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沉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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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鼎沉沙谷-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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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瞧了陆介一眼,怒道:“小子你不以为然吗?”

  陆介用力点了点头。

  老人大怒,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独自坐下。

  只见老人捧着头苦思,那肮脏破烂的衣衫随风飘动着。

  过了半晌,那老人似乎越来越不高兴了,抬起眼来一脚把一块石头踢出老远,伸掌把一地石粉扫得满天都是,口中还不住地咒骂着。

  他身边没有什么东西了,他左右看了看,烦躁地抬起头来对着天空骂道:“讨厌的天,该死的天!”

  陆介觉得有些好笑,那老人已看到了,怒骂道:“妈的,我以为跑到这鬼谷里来总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了,那知道,哼……”

  陆介心道:“这老人原来一定是个十分急躁的人。”

  那老人发了一阵脾气,又缓缓坐了下来,万分痛苦地抓着白发。

  陆介忍不住问道:“敢问老前辈姓氏?”

  这句话倒像是提起了那老人的兴趣,他呆呆怔了半天,忽然目中精光暴射,漫声道:“算啦,老夫姓名久不为人所知,已经渐渐淡忘了,而且——”

  陆介看着他,静聆下文。

  老人缓缓道:“而且我的名字实在太长了……”他说的时候,脸上泛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陆介奇道:“太长?”

  老人正经地点了点头,头顶上的白发随着上下荡着。

  陆介忍不住道:“那么,是什么?”显然陆介有些迷惑了。

  老人看了看他,沉声道:“宇内第一剑!”

  陆介叫道:“这是名字?”

  那老人正色地点头,目光中透着凛然的神情。

  忽然,老人怒吼道:“怎么?你不服吗?”他的长髯籁然,像是真怒了。

  陆介毫不退缩地答道:“有一点儿。”

  老人一跃而起,指着陆介大声叫道:“咱们比划比划。”

  陆介坐着不动,暗道:“这老儿极是好动易怒,我慢慢总要把他心中之事套将出来。”

  口中却应道:“就是我,不是你老的对手,天下自有别人能胜过你,岂能妄称‘宇内第一剑’?”

  老人怪叫道:“虽则老夫是十年前才开始练刻,但是自信天下绝难有人能用剑把老夫打败,除非……”

  陆介急道:“除非谁?”

  老人望了他一眼道:“除非你师父重复功力,或许……”

  陆介抢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功力全失?”

  老人脸上一阵激动,大声道:“怎么我知?哈,就是我——”

  说到这里,赶忙住口,陆介怔了一怔,暗道:“这老人究竟是谁?”

  那老人忽然一伸手,虚空向对面一棵大树一拍,那大树一阵摇晃,落下三四个大果子,老人双手一撑,身子离地不及一尺地平平飞将过去,正好接住那几个果子,伸手一撑,双飞了回来。

  他拣了两只较熟的放在自己怀里,把两只较生的丢给陆介,张嘴就吃了起来。

  陆介也咬了一口,也不知那是什么果子,味道却是甚佳,他吃了两只,腹中已饱,看那老人时,已一言不发地静坐在那里,双目紧闭。

  陆介暗道:“这可怜的老人为他心中的恨事日夜折磨着,瞧他只一静下来,脸上立刻露出极端的痛苦。”

  天黑了。

  陆介拾起地上的长剑,猛然想道:“我倒是设法回去的好……”

  一看那老人,似乎睡着一般,那皱纹密布的脸上,竟流露出一股难言的威严,陆介竟然不敢开口相问。

  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出来了,他心一横,把剑插在背上,也盘坐着运功起来,事实上,他一连施用先天气功,真力的确损耗过半。

  忽闻身边老人颤声道:“不……不是……我的错,我……先前不知道啊……小眉,我不知道啊……”

  陆介吃了一惊,回首一看,老人是睡着的,只是脸上肌肉抽动着。

  陆介心想:“嗯,他在梦呓。”

  忽然灵机一动,他忖道:“也许能从他的梦呓中知道他的秘密。”

  于是他仔细聆听着,但是老人不再出声,呼吸声愈来愈均匀,想是睡熟了。

  黎明的阳光,透过了那层古怪的雾气,淡淡洒在石崖上。

  陆介睁开了眼,见那老人仍然闭着双目,阳光照在他胸中上斑斑的伤痕,令人感到一阵心惊。

  陆介暗中轻叹道:“可怜的老人……”

  忽然,那老人开口道:“少年人,你看什么?”

  陆介觉得这老人有时候叫他少年人,有时候叫他小子,但是他还情愿被唤为小子,因为老人唤他小子的时候,犹能从他怒态勃勃的脸上,寻到他昔年的本来面目,而唤他“少年人”时,却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孤寂。

  老人忽然道:“你是个好孩子。”

  那声音竟然出奇地和蔼,陆介觉得这声音像是在他心田中激起无比的温暖……

  那像是师父的口吻哩……

  老人又道:“你功力比你师父在这年纪时还要高些,昨天,你从鬼谷上跳落下来时,曾以先天气功下击,喏,你瞧瞧——”

  说着向崖下指了指。

  陆介起身走到崖坡边,向下一看,只见蒙蒙雾中依稀可见一个又大又深的大坑,这就是他的先天气功所造成的了。

  老人缀缓地道:“来日必是天下第一人。”

  陆介焦急地反身抢道:“现在呢?”

  老人双目盯视着他,沉声道:“现在?连我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手!”

  陆介暗道:“他不承认是天下第一手,却自称宇内第一剑,真是怪人。”

  他大声道:“明春,明年春天,我将遭到考验!”

  他顿了顿,脸上泛着光辉,继续道:“我将上六盘山,和昔年的魔教五雄一战!”

  他一口气将话说完,侧目望了望老人,那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丝毫不感觉惊奇。

  蓦然,“噗”的一声发自崖后,陆介连忙纵去一看,不禁惊咦一声。老人道:“怎么啦?”

  陆介叫道:“那只巨鹰死了。”

  老人飞身过来一看,只见那只巨鹰死在地上,方才那“噗”的一声,敢情是这鹰尸从空中掉落下来。

  陆介知这巨鹰凶猛无比,跳下一看,只见鹰尸当胸插着一柄短剑,直没于柄,那柄是古铜色的,一面却缠着一道道的金丝。

  忽然陆介大叫一声,飞也似地往“奈何桥”那头奔去,口中叫道:“何摩兄弟……”

  只见怪雾茫茫中,一点黑影从空中跌落下来,速度其快无比!

  陆介施出了全身功力,身形真比流星还快地赶了过去,对空一看,那黑点已落近数十丈,可辨出是一个人,正是神龙剑客何摩!

  陆介双目血红,大喝一声,双掌缓缓对空推出,一股柔和无比的先天气功已然发出,在三丈高处布成一道先形的气网。

  何摩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头向下地跌了下来,飞快地触上了陆介发出的气柱。

  这千余文高度落下的加速度,使得何摩的身躯宛如带着数万斤之力,先天气功虽则成力不可思议,但是一来陆介功力不足,二来下坠之势委实太大,何摩虽然跌势减漫许多,但仍不免骨碎脑裂!

  陆介双目尽赤,却是无可奈何,眼看何摩就得肝脑涂地!

  蓦然,一声大喝传来,那怪老人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只见他也双手一扬,一股无形柔劲当空推出,劲道之重,似乎犹在陆介先天气功之上。

  那何摩吃这两股超凡入圣的合力一阻,硬生生把下坠之势缓了下来,但闻嘶嘶之声不绝于耳,何摩的外衣被这上下两股绝大力道一压,几乎每一块都寸裂!

  “噗”,何摩跌落地上。

  陆介连忙奔前,凑近一看,只见何摩面如金纸,左肩一处伤口,鲜血长流,但是呼吸却其甚均匀。

  陆介不禁长吁一口气,喃喃道:“幸好何兄弟功力深厚,虽然昏迷,但却一直闭住了全身要穴。他一定是来寻找我才跌下的,对的,这创口必是在空中遇上了那巨鹰相斗的结果。”

  他飞快地在何摩身上连拍十余穴,收手之际,何摩悠悠醒了过来……

  他伸手在何摩腰间皮囊中掏出刀创药,散在他左肩创口之上。

  何摩缓缓睁开了眼,轻声道:“二哥,咱们没死吧?”

  陆介心中忽感一酸,低声道:“兄弟,你有没有伤着内脏?快运气看看。”

  这时,那老人也走到陆介身后,他看到何摩的脸,忽然之间,双目发直,身躯摇摇欲坠!

  陆介惊叫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何摩也瞪着老人,他双目中射出智慧的光芒,似乎直看穿到老人的内心深处。

  月华像清溪中的流水一般,匀缓地洒在大地上,照着那古怪不散的浓雾,益发显得神秘。

  岸顶上,那老人睡在左面,陆介睡在右面,还有一条黑影神秘地站起来,月光照在秀俊的脸上,正是那“神龙剑客”何摩!

  他一面装着均匀的呼吸,一面用上乘轻功缓缓地移动着,最后,他闪入了一个黑暗的山洞……

  静极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忽然,人影一闪,他又闪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走回睡觉,却走向较远的一端,在一片平坦的石壁前停了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骈指如戟,在石壁上刻划起来。

  崆峒大力鹰爪的功夫名满武林,何摩指上功夫非同小可,只见他手指刻在石壁上,石屑纷飞,如刀如斧。

  月光照在石壁上,只见他手指飞快地动着,双目凝神注视在指尖,寥寥数刻,一个生动的人像已刻了出来,他的手指丝毫不停,继续刻划下去。

  漫长的夜过去了。

  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

  何摩仍在刻划着,他头上豆大的汗滴落了下来,这凝神聚力于指虽然不算大费真力,但是显然他已连续不停地工作了一整夜。

  石壁上出现了一长条“壁画”,从右算来,他现在正刻划的该是第十二幅了。

  他刻出的线条愈来愈流利,但是却愈来愈浅了。

  他食指一挑一勾,一个老人的面部已完成,他忍不住停下手来,望了望自己刻出的杰作,那老人两目仰望天,天上有几颗星星,老人的脸上现出无比的悔恨之色,那面容,竟然酷似睡在陆介身旁的怪老人哩。

  静极了,真有点令人觉得恐怖。

  蓦然——“天啊,真像极了!像极了!”

  苍老的声音发自何摩的身后,何摩骇得大叫一声,反身一看,正是那白发皤皤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像是突然呆钝了,他缓缓地把目光移到何摩的脸上,忽然之间,似乎又是一个心惊,再次失声叫道:“真像啦,真像啦……”

  不知什么时候,陆介也到了老人的身后。

  老人像是痴了,他呆立在那里,像一尊石像,白发在黑沉沉的空际飘动着,平添了几许难言的悲愁。

  娇阳升了起来,斜照在崖顶上,于是老人的白发变成金发了。

  他缓缓走向右端,从第一幅看起——

  陆介跟了过去,他看那第一幅画,石壁上刻着一个相当华丽的房门,一个美丽女子,和一个少年男子。

  那少年背着一个背囊,似乎将要远行,那女子恋恋难舍地望着他,少年手中正拿着一块古玉递给她。

  老人注视着生动的画面,全身轻轻地抖颤着,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陆介凑近了一些聆听,依稀辨碍仍是那句话:“太像了……”

  忽然,老人的脸色舒展了,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有着梦一样的迷惘,在这一刹那间,他像是回到那久远逝去的甜蜜岁月。

  老人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是低沉的,像小桥流水,淙淙滴滴……

  “我不记得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总之,我很年轻,我有雄心万丈,我要行侠天下,四海为家,小眉的柔情困不住我,于是,就像这样,我远行了。小眉哭泣着,她说要等我回来,我把母亲送我的古玉送给她……”他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别的人在身边。

  陆介不由自主再看了看那书画,他发觉那少年的脸型身姿,依稀是有些像眼前的老人。

  老人移到第二幅画前,上面画的是,那个女子依旧坐着,黛眉微微蹙在一处,无限幽怨地注视着下面,那圆形的窗框边,半卷竹帘垂着。

  老人缓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在异乡浪荡着,却让小眉每天依门而望,你们看啊,她消瘦憔悴了,看她的嘴,她的嘴微张着,她……她在唱什么?……”

  老人似乎疯狂地走上前去,用手指抚着石壁上的线条,喃喃道:“听,她唱什么?……”

  何摩悠然地唱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老人侧着耳聆听着,缓缓走到第三幅画前。

  那是一对男女的背影,似乎是新婚夫妻正在拜天拜地,那女的可辨出正是前面画中的“小眉”,那男子却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老人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像是平缓的流水突然到了峰谷的边缘,轰隆轰隆地冲下去。

  “终于,我回来了,我在外面流荡了十年,树立了惊天动地的万儿,我回来了,但是……”

  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小眉——她嫁人了!”

  陆介望了望何摩,他脸上透出奇异的表情。

  老人像是衰弱了的老牛,拖着呆重的步子,移到了第四幅的前面。

  那壁上刻着一个孤峰上,两个人决斗着,如果仔细辨认,那占上风的一个有几分像这老人,而那将败落的,却是上一幅图中的新郎。

  老人停了许多,长叹了一声:“他来找我,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陆介知道老人说的“他”,是指“小眉”的丈夫。

  老人继续说下去:“他说:‘小眉心中有我们两个人,就让我们两个人自己来解决吧。’我说:‘你得到了小眉,还要来找我麻烦吗?’于是,我们打了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用低沉的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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