过说了。
那人听了笑道:“好啊!那是‘三目螭蛙’,好东西啊!你也练过武吧?”
钟宗脸色一红,讷讷说道:“练是练过几天,哪里算得是练武?”他说得不假,练是尽管不断在练,只因限于天赋,几天还学不会一招,但有一桩,只消学会一招,也就确确实实算得一招是真的。
那人笑道:“你既然是练武之人,慢慢就会知道那血的宝贵,哦,你可以再喝一碗了。”
钟宗笑道:“不须现制么?”
老人道:“现成的,我再给你倒一碗来好了。”说着,端起空碗进里面去了。
钟宗十分感激,想道:“爹爹总说江湖上好人少,坏人多,这位老人家不就是顶好的好人么?”抬眼见那人已经把药端来,便坐起身子,接来喝了。
一老一小又谈了一会,不觉又转到“三目螭蛙”话题上去。钟宗道:“那‘三目螭蛙’既然宝贵,他们怎么不多捉几只吃呢?”
老人大笑道:“要是能够随便捉得到的话,就不稀罕了!告诉你,这‘三目螭蛙’生长在蒙古的科布多大山中,那里终年积雪,人迹罕至,守个十年二十年,还不定守得到一只。换句话说,这东西只是可遇不可求,纵然碰巧赶上了,还要懂得如何捕捉去,不然,他在冰雪上跑起来,除非轻功极好的人才勉强追得上!就算捉住了吧!还得设法用‘鹤顶红’、‘孔雀胆’、‘白鸦涎’等等极毒的东西,喂它个三年,最少两年半,才会宝贵!”
钟宗听得十分有趣,笑道:“老人家,你倒顶在行嘛!”
那人朝他脸上频频望了几眼,说道:“我就养过这东西啊!”
钟宗兴奋极了,忙道:“如今在哪里?”
那人微微笑道:“昨晚被人弄死的那头就是我养的!”
钟宗听了大是难过,正要说明那并不是他的本意,那人接着又道:“其实,它本身也并不怎么宝贵,宝贵的是它的‘血’和‘顶珠’。”
钟宗脱口说道:“我正是喝了它的血了!老人家,我真……”
那人不等他说完,便接口笑道:“没什么,只是多糟蹋我两碗药罢了。”
钟宗大惑不解,茫然道:“你说糟蹋你两碗药?”
那人不再笑了,沉声道:“嗯!糟蹋我两碗药!”
钟宗心中犯疑,急道:“你……你……”
那人狞笑一声,冷冷说道:“我要照样从你喉管里把‘三目螭蛙’的血吸出来,假如不糟蹋这两碗药,‘三目螭蛙’的血便不会集中,这你该懂了吧?”
钟宗听了,登时打丁一个寒噤,他爹爹的话,电一般地掠过脑际:“江湖上当真是好人少,坏人多!”蓦地跃下床来,打算尽力一拼。
那人斜斜盯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轻轻松松地绕过床铺,慢慢逼了上来。
钟宗心怯,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对方,脚下则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走,退了几步,猛觉自己已经退到壁边,不能再退了,先下手为强,霍地欺身上步,朝那人兜胸就是一拳。
那人连闪都懒得闪动一下,一撩一搭,钟宗只觉打出去的那只右臂腕间,如被铁箍住了般,痛人心髓,那人冷笑道:“你跑得了!”
钟宗极力忍住痛楚,一言不发,那人毫不怠慢,伸手就来捏钟宗的脖子,钟宗本能地把头往旁边一闪,哪里闪得脱那人五指?一下就被捏个结结实实。
钭宗暗道:“罢了罢了,一报还一报,我咬那怪物的喉管,如今让这人咬我的喉管!”
便在这时,那人已躬下身子,用嘴来就钟宗的喉管,也许有些不大方便,那人用嘴试了两下,又把他按去铺上。
钟宗因脖子被捏,呼吸不通,几乎就要窒息死了,便索性闭起眼睛,任那人摆布。
突然间,脖子上的压力消失了,紧接着左脚上被一股劲风扫了一下,痛不可当,忙睁眼看时,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长相凶猛的人。
只听原来的那人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我陆中宝的闲事!”
长相凶猛的人哈哈笑道:“原来你就是专干配药害人的‘陇山一怪’陆中宝,不消说,你又在这小娃儿身上打主意了!今番碰上你郝爷,算是你好运到了!”
钟宗暗喜道:“看他长相凶恶,心地倒蛮不错,江湖上究竟还是有好人,不过好人少而又少罢了。”
又听陆中宝冷喝道:“看你这长相,大概就是那个什么郝天登了!你既然闻听陆某的名,谅也知道陆某的脾气,讲交情,好商量,否则,放马过来,陆中宝是举手不留情!”
长相凶猛的赫天登大笑道:“休讲废话,拿命来!”说完,左手一圈,右手呼地打出一拳,这一拳好大的劲力,钟宗也只觉有股劲道撞来,忙不迭闪过一边。
陆中宝一见来势汹猛,急往斜里一跃。郝天登哪肯放松,纵身上前,哗哗哗!一连抢攻三招,陆中宝却只一味紧守,先求自保,顷刻间便已拆了二三十招,兀自平分秋色,胜负未分。
再过十多招,郝天登的攻势松懈了,而陆中宝则后劲未衰,目睹此情,立刻反守为攻,接二连三地攻击过去。
钟宗眼见郝天登后劲不继,想要上去帮助,又白知插不上手,只有干着急,暗恨道:“怎么越是坏的人武功就越高?这姓郝的偏偏就打不过陆中宝!”
恨念刚了,猛听郝天登暴喝一声,立见陆中宝哈腰弯背,佝偻着转身疾走,看模样,大概受伤不轻。心道:“这姓郝的原来是骗陆中宝上当的!”便在这刻,郝天登赶上一步,毫不留情,一掌便把陆中宝当场击倒!
钟宗大喜过望,赶上前拜谢道:“多谢郝前辈搭救!”
郝天登哈哈一笑道:“谢我?我还要谢你哩!”
钟宗一愕,郝天登又道:“你真的不懂?我是谢谢你的‘三目螭蛙’血啊!”
钟宗—听不对,登时低下了头,低叹道:“爹,还是你的话对,我这时候才真知道。唉!迟了啊!”
郝天登一把抓过他来,喝道:“你在说些什么?”
钟宗低头不答。忽然外面有个人轻轻笑道:“你不知道就问我好了。”声音虽小,入耳却十分清晰。
两人同吃一惊,急忙回头望时,门外走进一人。
这人身材修长,大概三十来岁,五官俊秀,神采飞扬,只是瞎了一只左眼,未免美玉沾瑕。
钟宗想道:“真是怪事,怎么老是一个接一个的来?看来这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又是为三目螭蛙的血来的,我还是找个机会逃走好了。”
郝天登见来人一表斯文,喝道:“你干什么来着?”
来人微微笑道:“我为‘三目螭蛙’的血而来呀,碍你的事么?”
钟宗暗暗恨道:“是吧?果然是为这东西而来的!”不觉偷眼四望,打算找机会开溜。
只听郝天登大笑道:“阁下真是快人快语,来见真章吧!”他根本就投有把眼前这斯文人放在心里,故而态度很是狂傲。
来人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也很爽直,小心我进招了!”说时,慢慢走到郝天登面前。郝天登昂然不动,斯文人右手一伸,郝天登抬臂便往上格。岂料抬起的臂膀隔对方的手还差尺把远,便再也抬不上去,心知糟了!脚下急忙使劲退时,已来不及。斯文人手指伸处,郝天登闷哼一声,登时了帐。
钟宗并没看到斯文人是怎样下手的,等到郝天登的尸体栽倒,他这才惊震不已,一言不发,回头就跑。
斯文人一把抓住他,笑道:“如果我想喝你的血,你还跑得了?”
钟宗没有做声,心里却在想道:“天下只怕没有这样好的人,除非不知道我身上有三目螭蛙的血。”
斯文人把他拉到对面坐了,欣然问道:“你没下谷底去?怎么又跑回来了?”
钟宗又惊愕不已,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谷底的事?”
斯文人道:“我指点你去的,后来我也去了,怎么会不知道?”
钟宗略一回忆,大惊道:“你指点我去谷中?后来你也去了谷中?如此说来,在半山中跟我讲话的是你?在山谷中杀人的也……不是的,你在骗我。”
斯文人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倒说说凭什么不相信那两人便是我?”
钭宗道:“跟我在山中讲话的,和在山谷中杀人的两个人,我都没看到,但我听出他两人不是一个声音,你如今的声音与那两人又不相同,所以你绝不是那两个人!”
斯文人哦了一声,马上换了个声音,说道:“你听到我在山谷中讲话的声音了?当时你在哪里?怎么我找你不着?”他变换声音,正是山谷中讲话的声音。
钟宗留心一听,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来了,喜道:“对了,这才是跟和尚们讲话的声音一模一样,你怎么会讲几个声音?”
斯文人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一个人武功练到炉火纯青地步,身体也可以藉内力,顷刻间伸缩几寸,像我这变换几种声音又算得了什么!”
钟宗想起昨天在红花谷中听到他杀毙那些高手时的情形,不觉联想到他爹爹已被赫连表打死的事,便道:“你昨天说你认得我爹爹?”
斯文人幽幽说道:“岂止认识,他对我还有恩哩!”
钟宗为人坦实,闻言不悦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去帮他拿回‘万象宝录’来?害得他死在赫连帮主手里!”
斯文人微微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收了爹的尸体没有?”
钟宗便把昨天屠独步如何领他找爹的尸体,如何与赫连表动手,以及以后如何发现他爹已经安葬的事说了一遍。
斯文人听了,沉默了一阵,忽然抬头说道:“实话对你说,你爹生前和我是结义兄弟,我是他义兄,昨天我事前确实不知道他去红花谷了,更不知道他会以死相拼。”
钟宗听到这里,忍不住热泪盈眶,当场跪倒,恭恭敬敬拜了几拜,低声道:“宗儿见过伯伯。”
斯文人端坐不动,受了全礼,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沉声道:“你不要叫我伯伯,我对不起你爹,也没有儿子,恰好也姓钟,你就做我的干儿子,叫我干爹吧!”
钟宗大喜,重又扑倒拜道:“宗儿见过干……”爹字尚未出口,身子突然往前一栽,便向地上倒去!
斯文人伸手一托,把他放在床上,一面探他鼻息,一面柔声问道:“你怎么啦?宗儿!”语意之间,充满了怜爱和关怀。
钟宗喘着气说道:“我又热起来了。呀!好热,比以前几次都热!”
斯文人不觉微感忙乱,略一寻思,便道:“我背你去请教一个人去!”说着,一把将钟宗反背在背上,立刻向门外纵去。
他纵势甚快,但才一个起落,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钟宗悄声说道:“咱们等一等,有人找干爹来了。”
钟宗勉强睁开眼睛一望,只见前面数十丈外,正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李,便道:“那人是谁?他找你干什么?”
斯文人顿了一下,道:“她就是赫连帮主的女儿,找我……找我……”忽然声音一沉,郑重说道:“等会我和她的事,不准你多嘴,更不准你动手,听到没有?”
钟宗只觉他干爹话语之中有无比的威严,哪敢违抗,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少歇,一个三十左右,姿容秀丽,却又面色凝重的青衣女人已疾步走来。
斯文人这时放下钟宗,见这女人相距只有五七丈远近,白的,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好悔!一念之仁,却替你留下了无穷尽的后患!”
钟宗在替他拭擦脸上的血,闻言停手问道:“干爹,你说什么呀?”
宗如仪幽幽说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钟宗的燥热时退时发,不可捉摸,这时又已跟常人一般,虽然穿一条单薄的短裤,也并不寒冷,听宗如仪说要走了,便牵着他向外面走去。
宗如仪急道:“此去远虽不远,却也不近,若让你牵着我走,要走到几时?你去替我找两根棍子来。”
钟宗知道他要柱脚用的,便四处寻找,无奈外面一片冰天雪地,屋里也找不着趁手的东西,便向宗如仪直回了。宗如仪道:“好在外面都是冰冻一片,就这么走吧!”说着,背起钟宗大步奔去。
钟宗问道:“干爹,咱们上咖里去?”
宗如仪道:“我领你去请教一个人去,只要这人肯动手,包你以后不再发热了。”
钟宗道:“这人在哪里?”
宗如仪道:“不远,三百来里地,哦,你若热起来了,就告诉我,别勉强,知不知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钟宗大为感动,哽咽道:“宗儿知道。”说时,险些要哭起来了。
宗如仪似有所觉,停步问道:“你怎么哭了?”
钟宗噙着眼泪,笑道:“我几时哭来?干爹,你跑得好快啊!我假若也跑得你这么快就好了。”
宗如仪边跑边说道:“不是干爹卖狂,干爹如今便废了两眼,也敢说当今武林,还找不出一个能够在干爹手下走满二十招的人!”
钟宗回忆起红花谷中的情形,立刻满口应承道:“这个我昨天亲耳听到了,像那老和尚、老尼姑、赫连帮主、以及一干要抢宝录的人,武功想来都甚了得,可就没有一个人能在你手下走上……走上……”他没有看到他们究竟走了几招,因此说不上来。
宗如仪接口笑道:“走上三招的!”
钟宗一听,兴奋到了极点,高声道:“干爹,你已经天下无敌了!”
宗如仪听了,不觉意兴飞扬,生气勃发,纵声大笑道:“想我宗如仪十九岁出道江湖,十多年来,闯荡南北,纵横西东,历遍三江五岳,会尽隐士奇人,嘿嘿……”
钟宗问道:“你笑什么?”
宗如仪狂笑了几声,得意地道:“休道没逢敌手,便是走个十招,好教我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