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不过是替朝廷监视吴三桂,而没有统帅过部队。
“孙思克就是派来监视我的,这次加上山西的援军,我手中会有十万大军,朝廷不派个耳目来怎么放心?”李国英心里琢磨着,现在渝城有五千披甲;赵良栋在陕西练兵半年多,也有了五千多披甲可用;甘陕各地的边防军刨除必要的留守外,再抽调出一万披甲来不是什么难事,加上孙思克的兵马总共就有了三万披甲。这么一支大军完全可以在掩护渝城的同时,攻打一下万县看看——李国英觉得川西明军拥有强大的水师,还是离得远一点为好。他打算在收获庄稼以后去攻打万县,若是打不下来,抢些袁宗第的粮食也是好的。反正李国英不会长期围困万县,肯定要抢在川西援军抵达前撤回来。既然无法水路运输,一切都仰仗陆运,那清军本来也坚持不了很久。
把这个想法对使者说了一遍,李国英感觉对方也很满意,双方就此把计划定了下来。虽然使者无法替朝廷拍板,但他告诉李国英朝廷同意这个计划的可能姓很大。
在使者即将离去的时候,李国英突然又喊住了使者:“还请启奏太皇太后和诸位辅政大人,如果真要打成都,就要集中全力,凑齐八万披甲、三十万大军,四面压过去;若是不急在一时,那就不要开战。”
这几句话李国英本不打算说,但眼看使者要走了,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在李国英看来,攻打成都或许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但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不小,不但正在编练的甘陕绿营要南下,西安也要花费巨大的代价为这几万披甲提供物资——朝廷答应出钱,但这种开销肯定会打乱清廷的时间表,让他们发起对成都的真正攻击变得遥遥无期。
李国英的话让使者愕然,片刻后才强笑道:“总督大人的意思,小人会如实禀告的。”
“有劳了。”李国英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这一番话是否有用,使者离去后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东家。”李国英的一个亲信幕僚终于忍不住了,他提醒川陕总督道:“朝廷心意已定,东家何苦自寻烦恼?”
李国英最后的那番话毫无疑问是非常不明智的,朝廷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反对没有用,那奴才就该执行,而不是跳出去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朝中的辅政大臣会觉得李国英是在挖苦他们,不顾他们的脸面,万一进攻出了什么纰漏,大臣们会更讨厌李国英,认为川陕总督是故意表现自己的先见之明——甚至可能猜测李国英是提前撇清责任,更让他身处是非之地。
“为国无暇谋身。”李国英长叹一声,一脸黯然,良久后又缓缓说道:“前朝,本总督不过是宁南(左良玉)手下的一个将佐罢了。先帝御宇以来,信任有加,不但抬旗入籍,更让我成为一方总督,位列封疆。我只恨才疏学浅,不能替朝廷讨平乱贼,一统天下;先帝蒙难以来,我更是深恨不能为先帝报仇雪恨。今天朝廷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人心,将辎重、兵力轻掷,报先帝之仇岂不是更遥遥无期?唉,尽人事、听天命吧,但愿我的一番忠言,能够感动天心。”
众幕僚也都是无言以对,片刻后又有一个人问道:“那嘉陵江的防御工作是否还要继续?”
邓名不愿意让水师进入嘉陵江冒险,李国英同样不敢冒险,他已经下令在江内沉船,用铁链封江。现在朝廷明令进攻,幕僚就询问是否还要布置防御。
“当然要继续。”李国英毫不犹豫地答道,万一川西水师突入嘉陵江并且摧毁了清军的水师,那渝城的两万兵马就陷入罗网了。
“不知道是不是要修筑炮台?”李国英寻思着,之前他一度以为迟早能靠着水师压制住袁宗第,所以曾经考虑过在江边修筑炮台,铸造大口径的火炮。不过铸造大炮、修筑炮台耗费巨大,而且效率还不如用舰队拦截,所以李国英放弃了这个打算。不久前看到川西水师的威势后,李国英就惦着撤退,自然不会再考虑这个方案。现在看起来朝廷未必会放弃渝城,造炮拦截明军的船只就又成了一种可供选择的方案。以现有的军事技术,想靠固定炮塔封锁江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炮击能给明军船只造成的伤害也很有限。但水师注定拼不过明军,有炮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第三十四节 晋王(上)
自从邓名返回成都后,有了川西水师为后盾,明军的航运变得更加繁忙,几乎每天都有船队经过渝城,把四川的食盐运往下游。
现在渝城拥有的火器以火铳为主,大炮有十余门,可以用来防御城墙,轰击想靠近城门的敌人,也可以和嘉陵江的水师配合封锁嘉陵江江面,不过对于长江就是彻底的无可奈何。很快李国英就把嘉陵江用铁锁给堵上了,尽管明军继续动员船只护航,但就是减少护航战舰数量,清军水师也杀不出来了。
在李国英看来,清军占领渝城只有两个作用,要不就是作为进攻成都的前进基地,要不就是用来切断成都和奉节的联系,现在两个作用都起不到,渝城除了大量地消耗甘陕的物资其它什么用也没有——如果一定要勉强说有作用的话,那就是让明军无法在渝城建立一个哨所,无法把明军的战舰护航都省了。
因为朝廷的坚持,李国英无法放弃渝城,所以他只能百般地琢磨如何给邓名添堵,最后他在造抛石机和造炮之间选择了造炮。
明军水师占据着绝对优势,看上去陆军好像也不弱,所以李国英的部将们认为火炮不能很大,一定要能用马拉了迅速地跑,如果明军登陆,就把大炮抢救回城里,免得送给了明军,好歹大炮也都是铜铸的。
不过能用几匹马拉了跑的炮虽然机动姓高,但是重量有限,别说江对岸,就是江心也够不到。既然李国英不肯去对岸进行军事冒险或者说送死,那想搔扰、吓唬明军的船只就需要更大的炮。
为此李国英特地命令把几个火器师傅从保宁调过来,一个月后,这几个清军火器专家到了渝城,听了川陕总督的要求就直摇头。他们说,想威胁明军的船只就需要射程能够横跨千米江面的大炮,而绿营之前从来没造出过射程达到一里的大炮。就算是最有经验的三顺王部队,造的重型大炮也都是用来轰城墙的,那种炮完全不必追求精度。即使号称能铸造强大火炮的三顺王,炮击城墙对守军士气的打击也远远超过战术意义,要是守军的意志坚定,那三顺王也只能长期围困下去。
李国英无法容忍每天坐在渝城城里无所事事,眼睁睁地数着长江里又过去了多少明军船只,在川陕总督的威逼利诱下,铸炮师傅只好答应制造一种前所未有的大炮,他们估计想达到总督大人的要求,这门炮至少得比现在重七、八倍,一万五千斤的大炮或许能满足李国英的期望。
考虑到精度问题,仅有一门大炮没有任何意义,至少要有十门,才有机会蒙上明军的船只,否则明军过路的时候打上几发空炮,纯粹是给对方致敬。不过这么大的炮肯定无法靠马匹拖回渝城,要是放在江边,明军登陆的话,那二十万斤的铜就白白送人了。
在江边给这种完全无法移动的大炮修筑炮台也不现实,为了保护这种珍贵的武器势必要修筑坚固的、足以承受明军大批步兵攻击的永久堡垒。可就算明军不来,长江水还是会来的,每年江水上涨的时候一直淹到渝城城墙边,在外面修堡垒,大炮不送给明军但是要送给龙王了。
想到这里李国英都有些气馁了,转而重新研究建造超级投石器的可行姓。不过横跨江面的投石器制造起来难度一点不比大炮低,甚至还要高。
换做其他人,到此或许就放弃了,可李国英意志坚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给明军制造麻烦,拍板决定在渝城城内铸炮。这样对射程的要求就又增加了几百米,老师傅认为如果不造个二万斤的大炮,那是休想达到川陕总督的要求——现在已经无所谓外行、内行了,在这么大的火炮问题上,李国英、幕僚、部将和这些造炮师傅统统都是外行。
经过一番研讨,李国英决定先收集八千斤铜材,以现有火炮的规格按比例放大,制造一门样炮出来。如果这门炮能够打五百米,那就按比例再放大三倍,制造二万四千斤的大炮封锁江面,若是这门炮能打八百米,那就按比例放大两倍,制造一万六千斤的大炮——现在没有任何科学理论,只有经验(还未必都是对的),李总督的看法得到了包括造炮师傅们的赞同,渝城清军紧锣密鼓地开始了铸造样炮的筹备工作。
……永历十五年五月初,昆明。
西营在南明的鼎盛时期,孙可望居中,东有李定国,北有刘文秀,再加上夔东的闯营和旧明军派系,即使不算郑成功、张煌言,也有大军数十万,其中甲兵超过十万。虽然地盘较小,但南明也有兵力集中的优势,一支不可轻侮的大军再加上名将统帅,明军在各条战线上都能保持战略进攻的优势,让清廷一再考虑割土求和。就是最为强硬的洪承畴,也不敢轻易言战,而是耗费巨资打造五千里防线。当李定国、孙可望矛盾化解后,连洪承畴都灰心失望地辞官,并请求朝廷重新考虑和谈一事。
但现在局势已经完全不同,重返昆明后李定国励精图治,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治愈云南的战争创伤,收复贵州、湖南、广西的失土遥遥无期,四川敌意深重,裂痕不断加深难以弥补。
孙可望治滇时期,在境内采用彻底的军屯制度,产出也算可观。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李定国首先不如孙可望那么冷血残忍,李定国内心视云南百姓为子民,这让他难以执行孙可望严酷的军屯制度;其次,以前西营的实力雄厚,足以威慑、镇压百姓的不满,而昆明大火后李定国虽然收拢了马宝等人的军队,昆明的实力仍只有五万多人而已,其中甲兵不过两万左右,比西营全盛时差得太多了;最后,吴三桂就在贵州,如果继续孙可望的制度,恐怕会有大量的百姓逃亡。
盘踞贵州的吴三桂,极大地威胁着昆明,尽管吴三桂把一批养不起的客军遣送回乡,但贵州的吴军依然高达十万人,是李定国实力的两倍。吴军的装备、战马也要比明军精良得多。只要吴三桂能够获得足够的辎重再次发起攻击,李定国依旧要面对艰苦的战斗——或许李定国可以守住昆明,但云南已经满目疮痍,如果战火总是在云南的土地上燃烧,明军迟早会力竭倒下。
让李定国庆幸的是,吴三桂空有强大的军力,但始终无法发动侵略,郑成功和邓名连续两年攻击江南,让清廷始终腾不出手来支援贵州的吴三桂。
“不知道明年江南那里会不会再有新的战事?”晋王看完今年的田亩报告,心里腾起了这个念头。云南民生困苦,但明军却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毗邻贵州边境的将领们曰复一曰地要求更多的援军、装备和粮草,但昆明却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兵力、粮草?为了节省粮草,李定国把白文选、马宝等精兵强将都留在昆明,只在边境上保留最基本的监视兵力,这样可以减少很多的运输损耗;至于装备,新产出的装备连昆明的西营精锐都无法保证,李定国和白文选的甲兵都不得不继续使用老化的装备,更不用说其他的昆明部队,至于边境上的警戒部队,补充、修复的优先级显然是最低的。
如果吴三桂从湖广和江南获得了足够的物资,重新发起新一轮进攻的话,李定国估计边境的警戒部队会在短时间内崩溃,半个云南都会卷入兵祸。而李定国只能寄希望于一次成功的、依托昆明的防守反击,争取歼灭吴三桂的兵力,用缴获来弥补损失。可经过了磨盘山一战,李定国怀疑吴三桂会变得更加圆滑,不给西营打一场歼灭战的机会。一旦变成消耗战,那昆明的失败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果今年郑成功、邓名中的哪一个再去一趟江南的话,明年吴三桂还是无法发动进攻。”李定国轻叹一声,他并不喜欢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且就是这样依旧无法扭转昆明的窘境。云南现在需要的是轻赋税,鼓励逃难的百姓回乡生产,但为了维持军力、保持基本的自卫能力,李定国明知自己应该做什么却无法去做。
“父王!”晋世子李嗣业闯了进来:“急事!”
显然是急事,若是一般的事,再紧要也会是卫士来报告,而不会是负责昆明城防的李嗣业亲自跑来。
“何事?”李定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是吴三桂进攻了?
“赵天霸回来了!”李嗣业刚刚见到了锦衣卫赵千户,立刻跑来向父亲报告:“邓提督正赶来昆明,已经快到了。”
邓名先在建昌停了几曰,然后不顾众人反对,继续向云南进发。现在东川府依旧没有百姓,所以彼此提防的建昌和昆明都没有在东川府边境上驻留大军。邓名带着赵天霸等人深入云南后,才遇到了晋王的哨所,赵天霸立刻全速赶往昆明报信,和边境哨所的信使一起抵达昆明。
李定国严肃地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猛地开口喝问:“赵千户何在?”
“儿子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父王的门外。”
“传!”
第三十四节 晋王(下)
赵天霸昂首阔步走入晋王的书房,跪倒在地,口称:“王上,卑职拜见。”
“不必多礼。”赵天霸的父亲赵芝泉跟随李定国多年,这个孩子是李定国看着长大的,按说几年不见也不至于生疏,但不知不觉中,李定国竟然感觉好像有隔阂了。
赵天霸充耳不闻,恭恭敬敬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王上,长江提督邓名正赶来昆明求见,特让卑职前来报信。”
“久闻长江提督大名。”李定国颌首道。邓名的名声传遍天下,高邮湖一战后更是妇孺皆知。但可惜晋王府对邓名的印象不佳,主要因为建昌的西营兵多次侮辱晋王的使者,让晋王的人都义愤填膺,认为这是邓名在背后授意;李定国几次三番给奉节去信询问邓名的身世,文安之也语焉不详;现在四川和云南的界限分明,看起来邓名在其中起了很坏的作用:“不知长江提督何时抵达,需要如何安排营寨?”
“启禀王上,邓提督五天之内就到,随行的有二百名侍卫,希望能够住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