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钱太真遗走了柳延昭,并立由厅门跌跌撞撞进入,挡住了戚九渊与东方白拦截追赶柳延昭之举!
这位“吝啬夫人”,自居“大姊”,对于弟妹,真是毫不吝啬,不惜大作牺牲,把花样一一出笼!
她如今不单衣衫破损,左脸并红肿颇高,似曾挨了一记重重耳光……
一进厅门,她根本不理会恰恰被自己挡住,气得正在跳脚的“九爪鹰王”戚九渊,和“金杯追魂”东方白。
她反而怒气冲天地,大步走到司马霖的面前,满面不悦地,朗声的说道:“司马会主,钱太真请辞‘尊天会’军师,暨所兼‘钱粮总管’之职!”
司马霖对司马玉娇气得发呆,又对柳延昭恨得发呆,如 今更被钱太真弄得发呆?他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收敛下满腔怒气,陪着笑脸,向这位仿佛比他怒气更大的钱太真,低声问道:“钱夫人怎么如此大发雷霆?”
钱太真是故意找话,给柳延昭脱身闯出“九回谷”的充分时间,遂气鼓鼓地,向司马霖剔眉说道:“司马会主,我先问你,‘军师’的地位,是否比较超然,不同于一般僚属,连你这独掌权威号令,身为会主之人,也要对我略为客气一点,表现出相当尊敬才对?”司马霖被气带连,急弄昏了头,一时间竟未想出钱太真为何有如此一问,遂只得顺着她的话儿道:“当然,当然,一国兴衰,虽在国主,一军成败,全靠军师!我对于钱夫人是倚若长城;万分尊重,否则……”钱太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愤然接口说道:“好,老会主对我尊敬倚重,少会主却对我侮辱轻薄,我好心好意,怕你们义父女反目,怕万兄好事难谐,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试加调解说服?那知道话还没说上几句,那位功力极高,好不厉害的少会主,便猝然发指,出人不意的制了我的穴道,撕破我的衣衫,并赏了我这身份超然,地位崇高‘军师爷’一记重重的大耳括子!”司马霖气得全身发软,目腾怒火,顿足叫道: “反了,反了,这丫头简直变了另一个人……”钱太真冷然道:“她反,我也要反,我遭受如此重大侮辱,所谓‘军师’,如何再作得下去?只有向司马会主,自承浅薄无能,请辞本兼各职!”可怜一向养尊处优,无人敢稍加顶撞的“黑白天尊”司马霖,如今只得陪起笑脸,向钱太真拱手说道:“钱夫人暂息雷霆,我一定把那丫头抓来,向你陪礼,或把她当众治罪!”
钱太真故意装出一种气愤万分的盛怒神情,向司马霖把嘴角微扬,摇了摇头,冷笑说道: “晚了,鸿飞冥冥,弋人何慕?司马会主如今还到何处去抓那位倚仗才貌,目无余子的少会主呢?”
钱太真是替司马玉娇深切考虑过后,觉得司马霖溺于名利,在目前顺境之内,绝难回头。
因此,倒不如索性把他们义父女的感情破坏,使司马玉娇无法再回“九回谷”,脱离得彻底一点吧!
故而,她在言语之中,绝不排解调和,尽量对司马霖加以刺激!
此时,司马霖委实业已怒极。
但是,他毕竟是众邪之尊,知道光是吹须子瞪眼,于事无益,遂强自镇定问道:“钱夫人既如此说法,莫非那丫头业已走了?”
钱太真道:“打了我一个大耳括子之后,她便宣称放弃‘少会主’身份,从此脱离‘尊天会’便扬长而去!”
司马霖道:“钱夫人可曾注意她是去往什么方向?”
钱太真应声道:“我知道此事不会就此结束,可能尚有后果,自然暗加注意,发现这位玉姑娘未出前谷,是身负行装,驰向后山。”
好位军师,居然吃里扒外,在当众大发谎言!
不过来有凑巧,她这谎言,竞误打误撞地,编得恰到好处!
“后山”二字,把司马霖听得悚然一惊,皱眉说道:“她去后山?难道她那另一位师傅,快要出关了么?”钱太真道:“司马会主,玉姑娘的那身功力,不是由你一手调教的么?”司马霖摇摇头,说过:“她在功力方面,委实相当杰出,我只教她一半,另一半是……”
说至此处,好似有甚避忌,顿住话头,目注戚九渊道:“戚总堂主……”
戚九渊恭身答道:“属下在!会主有何令谕?”
司马霖神态肃穆,正色沉声,缓缓说道: “传我令谕,司马玉娇从此已不再是‘尊天会’的少会主,我在过些不太久的时日以后,要当众宣布,把‘尊天会’这番心血基业,付托给一位比她前途百倍的年少豪雄……”
他认列“年少豪雄”四字,目光略瞟万心玄,似作暗示,把这位“笑而人屠潇洒杀手”,喜得心头乱跳!
戚九渊满口唯唯,躬身领命。
司马霖又道:“你再带几名擅长轻功好手,去至后山,察看有无司马玉娇踪迹,若有所见,立以飞鸽传书,我便赶去擒她,交给钱夫人治罪!但有一事,必须严切注意!……”
戚九渊会意问道:“会主是不是指‘寒玉洞天’?”
司马霖神色肃然道:“对,在‘寒玉洞天’的周围里许以内,切忌狂妄喧哗,更绝不可进入洞天,滋扰窥探,只可在遥远隐蔽之处,用本会特制的‘千里镜筒’,悄然察看,此事不可延迟,总堂主快点去吧!”
戚九渊抱拳一礼,立即转身退出了这大厅以外。
“天台野叟”沙天行一旁却问道: “而那‘寒玉洞天’,是何所在?其中住的,又是什么武林奇人?”
司马霖向沙天行看了一眼,眉峰略聚,摇点说道: “此事尚未到揭露时期,沙供奉请恕我保持秘密!”
沙天行碰了一个软钉子,脸上有点讪然,但又无可如何,只得举杯自酌。钱太真又摆出她那导师姿态,目注“璇玑狂士”公孙智道:“公孙兄,‘尊天会’既欲对抗整个武林豪雄,不能随意让人出入,司马会主前已奉烦,你的‘旋玑妙手’,要早点施展才好!”公孙智抱拳笑道: “好,公孙智敬遵钱军师的大令,只消赐拨工匠人手,暨需用各物,我可以立刻兴工!”司马霖大喜道:“工匠人物,均属现成,公孙供奉可随意调用……” ’“九回谷”中众邪,正在加强防务, “洗马沟”中的侠女,却在谷等情郎!所谓“洗马沟”,在“九回谷”口外,西南二十里左右,但并非出入“九回谷”必经之路,镇集甚小,仅有几十户,是入山采参的“参客”们的歇足投宿之所。 故而“家察老店”虽是镇集上三四家旅店中最老牌的字号,却也小得可怜。司马玉娇仍作男装,在通“九回谷”左近,他那“尊天会少会主”的身份,自然威风不小!何况一向生性慷慨,出手大方,那“乐家老店”一身而兼帐房伙计,甚至厨师店东的乐老二,一见了司马玉娇,立即堆起了满面发自真诚而非职业性的笑容趋前迎接,哈腰说道:“这……这是那一阵贵风,竟把少会主吹得光降小店?少会主是……”
司马玉娇眉头微皱,目注乐老二道: “乐老二,店中可有参客?”
乐老二摇摇头答道:“一个没有,如今不是参期,少会主难道还不知道我这种店,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么?”
司马玉娇道: “好,我来住店,你只要把你那拿手的‘糟溜山怨片’,和‘八宝血肠’,弄的地道一点,便可以三年不开张了。”
乐老二知有重赏,高兴万分,但也好生诧异说道:“少会主竟要住店?”
司马玉娇点头道:“对,但我不会住久,最多一夜,你把你自酿不卖的‘茯苓雪酒’,和拿手好菜,那我……”
乐老二不等司马玉娇话完,便接口陪笑说道:“少会主放心,那‘茯苓雪酒’,我虽不卖,但对少会主,却一定孝敬,并还准是窖藏二三十年的绝好陈酒,还有少会主最爱吃 的‘松江白鱼’,也恰有一条,是我老友带来,送给我的。”
司马玉娇委实太爱吃那被称为关东绝味的“松花江白鱼”吧,闻言大喜,立即掏出一锭黄金,递了过去,含笑说道:“那条鱼儿烦你替我加料清蒸,因为我要借你这‘乐家老店’,招待我一位好朋友……”
乐老二喜孜孜地,接过这足够三年洗里的一锭黄金,连声称谢笑道:“是,是,多谢少会主,多谢少会主……”
司马玉娇招手道:“不要再叫我‘少会主’了,我已经与……”
话方至此,想起脱离“尊天会”之事,无须对外人道及,遂又顿住话头,向乐老二改口说道:“乐老二,我的那位朋友姓柳,是位极其出色的年轻漂亮人物,除了他来,你这店中不要再招待别的人丁,好在我最多只住一夜,明天天亮便走。”
乐老二喏喏连声道:“是,是,小人遵命,少会主若能多住几天,才是我这‘乐家老店’的天大荣幸!”
话完,立即把司马玉娇引入一间打扫得极为干净的宽大上房,倒好茶水,便径自退去准备酒菜等物。
司马玉娇独坐房中,心潮起伏!
她的心潮起伏!不外为了三个人……
第一个,当然就是她从小便相依为命,是她义父而兼半个恩师的“尊天会”会主“黑白天尊”司马霖!
对于司马霖,司马玉娇心中有七分歉疚,三分怨懑!
歉疚的自然是辜负了十余年抚育深思,怨懑的则是自己早就曾加反对,义父为何一意孤行,非要自己嫁给那险恶无比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并不听谏言,才逼出自己与他老人家反目脱离“尊天会”之事!第二个,是柳延昭!
对柳延昭,司马玉娇的心中是九分相思,一分悬忧!
九分相思,自然是由于那如胶如漆如仙如蜜的一夜恩情,一分悬忧则是柳延昭已入龙潭,能不能安然来此?
柳延昭为了她,独骑千里,入虎穴,赴艰难,司马玉娇为何对他只有一分悬忧呢?
这原因在于司马玉娇在“伏牛山金刚寨”中,曾与柳延昭过手,深知他一身超群功力,足以应付一切危险,而还有一位具有军师才认的“吝啬夫人”钱太真,暗中相助,才使司马五娇对柳延昭的安全悬忧,减弱到一分左右。第三个人,是钱太真。
第十二章 三个玉屏风 两个在一起
对于钱太真,司马玉娇的心中,是五分感激,五分迷惑!
感激的自然是钱太真相助之情,迷惑的则是弄不懂这位号称“财煞”的“吝啬夫人”,既受义父礼遇,.聘为军师,却为何又完全站在自己与柳延昭一边,似乎明设邪谋,暗持正义。就在司马玉娇心潮起伏,在各种情绪中,有点迷痴之际,突然间听得了店东乐老二的与人争吵之声!司马玉娇的一颗芳心,深系柳汪昭,一闻人声,便赶紧叫道:“乐老二……”乐老二应声而至,推门走进上房,司马玉娇向他问道:“你是在和谁争吵?”乐老二苦笑道:“是个和尚……”
司马玉娇一皱眉,乐老二又自苦笑说道:“这和尚不守清规,非要来我店中喝酒不可……”
司马玉娇笑道:“济颠活佛还不是爱喝烈酒,嗜食狗肉,常言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想饮酒的和尚,不一定便是俗物,你不会请他到别家去喝?”
乐老二道:“小的正是如此说法,但那和尚却说他嗅出我这‘乐家老店’中有特别酒香,有‘糟溜山鸡’, ‘清蒸白鱼’气味,属于难得佳肴,非要来解解馋儿不可!”
这些话儿,使司马玉娇听得吃了一惊,讶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和尚于饮食一道,竟是大行家?”
乐老二点点头道: “他说他炼过可以媲美‘二郎神哮天犬’的‘易牙炒鼻’,对于各种名肴美味,一嗅便知,又专门代人‘青鸟之使’,替人传递信息,了却相思!”
末后数语,似有弦外余音,听得司马玉娇为之心神一震。
这时,房外那供人饮食的大厅之上,又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
在乐老二的耳内,觉得这声佛号,只是随口而发,并不十分宏亮,但司马玉娇却听出对方蕴有极深厚的真气内力,知道此僧不俗!
她双眉一轩,目神闪光地,向乐老二含笑说道: “乐老二,你把为我特备的酒菜,移至厅中,我要与这位大师,同饮几杯!”
乐老二闻言之下,连连哈腰,陪着笑脸说道:“少会主,那和尚满身都是酒渍风尘,真是邋遢得很呢……”
司马玉娇莞尔一笑道: “衣邋遢,有何不可?心邋遢,才足厌人,你越说越觉得这位大师佯狂讽世,定是高人……”
她是一面说话,一面举步,话到尾声,业已走人那外卖回点茶酒的厅堂之内。
室内,别无他客,只有一个身材矮小,貌相和善清癯,看不出有多大年龄的灰衣僧人。僧人一见司马玉娇,又听得她所说“乃是高人”之话,遂站起身形,含笑摇头说道: “不高,不高,我老和尚属于矮小之人,只有五尺六寸。”司马玉娇抱拳笑道:“大师上座,这乐家老店东乐老二白酿的‘茯苓陈年雪酒’,相当香醇,又有‘松江白鱼’、‘糟溜山鸡’、‘八宝血肠’等,尚堪一尝的下酒之物,在下司马玉娇,愿小作东道,奉陪大师一醉!”
灰衣僧人彷佛听得涎馋欲滴,呵呵大笑说道: “对对,事大如天醉亦休,一醉能消万古愁,但好酒应入宽肠,若是胸襟稍窄,多愁善感之人,便往往举杯消愁愁更愁,或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了!”
司马玉娇笑道:“大师放心,在下虽不敢自诩心宽,也非狭隘之辈,不能举杯消愁,便当抽刀断水,或是散发弄舟,我有过相思心,交过相思人,却还未曾流过相思泪呢!”
乐老二知道事成定局,不敢违拗司马玉娇之命,已把酒菜搬来,堆得满桌。
灰衣僧人相当豪迈,不等司马玉娇相请,便动手自斟自饮,一道干了六七杯,又吃了一大片清蒸鱼腹,方不住点头,眉梢微蹙说道:“妙,妙,酒也妙,菜也妙,可惜我老和尚受人之托,身有要事,无法畅饮尽兴,否则,便醉死此处,骤告涅架,也颇划得来了!”
司马玉娇失笑道:“大师真会诙谐,但不知你受谁之托?
身上有什么急事?”
灰衣憎人笑道:“我老和尚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