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帝国的政斧和法学家忽然发现,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设法让皇帝和他的家人都获得缅甸国籍,只要大明天子成了缅甸人,那他就只能永远地呆在缅甸。
这个设想很快被报纸披露出来,还引起了不少读者的热议,居然叫好者众多。大批讼师各抒己见,认为这个设想在法律上是完全行得通的。将来就算大明皇帝偷渡回国,皇明帝国政斧也可以以非法入境的罪名把他老人家遣送回缅甸——法律面前,全体中国人平等;唯一不平等的是皇上,所以他不是中国人。
差不多就在沐天波回国的时候,帝国政斧正打算把这件事付诸实行,计划去找莽鲁和莽白政权,要求他们把永历一家老小登记到缅甸的户籍上去,还打算派出专人负责此事。
沐天波听说这个消息后,愤怒至极地大叫出声:“丧尽……”喊出这两个字后,沐天波一下子愣住了,他感觉帝国政斧丧失的并不是天良,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听起来好像是邓相手下的风格。”吴三桂先是惊讶,然后就微微点头。现在吴三桂及他的手下普遍对邓名的印象是根本没有节艹可言,连带邓名的部将也都如此,凡是接触到邓名的人也都在被他影响。比如耿精忠现在遭到围攻,竟然是三路明军和三路清军一起打他——前所未有的明清联军,合起伙来进攻耿精忠这个倒霉蛋。
但同时大家又发现,邓名对承诺看得很重,尤其是条约、法律条文这种东西,只要邓名签署了条约,就会认真地履行。若是他想修改也会和气地与对方谈判,甚至拿出东西来补偿那些明明无法在武力上对抗他的人。
四川作为受邓名影响最大的地区,现在对法律的重视也远远超过其他地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在法律上讲得通,不管多么荒唐的要求邓名都会认可,然后去设法修改法律的漏洞——现在帝国政斧和院会也是一样,做一件事前,总是会咨询讼师是否违法。,
也正是因为四川重法的名声在外,所以几个四川同秀才起诉蒋国柱的事引起了天下瞩目——十三年前,浙军跟随邓名返回四川时收留了一批镇江孤儿,其中许多人现在已经是同秀才、帝国公民。当年的孤儿曾经亲眼看到蒋国柱的军队在镇江烧杀抢掠,把全城的妇女都抢走贩卖到扬州、苏州等地去了。
蒋国柱逃入四川后,受到了帝国政斧的欢迎,也依照特使赵天霸的许诺,给他和张朝安排了住处,办理了权如同秀才的证明文件。
但蒋国柱才住了不到一个月,几个镇江遗孤就向监察司检举蒋国柱绑架了他们的母亲,监察司按照规定流程提起了公诉,提刑官也依法发布了拘捕令。现在帝国政斧和受害者正在报纸上唇枪舌剑,有些帝国高官认为这几个受害者显然是不顾大局,为了个人恩怨而破坏帝国的统一大业和信用,立案的监察部门更是敷衍了事;提起诉讼的检察部门则称这完全是依法办事,即使告到邓名面前也不怕,而被害人更表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监察司的首席长官和区长、亭长一样,不再由上司任命,开始通过选举产生,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都倾向于受害人。因为选民普遍对被害者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其他监察官在接受报纸采访时也都表示,此案从法律上看,定罪是毫无悬念的;不过帝国知府以上的官员都是直接任命的,他们更喜欢从国家的高度上看问题,一个个都非常重视大局,好几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帝国高官都表示,如果提刑官真的给蒋国柱定罪了,那帝国政斧肯定会动用邓名临行前授予的特赦权,来保证前两江总督免受牢狱之苦——提刑官允许蒋国柱取保候审的决定传出后,支持受害人的监察司对报纸表示了遗憾,称这种重罪根本就不应该允许取保;而成都知府衙门则表示欢迎,称提刑官的英明决定维护了帝国政斧言而有信的一贯传统。
蒋国柱的案件或许还有较大争议,但吴三桂觉得关于帮助永历办理缅甸国籍一事,大概是帝国大多数人的共识。
“黔国公大概不知道吧,十五年前本王带兵来云南的时候,其实是想找机会效仿宁夏王(李成栋)的。”吴三桂对走投无路的沐天波正色说道。李成栋的名声可要比吴三桂糟糕得多,不过因为率领广东反正而被永历封为宁夏王。
吴三桂告诉沐天波,他向云贵进军的时候,其实无时不刻都想着要反正,可惜被洪承畴盯得太紧,一直无法与永历天子或是晋王李定国顺畅沟通。而且吴三桂觉得,仅靠自己的威望也未必能成功,所以一心想要接到永历,用大明天子的声威号令十万入黔的清军反正。只是可惜啊,永历天子匆匆离开了云南,使得吴三桂的大计成空,后来更被邓名这个家伙偷袭,还与李定国结下了难以化解的误会。
把当年的雄心、遗憾一五一十地跟沐天波解释清楚后,吴三桂诚恳地看着黔国公的双眼:“我是大明的忠臣,国公放心,迎接天子返还的事,就交在我身上吧。”
第七十节 无题
吴三桂向沐天波做出保证的时候,旁听的夏国相微笑得有点不自然。。沐天波告辞的时候,平西王热情地把他送到王府门口。等返回会客厅后,夏国相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王上,这事咱不能答应啊!”
“怕什么,本王又没有说要去打李定国。”吴三桂轻笑了一声。
“不打李定国?”夏国相觉得这时候跳出去打李定国纯属找死。平西王虽然拥有两省,但和有四川撑腰的云南相比,无论是粮饷还是武器都差得远;现在东南的动乱都被四川压下去了,说不定吴三桂还没有杀过边境,四川的援军就呼啦啦地开过来了,到时候尚可喜那个靠不住的家伙搞不好又要来援桂;真要是吴三桂不得势,说不定张长庚也要来援桂了。夏国相眼珠一转,迟疑着问道:“难道是去打安南?”
永历十二年西营崩溃的时候,安南从倾向明军的中立变成绝对中立;永历十三年明皇弃国了,安南就开始向倾向清廷的中立转变;而邓名大闹昆明、江南、高邮湖后,安南的态度就又开始不断向明军那边偏移了。但是因为广西一直在孙延龄和吴三桂手里,所以安南还是维持了表面上的两不相帮。
康熙六年后,安南君臣普遍断定清廷是要不行了,不过有南明三王内讧的前车之鉴,安南依旧向清廷进贡称臣,同时开放港口给邓名的商贸舰队,还把八年前逃入安南的明军彬彬有礼地送去了暹罗——暹罗一直是大明的铁杆,康熙五年,那莱大王还亲自跑了一趟四川,觐见大将军邓名。双方签署的外交协议中规定,从康熙五年开始,暹罗和中国任何一国受到入侵,另外一方都有宣战的义务。如果某一国主动发起战争,另一方也有义务向另一方开放边境,提供所需的港口和道路。条约还规定由四川提供教官,帮助暹罗全面改组部队,暹罗军队的装备也全部向四川采购。
“还是不行啊,”夏国相盘算了一下,对吴三桂着急地说道:“安南那里可不好打,而且就算打完了安南,我们还得去打暹罗……这行不通啊。”
“且不说一时半刻打不下安南,且不说打下安南后还要千里运粮才能到达暹罗,且不说打完了暹罗,距离缅甸还远着呢。”周围的邻居看吴三桂是恶邻,而吴三桂看他们又何尝不是恶邻?平西王哈哈一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没打垮安南,各路勤王军、讨伐军、援桂军就该朝桂林杀过来了,你是这个意思吧?”
“王上英明。”
“听说过车厢峡之战吗?”吴三桂问道。
“车厢峡?”夏国相微微一愣,点头道:“听说过,陈奇瑜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十几路反王都围困在车厢峡里了,结果陈奇瑜误信流寇之言,明明已经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但却都放出来了,还不加整编地把他们放走了。不但放走了,还让他们带走了盔甲和武器,结果没两天就又反了。”
吴三桂似笑非笑,盯着夏国相看了一会儿:“你自己说完后,不觉得奇怪吗?”
夏国相略一沉吟,也觉得这件事好像处处透着诡异,但一下子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头。
“在陈奇瑜奏报在车厢峡包围住了流寇以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地名;在陈奇瑜之后,车厢峡的名气大振,但却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有人说青龙峡就是车厢峡,也有人说是其他地方,但无论说什么,都和陈奇瑜奏章里写的有出入。就比如青龙峡吧,本王就觉得不可能是,陈奇瑜说官兵在后面追迫流寇甚急,流寇仓皇之下误入车厢峡,而青龙峡张献忠此前至少走过四、五遍了,哪里可能看错?”吴三桂不慌不忙地说道。
其实不但明末没人能找到车厢峡在哪里,就是到了邓名的时代也依旧找不到,就是在卫星上都找不到符合陈奇瑜形容的地方。不少学者为此争论不休,有人从湖北一路找到河南去了,头发都急白了但还是找不到车厢峡:“如果陈奇瑜匆忙上奏,那也可能是把地名搞错了,但他是包围了流寇几十天后,郑重其事地请求皇上同意他招安,这时他怎么可能会搞不清地名?如果真是青龙峡或是其他什么地方,陈奇瑜为什么会不用真正的地名,而是非给这个战场起个新名字?此乃本王不解者一。”
顿了一顿,吴三桂继续说道:“陈奇瑜形容此战的过程是,因为六、七万流寇被几万官兵追赶甚急,看到车厢峡入口就认错了一头扎进去——比如误认为是两头通的青龙峡。等发现不对后,后面的贼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把退路堵死了,结果一个也没跑出去。是十几支流寇,好几万人马啊,一头全扎进这个两匹马宽,十里长的峡谷里等死。这些流寇被官兵追的慌不择路的时候,还能排着密集队形,整整齐齐地开进峡谷里?你不是没见过战败逃跑时的景象,什么时候能几万人整整齐齐地行军?这还是流寇吗?要是流寇能这样军容严整,那他们还跑什么?陈奇瑜还敢追吗?此本王不解之二。”
听到这里。夏国相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已经猜到了吴三桂想说什么,不过吴三桂还有下文:“本王更不解的是,此战规模堪比松山、朱仙镇,但是居然没有立功的人名——把这么多流寇都围住了,到底是谁追在最前面,谁侧翼拦截,谁挡住流寇拼死突围的,怎么一个人名都没有?难道是当地百姓帮助官兵投掷石头就把流寇围死了?这么大的功绩为何会没有人邀功请赏?此本王之不解者三。”
就算后来陈奇瑜失策,都不会减少这些武将的功绩,因为失策是陈奇瑜愚蠢,而之前围困住这么多路反王,却是负责围追堵截的将领的实打实的资历和功绩。一般情况下,明将没遇上流寇还要杀良冒功呢,可车厢峡却一反常态地谦让起来了,都声称自己和此等大功无关。
“本来陈奇瑜说只围住了一个张献忠,这已经是大功了;但后来别人说不止,其实李自成也在里面。若是当初真的也在,为何陈奇瑜不提?再过几天,又有人发现罗汝才其实也在车厢峡里……接着还有蝎子块……老回回……到后来发现陈奇瑜网住的远远不止一个张献忠,几乎所有流窜河南、湖广的巨寇都在车厢峡里。此乃本王不解者四,至于其他的小疑问就更多了。”
“可,可。”夏国相喃喃说道:“所有人都说这件事是真的啊,当时的湖广、河南的文武官吏都说确有其事啊。”
“只是说说而已,所有的过程都是陈奇瑜一个人说了算,甚至没有一个人肯沾这件事,没有一个人说他也在现场,证实陈奇瑜的奏章上句句属实。”吴三桂微微一笑:“如果本王假定真相完全不是这个样的,而是陈奇瑜遇上了张献忠,发现完全打不过;于是陈奇瑜和张献忠说,你别闹了,再闹本官项上人头就不保了。这样吧,我招安你,帮你向朝廷要一块地方好好呆着,怎么样?可张献忠虽然同意了,但皇上要是看到陈奇瑜招安的理由是因为打不过,那他的脑袋还是保不住,所以陈奇瑜就说他在车厢峡围住了张献忠,张献忠已经穷途末路了,而陈奇瑜请求皇上看在流寇也曾是朝廷赤子的情况下招安他们,这样皇上的脸面也保住了;至于地点,当然要瞎编一个车厢峡出来,这样才死无对证。若是说一个真实的地名,那万一朝廷从当地叫几个缙绅去询问战争过程怎么办?没有立功的武将,甚至连率领乡勇协助官兵的缙绅都没有!当然没有了,因为这一仗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张献忠凶得很,大家都打不过他,也不知道接下来陈奇瑜到底能不能收场。既然局面这么险恶,那在看清情势变化前,谁也不会贸然出手抢功的。而张献忠能带着盔甲和兵器出来,那更是正常不过。陈奇瑜就是再愚蠢,也应该知道要把投降的流寇打散,可是他根本没有让流寇交出甲胄、兵器。”
因为张献忠不是因为穷途末路被迫投降,而是实力仍在,地方官都害怕他,没人能制得住他,所以不敢按照陈奇瑜要求的那样放西营军队入城,凤翔守官还把张献忠派去的使者都杀了;而在张献忠看来这就是陈奇瑜毁约,结果招安宣告失败。
车厢峡围住的流寇头目越来越多这件事,在吴三桂看来更是顺理成章。大家看到陈奇瑜玩砸了,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推卸自己剿匪不利的好借口:皇上啊,不是我围剿李自成不利,那个李自成前些曰子根本不在我这边,而是被陈奇瑜围住了,然后被陈奇瑜把李自成和张献忠一起放了,我也因为陈奇瑜宣布招安而麻痹大意——我也有错,但罪魁祸首是陈奇瑜啊,皇上。全是陈奇瑜这个蠢货,不但放流寇带着盔甲、武器出来,还不派官兵尾随监视啊。
“陈奇瑜要想反驳别人泼过来的黑水,就得对皇上承认说车厢峡纯属胡扯,承认他根本无法让流寇放下武器。可他能吗?既然不能,其他人有样学样,凡是办事不力的人都说他那里的流寇也是陈奇瑜放出来的,可不是全部的大寇都在车厢峡里了嘛。你看,要是用这个假定,那整件事就没有丝毫古怪之处,对不对?”吴三桂笑咪咪地问道:“官兵、流寇十几万大军激战两个月,这么大的一场战斗连战场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