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沉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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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鼎沉沙谷-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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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施展全力,想急切之间赶上师父,他想抱住青木,他想哀求师父不要心急地谋求恢复过往的功力,但是这时已太迟了。

  青木道长的内心在飞扬,他像一匹临死的战马,盲目地,冲动地意图作致命的奔驰,他只想向他证明昔日的雄风,他不是不计利害,而是根本忘却了“利害”这两个字!

  他急切地又跨了两步,每一步都有七八丈之遥,这几乎已到达人类学武功的极境,但他的身形仍是十分潇洒,他已将全身真力提集了。

  陆介在他身后拼命地追着,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每步竟不下于他师父,但这时他已施出了“先天气功”,只见他的发尖上都冒出丝丝白气。

  可是他仍是半步之差,他忽然失声惊道:“师父!”

  原来,此时青木道长的发尖上,也冒出了丝丝白气,而且瞬刻之间,愈来愈浓,陆介惊恐了,因为青木竟恢复了先天气功!

  青木道长只觉得通体舒泰,本已通了其二,但在这一瞬间,他竟强运真气,硬生生地贯通了剩下了六脉!

  他口中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长啸,接着陆介听到了他沙嘎的嗓子,半哭半笑的喊道:“从今而后唯我独尊!”

  他的步子竟不可思议地又加大了,每步十二丈。

  他身形过处,空气为之激荡,疾风四起。

  那青色的道袍受不住这奇异的劲风,竟丝丝作响地裂成百十条,他的道冠散落了,发譬也被吹散了,但那灰白的发尖上,蒸气愈来愈浓,终于成了一团烟雾!

  这时,他距五雄藏身处不过十二丈远。而陆介已被他抛下了十丈之远,陆介在他背后涕泪交加地哭喊道:“师父!师父!”

  石头背后,忽然伸出了五个头,然后又极迅速地缩了回去,原来是五雄听得叫声,实在是憋不住好奇心,所以大胆一窥。

  风伦吐吐舌,用手指在黄土上划道:“走火入魔?”

  五老相互苦笑,一筹莫展。

  忽然他们听到一声异然的长叹,这是青木心中的悲声,接着是跟跄而短碎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最后是陆介的狂叫声。

  五雄不消看便明白是青木用力过度,成了虚脱之势,老三人屠任厉平素最钦重青木,而且也极喜欢陆介,他第一个按捺不住,便要出去救援,老大白龙手风伦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以目示意。

  五老本是意会神通,任厉岂不明白风伦也是帮青木的,老二老四老五大家肚中更是雪亮。

  忽然,传来陆介进出的声音道:“师父,我不该提到徐老前辈……”

  下面的话被一阵风吹去,但五老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老五最先想通,他迅速在上上书道:“破竹老鬼!”

  老四一提到“破竹剑客”徐熙彭就没好气,自己本要去北海,结果被人家迫到了祈连山才歇脚,怎会有好气?

  而老大和老三最得意,因为,当年两个家伙一吹一搭,把徐熙彭耍了个够,结果“破竹剑客”变成了“破裤剑客”。因此,老四恨恨地瞪瞪眼,老大和老三可乐得笑眯眯,老二“金银指”丘正人最朴实,忙一摆手,又指指山下的青木和陆介,三人忙再聚精会神地注意陆介的行动。

  他们躲在石后,听到陆介痛苦的叫唤青木之声,他们听到陆介抱起青木走进峡谷,那脚步是何等的沉重!

  他们知道青木是运功过度脱了劳,他们非常同情青木,因为他们曾领略过幽居的滋味,要知道,困居笼中的大鹏,是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高飞九天的啊!

  忽然,陆介的声息静止了,清晨的北国,此时反而显出令人生躁的平静,太阳兀自懒洋洋地俯视着黄色的大地,仿佛并没有见到方才青木师徒那手惊天动地的武功似的。

  人屠任厉等不及了,他的内心中有一股热流在旋转,那股热流时时要破体而出!他心中更有几分紧张,这是他十多年来的首次,上次在他们以五攻一大战青木道长的时候。

  于是,他不顾及惊动陆介的可能,他迅速地伸长颈子,他那光芒毕露的眸子,正好露出石头之上,他见到对面山脚下,一片荫凉之处,有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正半跪在地上,从那汉子宽厚的肩膀上看过去,他见到了一张惨白色的脸,披着散乱的头发,额上密布着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不错,那正是昔日风姿潇逸的青木道长——一个曾是天下第一的武者。

  于是,任厉的心中激动了,那一度是死寂的火山般的感情,忽然崩发起来,历历往事,如在目前。

  青木道长那失神的双眼,在他脑海之中,忽然改变了,仍是回复了他和青木初见对的傲然神色,当时他是一个中年道士,青木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是“天下第一”四个字哪在五雄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天下”这两个字,更逞论第一与否了。

  而这个后起之秀的青木道长,竟敢以一敌五,独斗“魔教五行万罗阵”,这阵法是五雄平生武学的最高结晶,百年来,只用过两次,而很巧合,第一次的对手是鸠夷子和破竹剑客,第二次是青木道长——鸠夷子的爱徒。

  而陆介正是眼前半跪着的汉子,他的师父却虚脱地躺在地上。

  任厉的内心绞痛了,当年只为出口气,老五“云幻魔”欧阳宗在明知为第八十二招的状况下,一掌震断了青木道长的八大主脉,虽然,限于赌斗八十一招的约定,青木是胜了,但眼前的景象却讽刺地显示出,大家都没有胜,唯一胜得的是上帝赋给每一个练武者的争胜之心!

  于是任厉的目光又注视在陆介的身上,他为陆介感叹,在“枉死城”中的交往,使他深深喜爱着陆介和何摩,但是,他的痛苦更因此而倍增,因为这两个青年人天生注定将不会是他的朋友。

  从陆介,他又不可避免地牵涉到青木,他对全真派有些嫉妒,这倒不是为了他们号称天下第一正派,而是为了全真门下,代出高人!譬如说他所交往过的三代,便有鸠夷子、青木青筝兄弟,还有第三代的陆介。这种嫉妒的出发点是善意的,而且是英豪之间必有的现象。

  但是,这个曾令他嫉妒的武林英才——青木,现在却面临了散功的边缘,任厉的双目冒出火花,他不忍目睹一个武林高手有如此之下场,他不能袖手旁观,他想踊身而出!

  于是,他闭起双眼,但在这一瞬间,青木惨白的脸容在他脑海中不停地旋转着,于是,他尽力地按捺自己,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张惨白的脸容,一张他永世不忘的脸容。

  他的心头在呼号着:“小眉,小眉。”

  在他心目中,青木那清瘦脸儿忽然变了,变作一个惟悻的佳人,青木那迷散的目光,变成她那惨然的眼波,鸠夷子、青木和陆介,又忽然变作了小眉的丈夫、儿子,和孙子——何摩。

  从山下传上来的陆介的呼唤声:“师父!师父!”

  在他的耳中变了,变作他自己的呼声:“小眉!小眉!”

  在“枉死城”中他朝夕相对的石壁上,小眉的孙子——何摩曾刻了十二幅书。他在情绪激动之中,曾为之解说了一遍,虽然如此,但却深深地刻划在他心中。

  此时,幻景中的小眉忽然一变,竟变作了青木,但又变回了小眉,他迷惑了,他已不能分出小眉与青木,在他的知觉中,他只知道二者所共有的惨然的目光!

  他右手茫然地搭上了石头,接着,左手也放在石上,他身边的“屠龙手”风伦瞄了他一眼,在这片刻之间,相交近百年的老友,也不能看出他心中的变化,可怜的人屠任厉,那神智丧失的疯狂病又开始复发了。

  山下的陆介放置好了师父,只见他盘腿而坐,仍背着五雄,正自运功,只见他的发尖上冒出了丝丝白烟!

  这是“先天气功”!

  显然陆介想拼了全身功力,来解救师父。

  青木旧伤未愈,又强通八大要脉,除非陆介自废功力,运气疗伤,否则安有活命之理?

  风伦暗暗着急,忽然,他听到身边的人屠任厉柔声说道:“小眉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风伦闻言一惊,他何等机灵,立时惊悟,但此时任厉双手一撑,已自上了石顶,在这紧急之一瞬间,他迫得随机应变,改变原来的计划道:“老三,人参在路旁的巨石上。”

  任厉此时已跳下去,上半身尚在石头之上,也不知他听得没有,他只是喃喃地念道:“小眉别怕,我来了。”

  陆介冒了天下最大的危险,以援救青木的散功,因为在运功之际,最忌有他人在旁偷袭,而他竟在大路旁为师父运功疗伤!虽然,清晨的原野是寂静的,但是,谁又能逆料到天意呢?

  风伦知道任厉是善意的,而且一时也不会受到陆介的攻击,因为此时的陆介连自卫的能力也没有。

  他们四个仍坐在石头后,却不约而同地四周眺望,以免任厉和陆介受到袭击。

  他们不想,也不能够阻止任厉,因为此时的任厉显然已神志不清了,他是把青木当小眉来医的!

  山下传来任厉温柔的声音道:“小眉这是千年人参,谁把你打伤的,告诉我,我替你复仇!”

  他的声音愈说愈沙哑,动人心腑,四老愕然了,他们相互看看,他们的内心都有着同一个问题:“那是老三的声音吗?”

  他们几乎是极为一致地伸出头去,只见陆介正在运功到最紧张的地步,头上的蒸气愈集愈浓,像了初出蒸笼的包子似的。而任厉左手放在青木的小腹上,右手捏住那支通灵宝参,只见那千年参上却冒出烟来,原来任厉竟用内力来熬这通灵宝参。

  任厉用两指扳开青木的牙关,那通灵宝参尖端滴出一滴滴的灵液,都滴入青木的口中。

  任厉紧闭着双眼,头仰起,朝着天空,每运功一周,掌缘向上一挑,扬起一片白雾般的蒸气。

  风伦迷惆了,他不知是同情任厉好,还是嘲笑他才好?但他两者都不敢,他看看四周除自己四个人外,实无他人,便向老二老四老五三个打了个眼色,四人早就联了心,便往山下跳去。

  假如有任何路人走过,一定会奇怪地张大了眼睛,舌头吐得缩不回来,因为他将见到四个老者联成一串,互相把手贴在前面那人的背心上,而旁边盘腿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的背心上贴着一个玉面老人的双手。

  这是老五“云幻魔”欧阳宗,当年他打了青木一掌,现在以“两掌”来赎回,他正在帮助青木的徒弟陆介运功!

  这时有一只早起的乌鸦,大约是好奇,在这峡谷上盘旋着,飞了一匝又一匝,终于,愈飞愈低,嘴中咕喀咕喀地乱啼着,忽然,它受惊似地往上直飞。

  于是,自那山角下的阴暗处,走出了一个老人,他那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的喜悦,地瞪着天空中那点黑鸦,喃喃地道:“小眉,你在那里?我刚才还看见你的,一点也不错,你躺在地上……”

  接着走出了四个老头——四个心情沉重,身体疲乏的老人,这是百年来第一次,玩世不恭的他们,感觉到了情感二字的真义。

  他们的脸部表情是奇特的,他们静静地跟着前面那老人,其中方脸的那个老者忽然轻声骂道:“都是那破竹老鬼!”

  四人中领头的那个仿佛是自言自语地接口道:“我姓风的也要想个诡计耗耗他功力。”

  他们渐渐地走远了。

  良久,一个青年汉子抱着一个披着破道袍的老道士,慢慢地从那暗处走出来,他的手指间挟着一张发黄的老羊皮,他望着前面五个老人模糊的背景,轻声对着怀抱中的老道士唤道:“师父!师父!那是千年人参……”

  语气中带着多少分的迷惘与激动!

  那道士仿佛是大梦初醒,又仿佛是沉睡已久,慢慢地张开了双眼,那肤色红红的脸容上,挂起了一副慈祥而令人亲近的笑容。

  他们师徒俩,无言地对看着,这并不是为了激动,而是言语对于两颗已经融合着的心。已成了多余的点缀。

  金黄色的太阳更灼人了,北国的原野仍是一片黄沉沉的,单调得很。

  那年轻人抱着他的师父,转过身去,缓缓地回到阴暗之处,他并未施出先天气功,但是,他轻轻地跨出了一步,已回到了八丈远处的山脚下。

  这是武功的极致!

  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在河南的洛阳附近的一个竹林里,正有五个老人静坐在黑暗之中,他们仿佛是若有所待,但也更像是在入定中的僧人,心无旁念。

  这五个老人都有着白花花的胡子,奇特的脸部表情,和高大的身躯,但他们还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虽然,那从外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来,那便是五颗玩世不恭的童心。

  他们是谁?这不必说便是魔教五雄这五个老家伙。

  他们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回味着三十年幽居中的僧侣生活?要不然老打坐干啥?不过,甚至在这五个老家伙心里,也不能逆料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黑夜就像深无边际的汪洋大海,而夜风吹在竹叶上,发出了阵阵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就好像是海洋中的风暴。离竹林不远之处,是一个乱葬场,虽没有鬼声啾啾,但点点鬼火却像遇难海船求救的灯号,兀自在这黑夜中闪耀着。

  老大风伦打坐的姿势最难看,就好像支撑不住似地,上半身往前塌了一半,又好像临溺的童子似的,把头往上猛伸,颈子拉得长长的。

  老五身体姿势最正确,但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此老显然四大不空,俗念末除,否则何来喜怒之念?

  老二一脸痛苦相,就如罚站壁角的童子,想偷溜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苦撑下去。但不知他的痛苦,为的是那明明到手而被抢悼的老大宝座?还是为了那支本可向畹妹妹献宝的人参?

  老四嘴里念念有词,但声音又小的紧,恐怕他自己也听不清笔,活像一个平素惯偷野食的酒肉和尚,在做佛事的时候,又怕声音太大,引起天上神仙注意,而来考究自己的忠贞问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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