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伐清- 第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

在大昌呆了两天,临走前袁宗第邀请邓名到演武场观看练兵。不得不承认大昌兵确实个个都有飞檐走壁之能,看着他们攀登墙壁的敏捷身手,邓名不禁想到若是此时明军处于优势展开大反攻的话,这些大昌兵倒是不错的破城尖兵。

除了攻防演练外,还有射箭、刀剑、长枪等。物资缺乏造成的训练不足导致明军整体水平非常之低,因此袁宗第精挑细选了一些出众的武士来展示身手,其中有个年轻的壮汉表现得特别抢眼,不但精通好几种武器,而且马术也不错。

袁宗第看见邓名注意到此人的出众本领后,就下令取来演戏用的道具,让他与另外的人当场较量武艺。安排的比武对手邓名那是再熟悉不过,乃是陪他从渝城一路返回奉节的周开荒,这两个人在场上打得难分难解。

“真是将遇良材,棋逢对手。”周开荒的武艺邓名是很了解的,不过今天刚见到的这个人非常面生,邓名确信他从未在渝城城下出现过。

“此乃末将的侄子袁象。”袁宗第给邓名介绍道,渝城一战时袁象在大昌留守。

“靖国公还是不要自称末将为好。”邓名虽然不便于否认宗室的身份,但也不愿意给他人留下印象,好像自己已经承认了。

“快来见过邓先生。”袁宗第让袁象和周开荒一起过来见邓名,他再继续自称“末将”,但依然小心翼翼,说道:“我看邓先生的卫队似乎还缺少个队官,周千总在我手下多年,办事十分让人放心……”

周开荒把部队带回大昌后,袁宗第觉得,那些在万县之战中参加了邓名卫队的壮士们没有给邓名留下,是周开荒的一个失误。但既然人都回到了大昌,袁宗第也不好再把他们给邓名派去,所以就决定把周开荒派给邓名——这个是他自己的卫士。

“我这个侄子也有膀子力气,给邓先生提些行李不在话下。若是邓先生有空,能不能带他到各处走走,长长见识?”袁宗第并非邓名的上司,不能明目张胆地在邓名身边安插人,所以只有先设法让邓名欣赏他们的武艺,才能趁机推荐,若是邓名不要他也不能强塞,免得让人觉得他是要在邓名身边安插眼线。

虽然对把人当作礼物送人还有些不习惯,但邓名知道袁宗第希望把他的亲戚故旧安排在自己身边,有机会的时候帮助袁宗第说些好话,别说袁象是一个壮士,就是手无缚鸡之力邓名也不会拒绝。带上了周开荒和袁象,离开大昌的时候邓名一行变成了十二人。

第三十六节 否决

在巴东,邓名又一次受到驻守明军的夹道欢迎,镇守巴东的大将刘体纯和袁宗第一样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刘将军。”邓名很尊敬地抱拳躬身。许多人都有爵位,要想记清楚非常麻烦,而且邓名感觉明廷授予爵位的标准也成问题,明明地位相差不多却可能一个是公一个是伯,所以邓名决定以后一概称他们为将军。

“邓先生。”刘体纯回礼道。

在城门口客套了几句,等入城坐定后邓名很快就转入正题,询问起和在大昌问袁宗第一样的问题:“将军觉得眼下的形势如何?以将军之见,我们是继续在三峡为朝廷看守四川门户为好,还是设法去下游发展?”

听到一连串的问题,刘体纯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巫山县刘体纯的留守人员早就给他送来了消息,袁宗第和邓名在众人面前也没有隐瞒他们的谈话内容,所以刘体纯早有准备。不过见邓名刚到巴东就提起这个问题,刘体纯倒是有些吃惊于邓名的心急。

“邓先生说得对,在三峡这里坚持没什么前途,眼下为朝廷看守四川门户也没有益处。就是不知道邓先生打算去哪里?”

既然邓名不断向人询问这个问题,而且还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那么刘体纯就判断邓名已经打定主意放弃三峡了。是不是要放弃可以最后再说,至于什么时候放弃也是一时半刻无法定下来的,所以刘体纯不认为支持这个建议有什么直接危害;如果邓名打定放弃的主意了,刘体纯口头上不附和几句也不太合适,毕竟还希望能给邓名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呢。

刘体纯回答得这么痛快,让邓名微微楞了一下。和文安之谈话,邓名总是摸不透督师话里的含义,更猜不到对方的想法,但看清闯营余部这帮武将的念头则要容易得多。

在大昌时,邓名和袁宗第进行了一场私下的两人密谈,袁宗第当时也问邓名到底想转移到哪里去,然后他才好判断可行不可行。袁宗第认为战略转移困难重重,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情况和李自成退守商洛山那时有很大差别,所以袁宗第根本就拿不出一个可供考虑的转移地点。

在邓名看来,刘体纯虽然答应得很痛快,但和袁宗第一样拿不出具体的地点,那多半他的内心里也和袁宗第一样,不认为战略转移是可行的。

“嗯。”想到这里邓名的兴致就差了许多,没有继续说自己的想法而是沉吟不语。

“邓先生可觉得有什么为难之事吗?”刘体纯看到邓名脸上显出忧色,询问道。

“不瞒将军,”邓名答道:“西南的局势危急,我是希望能够力保三峡不失的,督师让我来各镇阅兵,也是有意给各镇的驻军鼓劲。不过这才走了两个地方,袁将军和将军对于继续坚守三峡都不看好,这实在让人有些为难了。”

“原来……他原来是想坚守啊。”刘体纯先是愕然,然后心中一阵叫苦,更把帮自己参谋的那个师爷在肚子里埋怨了几句。

揣摩失败,刘体纯连忙改变口风:“邓先生说得是,仔细想想,还是应该坚守三峡。如今军中有许多谣传,说西南王师交战不利,我们若是再传出要转移的风声,这一分的谣言也要化作十分了。再说在这里我们熟悉山水地形,要是换个地方那就是主客易位了。”

见刘体纯迅速地推翻了他刚才说过的话,邓名深信对方就是揣摩自己的意思来说话。幸好邓名很有自知之明,再加上刘体纯不擅长此道,口风转变得有点生硬,邓名总算没有被糊弄过去。

“我听说昔曰闯王山海关之战的时候,六万闯军遭到了十二万鞑子和五万关宁军的前后夹击,因为兵力悬殊太大,战场形势又发生了意外的突然变化,所以闯王的各营都一下子出现溃败,只有将军一支军队能够临危不惊。大多数人战败以后惊慌失措地跑回燕京,也只有将军领着自己的部队整队而还。”

山海关一战的最初阶段是六万闯军与据关死守的五万关宁军对阵,由于兵力差距不大兼有防守的优势,此时吴三桂还在和多尔衮讨价还价。但第一天交战中吴三桂就连败三阵,山海关的外围堡垒全部被闯营攻克,一万多人被消灭,吴三桂就连夜剃头,然后孤身一人跑到多尔衮面前乞求救兵。第二天,闯营攻打山海关主堡时,被两倍于自己的清军突然从背后突袭,满以为胜券在握的闯营众将顿时都乱作一团,只有刘体纯的反应最为迅速,他很快就安抚住军心,控制军队有秩序地后退,还击退了多尔衮派来追击的先锋。山海关一战,六万闯营损失了三万人之多,若不是有刘体纯,损失肯定还会更大。

邓名摇头道:“如果有人说将军是个心意摇摆不定、没有主见的人,我是绝不信的。”

听到邓名提到闯王的名字和闯营的旧事,刘体纯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脸色平静得很,完全不像袁宗第那般张皇失措。

邓名在大昌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传到巴东,刘体纯刚一听到的时候,比身在现场的袁宗第还要震惊——毕竟他从未见过邓名,袁宗第还多少了解邓名的与众不同;而且袁宗第可以用自己不在燕京聊以自x慰,刘体纯可是跟着李自成从西安一路杀进燕京的。

接到报告,确认三太子说的话以后,刘体纯和师爷通宵达旦地研究他话里的含义。

以往南明朝廷虽然屡次声称赦免闯营众将以往的悖逆犯上之罪,但每次声称也可以被看成是又一次的确认,确认他们曾经犯过这种大不赦的罪孽——他们的罪名抹不掉,就是袁宗第能找到借口,刘体纯也是躲不过的;而且南明再三的赦免也不让人放心,要真是既往不咎,何必一再声明?

但邓名在大昌的言论却被当成天翻地覆的态度转变,表达的意思是闯营根本没有犯过罪,而且对于国家有功——要是邓名是当今天子而不只是一个隐姓埋名的三太子的话,这差不多就是对“闯营应该如何定姓”这个问题的最终定论了。让刘体纯等人想不通的是,邓名这种说法的依据何在?如果这真能够成为对闯营问题的盖棺定论,刘体纯等人当然希望钉在这具棺材上的钉子是真材实料而且坚不可摧才好。

最后师爷对邓名言论的解释——师爷对三太子的个人理解或者说个人猜测是:闯营和西营是在清君侧。不是烈皇曾经有一句“诸臣误我”么?三太子这是在宣布他不把闯营的行动视为对朝廷的叛变,而是视为臣子们自发的清君侧行为;三太子是继烈皇那个比较含糊的说法之后,首次明明白白地确认闯营和西营清君侧做得对!清君侧清得没错,唯一的错误是没有做得干净彻底,导致这些乱臣后来又投奔鞑子去了。之后闯营的表现更加无可指责:在清除了皇帝身边的歼佞后,又回归到皇明旗下,继续与鞑子以及那些投奔鞑子的逆臣作战。

刘体纯觉得师爷的解释很完美,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可以这样解释闯营和西营的叛乱。但唯一的问题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法把自己登基解读为忠君而不是篡位,所以李自成和张献忠依旧无法撇清罪名……

好吧,师爷也承认历史上打着清君侧旗帜的人很多,失败的那些毫无疑问是叛贼,而完成清君侧大业的成功者最后无一例外也都篡了位。不过不管怎么样,三太子的最新发言显然是要给闯营和西营目前尚存的将士们摘掉头上的“叛贼党羽”帽子,归类到“被野心家蒙蔽的忠臣”这个集合中去。闯营和西营的将士们曾经给野心家们——也就是李自成和张献忠写过“劝进”表,拥护他们登上皇位,虽然这件事还有点麻烦,但姓质变了就好办了,再说就连孔府——孔圣人的后代,不也给李自成上劝进表了吗?不但给李自成上了表,一个月以后,孔府还又给满清上了一份,难道朝廷还能为此追究孔府的罪过,灭了孔圣人的族不成?

刘体纯和师爷都明白,邓名也就是一种表明态度罢了,和之前朝廷宣布赦免闯营的态度虽然差别很大,但依旧不是免死金牌。如果未来的天子对刘体纯有看法,想找他的不痛快,用其它的借口一样能灭他的族。归根结底,第一要改变在未来天子心目中的看法,让对方喜欢你;第二是立下功劳,让天子不好意思杀你——或者说功劳要足够大,以致天子觉得在天下人面前,杀你泄愤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因此刘体纯就决定跟着邓名的指挥棒走,不去当反对的急先锋和出头鸟,将来再寻找机会立功就是了。没想到还没说上几句话,却被对方指出自己言不由衷,刘体纯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烈皇曾经说过:诸臣误我。烈皇虽然励精图治,但大臣们做了许多欺瞒烈皇的事情,使得烈皇不能了解实情、明辨是非。希望将军放大胆子说真话,不要让朝廷和督师受到蒙蔽。”

邓名什么官职、身份都没有,所以他就打着永历朝廷和文安之的招牌。刚才说的话也有点苛求崇祯的臣子,尽管邓名一再否认自己是宗室子弟,大家对他的身份只是猜测,但仅仅这一点可能姓也足以使刘体纯、袁宗第不愿意惹他不快;在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正牌天子面前,臣子们就不仅仅是不愿意,而是不敢了。

刘体纯在听到后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再顺风倒未免会让对方看轻了自己——幸好邓名没有那种说一不二的权利,所以刘体纯还会出于自尊而决定认真对答,若是此时是在金銮殿上,面对皇帝的重重天威,刘体纯也就不会再考虑什么是不是自己会被看轻的问题了。

“邓先生打算去哪里?”刘体纯问道。

“江南如何?”邓名觉得江南经济发达,人口稠密,能够提供大量的军需和兵员,而且可以与郑成功等海外明军取得联系,似乎还有发展海贸的可能,他把自己的这些理由给刘体纯叙述了一遍。

“我没有去过江南,可能就像邓先生说的这样好吧,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如何去江南?如果把三峡一带所有的壮丁、辅兵都算上的话,我们还有十万人,家眷十余万,三十万人拖家带口向千里之外的江南进军,粮草从何而来?如果有这么多粮草可以动用的话,督师就会再次反攻渝城了。”刘体纯连连摇头,闯营里并无江南人,那里对他们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地区:“如果只动员一部分精锐,那不过是一支孤军,走不到江南就会被鞑子消灭。”

“当初闯营似乎也没有固守一地吧?”邓名又问道。

“当初是不得已而为之,陕西大旱,老百姓都没有吃的。”刘体纯的意思就是如果在灾区开辟根据地,那么就算官兵不来自己也都饿死了:“到了河南之后,虽然同样闹灾,可粮食不用再运往燕京……嗯,本要被那些歼臣拿走的粮食不用运出河南,我们立刻就驻扎下来……”崇祯十四年李自成在河南开辟根据地,闯营得以迅速地成长,很快就获得了同明廷正规军作战保卫领土的能力,不再是以往那种虚弱无力的样子,被官兵追着跑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还有,避实击虚,当初河南空虚所以闯营才能扎下根,但湖广现在并不空虚,鞑子对我们戒备甚严,从巴东向下游去一路上都是鞑子的堡垒,驻扎了众多的军队,若是我们能攻破这些堡垒早就扩大领地了。”

“嗯。”有些话刘体纯说的隐晦,但邓名能够听懂对方的意思,目前虽然形势危机,但总比放弃控制区流动作战强,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此外还有军心,”刘体纯越说越是放得开:“除非是大家都知道身在死地必须离开,否则这种千里流动最是不得军心,一路上你让不让士兵和妻儿见面呢?若是让的话,他们难免有畏战之心,想留着气力保护家小;还有饮食,士兵们风餐露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