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悯无奈的表情当作痛苦地挣扎,勋无声地吻了吻悯。是吗,只是想削我的权力?怕是劝你杀掉我吧。悯,你当真会这么做吗?难道我们的爱恋比不上几个老臣子的逼迫?悯,你现在也是在痛苦吧。我知道你爱我,你比任何人都要爱我。既然这样,我不会再让你痛苦。我来做皇帝,然后把你至于我的保护下,就没有人会说什么,没有人会来逼迫你了。我会像以前一样宠爱你,比以前更宠爱你。可是勋却忘记了,失去了信任的爱情只会留下痛苦。
看着勋有一次锁紧眉头,悯不禁有些泄气。伸手抚平勋眉间的皱褶,印上自己的吻。勋啊勋,现在的位子不能满足你吗?你注定是要做高高再上,!翔天空的鹰,既然如此,我来为你插上翅膀。我不需要在天空中,我不在乎从此为人们遗忘,我不在乎被祖先唾骂,我不在乎从此只能当笼中的金丝雀。因为我知道,你累了的时候,只会回到我的身边。
两人心中的打算,一样的结果,不同的性质,也包含不同的心。失去了爱人之间的默契,两人之间这场变革,注定了是场悲剧。
***
这世上或许有人在打定主意之后仍然犹豫不决,拖拖拉拉,让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了了之,然后再重新开始另作打算。可是勋和悯绝对不是这种人。悯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回头,而勋则是出名的行动派。于是事情就在两人积极地推动下向前发展,只一个月,两人背着对方所作的准备就各自就绪了。
当夜,入夏之后,空气微微有点燥热,虫鸣声在树多花多的皇宫中此起彼伏。在这一样的喧闹声衬托下,整个皇宫显得安静得过分。一队队宫廷侍卫例行公事地在这宽广的深宫大院之中严加巡逻。由于当今圣上并未纳妃,整个皇宫十室九空,浓墨一般的黑暗笼罩着整个皇宫。就在这一片漆黑中,皇宫的心脏之处,却灯火通明。
“啊……”优雅地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悯从一大堆的文件中直起身子。
随侍在旁的小安子立刻捧起一盅茶靠上去。端起杯子,润泽了干渴的喉咙,悯长吁一口气道:“真是累死我了。”
“万岁爷,您歇会吧。这一个月来您都忙成什么样啦。”
悯笑了笑,悠然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帮他做好,以后不知道得耗费他多少精力。”随即语气一变,又兴奋起来:“这下好了,我马上就可以拟诏啦。明早在朝堂上一宣布,给他一个惊喜。不过以他的脾气,怕是无奈,头痛的多吧。”此时悯脸上一扫数月来的倦色,神采飞扬。
摇头看着皇帝。唉,这个主子,从小就这么任性,当上了皇帝都还象个小孩子似的。一想到这里,小安子忍不住插嘴道:“万岁爷,您真的要这样做?这可不像那些你送给威扬公的甲啊,剑啊,再宝贵也只是个器物,少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可是咱冬阳几百年的江山社稷啊!”
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相信他会比我做得更好!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小安子,你还愿意侍侯我吗?”
小安子立马跪下,眼睛一红,拖着哭腔道:“愿意,小安子愿意。小安子这辈子就只侍侯万岁爷,不管怎么说,您永远都是奴才的万岁爷。”
“好了,好了。”悯扬声笑道:“干嘛说得这么伤心。到时候还不是跟现在一样。我整日在皇宫中游手好闲,所有的事情都由他处理。”
“是,是奴才糊涂了。”
“好了!”悯收起笑脸,神色严肃起来,“去把上官渊给我叫来。我,要拟诏了!”
“是!”
就在悯满心欢喜的为勋准备大礼的时候,一队队训练有素的精兵正在黑暗地掩护下迅捷地将皇宫包围起来。这群士兵经受过大漠黄沙的磨练,经受过夜摩大军的洗礼,是冬阳军队中精英中的精英,远非皇宫中新进的御林军和禁军可比。而他们效忠的对象,不是他们高高再上,如月神般清冷高贵的皇帝陛下,也不是冬阳的朝廷,他们只效忠一个人,那个曾经同他们同甘共苦,曾经带领他们冲锋杀敌的人——威扬公——勋。
比之于皇宫之中的清冷,威扬府中此时可就热闹多了。所有的人都披甲戴盔,腰悬兵刃,气氛紧张又热烈。勋披着悯千挑万选之后送给他的云蔚甲,腰挂磐龙剑。而象征两人爱情见证的连生则贴胸而藏。此时的勋心情复杂。他还在挣扎,还在犹豫。
敏感的察觉到勋心底的情绪波动,一丝寒光闪过若明深沉的眼底,都已经安排到这一步了,他不会允许勋此时放弃。如果放弃了,那他所作的一切就白费了。他不接受!
整理了一下近日的情况,若明以他最知性,最具说服力的声音说道:“元帅,请您下令吧。我们的人马已经控制了京城的局势,皇宫也落入了我的包围之中,请元帅下令吧,”
“……”勋没有说话。他想起了悯。悯的任性,悯的哭泣,悯的笑容,悯的冷漠,悯的无理取闹,所有的一切忽然停留在当年自己为了救悯而伤重醒来之时,那个披头散发,双目红肿,眼袋乌青,嘴唇干裂,脸色惨白,狼狈之极憔悴之极却在自己眼中又美丽之极的脸上。心中一颤,我这么做对吗?悯他是那么的爱我!难道我真的要做背叛他的事!不,勋,你不是背叛他。悯他虽然爱我,可是他也有他的责任,那些顽固不化的愚人一定在逼迫他。只要我把一切都夺过来,好好的保护他,他就不会有那么沉重的压迫。我会让他过得更幸福。两种思想就这样不停地在脑子中打架。
“元帅,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今天你不作,明天我们这一群人就会人头落地。两方斗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元帅,宫中的探子说,这一个月来,皇帝频频召见上官渊。有时候甚至是深夜召见……”
勋面色一寒,想到这一个月来自己忙于准备,鲜少入宫。若是平常,悯早就找来哭闹一场,可是这一次他居然不闻不问。就连自己进宫去,他也忙得不得闲,问他在做什么,却又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心中一痛,悯,你真的是联合上官渊要杀我吗?摇摇头,想要将这个念头甩出去:“上官渊虽然不与我们交往,可是也与保守派不相往来。他纯粹是个清高学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若明还未开口,一向忠诚老实的文斌反而说道:“进来我负责观察保守派的动静。发现上官渊多次出入征夷府,赵府,以及几个老王爷府。看来他真的倒向了保守派。”
勋的拳头握紧了,指甲陷入肉也不觉得疼。心中痛苦地呼喊着:悯,悯……
“元帅,难道你真的要等到皇帝杀你的时候才后悔吗?到时候,就不止你一个要死,在座的每一个都逃不了。元帅,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些陪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你的犹豫而送命?”
不可否认,若明的话有着不可抵御的说服力,杨影名立刻拍案跳起来道:“他XX的,这皇帝真他XX的不是东西。亏我们元帅拼死拼活地保他卫他,任劳任怨地为他的江山出力,他居然还要元帅的命!他XXXX的,等我抓到他,我定狠狠地抽死他,折磨……”
“住口!”一声暴喝打断了杨影名的话。勋眼中翻滚着熊熊大火,怒视杨影名。
向来勇猛大胆的杨影名在这迫人视线的压迫下,几欲吓得心胆俱裂,就连若明也脸上变色,心儿狂跳。
“传令下去,立刻开始攻城!你们按原定计划,各司其职。不过,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不、许、伤、害、皇、上、一、根、头、发!如果谁做不到,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再次狠狠瞪了杨影名一眼,随即向外走去。
一屋子人紧随其后,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热闹喧嚣的房间瞬时冷清下来。只有仍然摇曳的灯火和尚未冷掉的热茶显示出刚才这里的热闹的迹象。
***
沾满墨汁的笔在明黄绢布上行走一番后,总算停了下来。郑重地放下笔,上官渊手捧着诏书上前交给小安子,递与悯审阅:“陛下,您看看这诏书可否合适?”
悯凝神看向诏书:“……威扬公操劳国事,世人所仰……今上身体欠安……拟古人遗风,选贤为能……禅位于威扬公……”细细审阅了三遍,悯才点头笑道:“辛苦你了。这诏书写得很好,就这么办,不用再改了。”
“谢皇上夸奖。能为冬阳尽责,是微臣的责任。”
“好了。小安子,那玉玺来。只要盖上玉玺,就大功告成了。”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开心地说。
小安子闻言,赶紧将黄绸包裹着的玉玺送上龙案。小心地解开黄绸,通体晶莹,流光溢彩的白玉玉玺显露出来。玉玺上方,匠人精心雕琢的升龙盘踞上方,龙首高昂,几欲破空而出。小心地将玉玺放上印泥,正待拿起来盖在诏书上,外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喊杀声忽的清晰起来。
经历过一次被人逼宫的悯当然明白这是什么?脸上陡然变色。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撞开,禁军统领浑身是血地闯进来,扑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陛下快走!统兵大元帅起兵造反,已经闯进宫来,快……”剩下的话语被背后插入的剑堵在了喉间。
门外,勋带着一众人马如天神一般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沾满血的磐龙剑。
悯傻傻地站在那里,手上还握着玉玺,眼睛直直地盯着勋,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看着浑身浴血的勋站在门口,思绪一下子回到两年前。那一天,勋也是这样站在门口,如天神一般威武,向自己走来,将陷入绝望困境中的自己解救出来。如今他同样是浑身浴血地站在门口,却是针对自己而来。
心中一片血气翻腾,几欲破胸而出。强压下胸口的不快,悯挺直腰杆,直直地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勋开口。
接触到悯那清澈冷清的目光,勋忽的觉得一切自认为的正义通通消失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躲闪着悯的目光。
若明踏前一步,躬身朗声说道:“天盛皇帝,如今你的京城和皇宫都已经落入了我们手中。你所有的将士都归我们掌握,忠于元帅。如今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下诏退位,并传位于元帅,是你唯一的出路。请下诏!”
悯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直直地盯着勋,逼迫他闪烁的目光对上自己。
小安子怎么也想不到,主子一腔真心,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威扬公居然会背叛他。看见悯惨白着脸站在那里,心中又心痛,又愤怒。只能紧紧地盯着悯,以防不测。
就连向来淡漠的上官渊看见这副景象,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悯紧紧地捉住勋的目光,嘴唇无声的开合。勋知道,他在问为什么?无声变有声,小声变大声,最后悯忽然暴怒道:“为什么!你真的要我下诏传位!!?”
勋沉重地点头,心上如压了块大石一般,难受憋闷得慌。
“哈哈哈哈……”悯狂列地笑了起来,笑得张扬,笑得狂放,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勋更是心痛难耐,就想疾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可是他的心怯了。失去对对方的信任,他的心怯了。
“不就是要这皇位吗?我给你,我给你,我给你!”悯大呼三声我给你之后,搬起玉玺,狠狠地印上早已拟好的诏书上,仿佛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将诏书印出一个洞。然后他仿佛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拿起玉玺,放到一边,一把抓起诏书,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薄薄的诏书扔向勋。
勋惊疑万分的拿起诏书,待看见第一行字脸已变色,待看完全文,已脸色惨白,心痛如绞。这份诏书显然是在他进屋提出要求之前早就写好了。用词造句无不显示悯对他的维护。勋一把抓过一直站在一旁的上官渊,喉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渊挥开勋,拍了拍衣服,冷然道:“陛下早就有心传位于你,这一个月来废寝忘食地为你铺平道路,铲除障碍。明早上朝,就准备宣诏。哼,可惜元帅你心太急,等不得名正言顺的登基,非要弄个逼宫夺位。想我上官渊虽与你交往甚少,可是内心一直佩服你的为人,心道将冬阳交给你,是天下之福,苍生之幸。因此一直尽心尽力帮助陛下,帮助你。谁知,我看走了眼,陛下看走了眼。你,也不过是个逆臣贼子!”
勋听完这番话,已经不能用心痛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了。亏你还自认为为悯着想,亏你还认为自己是救悯于水火之中。你真他XX的混蛋。
抬头看向悯,他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眼中再也看不见那浓浓的爱意。然后,就看见一口鲜血自苍白的人儿嘴里喷出,染红了苍白的脸,染红了明黄的衫,染红了自己被黑暗蒙蔽的眼睛。看见自己爱的人直直倒向地板,勋听见耳边传来自己一直想喊却怕喊的名字:“悯!”扑上前去,接住那让自己心痛心爱之人。
可是爱人却闭上了眼,不再看他一眼。
红烛高照,绚丽依旧,阳华宫中一切依然同天盛皇帝当政时一个模样。可是艳丽的红烛却掩饰不住此时整个宫中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哀怨清冷。
勋靠在床前,神色是说不出的悲凉。此时的他已经登基,成为一代开国之君。可是当他身着华彩冕服,头戴十二旒天子通天冠站在露台上接受万人景仰欢呼之时,他却没有一丝喜悦,一丝得意,有的,只是沉重,只是愧疚,只是心虚。因为他所爱的人,至今昏迷不醒。
自出事那日悯气血攻心,狂吐鲜血之后,就陷入了沉睡之中。任凭太医们如何医治,依然长睡不醒。看着悯本就苍白的瓜子脸此时更是白得透明,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勋的心中忽生一种就要失去他的感觉。
他无法忍受这种感觉吞噬着自己的内心,一把将昏睡中的悯抱起来,紧紧地搂在自己身前,死死地,似要将他嵌如自己身体之中。悯,悯,求求你,醒过来,醒过来。你的生命,你的灵魂,早已深入我的骨髓,只要我依然健康,你就不会有事,不能有事。
向来坚强的勋,搂着那不复柔软,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经不住虎目含泪,嘶哑的声音不断地轻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