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如花粉脸微红道:「你也没有申明不肯接受合体传功呀!」
宗岳默然不语。
阴如花又娇声道:「有了,我记起家师似乎曾说过一句话,你不妨自己悟解试试!」
「什么话?」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
这十三个字,颇有玄奥,好像其中果有道理。
宗岳不由信以为真,立刻推敲起来。
阴如花见状,妩媚的一笑道:「少侠不忙苦思冥想,反正还有两日,今天我要一尽地主之谊,酒後献几样管弦薄技以娱佳宾。」
这丫头确如十绝魔君所说,不论是心计武功,都比崔蝶仙、文士仪之流高出十倍。
别看她此际一本正经,端庄文静,满口全是入情入理动听的好话,但在这等花言巧语假面具掩护之下,却隐藏有极厉害的诡谋。
她自从登上代理十绝谷主的宝座,就决心要大显身手,一网打尽上门寻衅的十家掌门,以除後患。因而先激令群龙之首的宗岳入壳,明以留此三日作赌赛,其实乃是一种变相的软困,用为诱使其余敌人入伏的香饵。
不想此计仅有公孙小凤一人上当,还倒贴一位卞无邪,不曾如愿。
於是又欲擒故纵,主动提出走马换将,一面亲对宗岳大做水磨功夫,一面派遣文士仪、毕少凡,率领谷中高手,暗蹑孔素棠行踪,严令一俟卞无邪被释,便大举进攻,不留活口。
尤其她自己,大展看家的解数,一套又一套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欲图骗取五阳真经,并收服宗岳以为裙下之臣。
始则是卖弄色相。
继之乃采取「君子可欺以方」的古训,扮成本性养良,楚楚可怜之态软攻,更巧妙地於轻颦浅笑之中,杂以「姹女迷阳大法」,以及殷勤劝饮内有奇淫无比媚药的藏春洒,双管齐下。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恰好「藏春酒」为假冒黑心张三的宇内樵子所经管,早就做了手脚。
虽然暗使「姹女迷阳大法」,宗岳一度险些被惑,但终因天性过人,暗有戒心,即时警觉,转危为安。
因此,阴如花好生诧异,不得不改弦易辙,想另出奇兵了。
自然宗岳也明知对方说的必将又是一种手段,顿时故作赞誉道:「姑娘倒是博学多才!」
不久双双终席。
侍女们迅即入室撤去残肴,各奉上一杯香茗,焚起一炉香退出。
阴如花马上取过一张古琴,跌坐在锦凳上,娇声道:「少侠乃是雅人,荒居无好招待,特奏陋曲一阙,以博一笑。」
宗岳微哂道:「只怕我不是知音呢!」
阴如花也不再答话,仅微徽一笑,便低眉凝神,伸出水葱儿般的玉指,十分庄重,缓缓拨弄起来。
滴隆咚……
叮…咚……
开始彷佛操的是高山流水。
但却音调极度低沉,宛如江底雷鸣,嗡嗡不绝,毫无韵味可言。
宗岳暗暗好笑。
渐渐指法加快,目睹五弦齐动,起落不停。
可是竟出奇的反不闻其声。
不知这丫头玩的什么把戏?
他偶抬脸,猝见炉中袅袅的香烟,亦发生怪事,忽然一分为五,散作圈圈涟漪,一道接一道,细如游丝,好像具有灵性,纷纷绕自己盘旋。
转瞬之间,便如天罗地网,交织得密密层层。
宗岳心头突起警兆,骤感神志摇摇,四外寒冽砭骨,不由大吃一惊赶忙行功抗拒。
分明这是一种极厉害的魔法。
这时,耳听阴如花曼声低唱:
阿侬昨夜遇知音,
一见萦怀倾慕深。
倾慕深,陪销魂,
相思难寄倍伤神。
千种柔情化万缕,
丝丝为我绾郎心。
绾郎心,勿放松。
海枯石烂不离分。
歌声如怨如诉,缠绵悱恻无以名状。
宗岳顿觉字字直扣心弦,不能自已,神志也越发如同波涛汹涌,无法收摄,大有想扑上前去,拜倒石榴裙下,高呼一声:「妹妹我爱你!」才能快意之感。
环绕的烟网,更不时飘出奇香,沁人欲醉。
这真是一种别开生面而又阴狠无比的阵仗。
宗岳忍不住霍地起立,冷笑道:「这是待客之道么?」
陡聚五阳真气,一招「开天辟地」,朝身外烟网扫去。
照说以他如今的艺业,掌势该是何等的有力。
那知事实却不然!
入目劲风所及,除了扩大一些空间,迅又恢复原状外,烟网竟是仍旧紧紧笼罩,完好无损。
不仅如此,宗岳反感被一股阴柔的潜力,震得双腕酸麻,好生骇异!
试一举步,也立为烟网所阻,虽然看似无质,但却亚赛铜墙铁壁一般的坚轫,不能离开坐处方圆三尺之外。
这种事太古怪了!
是真?
是幻?
一时宗岳有说不出的困惑和诧愕!
微睨阴如花,抚琴如故。
炉中香烟,亦仍旧生生不息,化为无数的淡圈,向自己围来。
没奈何,只得坐回锦凳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瞑目垂帘。意欲先行自保,然後再思对策。
不料尽管他夙根深厚,总是心神收摄不住,耳畔、脑际,始终萦绕对方适才所唱的情歌,抹不掉,驱不去,激荡难安,连四肢百骸也随之时而血脉贲张,时而懒洋洋提不起精神,忽冷忽热,烦躁之极。且愈咬紧牙关压制,澄思涤虑,愈增苦恼,好像一颗心果被那万缕烟丝绾住,要向对方身旁飞去。
亏得宗岳毅力之强,远非常人可此,忍耐再忍耐,绝不示弱,好不容易熬到日影西斜。
忽闻窗外有人亮声道:「对这种毫不知情识趣的傻小子,杀了岂不干净?十妹身历本谷重任,何必费上偌大的心力?」
听口音,大约是崔蝶仙。
阴如花一面仍是操琴不辍,一面淡淡地答非所问道:「大姊请勿擅入。」
崔蝶仙咯咯一笑道:「知道啦,我是在这里代你护法,准备稍时讨杯喜酒喝嘛!」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想不到十妹竟把恩师秘不传人的『十绝五烟罗大法』都学来了,真是难得!」
言下大有十分羡慕之意。
其实在她,这是由於一种万分不平的妒忌心所发,自觉身为女同门之长,多年色事乃师,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反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小丫头後来居上,得到大家都不曾有的传授,傲视侪辈,气使颐指。
当然昨夜一统贼秃受惩,也是导致这淫娃不满的一样因素。
阴如花仅看了一眼,未加理会。
不知崔蝶仙是何心意,依旧喋喋不休道:「如花十妹,老姊姊要提醒你一句,在不久以前,恩师曾和十全老鬼打赌,亲口将素棠十妹,赐配了这傻小子呢!」
此言一出,阴如花立刻粉脸变色,急问道:「有这等事?」
最是语音未落,突然古琴铮铮连响,五弦齐断。
同时室内热浪四溢,入目宗岳已昂然卓立,浑身紫焰缭绕,凛若天神,所有的层层烟网,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蝶仙首先惊呼道:「这是怎的?」
反是阴如花,不慌不忙,先怒视了崔蝶仙一眼,然後回顾宗岳,幽幽一叹道:「人算不如天算!」
顿又展颜一笑道,「这也足见少侠的五阳神功,果是不凡!」
宗岳冷冷的答道:「不敢当姑娘谬誉。」
这是何以故呢?
原来十绝老魔的独门「十绝五烟罗大法」,完全是一种精神功夫,威力的强弱,端赖施展的人心念集中与否,因此宗岳之所以能安全脱困,从表面看,似乎是五阳神功战胜了五阴真气,但其实主要的还是阴如花被崔蝶仙前来打扰分神所致,不过若非宗岳功力精纯,也不能支持如许之久,出险如此之易。
他们双方都暗中有数,各怀忌惮之心。
阴如花更十分知机,自忖目前绝难降伏斯人,不如放宽一步,慢慢再作计较。
她见文士仪无精打采地出现在窗外,分明任务没有达成,於是立向宗岳微笑道:「实告少侠,贵友要穴乃被家师以五行逆运手法所制,应昏睡十日,并无解法,也毋庸强解,时效一失,便自醒转,照算今天当已痊愈。此番订约,只是小妹意在一分高下,如今看来,暂时谁也难占上风,咱们既然立场有别,不妨多作准备,明年中秋再一决胜负好了。」
宗岳恍悟上当。
窗外的文士仪,闻言马上插口道:「十妹千万别轻易放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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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哪知阴如花却毫不理睬,反轻移莲步走近宗岳,亲切地低语道:「今天诸多失礼,尚请海涵。」
此女似乎对同门十分高傲,一个都不放在眼中。
宗岳回忆适才经过,仍心有余悸,自觉扫荡十绝谷尚非其时,亦无此力。何况十绝老魔虽是口称坐关,安知不又是诡计,既然萧、牛二人穴道乃是五行逆运手法所制,期满失效,毋庸疗治,自无必要在此多留,迅即傲然道:「区区准定明年八月十五前来领教。」
马上一抱拳,转身大踏步出室。
阴如花更朝门外侍立的使女喝道:「快传令各处关隘,不得对宗少侠阻拦!」
宗岳也卖个顺水人情,行到院中微停,侧顾文士仪冷笑道:「今天看在阴姑娘面上,我暂不和你这弑父叛师的恶徒计较。」
阴如花正随後依依不舍的相送,闻言盈盈一笑,接口道:「不错,所有的过节,大家都在明年八月十五一总清算。」
且猛抬眼,向墙外一株古树上发话道:「我今日不留客,你也可以随宗少侠回去了。」
好怪!她准是有什么发现。
首先文士仪暗吃一惊!心想自己守谷有责,早上的任务未能达成,如果反被敌人深入,这还得了,立将对宗岳反唇相讥的话咽回,转面高喝道:「什么人?」
耳听有人哈哈一笑道:「姑娘说的是。」
随声宛如飞絮轻尘,飘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小癞痢头。
原来是斑衣神童顾大可。
他朝文士仪扮了个鬼脸道:「姓文的,你想不到吧!」
此际崔蝶仙已不知何往。
文士仪眼见阴如花不假辞色,心怀鬼胎,默默无言。
宗岳连忙上前,手携斑灰神童,故问道:「顾兄来此则甚?」
斑衣神童闪动二目,微掠阴如花,扮作一本正经的答道:「我还当宗兄在这里招了驸马呢!」
宗岳不由俊脸一红道:「顾兄休得取笑,咱们走吧!」
倒是阴如花,大大方方地娇声道:「小妹不送了。」
宗岳也不得不按江湖规矩拱手道:「再见!」
顿时与顾大可展开身形,如飞离去。
果然一路上并无拦阻, 不久就到达秘洞。
宇内樵子也因春花、秋月事发潜回,萧、牛二人,确如阴如花所说,都早巳无恙醒转,大家好生兴奋。
据说午前多亏斑衣神童混迹十绝谷,看出对方图谋,心生巧计,仗有无上轻功,抢先扮成乃师十全老人模样,坐镇谷口,掩护孔素棠和公孙小凤,惊退贼党,才得安然无恙未遭毒手。
宗岳得知就里,立朝斑人神童笑道:「这次顾兄该是第一功。」
北星小道士道:「盟主孤身涉险,也功不可没。」
葫芦童牛千里和玩铃童萧土麟,同声叹道:「诸位此来出生入死,都是为了小弟,全皆有功!」
如今公孙小凤,连经挫折,已锋芒尽敛,忽闪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凝视宗岳问道:「盟主哥哥,咱们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呢?」
这话有理,大家不由都接口道:「不错。」
宗岳略作沉吟,轻喟道:「敌众我寡,假如仅凭咱们十多个有限之人,实在不足以和十绝老魔及其党羽较一日之长短!」
「怎么办呢?」
公孙小凤又逼紧一句道:「难道罢了不成?」
宗岳含笑道:「不,自然我也有一些管见提请诸位公决。」
众人个个凝神静听。
宗岳续道:「为今之计,第一必须号召天下正义之士,同申讨伐。第二是集中力量,采取各个击破的方法,先削弱贼党羽翼,恢复咱们十大门派的基业。然後共举义旗,於明年八月十五日前来十绝谷,擒拿阴古希老怪,扫荡魔氛。」
这是他刚刚在路上早就想好的主意。
宇内樵子首先高赞道:「盟主高瞻远瞩,端的有大将之才,我第一个赞成。」
悟果小和尚合掌道:「这才是高论!」
北星小道士道:「我完全同意。」
病仙女和徐琚同声道:「赞成,赞成。」
葫芦童牛千里和玩铃童萧士麟道:「小弟一切唯盟主之命是从。」
斑衣神童和公孙小凤不停的鼓掌。
大家自从昨日救出萧、牛二人,已对宗岳武功机智,五体投地信赖。
这时惟有孔素棠微笑不语。
公孙小凤不禁诧异的问道:「棠姊姊怎不表示意见呢?」
孔素棠看了心上人一眼,道:「我还有什么说的?」
宗岳又道:「既然诸位同意,咱们就先从青城着手,杀了蓝海臣狗贼,为公孙掌门雪恨,为十大门派立烕如何?」
公孙小凤一听竟是头一个便为自己报仇,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脱口道:「岳哥哥谢谢你啊!」
斑衣神童顾大可道:「小弟愿充前部先锋。」
众人全都没有异议。
於是说动就动,一齐起程扑奔青城。
这一次他们已经学了乖,越发精诚团结,不再是乌合之众。
加上宗岳深感身为盟主责任重大,小心谨慎,明知敌众我寡,不宜硬拚,决心出其不意夜袭,不仅避开贼党耳目不走官道,且求知己知彼,先派斑夹神童顾大可,乔粧前往探查虚实,然後按各人艺业,使之长短相辅,区分为五组,规定联络信号,详授互相策应,以及攻守之法。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初更不到,便抵达青城山下。
此番斑衣神童最为卖力,只不过半日时光,就奔波数百里,在龙溪镇柳家庄和贼人巢穴附近打了多转。
据报今日恰是七海毒蛟蓝海臣的四十寿诞,群贼悉在「上清宫」。
宗岳大喜,马上又密告机宜,并派宇内樵子随公孙小凤由正道登山,必要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