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老鬼,活的没有我长,他们一个个已变作泉下朽骨,而今安在!”
南荒睡尼冷笑一声说道:“邵小绿,你知道不知道在场人物中,便有‘中原七剑’的衣钵传人,心爱弟子?”
“红袍羽士”邵小绿目光在谆于俊、薄青仁身上一瞥,又是一阵声若夜枭的哈哈怪笑道:“黄口孺子,乳臭未干……”
言犹未了,疾风忽降当头,有人在空中发话说道:“淳于俊奉先师‘中原七剑’第一剑,峨嵋山揽翠谷长眉隐叟之命,敬请邵道长革除欲念,换去红袍。”
原来这红袍羽士邵小绿武功极深,酷好女色,曾当众声言,红袍不换,欲念不除。
遂在二十多年以前,被中原七剑联手困于北岳恒山的接云峰头,划破他所着红袍,迫得邵小绿自百丈高空,跃下绝壑。
谁知此人居然未死,如今不但再度出世,并依然身着红袍。淳于俊遂打出师傅”峨嵋长眉”名号,想给这位魔头一记当头棒喝。
但邵小绿再度出世,本想向“中原七剑”以报前仇,谁知“中原七剑”一齐凋谢,个个均已超凡登道,故而淳于俊口中的“先师”二字,非未使邵小绿有所警惕,反而激得浓眉高挑,一双怪眼之中,精芒暴射。
红袍微拢,足下略退半步,但看清白空疾落、卓立当前的淳于俊的年龄以后,邵小绿不由凶光稍敛,长叹一声道:“武林中何人敢对邵小绿如此无礼,要我革除欲念,换去红袍?可惜你年纪太轻,又是死去长眉老鬼弟子后生下辈,不足与较,否则三招以内,定叫你断魂伏尸,流血五步。”
淳于俊实在有点看不惯邵小绿的这副狂傲嚣张神态,故意仰首长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邵道长何必如此自傲!彼此直若动手,难道不许你血染红袍,横尸谷口?”
淳于俊说话之时,忽然听南荒睡尼以内家绝顶神功“蚁语传音”向自己耳语道:“这邵小绿功力极强,连我也未准胜,你若先想气气他,千万不可硬抗,还是施展你那闻声起舞的‘琵琶行’为妙。”
这种“蚊语传音”可由发语人意念所注,专传一耳,他人功力再高,也无法得闻。
故而邵小绿不知淳于俊已得南荒睡尼指教,气得须眉怒张,一只右掌虬筋密布,五指微屈,宛如钢钩缓缓提起。
淳于俊分明见到他辣手即发,依然面含傲笑,神凝气稳,巍立如山。
邵小绿功力暗聚,一只右掌,举到胸前,但见了淳于俊那沉稳神情,自己偌大年纪与偌大威名,怎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后生晚辈,居然先行下手!因而尽管钢牙暗挫,怒聚眉梢,还是长吁一声,垂掌不发。
他所立之处,是一片青花石,这种山石质地极坚,但“红袍羽士”邵小绿左掌一垂,青石立即现出一个深达四五分许的清晰掌印。
风雷道长闵守拙自听得南荒睡尼叫出红袍羽士邵小绿的名号以后,便对这位久未出世的盖代鹰头,极为注意。
如今他分明并非卖弄,无意垂掌,依然陷石生痕,不由深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一道,委实如海阔渊深,无穷无尽,把自己欲仗数十年内家修为,及所创“风雷八剑”与当世豪雄,互争一日之长的壮志雄心,淡去了一半以上。
淳于俊则往青花石上所陷掌痕,看了一眼,依旧傲然含笑,神情自若。
薄青仁也恨极邵小绿那副目空四海的神态,遂向千面空空唐子羽高声笑道:
“唐老人家,你看那个穿红袍的道士,昔年在淳于兄的恩师手下,吃了大亏,如今明明欲复仇,偏又矜持身份,不好意思对比他年轻太多的对手下手,空自气得那副样儿,你看多么可怜、多么好笑!”
邵小绿闻言,双目一翻,两道炯炯精光,方自怒视薄青仁,薄青仁却对他摇手笑道:“你不要发威,也不要发急,且听我弹上一曲琵琶,替你消除几分狂妄暴戾之气。”
说完,偏头向淳于俊叫道:“淳于兄,把你那面琵琶给我。”
这些讥讽之语,倘若出于南荒睡尼梦大师或个面空唐子羽口中,邵小绿早就翻脸动手,如今却又急也不是,恼又不是,索性以多年修为的一点灵明,压平嗔念,倒看这两名全场中年纪最轻的后生下辈,能把自己取笑嘲讽到什么程度。
淳于俊因邵小绿起初双眉连扬,怒容满面,似乎也已忍耐不住,即将发难,知道一出手必然石破天惊,厉害无比,遂匀气凝神,准备应付。
但刹那以后,见对方居然怒容渐散,怒气潜消,不由暗暗警惕这位盖世魔头,修为精深,盛名果非幸致。
遂先把那面琵琶,抛与薄青仁,然后向邵小绿微笑说道:“邵道长不要忘了先师长眉隐叟居‘中原七剑’之尊,淳于俊资质虽钝,但蒙先师耳提面命多年,未必不堪承教。”
红袍羽士邵小绿一听,积郁仇火,浙浙上腾,目光一注淳于俊,冷冷说道:“你既如此自许,邵小绿倒未必峻拒,且估计估计你能在我几掌之下,幸逃不死。”
淳于俊本心就想迫出对方这句话来,闻言正中下怀,故意想了一想,缓缓笑道:“任凭邵道长恒山埋首,成就再高,淳于俊总还能接你百招……”
话犹未了,邵小绿更沉声断喝:“小辈休要妄肆张狂,你在我手下,只要逃的过十掌,邵小绿便反穿红袍,把‘中原七剑’的恒山旧怨,一笔勾却。”
淳于俊剑眉双剔,哼了一声:“中原七剑仗一身内家绝艺,为天地扶正气,为生民铲不平,怕什么寻仇报怨!何况七位老人家均已先后仙去,邵道长勾除旧事之语,岂不是一句空言而已!”
邵小绿暗赞淳于俊神色从容,辞锋利犀,点头接口道:“只要你能逃得过我‘修罗十掌’,便摘下邵小绿这颗颈上人头!”
淳于俊摇头笑道:“彼此无不共戴天仇,淳于俊也不敢对前辈人物这等放肆。倘若十招以内,侥幸无伤,只请邵道长从此反穿红袍,莫开色戒,为江湖无辜妇女,多积几分功德,淳于俊便于愿已足。”
这几句话说来谦谦和和,平平淡淡,但含义却极为严正深长,使邵小绿那等盖世魔头,都被说得脸色微红,强自解嘲地哈哈一笑,沉声说道:“武林中不是徒凭口舌,可以争雄,邵小绿若让你逃出十招,就照你所说,从此反穿红袍,不开色戒!”
淳于俊目中也自神光一凛,接口再打紧一句问道:“凡属江湖人物,最讲究信守不渝,邵道长名重当今……”
邵小绿冷笑声,脸上满布怒容,说道:“少年人不要自傲自狂,邵小绿倘若言而无信,我死在妇女手下。”
话音到此一顿,目中厉芒慑人,右掌当胸平推,去势甚缓,果然并未带有多强的罡风。
淳于俊足下不移,身形不闪,巍如山岳般,轩眉长笑,双掌交叉略错,掌心突变朱红,朗声答道:“邵道长自称廿年潜修所得,原来不过如此,淳于俊且以师门‘朱砂降魔掌法’敬接一招。”
随着话音,双掌微翻,便有一股劈空掌风,飒然涌到。
邵小绿一来看出淖于俊神气内莹,英气外宣,虽然年岁甚轻,确是一名罕见好手;二来久知长眉隐叟的朱砂降魔掌力廿余年前,便已冠冕江湖,故而眉头微蹙,一声不响,暗中却在这招“赤手搏龙”之上,加上三成真力。
谁知他这里真气一加,薄青仁哈哈一笑,琵琶连响,淳于俊足下微错,双掌忽收,身形竟自奇妙无比地闪到五六尺外。
邵小绿强达八成之真力的一招“赤手搏龙”,突然击空,劲气所及,“呼”一声怪响,硬把面前石地,刮起一片石粉,带着散碎石块,四外飞溅。
千面空空唐子羽失惊颇甚地“咦”了一声,向身旁倚壁而立,眼皮垂垂几乎又将入睡的南荒睡尼讶然叫道:“邵道长五成真力的一记‘赤手搏龙’便有如此威势。成就之高,岂不真在‘神州四异’以上。”
红袍羽士听在耳内,恨在心头,知道唐子羽故意讥刺自己言不由衷,明说五成,暗里又加了三成真力。
但他一招击空,便知这位昔日大仇“峨嵋长眉叟”的弟子淳于俊,休看年轻,确实禀赋极高,身怀绝技,自己与他过手,已经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容耳听闲言,心生嗔念。
故而淡淡一笑,宛若未闻,依旧意定神闲地缓缓转身,向卓立六尺以外,风神俊朗英气勃然的淳于俊,点头说道:“你如此年轻,身法竟然如此轻灵沉稳,确实无怪长眉老鬼传以衣钵。但须知一招好躲,十招难逃,我第二招,第三招及第四招是回环运用‘恶判夺魂’、‘钟馗捉鬼’及‘阎罗抓’三式,妙化无穷,你要特别小心谨慎。”
淳于俊听红袍羽士邵小绿先将招法说出,便知越是这样,来势越强,遂目光闪处,一瞥薄青仁,薄青仁会意微笑,倚松盘坐,把手内琵琶,慢拈轻拢,弹得益发曼妙。
邵小绿话完出手,第一招“恶判夺魂”左掌骈指,似斫似点,袭向淳于俊期门大穴,根本不等对方身影闪展腾挪。第二招“钟馗捉鬼”、第三招“阎罗抓”立即回环并发,罡风劲响,掌影如山,周围一丈三四方圆,整个被威势笼罩。
薄青仁手内妙韵睁琮,淳于傻步法神奇飘忽,身形一俯一仰,一闪一偏,恰恰把红袍羽士邵小绿威势无伦的连环三招,在惊险重重之中,齐告避过。
邵小绿仰天长啸,啸声似愤似悲,道袍大袖,宛如蝴蝶双飞,卷起一片红云,漫天匝地又向淳于俊疾攻而至。
淳于俊其实满心不服,颇想以师门所学,还手接招一试,但终因懔于南荒睡尼梦大师事先警告之语,强忍傲性,仅凭白江州白二先生所授神妙无方的“琵琶行”步法,飘飘闪躲。
红袍羽士邵小绿又复攻五招,淳于俊虽已迭呈险象,但毕竟终告无恙,邵小绿遂把十招中的最后一招,暂停不攻,嘴角挂起半丝阴笑,略合双目,倏然再睁,两道深绿异芒,凌厉慑人,慢慢卷起右手道袍大袖,一只右掌,竟已变了降紫之色。
南荒睡尼梦大师冷眼旁观,看到此处,嘴皮略动,先向薄青仁耳边,用“蚁语传声”送出“玄天指”三字,然后双目微挑,目光蔑然一瞥红袍羽士邵小绿,冷冷说道:“怪不得你敢在诈死廿年后,再出江湖,原来练成了左道旁门的修罗阴掌,但你知不知道,这种掌法,不畏阳刚,反惧阴柔,当世之中,还有好多种足以克着‘修罗阴掌’的隐柔绝学。”
红袍羽士邵小绿闻言,目中厉芒移注南荒睡尼梦大师,冷然答道:“修罗阴掌,虽在阴柔一道的玄功以内,难称其最,但强弱之分,仍在修为,邵小绿自信廿年旦夕潜心,当世应少敌手,我这掌力一发,淳于俊决所难禁,也决所难逃,莫如还是由你这名列‘神州四异’中的‘南荒睡尼’亲自下场,接我一掌。”
南荒睡尼梦大师方自鼻中低低哼了一声,薄青仁已借机暗将“玄天指”力,足足聚了十二成,一拧手内琵琶,站起身影,故意以一种晒薄不屑的神色,向红袍羽士邵小绿叫道:“邵小绿,你莫以区区萤火之花,妄拟梦大师中天皓月。‘修罗阴掌’有何足奇,你且尝尝我这种不见传经的平凡指力。”
话完,漫不经意地右手食指微伸,一丝并不甚强的破空劲气,便自“嘶”然轻响,直向邵小绿那只降紫右掌掌心射到。
邵小绿既负盛名,自然识货,何况南荒睡尼梦大师事先又用话微微点明,故而一看即知这不太强的一丝劲气,和自己所练的修罗阴掌,同是一种极上乘阴柔绝学。
但这丝劲气,若发自南荒睡尼梦大师手中,邵小绿必极警惕,甚或不肯硬接,但如今由薄青仁发出,邵小绿哪里肯服,认为对方指力虽上乘,但功行必然不够,遂冷笑一声,掌心微鼓,一股阴寒掌力,也自透掌而出。
不过邵小绿因已在淳于俊身上获得教训,知道这般年轻人物,着实不凡,故而在对薄青仁轻视之中,也加了三分小心,用出了九成以上的修罗阴掌掌力。
劲气阴风,凌空互接,薄青仁眉头一蹙,仰身微靠古松,苍干虬枝之间,落下不少针叶。而邵小绿右足,居然也略退半步。
这是由于玄天仙子狄横波所创“玄天指”力极强,薄青仁又以全力施为,否则,定然要在这红袍羽士邵小绿的“修罗阴掌”之下,吃次大苦。
邵小绿何尝不更暗暗惊心,自己对“修罗阴掌”潜修二十余年,如今已用九成以上将近十成真力,居然未能使另一年轻对手薄青仁有何伤损,岂非太已出于意外,心头惊愧交集。
九招未能立毙淳于俊,一掌未能击败薄青仁,红袍羽士邵小绿委实感觉无法下台,一声厉吼,满头苍发“呼”然齐飘,那颗本来就颇为巨大的头颅,好似益发暴涨,双掌齐扬,目光笼在淳于俊、薄青仁,蓄势欲扑。
就在邵小绿凶威慑人,淳于俊、薄青仁双双凝功戒备,尤其薄青仁更暗暗扣了三根无坚不摧的五色飞针在手的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当空灰影轻飘,南荒睡尼梦大师纵落场中,向那邵小绿及北岳双仙妙悟妙空兄弟说道:“你们且慢动手,可知道今日这场以龙渊宝剑、吴越金钩作为彩头的钩剑比赛大会,出了变故……”
妙悟道人不等南荒睡尼梦大师说完,面色一沉,接口说道:“老尼姑,你是不是为独吞这两件前古神物,要出什么花样?”
梦大师“哈哈”一笑说道:“龙渊宝剑与吴越金钩,虽是罕世神兵,我本人还不屑取用,但这两件兵刃,目前也已落入他人手内,我们不如各凭本领,前往夺取,谁能到手,谁就算是真正得主,不必在此举行什么钩剑比赛。”
话完,目闪神光,一注妙悟、妙空兄弟,邵小绿及风雷道长闵守拙师徒两拨人物,静待答话。风雷道长闵守拙心中不知想的什么事,始终保持静默。妙悟道人也眉头微蹙,似在估计南荒睡尼梦大师所说是否真实,未曾答话。
只有那红袍羽士邵小绿独自怒容满面地沉声问道:“老尼姑,我相信以你位列‘神州四异’名头,不应有所诳语,你且说出龙渊宝剑、吴越金钩,落在何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