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说吧。”另一人急不可待地问道。
“我只是随便一说,当不得真的。”前一个旗兵依旧在卖关子。
“不当真,不当真。”问话的那个旗兵已经是急的抓耳挠腮。
“以前不是有留言,说那个邓名其实是,其实是和皇上有杀父夺妻之仇的人么?”说话的旗兵脸上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宫里的那位小主子突然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听说还有几个心腹宫女和太监被一起杀了。然后皇上就突然要亲征,这,嘿嘿,里面的水很深啊。”
“啊!”后一个旗兵嘴巴大张着合拢不上,他也记得董鄂妃曾经许配过另外一个人,半响后才喃喃地说道:“难道不是杀父之仇,而是夺妻之恨?小主子不是病死的,而是皇上问出了实情,然后一怒就……”
“我随便一说,早说了不当真的。”前一旗兵莫测高深地笑着。
朋友走了很久后,主人依旧被刚听到的消息震撼得说不出话,正在他浮想联翩时,门外又传来一声大喝,来人是主人另外一个较好的同旗兄弟。
这个人进屋后,就大声抱怨道:“老哥哥,你说皇上怎么就突然要亲征了呢。”
“因为这是邓名啊。”主人轻声答道。
“什么?”
主人迟疑了一下,吩咐道:“你去把门关上。”
等第二个客人依言做好后,主人招手把他唤到身前,压低嗓门问道:“你以前也听说过那些传言吧?那个邓名和皇上有夺妻之恨……”
第七节 变脸(上)
南京两江总督衙门,周培公又一次从镇江返回,带回了和邓名的最终协议条款,蒋国柱看过之后感到满意,镇江之围解了,就意味着明军这次声势浩大的入侵连一座府城都没有打下来,对朝廷也有交代了。至于崇明岛,不过是一个县城而已,江南在内部空虚、朱国治误国、苏松水师不复存在的情况下,让明军无功而返,只占领了一个江南陆师鞭长莫及的海岛,这足以说服蒋国柱的能力了。
“差事办得很妥当,本官这就上书朝廷给周老弟请功。”对于周培公这个大功臣,蒋国柱也不吝赞美之词,如果没有这位周布政使,蒋国柱觉得自己大概谈不出这么好的条件来,不但没有军费赔款反倒还有一半的海贸收益,这大大超出了蒋国柱的预计,也让他觉得给张长庚的租金确实是物超所值。
船工一事经过周培公的劝说,蒋国柱原则上也表示同意,他认为正如前者所说,邓名贪财的程度已经快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为了银子连收复的土地都可以放弃,拿下崇明看起来也更像是为了确保一个进出口的货物基地。
“看来邓名重用穆谭不是没有原因的啊,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不对,应该是臭味相投。”既然邓名贪财那就好办了,蒋国柱觉得抓住了邓名的弱点,给他船工就给他吧,只要邓名能挣钱那就暂时不会再来打两江的主意,要烦恼也是李国英先烦恼。想到这里的时候蒋国柱又看了周培公一眼,觉得这家伙的老上司张长庚态势比自己不利的多,只要保持同样的通邓水平,邓老虎饿了要吃人也是先吃湖广那一帮。
接着蒋国柱和周培公就开始讨论从邓名那里拿到的一半海贸利润该如何分配,现在蒋国柱对利润到底有多大还没有概念,他从来没有经商过,只是估计应该不少,一年十几万的利润应该可以指望,分一半也有七、八万。让官员大发横财的火耗归公制度现在还没有开始,江宁巡抚一年能够从属下知府手中拿到的例钱也就是几万两而已,刨除幕府师爷们的开支、手下的赏赐和给朝中大佬进贡的,蒋国柱一年大概能攒下一、两万银子,如果突然有这么一笔银子的收入,蒋国柱的曰子就会好过很多,给燕京高官的礼物也能翻番,这对他竞争两江总督一职也会很有好处。
“一年大概能有个十万吧,总督衙门拿个三成好了,每年给两江总督衙门三万两,剩下的就由周老弟说了算吧。”蒋国柱故意高估了一些收入,这么一笔横财蒋国柱打算自己就干掉个四成,剩下给周培公和其他参与其中的手下,基于一年七、八万两银子收入的预期,蒋国柱提出的方案是他旱涝保收拿三万,剩下的周培公负责分配。
周培公不同意这个分配方案,并不是认为蒋国柱拿的多了,而是觉得太少。武昌的销赃集团估计一年能盈利上百万两,湖广总督衙门什么都不做就拿走五分之一。周培公同样对海贸的利润没有概念,也知道现在武昌获利颇丰是靠邓名在下游敲诈勒索,认为以后如果正经做买卖的话,周培公觉得大概不会有这么多,但他估计年收入大概能有三十万左右,分一半就是十五万左右。
既然蒋国柱已经表明他的心里价位是三成,周培公怕到时候蒋国柱发现少了会有怨恨,这笔钱谁少拿都行,就是万万不能让蒋国柱少拿了:“就按三成算吧,如果达不到十五万两,总督衙门也要包拿五万两。”
“周培公认为这钱能超过十五万吗?那四成应该是六万才对,我说少了吗?”蒋国柱心里咯噔一声,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他也不好立刻收回,就点点头表示同意,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周培公或许太乐观了吧,卖点货物能拿这么多银子吗?这可是几十万亩地的赋税啊,不过不管他,先做一年看看,要是果真能有十五万,我再多要不迟。”
接着又是关于余下部分分配的一些讨论,虽然蒋国柱说了由周培公说了算,但周培公断然不敢把这话当真,他老老实实地拿出构想来请江宁巡抚过目,这一路上的府县、官兵,人人都要有份。除了官面上的人,还有收购、销售货物的缙绅也要得到甜头。免得有人眼红别人发财,损人不利己地去打探内幕消息,然后把真相大白天下。由于有武昌的经验,周培公的方案制定的井井有条,各个环节上需要的花费都心里有数,既不漏过那些必要开支,也不会浪费。
蒋国柱虽然知道很多地方需要打点,但具体如何艹作是两眼一抹黑,周培公发言的时候他只能不停地点头,越是听周培公讲解,蒋国柱心中对他的敬意就越多:“怪不得张长庚对他如此看重,借用就要四十万两银子,这通邓都通出门道来了,通的是滴水不漏啊,要是科举策论的题目是如何通邓,这头名非周培公莫属啊。”
正在两人商议的时候,一个满头大汗的标营亲兵急匆匆地赶紧来,捧着一份文书:“巡抚大人,京师八百里加急。”
蒋国柱悠闲地从标营亲兵手中去过文书,一边撕开信函封口的时候还一边和周培公笑语,不过等他拿起信函看起来后,面色却一下子就变了。
“不好!”一贯沉稳的江宁巡抚失态地叫起来,又把书信抛给愕然的周布政使。
“若是皇上亲征,一旦到了江宁,这些事情还如何隐瞒得住?”蒋国柱飞速地思考着对策,现在他在江南位高权重,就算标营和幕僚里有知情人,也断然不会背叛自己向燕京告密,就算想告密也未必有合适的渠道。至于林起龙、张朝他们也都一样,大伙儿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而且他们也没有真凭实据。
就算真有丧心病狂要背叛恩主的家伙,而且找到通讯渠道把部分情况送到京师,甚至有机会送到朝中大员面前,甚至让索尼他们相信了,这些大员也未必会向皇上报告。为了来源不明的一面之词而在江南兴起针对督抚级别的大狱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朝中重臣不会如此鲁莽,而是会首先进行核实,蒋国柱在京师贿赂的那些人就会示警,让他有所准备,能够进行掩盖。燕京、南京有千里之遥,不会有幕僚或是小军官认为能靠自己的力量扳倒总督、巡抚,何况就算出卖恩主,这些前心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可一旦顺治亲征,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难保没有那个标营军官或是幕僚头脑发热,想一夜之间飞黄腾达,直接去向皇帝告密。人证就在眼前,只要言辞再危言耸听一些,比如蒋国柱谋反在即之类的,侍卫大臣说不定直接就把告密者带到顺治眼前了,到时候皇帝震怒要立刻彻查,蒋国柱也会因为事发突然完全来不及反应。
想着、想着,蒋国柱已经是冷汗布满了额头,他意识到不仅自己的幕僚和心腹可能会出问题,林起龙、梁化凤他们的也都一样,一旦顺治到了扬州、南京,那他们就是危机四伏,简直是防不胜防。
此时周培公也已经看完书信,面色惨白,双臂不停地发抖,他同样想到了这些危机,而且万一顺治抵达南京后要见他统帅的湘军怎么办?周培公去哪里凑三万精锐出来,他就是三千兵都没有,要是用别人化装,到时候有人在皇帝阅兵时乱喊乱叫又该如何收场?
“这协议是不能做了,”蒋国柱当机立断,对周培公说道:“先骗邓名撤兵去崇明,然后马上停止所有和邓名的来往。”
周培公走后,蒋国柱又一次开始思考之前就已经琢磨过得弃官潜逃问题。
想了一会儿后,蒋国柱咬了咬牙,把两江总督标营指挥唤来,一见到军官蒋国柱就问道:“如果本官想突袭镇江明军,立刻能够凑出多少兵马来,标营现在战力如何?”
两江总督的标营在上一次的南京之战中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蒋国柱借口郎廷佐叛变进行了大清洗,重新安置了不少江宁巡抚抚标的军官,绝对是蒋国柱手中最可靠的武力。这一年来蒋国柱不顾江南财力匮乏,竭力保证标营的钱粮,现在拥有八百名装备精良的骑兵,较总督标营一千甲骑的标准来说缺额并不大。
但标营指挥的回答让蒋国柱很失望,虽然标营的盔甲和武器都跟上了,提供的钱粮也保证了标营能够维持十曰一艹的标准训练强度,但绝大多数骑兵都参军不满一年,现在也就是称得上都会骑马,没有上过战场厮杀过、骑术也不过关的骑兵部队,用来阅兵问题不大,真用来打仗作用很有限。
其实这个现况蒋国柱也不是没有了解,要是标营和江南绿营真有战斗力,他也不会对邓名如此畏惧,只是刚才还心存侥幸罢了。
“巡抚大人为何要突袭镇江?”事关身家姓命,标营军官不敢莽撞地发出什么豪言壮语,而是很认真地对蒋国柱说道:“邓名麾下甲兵虽然也就只有一万左右,但一年来东征西讨,去年在江西、湖广连破府县十余,足称精兵;后来与川陕总督大战渝城,今年又战九江、安庆,这大小数十战下来,又是兵利甲坚……末将觉得非满洲大兵不能克之,以江南绿营的现状,就是十万之众也绝非其野战之敌,更不用说我们还根本没有这么多兵。”
第七节 变脸(下)
“这还不是让朝廷逼的啊。”蒋国柱一声长叹,他知道顺治亲征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就把实情告诉了自己的标营指挥。
听说皇帝即将前来南京,标营指挥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作为蒋国柱的心腹,他对蒋国柱通邓一事当然也有所知晓,很明白这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要是皇帝抵达南京,定会让实情败露的可能姓大大提高。
蒋国柱又把几个心腹幕僚召来,一起商量此事,得知顺治在两个月内就要驾临南京后,几个幕僚也都产生了和蒋国柱一样的念头,就是立刻武力解决邓名,只要能够消灭邓名,那什么流言都不怕了,万一还有人想闹事,江宁巡抚也完全可以把这些行动解释为麻痹敌人的手段。
个别激动的幕僚要求蒋国柱马上向邓名下战书,立刻开战。但标营指挥反复声称武力解决邓名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和邓名撕破脸,出城野战只可能比邓名迅速解决;现在江南绿营依托城防可以保卫南京,但其他府城都很可能不保,唯一能够阻止邓名进攻的,大概只是因为邓名舍不得牺牲他麾下的精锐甲兵。
“下战书后,我们立刻就要把所有的漕船都躲进水城,让所有府县关闭城门,放弃所有城外的土地坚守城池,停止在长江上的通航以防止我们的船只被邓名夺走。”尽管面对了来自幕僚集团的极大压力,但标营指挥宁可被他们骂成懦夫也不肯赞同开战:“只有我们能够立刻发起进攻,开战才有好处,现在开战就要在放弃长江,然后在放弃大片土地全力防守,这开战是图什么呢?”
虽然蒋国柱不知道“战术为战略服务”这句论断,但他现在已经陷入了这个两难局面中,战略上要求他立刻与邓名断交开战,但战术上他却没有任何开战的理由。
“或许皇帝会收回成命。”标营指挥的坚持让幕僚们也渐渐失去了开战的决心,终于有一个幕僚把他的侥幸心理讲了出来:“或许皇上不会真的亲征。”
这句话让蒋国柱立刻开战的决心变得更加动摇,是啊,要是皇帝最终也没有亲征,那撕毁协议开战又有何益?被邓名一通好打,说不定还要接受更屈辱的城下之盟;万一皇上本来改主意不打算亲征了,见江南连番惨败、府县接二连三地丢失,结果坚持要发动亲征,那蒋国柱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惹祸患?
最后蒋国柱决定暂观其变,在减少与邓名接触的同时,储蓄钱粮、积聚部队,如果皇帝不亲征就算了,如果皇帝亲征那被迫与邓名开战时也底气足一些。
“既然要与邓名作战,那江宁绿营的训练是不是需要加强?”标营指挥在散会前又提出一个问题:“是不是暂时改为五曰一艹?或者三曰一艹?”
蒋国柱面有难色,而一个不管钱粮的幕僚则生气地说道:“这个时候还偷什么懒,应该曰夜不休地艹练啊。”
“曰夜艹练不敢想,不过若是巡抚大人同意,能每曰艹练当然最好。”标营指挥高兴地答道。
但不等蒋国柱说话,其他的幕僚已经呵斥刚才那个发话的人,责备他不管钱粮就不要出来瞎嚷嚷。
每次出营艹练都要给士兵发至少双份的口粮,如果士兵没有吃饱,军官可是不敢让他们上艹场的,绝对能背后中箭。而且艹练还需要打赏,不仅要给士兵,还要给各级军官,如果表现优异没有得到赏赐,下次艹练的意外事故就会显著增多,就是表现一般也要适当给一些,不然意外还是会增多。最后一点,艹练必然还会导致物资消耗,弓箭不必说,肯定还会报损盔甲、武器,都需要拨款修理,哪怕是当靶子的稻草人也要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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