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蛟龙颇为自得:“黄金荣在上海滩折腾了几十年,也不过如此吧。”
“啊不,不,相形见绌啊。”山本笑道,“下一步就是占领租界,先搞几个大的‘滩口’,然后发展大街小巷遍设滩口,把整个上海控制起来。”
所谓“滩口”即是据点。
金蛟龙不以为然:“我认为只要黄金荣他们服了就足够了……”
山本强调:“不!仅仅他们服了不行,要全上海、全中国的人都服了才行!”
金蛟龙一惊:“这……”
山本说道:“当初你成立金龙帮不是写过一副对联吗!我还记得,你那副对联上联是:‘挥铁扇威震上海滩’;下联是:‘驭金龙纵横全中华’。横批是:‘挡我者死’!真是豪气冲天,怎么,现在竟然满足了?”
金蛟龙愣了片刻:“好,先控制上海吧。过几天我去安排设滩口的事。”
山本摆摆手说:“这样的事,何劳你去做?交给最崇拜你的杨宝去做好了。最近,你另有一件大事要做。”
金蛟龙又摇摇头:“这是可悲的,因为杨宝决不可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山本点点头:“我理解——像你这样的女人,需要猛虎般的男人驾驭。”
金蛟龙苦笑:“是的,但这样的男人至今没有出现,以后也不会出现。”
山本故作诡秘地:“不要那么绝对,马上就会有一个能驾驭你的男人出现!”
金蛟龙怀疑地看看山本:“我不需要男人!”
“金大亨,男人需要女人,女人也需要男人,这是动物的本能需求。从古至今,无论他有多么伟大,或者多么卑微,这种本能的需求谁都不可避免。你放心,我不会强加你什么,将要发生的事,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我是不相信宿命论的。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主宰我自己的现在和未来。”
山本哈哈大笑:“金大亨,我承认你是个女强人。但是,无论多强,还是要受感情支配的——任何人都逃不过感情这一关。”
金蛟龙冷笑:“我从来不知什么叫感情!”
山本突然宣布:“李剑要来上海了!”
金蛟龙惊得从沙发上蹦起:“啊——”
山本很得意:“怎么样?”
金蛟龙颓然坐下:“几年前李剑突然从西南来上海,他要去日本求学,因为是世谊,在我家住了几天……但是,当时东亚洋行的总裁矢村先生横加干涉,以李剑到东京后的安全相威胁,我不得不割爱打发李剑匆匆东渡。他在日本三年,不断给我来信,我没有拆看,没有回复,就是决心割断这段情缘……”
山本说道:“矢村目光短浅,不能干大事,所以被召回国去了……但他也无大错。不然你早已去西南都督府当少夫人,哪有今日。”
金蛟龙愤恼地摆摆手:“事已过去……”
“不,远没有过去!”
“什么意思?”
山本摊牌:“军部命令:你要接待好李剑,并将他控制住!”
金蛟龙惊讶地:“军部?”又愤慨地,“军部有什么权力管我的事!”
山本挑明:“东亚洋行就是军部设在上海的特务机关!”
金蛟龙倒抽了一口冷气。
山本继续说:“你到上海后,东亚洋行对你的一切支持,就是军部对你的投资——你重振金龙武馆、建立金龙帮、开办金龙实业集团公司、建造豪华的金公馆……军部是在用成吨成吨的黄金在支持你的!”
金蛟龙从震惊中醒来:“啊——现在我有能力偿还……”
山本鄙弃地:“哼,你的能力从何而来?只要我通知英、法租界当局,说金龙帮已不受日本帝国保护了,黄金荣马上会扼杀你!”
金蛟龙力争:“我从日本归国,是认祖归宗,投奔我父亲金泰来的,如今我已经替父亲讨回公道,金龙帮可以作鸟兽散,我就举家回转北平……”
山本冷冷地:“你在东京的母亲,可是在军部掌握之中!”
金蛟龙激动地:“你……”
山本冷笑道:“金大亨,你已经在上海滩出足了风头,达到了一呼百诺的地步。只要你听从了军部的指示,将来皇军占领了上海,你就是上海的特务机关长;连苏、杭、南京都在你统治之下。到那时,你执掌生杀欲夺之大权,比你现在当金大亨,惬意多了啊!”
金蛟龙颓然往沙发上一靠。
山本继续说:“实际上你在日本上学时,已加入了军部特务机关。特务机关是在从小就开始培养你的,你在军部已有大佐军衔,将来占领了上海,有可能晋升你为将军——关键是你要控制住李剑。”
金蛟龙问:“你要把李剑怎么样?”
山本强调:“不是我,是军部……”
“少废话!”
“啊,你大概还不了解李剑现在的情况。他可不是你当年所见的那个娃娃了,自从他在日本受训后,变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他回到西南后,重振李家军,杀得西南各路军阀望风披靡!西南军阀以他的马首是瞻。了不起!了不起啊!
他这次来上海,主要是了解情况,国民政府会拉拢他出兵抗日;我们大日本帝国却要拉拢他按兵不动,甚至宣称西南独立,成为第二个溥仪!”
金蛟龙大惊:“好啊,前有大兵压境,后院起火,中国亡国指日可待!”
“是的!”山本说道,“我们原本指望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争权夺利,相互残杀。张学良西安事变,迫使蒋中正与共产党握手言和。”
“张学良挽救了中国,你却要迫使李剑成为千古罪人!”
山本指出:“不!张学良只不过挽救了濒于被消灭的中国共产党——国民党消灭共产党军队的残余已指日可待,张学良西安事变使国民党功败垂成!我们要李剑做的是分散抗日军队的力量。无论有没有张学良和李剑,我们进军中国,实现东亚共荣的理想不会变。”
金蛟龙断然地:“我不能这样做!”
山本威胁:“你的一念之差,关系你在东京的母亲的安危!”
“卑鄙!”
山本鞠躬:“谢谢!因为只有伟大的人物才能拥有这两个字。”
此时在南京蒋中正官邸,蒋中正在召见戴笠,也在谈李剑到上海的事。
戴笠报告:“据情报李剑日内可到达上海。他此行目的尚不清楚,上海各种势力都在准备拉拢他……”
蒋中正问:“具体一点——都是哪些方面?目的是什么?”
“是。据情报日本在上海的特务机关,英、法领事馆,一些抗日组织,都在作准备。”
蒋中正又问:“你以为我们应该怎样?”
戴笠看看蒋中正的神色:“这……学生以为李剑一向拥兵自重,是个危险人物。从上次他放共军过境来看,到了上海,有可能被共军拉拢;他留学日本,与日本军界的人也可能接上关系。一旦在西南为乱,我腹背受敌,大势去矣……”
“不!”蒋中正说道,“要说冯焕章(冯玉祥字)的西北军、张汉卿(张学良字)的东北军、李德邻(李宗仁字)的桂系军见利忘义是可能的。这些人不是耍杆子出身的,就是市井无赖之徒。李天赐出身仕家子弟,上几代都是清朝封疆大吏,忠君报国思想根深蒂固。要说他放走共军,其中必有原因,我相信他是爱国的。”
戴笠答了个“是”字。
蒋中正接着说:“李天赐拥精兵十数万,真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日本人拉拢他,不过是破坏抗战,阻止他出兵参战;英、法坚持绥靖政策,他们不希望打起来,影响他们在华利益;各抗日组织拉拢他,也在于说服他抗日;共军不可能说服他的,否则在他借道时,何以不肯与他们见面?”
戴笠只好按蒋中正的心意连声附和:“是的。校长英明!那么,我们如何应付?”
“应付?不!要认真对待!”蒋中正起身,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着,“现在局势明朗,抗日呼声极高,谁不主张抗日,谁就成为众矢之的!
抗战必须动员全国力量,李天赐是否出兵,关系西南几十万部队能否加入抗战。这样的大事,我们能不认真对待吗?”
戴笠随着蒋中正摆来摆去的走动,变换着立正姿势:“学生明白了。”
“不!你还不十分明白。”蒋中正站定,郑重地对戴笠说,“李天赐到上海,处境很危险,我们首先要保护好他。”
戴笠建议:“学生建议校长召见他,把情况说明,岂不省事?”
蒋中正摇摇头:“你太低估李天赐了,如果那样,我何惜委他要职,晋级中将、上将也不为过……或者,他有他的目的呢。”
戴笠再建议:“李天赐的父亲李广文是黄埔系的……”
蒋中正摆摆手:“李广文出走多年,与李剑没有感情基础,起不了多大作用,我们不能使李天赐感到压力。还是派个人去周旋吧。”
戴笠说:“周立行与李天赐有旧……”
“上次他把事办糟了啊!”
戴笠争辩:“学生以为上次的事,责任不在周立行,换个人去也难周全,李天赐刚愎自用……”
“瞎说!”蒋中正呵斥,“怎么能说李天赐刚愎自用呢?你去问问周立行,李天赐不仅治军,地方也治理得极好,受万民敬仰的,这是你们黄埔系的人,哪一个能办到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李天赐就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好了,派周立行去也可以,要他吸取上次教训,耐心周旋。”蒋中正很具体地指示,“保护好李天赐,你亲自去上海,让杨啸天协助做好工作——杨啸天当年在北洋军中,也曾在李寿山麾下服过务的。派个特工组去,你亲自布置保卫任务。”他回到办公桌,挥笔写了张便笺,递给戴笠,“我批了二十万特支费,让周立行交给李剑——他在上海,需要花费的;告诉杨啸天,李剑若有特别支出,让他先垫付,来找我报销。”
“是!”戴笠十分惊讶蒋中正对李剑的恩宠。
次日,戴笠即带着周立行去上海。
在火车上,周立行说:“我真不明白委座为什么会对李天赐如此恩宠!他这次到上海,好比虎落平阳,正是清算他放走共军的机会——将他扣留,还可以胁迫李寿山出兵啊……”
戴笠很严肃地:“不可以!”他学着蒋中正的腔调,“对李天赐不可以乱来——以后也不可以乱来!”又苦笑道,“说实话,我也想不通。但是,这是领袖的意旨,我们必须秉承;这是领袖的苦心,我们必须体念。”
周立行大惊:“是!部下明白了。”
第七章
金蛟龙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几年前李剑初到上海时的留影。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长衫马褂,满脸稚气,却十分可爱。
金蛟龙看看照片,陷入了往事回忆——
那是个猫儿叫跳的春夜。
金蛟龙回到卧室,脱去了男装,解开了束胸的带子,不禁深深舒了一口气。她去了浴室,出来时裸体在房里转了一圈,有一种“解放”似的轻松感。稍顷,她拿了一件睡衣披在身上,系上腰带往床上一躺,然而却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梦。
刚才发生了一起行刺李剑的枪击事件。有一杀手,伏在院墙上,朝李剑的卧室开了一枪,所幸没有击中,刺客却被人击中掉下墙来。后查明身份,是从西南尾随而至的。
忽然传来玻璃破碎声。
金蛟龙一跃而起,扑到晾台上,四下看了看,便蹬上护栏,一跃到了另一个晾台上,推门进入房间。
“天赐!天赐!”金蛟龙叫了几声,不听回答,再回头看看,只见窗上一块玻璃已经碎掉,玻璃散落一地。她明白了:刚才子弹是从这块玻璃射入的,当时玻璃上只有一个小孔,时间一长,自然碎裂——
一场虚惊!
她再看看,只见床上蒙被坐着一个人。她料想是李剑,忙走上前去,坐在床沿上,去揭开被子,说道:
“天赐别怕!别怕!”
不料李剑竟将她一把搂住。
她只好搂住李剑,哄慰道:“别怕,别怕,没事啊……有我呢……快躺下……”
她轻轻地将李剑放躺下,不料她的睡衣下摆压在了李剑的身下,她一扭身,睡衣散开了,露出了她当面的赤裸!她情急之下去扯衣服,又不料她支撑着床的手臂一软,身子歪了下去,正巧将人之初的“粮食出口”,送进了李剑的嘴里……
这一夜,她失身于这个比她小了三岁的男孩子。
她爱上了这个小男人……
相片掉在了金蛟龙的胸前,她从回忆中醒过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泪流满面了。
次日早餐时,金蛟龙忽然说:“爸!妈!天赐又要来上海了。”
金泰和周梅娘都一惊:“天赐——”
“是的,天赐要来了。”
金泰喜形于色:“啊,一走几年,消息全无。来了好啊,什么时候到?”
“今天傍晚。”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准确的?”
周梅娘说:“宜宣(金泰字)啊,天赐能来是天大的喜事啊,他跟咱们家闺女之间的事,你哪儿清楚啊。”又对金蛟龙说,“姣姣,不是妈埋怨你,当初天赐走的时候,妈就主张把你们婚事定下来的。你要听了妈的,他在日本学成回国,能不先到上海来吗?要那样,现在咱们家小外孙都有好几个了呀,何至于如此冷清呢?这回他又来了,你可不能再错过天赐良机啊!”
金蛟龙羞红了脸:“妈妈!您都说的是什么呀!”
周梅娘说:“怎么,妈妈说得不对吗?”
金蛟龙说:“妈呀,现在的天赐不比过去,是统帅十万大军的将军了,那都督府亚似小朝廷,皇太子三宫六院,哪里稀罕……”
金泰不以为然:“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在都督府住过几个月,李寿山是家教甚严的,当年天赐的父亲因为私自爱上了他家师爷的女儿,被李寿山逐出家门的。”
金蛟龙说:“那年他来上海,不是还带来个侍女碧玉吗?”
金泰解释:“这你就多心了,天赐是李家独苗,自然从小众星捧月,老太君是王爷府的格格出身,家里的规矩还按旧制,侍女成群。侍候小主子,一张大床上有好几个侍女陪伴着的,就算最后有收房纳妾的,也要老太君做主,不能胡来的呀。”
周梅娘说:“是,在北平的时候,我也知道那王府都这样的。”
金蛟龙恨恨地:“这也太混账了!天赐那么小年纪,就跟女人睡在一起,所以不是好东西!”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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