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排的明军骑兵从淡淡的硝烟白雾中冲过来,就像是一堵城墙全速撞了过来,看到密不透风的明军骑兵墙已经扑到了眼前,那些正在装填的火铳手全都停止了动作;个别已经装填好的火铳手,大部分二话不说扔下武器就后退,剩下的差不多也都放了空枪,然后一起后退。
前方整整三、四排的士兵,看到明骑兵冲到眼前时,整齐地集体转身,就好像有一群看不见的隐身人,附在这些士兵的耳边轻语,给他们同时下达了命令一般。
“小心!”
仓促转身的缅甸士兵互相推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刻被同伴绊倒,跌倒在地压在那个同伴身上,然后绊倒了更多全副武装的战友,被他们重重地压向地面。
一个眼疾手快的军官扑向扁牙简,抱着统帅一骨碌滚向旗杆旁的一辆战车下。趴下后扁牙简还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好像好没有停止滚动,而在这时他的头顶上响起呼啸之声,两个明军骑士先后从他的头顶的车上跃过。
过了片刻,扁牙简才回过神来,推了那个舍身保护他的军官一把,发现那个人露在外面的大腿被踩断,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扁牙简从车底下挣扎着坐起,他的旗杆已经折倒在地,四面八方都是痛苦的呻吟和惊惶的呼声,被躲避的缅兵踩死踏伤的人要比被明军践踏的还要多得多。
“他们又来了!”
扁牙简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缅甸士兵指着远处的明军骑墙,他们已经完成了调头整队,又开始向这个方向加速。
周围的人群轰的一声炸响,士兵都争先恐后地向他们认为好像更安全的侧面逃去,被绊倒的士兵手足并用,在同伴的咒骂和尖叫声中继续逃亡。
第十五节 战象(上)
墙式骑兵调头重整阵容的时间较长,而且邓名也不打算让骑兵自行追击,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就是砍溃兵也能砍得手软。转回身后,明军又一次呐喊着向已经被冲垮一次的缅甸军队扑去,三堵墙没有正面冲入敌群,而是从他们的侧翼边缘整齐地掠过。
骑兵墙扫过了一个横条区域,凡是来不及跑出这个范围的缅甸士兵只有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盼望着不会被明军的战马踩到。躲避在地上的缅甸士兵互相往身后躲藏,危机关头顾不了那么多,都盼着同伴能够当一回儿自己的盾牌。
刚刚爬起来的扁牙简虽然得到了几个亲卫的帮助,可是等他跑到明军冲击范围的边缘时,骑兵墙的边缘也扫到了他的身后。无数缅甸士兵都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挤过去,想躲开那些明晃晃的马刀。扁牙简也在其中,前面是挤得满满的人群,后面是无数双推搡的手,经常会有一股大力毫无预兆地从某个方向涌出来。深陷其中的人就好像处在一道漩涡中,身不由己地被横冲直撞的人流卷来卷去。
在一片惊惶的呼喊中,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愤怒的高声喝骂,那是极少数特别有勇气的军官,他们还尝试着招呼周围的士兵进行抵抗。
“贼寇没有几个人……”
并不是没有人想响应这些勇敢的军官的号召,但最勇敢的士兵也没法推开人流,聚集在那些发出号召的军官身边,每一个士兵都只能被夹在人群中随便逐流。有几个士兵使出全身的气力,再凭借着一些运气挤到那些喊声所在的地方时,刚才号召抵抗的军官也已经无影无踪,不知道被人流带向了何方。
邓名带着骑兵又一次停下脚步,这次横扫的间距较大,虽然保持了齐头并进的气势,但也给骑士们留出了少许闪展腾挪的空间。如果遇上了尝试抵抗的敌军,虽然气势依然,但较大的间隔会降低一些墙式骑兵的冲锋威力。不过现在情况有所不同,明军选择攻击的对象是那些已经溃败的敌人,而邓名打算把他们驱赶向那些还没有发生混乱的敌军。
拨转马头重振队形的时候,邓名满意地看到遭到两次攻击的那些缅兵变得更混乱了,而且他们的仓皇奔逃导致毗邻他们的缅军也发生了大乱。
“我们围着他们绕一小圈,”邓名以最快的语速对周围的同伴们说道。有些缅甸溃兵正在绕着他们的友邻部队的阵地奔逃,多次的征战让邓名知道得很清楚,这些溃兵会自然而然地逃向远离明军的地方。如果让他们逃离了战场,固然不会给明军造成更多的麻烦,但是也不会给留在战场上的敌军增加混乱了:“把他们逼成一团。”
“明白。”
“遵命。”
明军再次发起冲锋的时候,扁牙简还在摔倒的人群里挣扎。地面上叠着足有三、四层的人,想从地面上站起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旁边的人也都想按着你的脑袋爬起来,而最下层还有不断挣扎的活人,他们拼命想推开压在背上的同伴。
一脚踏下去踩不到坚实的地面,只有角度不一的人体不知道哪里会伸出来一只手抓住自己的靴子,需要扁牙简用力地踢开。身边的亲卫也没剩下几个,在他们的帮助下,扁牙简好不容易一脚深、一脚浅地恢复了直立状态。忽然他们听到耳边又传来一片惊恐的呼喊声,隔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扁牙简看到侧前有烟尘腾起,好像是明军的骑兵又冲过来了。
面前的人群突然一起倒退,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涌了过来,把扁牙简前面的人又统统推向了后方。不少刚才摔倒的人才挣扎着从同伴身上站起,就被前方撞过来的人顶了个仰面朝天,无数人被推翻,重新扑倒在这些人的身上。
扁牙简和亲卫的反应迅速,急忙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就跑。很显然明军转变了突击方向,扁牙简判断明军这次扫过的范围位于他们的东南方,所以向后跑是安全的,如果不赶快避开的话,不用明军的马刀,自己人也把他们踩死了。
刚跑出没有两步,侧面的人又哗啦一下子倒过来,他们不再向西北跑而是折向西南,扁牙简和身边的卫士不知道明军已经转向了,但是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数百人的洪流,不跟着转向就是被活活踩死。转向没有多远,侧面就响起了马蹄声,一开始跑在扁牙简前面的缅兵又撞了回来,推着大伙儿开始赶回头路。
晕头涨脑地再次向东南跑去没有多久,明军已经抄到了他们的右手位置。这次三堵墙并没有大肆砍杀,只是围着溃兵转了大半圈,不让这些失去秩序的溃敌脱离战场。经过这次的旋转后,早先崩溃的缅兵从三个方向挤进了他们左翼的友邻部队,发生溃败的缅军也增加了一倍,从三千多上升到六千之众。
“好,调头,我们再转一圈。”邓名发现自己超过最前的溃兵后,马上停下了脚步,他无意去攻打那些还没有陷入混乱的敌军,尤其是他还看到了一些大象矗立其中——这些大象本来躲避在后方以免被硝烟和火铳声刺激得太利害。缅军发生溃败后,就有一部分大象迎上来想与明军交战,但他们还没有碰到明军,先被自己的溃兵挡住了去路。
明军很快就又完成了一次转向,再次向溃兵的边缘区域冲去,驱逐这些溃兵远比正面突击敌阵要安全得多,虽然刚才缅兵的火铳手表现得相当不堪,但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斗志昂扬的精锐。再说邓名也没有时间再佯攻上十几轮,以消耗对方的体力和士气。
被包围在人群中的扁牙简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他和他的亲卫只能盲目地跟着潮流而动,任何想逆流而上的人都会被无情地踏入泥里,变成其他人的垫脚石。
虽然转来转去,但总的来说溃兵正不断地被驱赶向东方,混乱的范围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到全军,当上万人开始推搡拥挤时,任何人都无法将局面逆转。
“大帅在这里,大帅在这里!”扁牙简的亲卫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头大象,溃兵正从大象的周围涌过,几个亲卫声嘶力竭地向大象上的骑手叫嚷。能够充当缅王象兵的人不少都是贵族子弟,至少也是军户中的军官子弟。
幸运的是,那个大象上的骑手居然听到了他们的喊声,亲卫门保护着扁牙简挤到了靠拢过来的大象身边。在骑手的指挥下,大象放下了长鼻子,把扁牙简托上了象背。
“大帅,可找到您了。”骑手又是焦急又是庆幸地说道。他们这几十头大象奉命过来搜索失踪了的统帅并与明军的骑兵交战,但周围到处都是溃兵,大象被自己人挡住了,既无法找到扁牙简,也无法阻拦那些绕着缅军跑圈的明军骑兵——早在大象找到一条路冲出去以前,明军的骑兵早就跑得找不到了。
扁牙简在大象背上坐了一会儿,总算把脑袋里昏沉沉的感觉驱逐了大半。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整个右翼此时都已经陷入混乱,在这一片人流的汪洋中,几十头大象就像是一座座孤岛。
“贼人正把我们赶向江边。”扁牙简总算是看清了局面。在明军有意的驱赶下,缅甸军队已经被推到了丽江西岸的岸边。溃败的局面已经无可收拾,而且就是这些大象构成的孤岛也称不上绝对安全,刚才就有一头大象硬是被汹涌的人群挤倒了,沉重的身体压住了无数缅兵。
“把我的人都接上来。”扁牙简指着大象身旁的亲卫,这几个忠心耿耿的军官和卫兵正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们的头盔早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几个人的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一头大象的背上肯定坐不下这些人,扁牙简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几头大象,不假思索地下令道:“让他们马上过来,把我的人都装上。”
在扁牙简的严令下,附近几头大象的骑手抛下一切顾忌,从人群里闯了过来,接上扁牙简的人后就聚集在他的坐骑周围。
“离开这里。”
扁牙简紧接着又发出了新的命令。刚才这些象兵被命令来阻拦明军骑兵,他们就成为了缅军的支柱,既然追不上明军,那他们就原地不动地呆着,随着缅兵不断地被赶往东面,他们在军中的位置也渐渐从内圈变成了外围,扁牙简也因此得救。
但扁牙简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被自己士兵阻碍的象兵完全机动不起来,明军骑兵肆无忌惮地从他们的附近跑过。等到距离更近一些后,明军估计就可以朝这些大象靶子投矛了——不用担心武器问题,遍地都是缅甸士兵扔下的装备。
“冲出去!”扁牙简决定先和后方的几十头大象汇合,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他指了一下周围的溃兵:“他们不让开就直接踩过去。”
第十五节 战象(下)
分散在溃军中的大象都接到了扁牙简发出的突围信号,指挥战象的军官们更不迟疑,跟着扁牙简一起离开这些即将被抛弃的阵地和溃兵。扁牙简的坐骑迈开大步,向着象夫指挥的方向快步走去。呆在这团乱军中显然让这头大象的心情不太好,也可能是因为它刚才被缅兵推搡得有些烦躁,得到命令后,这头大象就义无返顾地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
被撞倒的人发出刺耳的绝望尖叫,徒劳地伸出双手想保护自己,不过这种本能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意义,大象所过之处,头盔被踏成双层铁片,里面的脑袋像西瓜一样四分五裂。
“那些大象身上,是不是有敌人的统帅?”邓名观察着移动着的战象,和左右交换着意见。
“好像是有人在指挥。”一个三堵墙卫士答道。
和狄三喜以及巩昌王府的侍卫一样,邓名早就无法辨别哪个是重要的目标,他既不认识缅甸贵戚的甲胄和标示,也无法靠临阵询问俘虏来获得第一手的情报。刚才三堵墙一直在反复驱赶缅甸的溃兵,让他们聚成越来越挤的一团,至于那些屹立其中的象兵,邓名本来打算等后续部队过河以后,让步兵中的弓箭手来对付——反正那些大象一直站着不动,就让弓箭手上去发射火箭好了,看看大象到底能坚持多久。
刚才巩昌王的王府侍卫赶到了三十几个,他们没有像三堵墙这样反复绕圈跑,马力保持得还不错,就接替了一部分驱赶缅甸军队的工作,让三堵墙的人能够分出一半来休息。
邓名让第二排的人先休息,自己带着第一排和赶来增援的白文选所部又围着缅军跑了几圈,现在刚刚被后排骑兵接替下来。
正在邓名和卫士议论的时候,背后又赶来一队人马,五十来个身披红斗篷的明军骑士,为首者正是建昌战将狄三喜。
“狄将军的手下呢?”邓名见人数不对,就关切地问道。
“还有一半在追赶溃敌。”狄三喜飞快地答道。他的损失不大,就是砍溃兵砍得手脚发软,见到缅甸左翼的部队已经失去斗志,开始缓缓向西边撤退后,狄三喜就留下了一半骑兵和其余的巩昌王府侍卫继续监视,确保这些缅兵会老实地离开战场。
“中央的战事才结束吗?”邓名又追问了一声,他觉得狄三喜来得有些晚,本来他还以为在佯攻的时候狄三喜就差不多该发起侧后袭击了。
狄三喜停顿了一下,脸上微微露出些愧色:“迷路了。”
严格说起来当然不是迷路,狄三喜在第一次突击后就失去了目标,他追赶着每一个被他怀疑为敌军高官的目标,但最后发现都不是。虽然砍了不少人,但狄三喜没有能够网到大鱼,还为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我也一样。”听狄三喜解释后,邓名同情地说道:“我根本认不出谁才是大将,尤其是他们溃败以后更没办法辨认。”
看了一会儿战场后,狄三喜饶有兴趣地评价道:“邓帅的骑兵练得很好。”
“就是好看罢了。”邓名谦虚地说道。
“嗯,但这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用来驱赶步兵很好用啊。”狄三喜不知道墙式骑兵的威力,而且就算邓名把战术倾囊相授,建昌兵也未必就肯信。虽然西营的官兵承认邓名打仗不错,但他们骄傲地认为自己也有不少绝技,并不在三堵墙之下。现在邓名既然谦虚地表示这套战法没有什么,狄三喜反倒能比较公正的看待它,起码认定这种战术能够强化恐吓溃兵的效果。
突围的大象加剧了溃兵的混乱,缅甸士兵拼命地躲闪大象的步伐,就好像是在躲闪明军的骑兵一样。此时被赶到江边的缅甸军队已经挤得再也没有多少空隙了,江岸边的一部分人已经被挤到了水里。大象闯出一条路的时候,把更多的人推下了丽江,那些勉强还能在浅水区保持平衡的人,一下子被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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