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及碧目门下的三鬼四凤,无不各为己方,暗捏一把冷汗!
因深知如此比赛,真力倘若过刚,会使纱灯受损,真力倘若过弱,又恐相形见绌!劲头委实大难拿捏,何况四人均是惊环宇的一代宗师!红纱灯的东南西北四面,无论哪一面出了异状,则当面之人的数十载声名,便告扫地!
眨眼之间,香燃一寸,分立在东南西北的四位武林奇人,仍均意态萧洒,神色自若,而宫灯之内的火焰,也照常燃烧,平平稳稳地,毫无异状!
淳于俊见状不禁好生钦佩,知道此时那盏薄纱红灯的四面薄纱以上,最少每一面均受着四面重力!但火焰不摇,薄纱不损,足见四位奇人中任何一人的火候锻炼,俱已登峰造极,炉火纯青,连最弱的红袍羽士邵小绿,亦远非自己所能企及!不开谷口,侥幸逃出人家石破天惊的九招连环进袭之故,不过全仗白二先生所授那套奇妙无伦的琵琶行步法而已!
这种情势,维持到香燃二寸以后,便生变化,先是纱灯之内的火焰,蓦地往上一涨,再复往下一缩。竟由二寸左右,缩到二三分许,显得荧萤如豆,随时欲灭。
碧目谷内旁观诸人。均知道这是四位奇人因时限将到,各自加功施为,传送真力所致!
但这一加力,强弱渐判,灯中那点荧荧火焰,不再保持端正,业已略作偏斜,而所偏斜的方向,正好是红袍羽士邵小绿所占北面!
邵小绿本来就是矮身大头,如今仿佛身躯更矮,头颅更大。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奉秋,及碧目魔娘姚小玉三人,足下平平,红袍羽士邵小绿足下,却已向地中陷入寸许,额上并有热气蒸腾,微微见汗!
外行人看来,还以为邵小绿是手足并用,夸耀神功,但内行人一看便知邵小绿禁受不住其他三方的无形压力,才有这等相形见绌现象!
好容易支撑到燃香三寸,四位盖代奇人,才哈哈一笑,各自收手。但邵小绿的身量,如今业已矮了两寸有余,故而那声哈哈,笑得太已勉强,并因收劲比吐劲更难,哧一声微响,红灯北面薄纱,又复裂了一条寸许小缝!
三重败象,刹那并呈,只羞得红袍羽士邵小绿一张脸庞,几乎与身着红袍,红得不相上下!
但碧目魔娘姚小玉此时却显得极其知情识趣,妙目流波,带着撩人媚竟,及安慰神色,又向邵小绿睨了一眼!
姚小玉这种眉语眼波魔力可能比她自天魔十二解中,苦心练就天魔九绝的威力,更强百倍十倍,甚至千倍万倍!邵小绿被她眼风一扫,满腔羞馈,顿告消除,所感受到的,只是令人其意也融的销魂蚀骨!
南荒睡尼梦大师哪里看得惯他们这种眉梢荡意,眼角淫情,遂与北邙鬼叟丰秋,率同淳于俊、林凝碧及铁杖金钩,一齐告退。
碧目魔娘姚小玉对于江湖礼数,丝毫不失,满面笑容,亲自送到碧目谷口。但红袍羽士邵小绿见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等身形消失以后,不禁浓眉双蹙,向姨小玉问道:“今日一会,千面空空唐子羽丝毫未伤,龙渊宝剑、吴越金钩双双被夺,并更被那老偷儿把你费尽心机炼就的续命小还丹偷去三粒!岂非对方满盘皆胜,我们满盘皆输?你怎肯让他们这等平平稳稳退出碧目谷?”
姚小玉如今因无外人,遂不再装出那副高华风范,流露本性地一阵格格荡笑说道:“今日之会,我起初确系轻估对方,大意失算,加上北邙鬼叟与老偷儿所定自外化身之计,委实巧妙绝伦,遂显得处处落后!但后半段我却是触发灵机,将计就计,故意退让,在丝毫不露痕迹之下,让对方夺回龙渊宝剑、吴越金钩,占足上风,却至少保持了三四种足以克敌制胜的杀手不发!”
邵小绿诧然问道:“你既有杀手,为何不发?”
姚小玉在满面淫情中,带着阴刁凶狠的神色,荡笑说道:“今夜若把南荒睡尼等人,毁在碧目谷,岂不打草惊蛇?未必能于天外之天一会之内,将普天以下的所有异已之人,一网打尽!故而我让他们今夜胜得越骄,他日便败得越惨!”
邵小绿问道:“神州四异均非等闲,尤其是那北邙鬼叟丰秋的机智与武功,简直高明得有点可怕!你对即将到临的天外之天一会,竟有如此把握?”
姚小玉眉梢略轩,媚笑答道:“我不是方才已告诉你偶触灵机,心生妙计?任凭北邙鬼叟丰秋如何可怕,其余的神州四异怎样高明,管保在天外之天以内,一个个全化冤魂怨鬼!”
邵小绿虽见姚小玉如此自信,但仍不免疑意犹存地继续问道:“你这条妙计,能不能对我一告?”
姚小玉目光一扫四周,风情万种,淫媚入骨地向邵小绿耳边,低低说道:“妙计不传六耳,我们久别初遇,少时在互叙旧情之际,再与衾间枕上,向你相告!”
互叙旧情四字,已听得邵小绿魂消魄荡,再加上衾间枕上一语,简直骨软筋酥,两人遂相偕回转碧目谷密室之中,胡天胡帝。
一代尤物,遇上绝世淫凶的那种情状,只宜意会,不必污秽笔墨,且把他们暂搁一边,先行表叙南荒睡尼梦大师等一行之事。
南荒睡尼梦大师、北邙鬼叟丰秋、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等一行五人,刚刚翻上天眼壑,便看见那位千面空空唐子羽,恢复了本来面目,在壑边含笑相待。
北邙鬼叟丰秋向唐子羽微笑道:“老偷儿,你把荷花尊者达禅的衣服兵刃,还了他么?他怎的未去碧目谷与姚小玉相会?”
唐子羽哈哈笑道:“这位号称藏派第一高手的荷花尊者,倒还略知羞耻,我在他身畔放好衣服兵刃,并替他鼻中塞了解药,便自隐暗处,只见这西藏僧人醒来以后,略以惊愕,即行满面羞惭,向来路急急窜去!”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目光在林凝碧、淳于俊手巾的龙渊宝剑,及吴越金钩上微一打量,向南荒睡尼梦大师含笑问道:“大师此行,可谓全牲而归!”
南荒睡尼梦大师长眉双剔,细目微眯,方自哼了一声,尚未开口,那北邙鬼叟丰秋已抢先说道:“全胜虽然全胜,但我总觉得那姚小玉无论智计武学,均不止此,她似乎有点故作痴呆,保留下不少杀手,未曾施展!”
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等,毕竟经验较差,看不出姚小玉将计就计的弄甚花巧,闻言遂均颇觉惊诧。
南荒睡尼梦大师则点头说道:“我与你观感相同,尤其是最后那场红灯传力,互较神功之时,姚小玉至少隐藏了两成天魔掌力未发!”
南荒睡尼梦大师说完,北邙鬼叟接口笑道:“大师既与我同样发现,可曾料出姚小玉用心何在?”
梦大师略作沉思,摇头答道:“姚小玉此人表面风致,高华爽朗,实则令人隐隐觉得藏有一种深沉阴险!她不尽全力,而听任我们将龙渊宝剑、吴越金钩轻易夺走之用心,委实不易揣摸!”
北邙鬼叟哈哈笑道:“这位女魔头的用心,虽难尽测,但也可以度知八九!她无非起初卖狂疏神,等事事略居下风以后,便索性将计就计,剑刃藏锋,使我们因胜生骄,因骄生怠,而在天外之天的总决战中,轻意致败!”
南荒睡尼梦大师闻言,细目微眯,两道宛如冷电的炯炯精光,凝注北邙鬼叟丰秋有顷,以一种怀疑语凋问道:“老怪物,你在六盘山大会以前,素行凶刁阴狠,无恶不为,向有四异之瘤外号……”
南荒睡尼梦大师继续说下去:“怎的,你自从把那颗浊世狂生司马藻的人头带来,压盖众豪,并想出天外之天,酒中之酒,人上之人花样,将陶大杯,洞玄子,与我大大戏弄一番以后,突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四异之瘤变成四异之秀了呢?”
北邙鬼叟丰秋微微一笑,正待开言,淳于俊先向梦大师说道:“大师可知这位老前辈,不仅武学盖世,机智色伦,并还与唐老前辈一般,精擅易容变形之术。北邙鬼叟丰秋是他,白江州白二先生是他,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也是他,但据说其中尚无一是他本来面目!”
梦大师听得越发惊奇,目内神光,又复问这位化身千亿的武林怪杰细细打量!
北邙鬼叟丰秋突然发出一阵清越无比的龙吟长笑,笑得四周万壑千蜂,一片回响!
笑声收歇以后,目光一扫众人,缓缓说道:“我在泰山日观峰头,已把本来面目,对陶大杯,林中逸,东阳道长等揭开,今日何妨再度显露,对在天外之在一战以后,我们老一辈的人物,也将修真保命归隐山林,主持江湖正义之责,要交到你们年轻一辈的双肩上了!”
说到此处,目光向淳于俊、林凝碧深探一注,手指三四十丈以外的一座峰头,微笑说道:“我们且齐展脚程,赶到那座峰头脚下,再显示我的本来面目!”
这时,自南荒睡尼梦大师以下的唐子羽、淳于俊、林凝碧、焦天啸等人,心头莫不极度好奇地随同北邙鬼叟一齐展动轻功,向那三四十丈以外的峰脚之下,如飞赶去!
群侠这一施展轻功,火候功力,立分上下,那位名满天下的南荒睡尼梦大师,居然始终比北邙鬼叟丰秋,落后两三步远,紧随梦大师身后,是侠女林凝碧,与林凝碧差半步的,是玉面孟尝淳于俊,及千面空空唐子羽,至于铁杖金钩焦天啸,则因处于这些旷古绝今的男女老少群侠之中,只好敬陪未座!
刚到峰脚,北邙鬼叟丰秋忽然捷如闪电地窜入一片松林。
南荒睡尼梦大师在比赛脚程中,始终落后,心头已是颇为不服,见状正待穿林追入,质问丰秋何以如此故弄狡狯?却听得林中清嗽一声,一位衣服未换,但面貌已变成眉清目朗,神情飘逸,右耳耳垂上,并长着一粒比黄豆略大朱砂红痣,年龄看去约莫三十六七岁的俊品人物,缓步自松林之内,含笑走出!
南荒睡尼梦大师一见丰秋变成这副形貌,不由惊得连退几步,讶声问道:“你……你到底弄得是什么玄虚?怎的又扮成死在你手下的浊世生生司马藻作甚?”
一言末了,蓦地恍然大悟,又念一声阿弥陀佛,道:“我明白了,不是浊世狂生司马藻死在北邙鬼叟丰秋手内,而是北邙鬼叟丰秋死在浊世狂生司马藻手内,当年六盘山争胜之时,你所带来用以压盖东瀛妙道、西域酒神及我的那颗血肉模糊人头,就是北邙鬼叟丰秋的六阳魁首!”
唐子羽、淳于俊、林凝碧及焦天啸等,做梦也未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一个个无不惊奇地目瞪口呆!淳于俊直到此时,方悟出对方所化名白江州白二先生,传授自己那套神奇武学琵琶行中,早就暗隐司马二字,不过当时未曾起疑体会而已!
浊世狂生司马藻目注南荒睡尼梦大师,微笑说道:“大师猜得不错,我因神州四异被江湖推为东淫、西豪、南怪、北狠。西豪、南怪原是武林本色,但东淫、北狠,却应该加以歼除,或劝使改过。其中尤以北邙鬼叟丰秋,狠辣绝伦,两手血腥,一身恶孽,遂与他约地相斗三日,在彼此筋疲力尽之下,侥幸成功,除去这位魔头。又因探知大师等六盘之约,遂化身前往,以天外之天,酒中之酒,人上之人三事,隐万规箴,图劝大师等稍敛锋芒,潜心养性! 自己并从此即以北邙鬼叟面目,江湖行侠,广结善缘,使世人一来可对神州四异恢复敬畏,二来亦借机宣扬恶人回头,立成善士之理!其间故弄狡狯,不无得罪之处,惟大师佛门高手,深具慧觉真知,当能体会司马藻一片苦心,而加曲谅!”
南荒睡尼梦大师听得胜上忽红忽白,不住点头,直等司马藻话完,方念几声佛号,长叹说道:“神州四异毁誉参半,我与西域酒神陶大杯,确实因东瀛妙道之淫,及北邙鬼叟之狠,深深拖累!经过你这样一来,不但罪孽最深的北邙鬼叟丰秋伏诛,连那东瀛妙道可能也将被少林护法慧明大师度化,如此既为江湖造福,又为四异全名,贫尼且代表他们,先行致谢!”
说完,单掌当胸,深深一礼。
司马藻长揖相还,回头向淳于俊笑道:“淳于俊,你几经运用,可曾发现我传你的琵琶行,及钧天八式,有何缺点?”
淳于俊目中精光微转,颇为尴尬地欲言未言。
司巴藻微笑说道:“互相推研探讨,才能求精求进!你有话尽管说出,不必心存任何顾虑!”
淳于俊听司马藻这等说法,遂朗然笑道:“琵琶行钧天八式,步法巧妙及威力之强,确系罕世绝学,但循声起舞,究嫌不能随意发挥,可否……”
司马藻不等他话完,便即点头笑道:“你说得对,不过当初崂山传技之时,我因万妙山庄大会,就在眼前,过于匆迫,若不命你凭借琵琶音韵,帮助记忆,恐难速成……”
语言至此略顿,想了一想,继续说道:“如今距离腊月初十的天外之天决战,为时尚久,我自可对你从容传授,期在施展之际,不受琵琶音韵限制,可以随意发挥!并把琵琶行正名为逍遥步法便了!”
淳于俊大喜过望,躬身称谢,林凝碧也高兴得笑声叫道:“俊哥哥,我和你到那边去讲几句话儿,便暂时再做分袂。你随司马老前辈练习逍遥步法,及钧天八式,我则跟梦大师去学习天龙禅定坐功!”
淳于俊本对林凝碧爱意极深,若非她在天外之天负气而别,心灵中也决不会再嵌进钟素文的俏影!如今误会冰释,彼此心头均略带几分歉意自疚,情感自感而然地越发增进,适才比赛脚程,林凝碧居然能紧随南荒睡尼梦大师身后,而超越自己及以轻功擅长的各面空空唐千羽,足见所服千年雪芝功效之巨!倘若再学会梦大师慨传的佛门绝学天龙禅定坐功,使灵药功能,充分发挥,则将来成就之高,岂可限量?
淳于俊听完林凝碧的话,对司马藻梦大师微一躬身,那位当代神偷唐子羽大笑说道:“淳于老弟,你与林姑娘久别重逢,误会冰释,必有许多话儿要讲,莫拘俗礼,尽管请便!常言说得好:贼无空手。
又道是有羊便须顺手牵!此次碧目谷之行,我不仅偷了三粒续命小还丹,并顺手牵羊,又弄了她一葫芦极为难得的猴儿酒。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