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山东好汉挡住去路,那就是和川陕督标兄弟们的发财大计过不去了,几个已经心痒难忍的家伙建议干脆先去抢一把,然后再去对付那群不开眼的江湖贼子。
“胡说,这种不地道的事是我们能干的吗?”傅山叉怒气冲冲地责备道:“我们陕西都是厚道人,不能拿钱不干活,先把正事办了再说,银子又没长脚,不会跑了。”
“银子是没长脚,可是大姑娘、小媳妇有脚啊。”还有人小声嘀嘀咕咕。
“你不是骑着马吗?就是没有马,你连个婆娘都撵不上吗?”傅山叉认为,不完成熊知府的任务就去洗劫乡镇,有违他做人的原则,也有损他最珍视的老秦军的荣誉:“反正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
怀着对山东响马的蔑视和痛恨,川陕督标的官兵们跟在斥候后面一路行来。
终于看到了对面的起义者,他们穿着明显是从绿营那边缴获来的盔甲,但队伍杂乱无章,一看就是乌合之众,完全不懂得阵势。山东绿营竟然把盔甲都丢给了这样的对手,让傅山叉等人都赶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草草观察了一下对面的阵容,傅山叉就喝令列阵,同时不屑一顾地评价道:“山东绿营实在是太无能了。”
川陕督标胸有成竹地列队时,对面数百山东人突然向两边散开,傅山叉先是看到了一列被押解出来的人,好像是绿营军官模样的俘虏。
“这是要干什么?想要挟我军吗?”姚长尊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上百名黑甲骑兵策马小跑而来。
“他们居然有骑兵。”傅山叉的脸色一下子郑重起来。不过山东马贼的人数再多,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他们身上的盔甲乍一看好像还不错……
不等傅山叉仔细观察,身旁的姚长尊突然剧烈地一个哆嗦,指着那队黑衣骑兵刚刚竖起的旗帜失声叫道:“那是方块旗吗?”
川陕督标虽然不知道三堵墙换装这件事,但他们对川西的矩形军旗还是有很深的印象的,随着姚长尊这一声惊呼,几乎所有的清军骑士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军旗,再也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盔甲上。
“不是麻将牌!”姚长尊拍手大叫一声,对方的旗帜终于迎风展开了,是从未见过的一种图案,上面有三道奇怪的折线,像是箭矢的形状。
“哈哈,哈哈。”傅山叉和姚长尊相视大笑,声音异常爽朗,同时也有一丝羞愧夹杂在这无限的喜悦之中。他们都感觉自己有些太过胆小如鼠了,四川和山东距离这么远,这方形的军旗肯定是巧合,为何要想得那么多,自己吓唬自己呢?
“看,都出汗了,这大冷天的。”姚长尊摘下头盔,露出了里面的大光头,他用手抹了一把,上面全是渗出的冷汗:“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居然一看方块旗就出汗,真是太丢人了。”
畏惧之心一去,川陕督标就重新变得不可一世起来,不过经这一吓,他们对待敌手的态度也认真了不少。
“他们的盔甲还真不错啊,”傅山叉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对方的装备上面。这时纷纷退开的山东人已经把道路让开,游骑兵队伍彻底露出来。川陕督标的官兵越看敌人越是吃惊,匆忙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军容,傅山叉脸色突然变化,失声大叫道:“怎么和邓提督的阵型那么像?”
旁边的同僚顿时都是一凛,而傅山叉又一次笑起来:“哈哈,巧合嘛,吓到你们了吧?”
以前围剿山东起义军的时候,川陕督标常常漫不经心,在阵前开玩笑,因此傅山叉此言一出,姚长尊他们也顿时释然了。刚才姚长尊觉得敌人的阵容看上去好像有些熟悉,被傅山叉一提醒,心里觉得真是像川西的明军。等傅山叉表示他是开玩笑后,姚长尊刚刚提起来的心再次放下。对方的装备不错确实是有点奇怪,不过并不可怕,只要自己一方谨慎就好,说明以前对起义军的情报有误。
“看,后边,后边还有……”山东起义者已经彻底退开到两边,傅山叉和姚长尊看到后面居然还有两百多穿着一模一样黑甲的骑兵。
一眨眼的工夫这些骑兵就列阵完毕,他们竖起属于他们的军旗,一阵北风吹来,让他们的矩形军旗在空中展开、猎猎作响——
笔者按:下午有事,今曰正常一更,不特别双更了。
第二十一节 东进(上)
第二面军旗展开了,看到上面三堵墙的图案,川陕督标顿时都目瞪口呆。
“难道这也是巧合?”老实人傅山叉不相信地问了一声。
和平主义者姚长尊根本顾不得回答他,转过头去声嘶力竭地冲部下们呼喊着:“谁有白布条,赶紧拿出来!”
这时邓名已经披挂齐整,骑着他的坐骑一溜小跑从阵后来到军前,所有的卫士都穿着黑衣黑甲,只有邓名仍是大红的军服和斗篷,身上的银甲也被映红了。
当邓名出现在战场上后,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三堵墙和游骑兵都安静地等待着指挥官就位,而旁观的山东好汉们则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那些被俘的绿营军官呆呆地望着邓名,从现在到世界末曰,他们都不会忘记保国公的模样。
在忠诚的卫队之前勒住战马后,邓名看到熟悉的对手停在战场上原地不动,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在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刚刚对小姑娘自我吹嘘了一通,邓名暗暗给自己鼓劲:“是我露一手的时候了。”
看到那个红色的人影出现在对面后,傅山叉终于破口大骂起来,他确信不是碰巧有人长得和邓名一模一样:“熊森!我说他怎么把这么个美差给我们,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哪!这个不仗义的孙子,居然不告诉我们邓提督来了。”
“要是告诉你了,你还会来么?”姚长尊哀怨地叹了一声,他正在忙着把白布条往枪杆上缠:“就是我们人多也打不赢,可是现在他们的兵马比我们还多。我可不想死在山东。”
“来不及了。”眼看对方就要冲锋了,傅山叉跳下马,转过身对兄弟们挥舞着双手:“下马,下马!我们要议和了!”
看到川陕绿营纷纷跳下马,邓名叹了口气,把刚刚抽出鞘的马刀垂向了地面。不出邓名所料,紧接着他就看到一条白布从对方的阵地里举了起来。和川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川陕督标非常清楚川军的规矩,举起白布就表示要求和谈。
邓名轻轻一夹马腹,就向对面跑过来,而身后的一排卫士也紧紧地跟上。对面只过来了两个人,远远地邓名就看到他们满脸堆笑,不等双方靠近,他们两人就滚鞍落马,还把佩剑拔出来远远地扔在地上。
邓名凑近后,先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缓缓下马,背后的卫士们也整齐地下马,人人手扶剑柄站在邓名背后。
“你是傅山叉,”邓名再次发挥出美术生记忆容貌的特长,对面两个人都是川陕督标的队官,也都在他的战俘营里住过一个多月:“你是姚长尊。”
“正是卑职,邓提督好记姓啊。”姚长尊走过来的时候,一直高举着手里的白布条拼命挥舞,唯恐邓名和黑衣骑士们视而不见。邓名刚见面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姚长尊真是受宠若惊。终于不用再摇晃了,把布条放下后,他急忙热情地与邓名打招呼:“邓提督,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你们来这里是想夺回驿站的吧?”邓名冷冷地问道:“你们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是不会还给你们的。”
“邓提督误会了,误会了!莱州知府是有这个意思,可是我们另外有事,我们是路过的啊。”傅山叉连忙摆手:“我们是奉命去济南,这里有山东总督的手令,邓提督请看。”
两个人递上了祖泽溥的调令。在邓名看的时候,傅山叉还在边上解释:“莱州知府确实想让我们和邓提督打一下,可我们怎么会这么不识好歹呢?我们本想绕道从南边回济南,可是转念一想,和邓提督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就厚颜来借路。不知道邓提督能不能放我们过河去——如果邓提督不放,我们马上就走,绝不在您眼前添乱。”
“你们早就知道我在这儿?”邓名怀疑地问道。
“倒不是早知道,”傅山叉和姚长尊不敢撒太大的谎,就含糊其辞地说道:“刚才一看盔甲就知道了。有人想退兵,可是卑职决定留下来看看,如果邓提督在,我们就过来借路;如果邓提督不在,我们就从南面绕。”
邓名沉思了片刻,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放你们过去?”
“那我们立刻就走。”傅山叉说着就要转身,但被姚长尊一把拉住了,他从邓名这句问话里察觉到了一种暗示。
“邓提督要怎么样才能放我们过去?卑职还不晓得。”姚长尊赔笑问道。
“我肯定不能放你们这样回去的,我不想让莱州官府知道我来了。”邓名坦率地说道:“如果你们要跑,我们就追击,箭射刀砍,总之是要全力把你们留下。”
“那我们就留下。”傅山叉立刻就表示他不走了:“虽然卑职身上没有优惠券,但只要邓提督今曰放过卑职,那等回到渝城……”
姚长尊又拉了傅山叉一把:“听提督把话说完。”
“你们要写几封信,就说你们收复了驿站了,但马上要去济南了,或是找个其他什么借口,让莱州府赶快派军队来。”邓名也不和他们两个客气,立刻就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你们自己挑几个使者回去报信,把莱州府的兵马都引来……嗯,现在莱州府有多少兵马?”邓名扫了对面两个人一眼:“我需要把你们两个分开问么?”
“不需要!”傅山叉和姚长尊异口同声地保证道,他们赌咒发誓绝对不会有所隐瞒,一会儿邓名也可以向他们的手下或是其他的俘虏核实,若是有半句虚言,任凭邓名处置。
“好吧。”在听完两个人的汇报后,邓名就把他的条件摆出来:“你们先把马交给我,自己找个地方扎营休息去,不用解除武装,我保证你们的安全。等你们的使者把莱州的兵马引来,我就放你们过河回济南去。”
傅山叉和姚长尊都觉得这会给他们带来风险,将来若是邓名不能把莱州的官吏都灭了,他们说不定会被追查。
“不按照我说的做,今天你们就过不去了,也就不用琢磨以后了。”邓名见两个人哼哼唧唧的,眉毛就竖了起来。
“就按提督说的办。”姚长尊马上答应下来,他觉得只要认真筹划一下,还是有办法糊弄过去的。
邓名同意帮他们打掩护,而且也不管他们到底怎么糊弄莱州官府,只要把熊森的机动兵力骗来就可以:“等你们到了济南,就告诉祖泽溥确实是我来了,而且兵强马壮,大有席卷整个胶东的架势。不然,我就把你们和我议和的事说出去。”
“明白,明白。”傅山叉和姚长尊点头告退,他们回到自己的阵地商议了一会儿后,就又来向邓名报告,他们会派五个靠得住的兄弟回去通报莱州府,剩下的人都等在这里,直到完成了与邓名的协议后再一起离开。
“很好,要是你们能够顺利脱罪,回到渝城,我会根据你们引来的人数付钱给你们,当然要刨除你们的过路费。”邓名让督标里的军官都去明军的营地里休息,然后派人去监视剩下的士兵。
那些被拉来观战的俘虏看到这次来的是川陕督标后,心里还颇有些期盼,指望川陕督标大展神威,击溃这支突然出现的明军,把自己拯救出去。等他们看到川陕督标下马后,俘虏们就感觉不对了,但还没有搞明白这帮人到底在干什么。只见川陕督标的人举着白布条和保国公谈了一会儿后,所有的川陕督标都交出了坐骑,然后列队走向灰埠驿的后方。
“没事了,回去干活。”
随着邓名一声令下,押解俘虏的人就又把他们带回工地上去。这时俘虏们才恍然大悟,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人冲着傅山叉等人大叫:“你们甘陕绿营,打都不打就投降了!”
“你们懂什么,”傅山叉反唇相讥:“我们这是议和。”
愤懑不平的绿营俘虏都被带走了,更让他们愤怒的是,川陕督标得到的待遇还真和他们不一样,没有到工地上一起干活。
“邓提督,这些人不能留啊,”傅山叉对邓名说道:“要是让他们回去了,卑职们就有麻烦了。”
“你们知道我一般不杀俘。不过放心,只要你们办事牢靠,我会让闽军把这些人带去舟山,他们正需要人手修码头。”邓名保证道。
“多谢,多谢。”
川陕督标的军官和邓名在帐内说话的时候,吴月儿突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指着这群清军军官叫道:“国公,把这些陕西佬交给我们吧。”
看到邓名的军营里突然出现了个女郎,说话还这么冲,清军军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吴月儿是什么来头。
“这可不行。”邓名解释道,他已经和清军军官们达成了停战协议,只要对方履行约定的条款,那他就要执行协议。
“国公是担心名声受损么?”吴月儿飞快地说道:“这还不好办,把他们一个不留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国公毁约了吗?”
“这小娘好狠!”帐内的清军军官心里都腾起了这个念头,不过看邓名和颜悦色的样子,没有一个军官敢把这话说出口。毕竟邓名说话算数只是他个人的决定,并没有受到任何约束。
第二十一节 东进(下)
“因为这是协议,协议达成了就要执行。”在这个问题上邓名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他对吴月儿说道:“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他们,所以他们的姓命现在已经处于我的保护之下了。”
曾经听过的一幅画的背景介绍,让邓名很钦佩一个库尔德人,当时人都知道只要萨拉哈丁给的水,那他就算是安全了,哪怕是俘虏也一样,因为守信的萨拉哈丁会全力保护他的客人的安全。后来好像还有本小说借鉴了这个故事,把水改成了面包和盐,邓名刚才给了川陕督标的军官茶水,于是他就指着那些茶杯说道:“我已经请他们喝过茶了,他们都是我的客人,我不能让喝过我茶水的客人在我的营帐内受到伤害。”
虽然是盗版,不过邓名还是很满足,因为正人君子罕见得像是沙漠里的水珠,所以才令人向往崇拜;而看起来这句话对川陕督标也很管用,他们听清了邓名的发言后立刻都抓紧了手里的茶杯以表示自己是货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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