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官是不想做这个巡抚的。”董卫国照例要谦虚一下。
“董大人,您可不能不做啊。”
顿时下面就响起一片哀求声,不少人当即捶胸顿足,表示誓死拥戴董卫国来造福江西。
“既然兄弟们都这么看得起我,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董卫国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刚才已经交代了几句场面话,那就赶快言归正传:“这些钞票都是本官的一点心意,大家拿回去给弟兄们买杯酒喝吧。”
……
张朝得到消息已经是五天以后了。和蒋国柱一样,他身边的军队顿时也是乱成一团。很快,江西的远征部队不但知道了九江发生了什么事,也听说蒋国柱在池州下野一事。他们不但无家可归,而且前方也是无隙可乘。短短两天功夫,张朝的一万精兵就散去了五千多人,大批军官带着部下不辞而别,返回江西,去董卫国的麾下当兵吃粮去了。
“散了吧,散了吧。”张朝眼看军心已去,无可奈何地宣布解散军队。江西部队垂头丧气地站在周围,听完张巡抚的最后一次训话后,就成群结队地返回江西。
张朝看着离去的军队,苦笑一声:“合着这一万官兵,就是专门给我送行的啊;我辛辛苦苦把他们带出九江,就是为了在这里把他们解散。”
张朝的船票,周培公一样也早给卖好了。董卫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某天也得去四川,自然不会苦苦相逼,主动让张朝的家人把他的财产全数带走;除此以外,董卫国还送了一笔仪金,算是感谢张朝多年的提携之恩。
满腹惆怅的张朝在安庆登上了船。
这条船不会在江西停靠,而且全程戒备,驶入夔门后才允许张朝上岸活动——这也是周培公与董卫国协议的一部分。
给张朝预备的一间船舱相当舒适,打扫得干干净净,被褥都是崭新的,还预备了新鲜的茶叶和水果。坐在窗边等着开船的时候,张朝回忆起这十年来的风光,真如南柯一梦。正在张朝陷入回忆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声,接着就有人在外面问道:“张翁在吗?”
“进来吧。”张朝应道。
门呀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笑容可掬地踱了进来,冲着张朝拱拱手:“张翁,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张朝定睛看了半响,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急忙起身还礼:“蒋总督,别来无恙!”
“闲云野鹤,哪里还是什么总督?”蒋国柱也要坐这条船去四川。虽然把梁化凤恨到了骨子里,但他得知了张朝的遭遇,对张朝的敌意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请坐,蒋翁请坐。”张朝客气地招呼道。和蒋国柱一样,面对勾心头角十多年的大敌,张朝突然放下了以往全部的恩怨。
说了一会儿话,张朝就取出一副围棋来:“路上无事,不知蒋翁可愿意和老夫手谈一二?”
“敢不从命?”
……
看着载有这一对冤家的船只升起风帆,拔锚启程向上游开去,赵天霸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对周培公说道:“院会的命令,总算是圆满完成了。”
康熙六年,邓名统领大军在天津登陆时赵天霸也在军中,得知清廷的太皇太后和皇帝一起出逃后,明军上下士气振奋,都感觉清廷的覆灭就在眼前了。不过同行的巩焴却坚决反对邓名立刻攻破燕京。巩焴指出,若是拿下燕京,邓名就必须要守住,而燕京和川西相距实在太远,邓名势难分身;巩焴更进一步指出,一旦清廷失去了燕京,那么在天下人眼中就和覆灭没有什么区别了,各地的野心家都会乘势而起,邓名不但要保卫燕京和成都,还要镇压这些与他争夺天下的人;最后,本来对清廷满怀戒备的东南督抚们,会立刻把邓名视为头号大敌,担心邓名要夺去他们的地盘,没有了清廷的威慑后,这些督抚就能把全部力量都用来对抗邓名。
所以,巩焴认为,暂时保存一个威信扫地的清廷是很有必要的。只要清廷还有可能反攻倒算,那东南的督抚们就不能专心致志地对抗邓名;清廷的存在对野心家同样也是一种压制,而清廷甚至会抱着“宁予外敌、不予家贼”的念头压制各个藩王,如果清廷觉得邓名可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的话,更会这样做。
当时很多人都忍不住质问巩焴,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推翻清廷的时机?
巩焴答道,需要等邓名进一步消磨藩王和督抚的野心。等到邓名实际控制了半个天下,或是藩王和督抚从心底里认可了邓名的权威,丧失了与邓名逐鹿的信心,时机也就成熟了。
当岳乐在合约上签字,明军即将履约退兵时,赵天霸看到巩焴望着燕京的城墙看了很久,叹道:“老夫大概是不能第三次再来燕京城前了。等到大将军(当时邓名的职务)收复了燕京后……让老夫的儿子替老夫来看一看吧。”
……
“应该快了。”赵天霸在心里回忆着巩焴在燕京城前的话。巩焴的儿孙都从陕西被接到四川,现在有的在书院教书,有的则在政斧中任职。东南的督抚们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割据的信心,距离巩焴提出的条件越来越近了,这次的两江危机平息后,清廷和督抚摇摇欲坠的威信又会受到进一步的打击:“提督说,这次出征回来,他就能够赎买湖北百姓的所有权力,而以后每年的贸易收入也至少能赎买一个省。”
周培公同样是喜形于色,这次冲突的规模相当小,对长江的运输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而且双方的军队也只是跟着蒋国柱和张朝游行了一圈而已,没有侵入邻省的土地,所以也没有导致地方遭到洗劫,没有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对江南和江西的经济也没有不利影响。
正在赵天霸和周培公弹冠相庆的时候,又有一份紧急报告从杭州传来,这是赵国祚的求救文书。
“耿精忠宣布反清复明了?”看完书信后,赵天霸顿时怒形于色:“他还攻入了浙江?”
虽然赵天霸已经知道耿精忠图谋不轨,不过他以为两江的危机这么快就解决了,耿精忠一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入侵浙江。不过赵天霸低估了耿精忠的雄心。刚刚得知蒋国柱准备兵发江西的消息,耿精忠就断定此战必定旷曰持久,这场两江大战,势必会把成都、燕京的注意力都长期地吸引在那里。既然浙江短期内肯定是孤立无援的,那耿精忠觉得没有必要耽误时间,当机立断宣布反正回大明,立刻出兵,讨伐伪清的浙江总督赵国祚。
自从三王内讧后,耿精忠还是第一个公开反正的重量级人物。耿精忠觉得,凭借这个“首义”的分量,再加上与郑经合作攻击南京的约定,浙东军肯定会保持中立;等拿下了半个浙江后,耿精忠也就打通了前往两江的道路。那个时候,估计尚之信也出兵江西了,整个南方都会打成一锅粥。就算南京给了郑经,自己能得到江南南部的几个府也是好的啊。再说,只要耿精忠行动迅速,他还有机会在江西分一杯羹。
在公开反正的同时,耿精忠还让化妆来给他送信的皇上的太监赶回燕京一趟。耿精忠给康熙的密信里称,他对皇上忠心耿耿,此次号称反正也是迫不得已的下策。因为很多逆贼,比如赵国祚都托庇于邓名羽翼之下,而耿精忠双拳难敌四手;为了达成各个击破的效果,耿精忠只好化装成明军,去讨伐化妆成清军的赵国祚。耿精忠恳请皇上一定要体谅他的苦心——虽然不看好大清,但如果只需要说点漂亮话就能两面下注的话,耿精忠也不会悭吝这么几句话。
“我暂时还不能回四川,东南的危机还没有完全平息。”赵天霸绷着脸说道。
赵国祚肯定不是耿精忠的对手。现在浙江分成了三块,其中一块是浙东军的地盘,他们当然不会听从杭州的调遣;而浙北的庄廷钺、朱念绍和赵国祚也是互相提防,之前进行了几次谈判,但浙北的前靖难军坚决不肯去南部服从杭州的指挥。靠着三分之一的浙江,赵国祚哪里能顶住耿精忠的进攻。但赵天霸绝不能看着赵国祚失败,因为杭州是院会眼中的模范省,离开四川前,院会还特别叮嘱赵天霸要确保杭州的安全。更不用说如果耿精忠得手,就会进一步助长藩王和督抚们的野心,说不定又会萌生出与四川逐鹿的念头来。所以不能让想扩大地盘的藩王或督抚如愿以偿,否则其他人就会忍不住也想试试看——谁敢挑事就灭了谁,这就是赵天霸出发前向院会提出的战略,也得到了院会的首肯。
不过耿精忠是首义,第一个站出来反正,帝'***'队不能去打他。这样吧,江南和江西都是大清的忠臣孝子,他们刚刚驱逐了‘通邓’的蒋国柱和张朝,如果他们出兵讨伐反正的耿精忠,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第六十五节 援助(上)
虽然崇明和成都之间的路途遥远,但现在张煌言属下的军队和川军没有太大的区别,张煌言一直极力促成浙东军和川军一体化。三年前还在张煌言的促成下,统一由帝国议会来负责浙东军官的薪水和退休金;而从同一时刻起,浙东军新招募的官兵也都要经过四川派来的官员的认可。
无论是马逢知还是郑瓒绪他们的部队,现在提拔的每一个新军官都必须是四川的军校生,马逢知这些老一代的将官的地位当然不会受到质疑,但他们的子弟如果想参军继承父兄的事业,那就一样需要去读军校。
普通士兵立下足够晋升为军官的功劳后,他会接到一张去四川的船票,毕业后才能重返军队成为军官。而且现在浙东军的军衔和川军也完全统一,因为川军除了邓名以外军衔最高的就是赵天霸少将,所以马逢知和郑瓒绪也不好意思给自己定得太高,都算是准将——这样好歹也是将军了。虽然军衔听上去不高,可是马逢知他们还是挺满意的,私下里浙东军觉得这才是新朝气象,要是和永历天子那样公候随便封,当初一个临国公李来亨手下就有七、八个挂将军印的总兵,怎么看怎么像是距亡国不远。
因为张煌言的这些改革,现在邓名对川军和浙东军基本上一视同仁,这次就有大批的浙东军跟随邓名出海;也正因为上万士兵参与远征吕宋,所以在听说浙南发生战事后,张煌言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七月底,赵天霸赶到崇明,拜见兵部尚书张煌言。名义上张煌言是大明的国防部长,不过他很多年没有指挥过军队了,总是在战时把兵权下放给高级军官。
“现在你是东南地区军衔最高的将领了。”作为深知川军内情的人,张煌言对赵天霸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就把指挥权交给他:“你打算怎么做?”
“末将已经让梁化凤组织‘讨逆军’,这是站在清廷的立场起的名字。耿精忠不是清廷的逆贼吗?董卫国很快也会派军队参加‘讨逆军’,江西军队的粮饷都由两江来出,他们二人刚刚在我们的扶持下成为督抚,怎么也得表表忠心。”
除了成都的支持,还有燕京的支持,燕京朝廷觉得这场搔乱有相当成分是皇上和保皇党鼓捣出来的。
对于皇上教唆三藩作乱,杰书和索额图都是一肚子的怨气,他们觉得三藩也不是好人,要是被他们做大了,一样不会听皇上和朝廷的。那样就算邓名集团突然四分五裂了,三藩也有可能和大清争天下;如果四川没有发生这样的变故,那三藩脱离朝廷掌握也对朝廷没有任何好处。所以燕京同样要求梁化凤和董卫国援助浙江,尽快把耿精忠镇压下去。
“不过浙东军也要参战,”赵天霸不放心让满清督抚自己去打耿精忠。让这帮人出力总得给他们点好处,不过如何分配战利品的权利还是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才好:“耿精忠是十几年来首个率大军反正的人,虽然我们不欢迎也没有要求他这么做,但面子不能彻底不要——末将的想法就是浙东组织一个‘援闽军’,既然耿精忠打着明军旗号,与两江和浙江的清军苦战,那浙东明军去援助一下福建总是应该的嘛。”
“援闽军?”张煌言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赵将军认定了这一仗的战场会在福建吗?”
“迟早的事。”赵天霸自信地答道。
马逢知和郑瓒绪都表示会无条件服从赵天霸的命令,当初他们二人都曾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不过攀上张煌言的高枝后就转运了。这么多年来,马逢知和郑瓒绪曰子都过得不错,在浙江的地盘也越来越大,因为不断的胜利而变得对帝国忠心耿耿。
配给赵天霸的参谋部里有很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的军校生,他还从其中认出两个熟人,谷晋和陈大可都是赵天霸的世交——他们二人的父亲也都是西营故人,和赵天霸的父亲一样为李定国终生效劳。自从晋世子李嗣业执掌建昌后,就有大批的滇军子弟到成都上学,李嗣业和赵天霸都认为这是团结成都和昆明的好办法;而一些对成都心存疑虑的晋王部将,则认为这是对四川进行渗透的好机会。
比如这个谷晋就是晋王大将马宝的外甥,而陈大可是贺九义的女婿。当初他们和其他滇军子弟离开昆明去成都的时候,也肩负有晋王府的使命,那就是帮助昆明刺探情报,如果发现成都对昆明图谋不轨,那就一定要设法警告晋王。当这些子弟抵达成都时,也做好了被隔离或监视的准备。不过成都并没有任何歧视政策,军校里的同学不光有四川的同秀才,还有山东和浙江去的自费生。毕业的时候,就有军官来询问他们的服役志愿。大部分滇军子弟都留在了帝'***'队中,前不久李嗣业还帮白文选的儿子成为建昌的常备团团长。从三年前开始,这些云南人和四川人一样,开始到浙东军中服役。
虽然不像以往那样儿子直接继承父亲的官职,但和帝国政斧中的人事一样,这些有身份背景的将门子弟总是能得到更多的照顾。马逢知也是特意把这两个人派到赵天霸的参谋部里,正如马逢知所料,见到世交后,赵天霸果然非常高兴,饭后三个西营出身的人还凑在一起聊天。
根据谷晋的描述,浙北的自卫队可能战斗力比赵国祚的省绿营还要强一些。因为庄廷钺是四川军校的毕业生,被院会视为潜在的自己人,他们接受的军事训练和武器装备也都是仿照盟友的标准;而赵国祚的浙江虽然是院会眼中的大清模范省,但归根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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