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文剑方平报名时,武林二英尚未到,是以程绰冷冷地道:“阁下既有胆架俺们这个梁,难道是无名之辈?”
陆介一怔,那边铁蛟龙温嘉对陆介颇有好感,闻言也冷冷道:“程兄可看走眼啦,人家可是咬炯的‘神龙剑客’何摩……”
“哈……哈……”是凌霜姥姥的怪笑声压住了温嘉的话,大约这老婆子又有什么事令她勃然大怒了。
陆介放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凌霜姥姥一听到他是“何摩”这句话,他的西洋镜立刻就得拆穿。
“铁笔秀士”程绰道:“原来是神龙剑客,那么俺们更要讨教几手了!”
陆介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他暗暗盘算道:“久留这里,必然要被发现我这冒牌货,不如一走了之。”
于是他悄悄往左移了两步。
身边猛听那程绰大喝一声,一拳袭了过来。
陆介急切往左一晃,反手还了一掌,“啪”的一声,二人对了一掌,竟是各退半步。
陆介暗道:“这姓程的比那黄方伦高明多了。”
他自失手击毙神拳金刚之后,心中虽极后悔,但是着实增加了不少临敌经验,只见他信手连挥,全是妙人毫厘的神奇招式,程绰不禁暗暗称奇:“从没听说崆峒派有这么一套拳法啊……”
陆介忽一抬眼,猛然瞧见姚畹,她正皱着眉瞧看自己,似乎不胜焦急,那边杖风虎虎,似乎凌霜姥又和查汝安干上了,他心中忽然一动,猛往姚畹那边连跨三步,反手一拳打出,又跨出三步,程绰刚刚追上,他陡施师父绝技,一时漫天都是他的拳影,程绰这等功力也迫得连退两步。
方平、温嘉等人见“何摩”拳法如此了得,正自高兴,忽然发觉一人对“何摩”凝视半天,呵一声,仔细一看,原来是那“神笔”王天。
陆介知良机不再,反身要牵住姚畹,正叫出:“姚……姚畹,快跟我走——”
忽然,脚下一空,不知怎地猛然一个翻跌下去,顿时不省人事。
陆介醒来时,立刻发觉自己身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中,他暗忖这伏波堡端的机关重重,自己糊里糊涂就跌了下来,也不知姚畹怎么了?
他看了看四周,毫无出口,心中不禁大急起来,猛可他想到天亮后,师父就要到福禄客栈找自己,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急之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暗道:“怎么办呢?怎么办?
他拼命地敲脑袋,却是愈想愈急,愈急愈烦。
事实上,从他跌入机关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大厅上,仍是一片乱七八糟,直到大家发觉有一个道士像鬼魅一般出现在厅口,所有的人才骇然静了下来。
霎时,百十只眼睛一齐集中在这道人身上,试想这许多一等一的好手群集之地,这道人陡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怎不奇怪?
那道人白髯飘飘,看不出他真实年龄,对着大家歉然一笑,像是说:“有扰各位清兴了。”
每一个人都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这道士是谁?是谁有这等功力?”
那道上终于开口了:“贫道相向各位打听一个人,打听一个人在不在贵堡。”
姚百森上前道:“敢问道长打听何人?”
那道长道:“小徒陆介!”
陆介?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名字——除了姚畹!
姚畹闪烁着乌黑的大眼睛,正要说话,猛可一个沉沉的声音道:“敢问道长可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神州一奇,法号上青下木?”
白髯老道猛然目中精光暴射,瞪着那发话之人,众人随着看去,却是“神笔”王天!
半晌,老道士长眉一束,精光顿敛,点头低声道:“正是贫道!”
沉沙谷第三章 冰雪初融
第三章 冰雪初融
“青木道长”四个字响在空中,真如晴天一个大霹雳,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失踪了十年的天下第一高手!
神笔王天一揖到地,朗声道:“道长既然健朗如昔,由此可推知十年前塞北之战,必是道长击败群雄——包括天一大师在内,道长却埋名十年,不以此胜为荣,这等胸襟端的是……”
青木道长摇手阻止他说下去,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道:“这位施主弄错了,昔年敝全真派参加赴会者并非贫道,乃是贫道师弟青筝羽士!”
全厅一闻此话,不禁晔然,青木道长竟然还在人间,更令人惊异的是,昔年他竟没有参加那死约会!
神笔王天忍不住问道:“那么,道长可知那次塞北之战,究竟结果如何?”
这正是每一个人心中想问的问题,十年前,那本是天下注目的大事,谁知一夜之间,二十多个赴会的一流高手如鬼魂一般失了踪,像一个谜一样,只空留给人们无限的猜疑和不解。
青木道人双目一闭,哦声道:“贫道不知!”
华山凌霜姥姥陡然大吼一声,走到道人面前,大声道:“那么道士可知我师兄华山神鹫之下落?”
青木道长微扬白眉,仍然哦声道:“贫道不知!”
凌霜姥姥抖手一杖打出,大叫道:“臭牛鼻子你装什么腔?”
青木道长端立不动,凌霜姥姥何等功力,手中长杖带着呜呜怪风夹头打下,但是猛然间大叱一声,勒住杖势。
原来青木道长踪迹已失,她猛一回身,青木正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后。
厅中全都是顶尖儿的高手,这时候却齐齐大吼出声:“凌空步虚!”
姚畹听见这天下第一高手竟是陆介的师父,芳心中不知怎的生出十分喜悦之情。
青木道长这一手绝世轻功震住了全场,他微笑着对伏波堡主姚百森道:“不知小陡陆介是否在贵堡之中?”
姚百森正要回答“在下不识令徒”,忽然一个轻脆的声音道:“正是在敝堡中。”
只见姚畹从哥哥身后走出,玉容泛红地对青木道长说。
青木道长正待说话,忽然厅外一阵嘈乱,众人齐往外一看,只见一条人影快逾闪电地从空掠过,伏波堡手下之人齐齐出手阻截,却无一人摸着人家一丝衣角,那人轻功真俊极了……
猛可一人大吼一声,从厅中纵了出去,众人看时,却是伏波堡总管程松,只见程松身形如箭一般向那人迎了上去,暴叱道:“喂,接我一掌!”
只见那人身形不变,反手一掌打出,轰然一声,程松身躯如一块重石般落了下来,那人却丝毫不滞地飞奔而去!
这—交手,“铁蛟龙”温嘉等人同声欢呼道:“是何兄!何摩!”
众人眼前陡然一花,仔细一看,一条人影追出厅外,霎时已在二十丈外,竟是那天下第一高手青木道长!
这一切变化众人还来不及细想,“火文剑”方平叫道:“吴兄、龚兄、温兄,咱们快追,何摩只怕已得手……”
他说到这里连忙住口,但“得手”两字已经说出,一急之下,竟先一跃出厅,温、吴等人也忙施展上乘轻功跟了上去。
厅中余人惊呼一声,想到“得手”两字,猛然省悟,昆仑四剑首先追出,武林二英和凌霜姥姥也抢着追上,大厅中顿时跑得一个不剩!
姚百森拉着小妹姚畹一跃到了厅前,只见黑暗中十多条人影一晃而逝,他不解地皱着眉,额上两道深深的横纹轻轻跳动了一下,喃喃低语:“难道青木道长也是来觊觎我那……的?”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那……”,因为他收藏的地方,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人能知。
于是他回头望了望身旁比他矮一个头的妹妹,他突然发现她也凝望着前方的黑暗,小嘴轻轻科动着,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祈褥,睫毛上挂着一滴莹亮的泪珠……
他在心里面咦了一声,浓黑的双眉聚得更紧,这个雄伟的大哥哥显然是更不解了。
又是黄昏的时候了,远处山尖接处,云洞中射出千道霞光,替树木丛林的边上加上了一层紫色的框儿。歼陌纷纷,屋舍星落,好一片桃源情景。
山坡上,孤松旁,两个人坐在阴影下。
左面的一个少年兴奋地摇着身躯,大声道:“师父,您真的恢复神功啦,你老的轻功真俊,一下子就把那些人摔落啦……”
右面一个面容清癯的老道摇手道:“介儿,你别太高兴,我除了这手轻功吓唬人之外,其他仍是一点也不成。”
少年急叫道:“为什么?”
老道士笑道:“我尽了最大努力只能打通‘鸠枕’一脉,其他七派依然闭塞如故——介儿,你怎么被卷进这伏波堡来的?”
陆介很焦急,涨红着脸分辨道:“师父,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显露武功,是那神拳金刚逼得太紧……”
老道士摇手道:“介儿,我知道,我看到那什么神拳金刚黄方伦的尸身了,知道必是被你打死的,我到你那客栈中找你又找不着,后来,一看武林三英其他那两个埋葬了黄方伦的尸身,匆匆往伏波堡赶去,我心想,你打死黄方伦的事很可能已传出,这两人所去之处,必是去寻你报仇的,所以就跟下去啦,结果你果然在堡中。”
陆介连忙把自己用内力冲破地窑逃出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到伏波堡中发现的小旗儿,他颤声道:“那旗儿和我那面一模一样哩,师父,这姚家堡难道是……”
青木道长浩然长叹,凝视着陆介,漫声道:“介儿,不是为师不告诉你关系你身世的事,实在为师所知亦有限的很,不过介儿,我觉得你的身世似乎关系着一桩极大的秘密,现在我没有弄明真相以前,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陆介急道:“三年了,又是三年了,好漫长的日子啊,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明白,师父您——”
青木道长脸上也露出一丝黯然之色,他摸了摸白髯,低声道:“介儿,听从师父的话,现在把我所知的告诉你,对你真是有害无益,介儿,介儿……”
他瞧见陆介双眼发直地瞪着前方,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神态呆痴,连忙叫道:“介儿,你不是答应过师父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吗?”
那“天下第一”四个字宛如四万斤的巨锤敲在陆介的灵魂之钟上,陆介登时震惊了,精亮的目光再度从他呆钝的眼珠中射出。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我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他的拳头紧捏着。
青木道长低沉地接道:“是的!你一定会的!”
陆介缓缓站起身来,傍晚的凉风拂着他蓬乱而肮脏的头发,也冷静了他昏沉的头脑。
高坡下面是婉蜒着的官道,在暮色冥冥中消失于无穷远处,陆介像是自言,又像是告诉师父:“天下第一高手?那好比这漫长的大道,我才开始啊!
“我才开始啊……”
耳边突然响起师父低沉的声音:“开始的地方就是终结的地方。”
陆介困惑地望着师父,他脑海中仍回味这句话。
暮色茫茫中,他觉得师父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他的宽大的道袍在凌风飘动着,他缓慢的声音令人感受到无比的力量:“你必然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因为你开始的地方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位置。”
青木道长神秘的笑容变成了正经而自负的神色。
陆介像闪电那样快地转过身来,他的俊目中异采飞扬,他一字一字地问:“师父,您是说,您就是天下第一高手?”
可怜的陆介,到今天才认清了他的恩师。
青木道长额上的双眉高举着,瘦凹的面颊上泛出不可一世的红光,他傲然地压着嗓子道:“正是!”
这一刹那间,时光像是倒流了,道长像是回到了那些辉煌的岁月中。
陆介惊诧地望着师父,这个他又敬又爱的老道,他只知道道长遭遇不幸,把一身武功废得一干二净,成了完完全全的一个寻常人,现在他知道,面前的这老人曾是天下第一高手。
陡然想起自己微显武功,伏波堡中那些人把他误为何摩的那种惊佩的眼光,他在内心深处生出一个窃喜的笑脸:“也许,师父说得对,因为我开始的地方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哩。”
老人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他微笑着道:“介儿,那伏波堡虽然有那旗儿和你那面一模一样,但是我总觉你杀父母之仇并不如此简单,真相未明前,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误杀无辜。”
陆介每把“姚家堡”和“杀父母大仇”连在一起,就觉心中被针刺了一下一般,尤其姚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早已悄悄印入他的深心。
青木道长叹息着,把陆介拉着坐下道:“今天,我必然要对你说一些了,否则你被闷得也够苦的……”
陆介用力点了点头。
青木老道仰望着天空,有三两只归乌穿掠彩霞而过,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幽远起来,生像是从天上云端缓缓地飘人陆介的耳中:“我的师弟青筝羽士曾说,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我压根儿不该投入玄门。”
陆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青木道长不知他是表示听见了或是表示对这句话的赞同。他望了一眼,继续道:“青筝师弟说,我该是个豪气干云的大侠,敲着恶人的头颅,一手捧着美酒,在山巅上高歌,在人世间享受那金黄绔丽的美梦……”
道长的神色渐渐有些激动了,他说:“我要说一个故事。”
他掀着长眉,凝视着天边的红霞,那万道金光闪烁着,变化无方,老道长的脸颊上泛出异样的光彩。
陆介略带惊奇地注视着师父,他想:“也许,那是一个甜蜜的故事。”
然而,刹那之间,老道士的脸色灰白了,那一道道的皱纹像是历尽沧桑的标记,正如每一个伤心的老年人一样,眼光落中透出深远的痛苦。
最后,老道长的眼光落在陆介的脸上,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然而,一瞬间,那个笑容就消失在沉重的严肃中,他的白发激震着,长髯轻抖着,然后,像是用全力压低了嗓音重复着:“介儿,介儿,你要知道,你师门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介儿,真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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