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今世上唯一个无论喝多少酒,也不会醉的奇人。
任焉梦登登地下楼了。
大约出了一串金星。
他发现了一个情况,任焉梦下楼堂时没有结帐。
这小子想捞白食!
真是终日打雁,却让雁啄了眼。
他就曾经用这种方法,多次骗食过。
他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摇晃着身子,向楼梯口走去。
一只的横空拦去了他的去路。
那是素花酒楼管事的手。
他结巴着道:“你想……干什么?”
酒碎心明,其实,他明白管事拦住他的原因,他还没付帐。
果然,管事缩回手,躬下了身子,用带着歉意的声音道:“对不起,请丁少主付帐。”
丁非凡撅起嘴:“那位任公子的酒帐,也……要我付?”
管事道:“不用,你只须付你的帐就行了。一桌素菜,五坛贵妃青,一共是五十两银子。”
素花酒楼的要价,确实是高得惊人!
丁非凡瞪圆了眼,满脸惊惮,但他惊讶的并不是素花酒楼的要价,在他眼里这个要价倒是蛮合理的。
他惊讶的是,任焉梦为何能不付帐就扬长而去,他与素花酒楼究竟有什么关系?
管事再次躬身道:“请丁少主付帐。”
丁非凡呵呵一笑,将手仲进衣兜里:“行,本少主……”
话音顿住,他手从衣兜里所抽了出来,但手里没有银票,也没有金叶子,不过有一句随意从顿住话音的口中,吐出来的话:“本少主今日未带钱物在身,请替本少主记帐。这位公子的酒钱,也记在本少主的帐上。”
他声音变冷:“丁少主,在下已经说过了,本酒楼从不记帐,任何人也不例外。”
“哦,”丁非凡微歪起头,拔出折扇刷地展开,送到管事面前,“凭柄桃花扇能不能记帐?”
管事冷沉地道:“既然任何人都不例外,当然也包括你爹丁不一和天老邪丁不伟在内。”
这柄桃花扇是当年七邪之首,天邪丁不伟交给丁不一的,是当时扬州十里桃花园已不复存在,但这柄桃花扇在江湖上仍享有很高的信誉。
丁非凡几次从家中偷偷出走,就是凭着这柄花桃花扇在江湖上吃喝和借银两,他现在拴在楼下的银鞍骏马,袖的盘龙玉杯,背上的宝剑,身上穿的白锦团袍,全都是用桃花扇记帐记得来的。
他从江南走到东北,江湖上没人不识柄桃花扇,没有不卖这柄桃花扇的面子。
然而,素花酒楼的管事居然不肯卖此扇的面子!
他怔住了,酒也醒了一半。
但他仍有一半在醉里,于是瞪眼陷喝道:“本少主没带钱物,你又不肯记帐,究竟想要本少主怎么样?”
管事一字一字地道:“留下你身上所有的东西,赤着身子从素花酒楼爬出去。”
第十四章 风月老手遇娇娃
要桃花庄少主丁非凡赤着身子从酒楼爬出去!
这是不可能的事,也是不可想像的事。
管事扬起了手。
两名楼堂的青衣汉子抓住了丁非凡的有肩膀,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
论丁非凡的身手,青衣汉子是抓不住他的,但青衣汉子却抓住了他,而且抓得很紧,因为丁非凡醉了,他根本就不想抵抗。
楼堂里的酒客们都楞住了。
素花酒楼真敢动前十三州府总捕头丁不一的儿子?
丁非凡衣袍的丝绒带被摘下,衣扣被解开了。
突然,丁非凡睁大醉眯眯的眼睛,正色对管事道:“素花酒楼对吃白食的人,是否一视同仁?”
管事道:“谁也不例外。”
丁非凡浅笑道:“既是如此,为何刚才那位任公子没付帐。管事却让他走了?”
管事沉声道:“他不是吃白食的人,有人替他付过帐了。”
“是吗?”丁非凡不失风仪地笑笑,“可我怎么没看见?”说着,他扭转头朝着楼堂,大声嚷道:“喂!有谁替那位任公子付过帐吗?”
没有人回答。
他扁扁嘴,又嚷道:“有哪位肯替我丁少主付帐?”
仍没有回答。
显然在座的酒客,谁也不想招惹麻烦。
丁非凡嘻嘻一笑,耸耸肩道:“没有人替我付帐,看为我真的要光着身子从这里爬出去了。请二位松开手,让我自己来!”
两个青衣汉子目光投向管事,手却没有松。
管事抿紧的嘴唇抽动了一下,点点头。
青衣松子开手,退身到楼梯旁,将梯口封住。
丁非凡手搭在衣扣上,含笑道:“我这衣是白云楼搂主白赐天赊给我的,背上的剑是九玄宫太乙算人卖给我的,可我还没付钱,袖中的盘龙杯和楼下的坐骑是平南王府袁功勋借我的,处理这些事,你可不要嫌麻烦。”
管事镇定地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决不会有麻烦。”
丁非凡歪起头:“真要我脱衣?”
管事板着脸道:“在江湖上做买卖,讲的是信誉,难道丁少主认为素花酒楼的规定,只是个玩笑?”
丁非凡想了想,绽唇一笑:“清白之体,父母之遗,有什么不能让大家看的,想当年我爹爹丁不一,在八桥街上也曾自己脱下过裤子领受赌庄老板的板子:我今天熊只脱不挨打,已是够运气的。”
管事沉声道:“少罗嗦,快脱。”
“脱,马上脱”,丁非凡解开了裤腰带。
酒客们都伸了脖子,睁圆了睛,眼光勾勾地盯着丁非凡,但脸上的表情却不一样。
有的人在想:“当这位桃花庄的丁少主,脱光了所有衣服之后,该会是个模样?”
有的人在想:“任丁非凡刚才在楼堂显露的身手,他为什么不来个‘霸王强上弓’硬冲出去?”
有的人在想:“该不该替丁少主出五十两银子付帐,做个和事佬。”
这些人都有钱,都是些老江湖,但经验世故还远不如丁非凡。
在这个世道里,金钱可以买到一切,但买不到经验世故。
经验世故是用生命和鲜血累积起来的。但有经验世故的人,却又不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去累积。
丁非凡在爹爹丁不一和四个娘那里,不仅学会了酒技与赌技,还学到了许多经验世故,因此,他是虽然比酒客们年轻得多,经验世故却是要丰富得多。
他已抢出了爹爹丁不一,随后又抬出了白赐天、太乙真人和袁功勋,如果素花酒橇的一个小小管事都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今天他这衣服就脱定了。
他醉了,已无法逃脱,而且他明白即算是挠幸逃脱了,素花酒楼也必定会追还这笔帐。
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那样爹爹的小兄弟余小二,再三叮嘱他,没有银子,千万不要去双河镇素花酒楼了。
他浅笑道,脱下了外衣,然后是上衣,再就是长裤。
他只剩下一条内裤。
长剑和衣物都搁在了楼梯旁的柜台上。
他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微笑。
他还存有最后一线希望,希望素花酒楼不会对他动真格的,在最关健的时候,会给他。准确地说是给他爹爹丁不一个面子。
他手顿在内裤带上捏住了绳头,目光盯着管事的嘴。
是管事开口说“住手”的时候了。
管事开口了,抿紧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声音不大!
“脱呀!”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管事嘴的眼里闪出了厉芒。
他虽然和爹爹丁不一一样,是个玩世不恭,凡事都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但要他真正赤身从这里爬出去,这叫他实在无法接受。
他目光膘向柜台上的长剑。
他真想动手,忍耐已到极限。
然而,他觉得双手不仅软绵绵,而且还在微微发抖,眼前地有金星在窜动。
酒能乱性,能误大事,能壮胆,也能使人无可奈何,这几种说法,全都正确。
他捏着裤头,左右为难。
他从未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过。现在却后悔了,他后悔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这是楼梯登登登地响了。
有人上楼来了。
所有的人目光都转向梯口:是谁在这节骨眼上闯上楼来?
来人现在梯口。
所有人的脸,包括管事和丁非凡的脸,都因惊偿而扭曲得走了形。
来人竟是傻小子任焉梦!
任焉梦去而复返,难道是要管这桩闹事?
任焉梦的眼光从厅中扫过,最后落在丁非凡脸上:“我的马怎么不见了?”
丁非凡苦笑道:“你的马不见了,倒不要紧,我的裤子若被脱下可就够惨了。”
管事沉着脸道:“他吃过酒菜,但没付银子。”
任焉梦又哦了一声,露出惊奇的样子:“吃这里的酒菜,要付银子吗?”
管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当然要付。”
任焉梦眯起眼:“我吃过酒菜也没付银,为什么不脱我的裤子?”
管事脸色变了变,随即道:“因有人已经替你付过了。”
任焉梦点点头:“付给了,你叫那个替我付银子的人,把丁少主的银子也一齐付了。”
管事脸色有些难看:“为什么。”
任焉梦搓搓手:“因为我想借他的马骑。”
说完此话,他衣袖一甩,转身踏下楼梯。
他一甩、一摆、一扭之间,动作潇洒,神情得意至极。
这是他突然想到“借马”妙计,自认为聪明极了。
的确,有时候他是个聪明绝顶的。
“哎!”丁非凡一边忙着穿衣,一边叫嚷着:“那马是我借了平南王府袁功勋的,你千万不能骑走!”
任焉梦登登地下了楼。
丁非凡衣冠不整,拎着宝剑,跟着窜下楼梯:“哎……等等我……”
楼堂酒客们暗自吐了口气,庆幸丁非凡没有真脱下最后一条裤子,否则这场纠纷闹起来,恐怕连旁观者也脱不了麻烦,但庆幸中又有一丝遗憾,没能看到一场难看到的好戏。
管事退回到楼堂内柜门帘后。
帘后站着一位身形瘦长,年约五旬,身着青缎长衫的老头!
他就是素花酒搂的苏老板苏定明。
苏定明正透过帘疑缝瞧着楼堂,双目中射出的精光,冷厉如电,棱芒刺人。
管事扁扁嘴,低声道:“为什么要放他走?”
苏定明没扭头,目光仍盯着上外梯口,沉声道:“这是主公的意思。”
管事顿了顿道:“这样一来,痴儿岂不是太惹人注意了?”
苏定明沉吟了片刻道:“主公的意思就是要引起人们对痴儿的注意。”
管事陡地睁圆了眼:“这是什么?”
苏定明抿抿嘴唇道:“不知道,但我有种预哪感,今后我们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任焉梦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白马缰绳。
“任公子,别……”丁非凡疾风似地赶到。
“我请你吃饭,你借马给我骑。这是很合理的事。有什么不行?”任焉梦一嚷着,一边跃上了马鞍。
丁非凡急了,手中长剑在地上一撑身形骤起飞向任焉梦:“别走!”任焉林右手挽住绍绳,扭回头。
丁非凡双脚虚蹬了一下,半空中身躯一曲一伸,手中长剑连鞘挥出,人剑平平展如线,呈一个斜度,鞘尖刺向任焉梦后背心。
这是一招无解可击的进攻招式,天邪剑中的绝式,无论对方如何还击,这一招残剑绝式,都将应对方的变化而主化,置对方于死地。
他并不想要任焉梦的命,也不想伤害他。所以,使了连鞘剑,他只是想将任焉梦逼下马来,不让他把马骑走。
这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白龙神驹,是他以爹爹丁不一的名义向平南王袁功勋借的,若丢失了白龙神驹,一路行动不便不说,日后如何和袁功勋交待?
他一定得要夺回白马,情急之下酒也醒了,天邪残剑的绝式也使出来了。
连鞘剑刺向任焉梦背心。
突然,丁非凡眼里露出了困惑与惶恐的目光。
任焉梦没有任保还击的举动。
这小子真是个傻瓜?手中虽是连鞘剑,若是戳中背心“神道”穴,这小子不死,也得要落个终身残疾!
因为对方没有还击,残剑绝式没有变化。一招使老。
戳向背心神道穴的鞘头微微翘向。改向了左肩。
鞘头已触到任焉梦左后肩上,丁非凡身躯落向马鞍,口中团着舌头:“得……罪……”
“了”字还在口中,他左肩猛地受到一击,落向马鞍的身躯往后到飞。
任焉梦左手突扬起的马鞭戳中了他,位置正是左肩头,只前后部位不同而已。
“冬!”丁非凡跌倒在两丈开外的一滩污水中。
“驾”凭焉梦策马冲上了正街。
招式相同,后发先至,这就是这痴小子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丁非凡躺在污水中,望着策马奔去的任焉梦满脸得然,就像是一条僵硬的冻鱼。
半晌,丁非凡才摇慢着身子,从污水中爬起来。
他觉得头很重,两颊神经一阵阵撕裂似的疼痛,左手臂低垂着怎么也举不起来。
他皱起了眉头,酒无论如何不能喝醉,若不是喝醉了酒,他残剑绝决不会使得这么糟糕,真是丢人现眼!
他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沾满污泥的白袍,将长剑搁搭在肩上,迈步走向街口。
他步子踉跄,身子一晃一晃的,就像是一只淌水的鸭子。
他晃过街口,向镇外河滩树林走去。
他想找个安静地方,好好地睡一觉,醒一醒酒。
河滩上有雾。
此刻正黄昏,夕阳在迷雾中泛起一环环七色光圈。
他眯着眼向光圈走去。
“站住!”身后响起了一片声呛喝。
比喝声虽然冷厉,却很动听,他晃着头扭转了身。
眼前晃动着两团火。两团火变成了两张少女绯红的脸。
两个女人?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两张少女的脸合成了一张,身着粉红色衣裳,腰系粉红色裙带,带上接着个粉红色皮囊的霍梦燕正瞪眼睛瞧着他。
“他刚才与那个姓任的傻小子,在素花酒楼饮酒?”霍梦燕冷声问道。
丁非凡又眯起了眼:“你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哼!你也配问本姑娘的名字?”霍梦燕厉声道,“快回答我的问题!”
丁非凡歪起了头,神气地道:“你知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