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伦心中一惊,不料那两颗珠子竟是南疆百蛊珠,心中又一乐,更不想还他了,口里却学方才金寅达的口气道:“老头子,你方才说些什么?”
金寅达微哼一声,左掌闪电般地拍出,风伦左肩一沉,左脚一滑,已然避过,金寅达怒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风伦一弯腰,往金寅达身旁一蹿,左手在他衣襟上一扯道:“相好的,你要死还是要活?”
嘶的一声,金寅达的袍角已被他硬生生扯去了一长条,露出了素色的里衣。当年鸠夷子和破竹剑客联战五雄,徐熙彭一大意,也曾尝过这记怪招的滋味,以致终生有破裤之辱。金寅达一时轻敌,也吃了这记暗亏。
金寅达呼地一声,转过身来,双掌迅速拍出十招,只见满天掌影纷纷盖下,风伦闷哼一声,身体蓦地向右一晃,再向左蹿出二步,又猛地一停,身子硬生生折了个方向,又向左后退了五丈。
金寅达诡异无比的掌势完全落了空,怒道:“咱们耗上啦!”
风伦左足速踏碎步,身于笔直地往后直退,左手掬出了一颗珠子道:“来,拿去!”
金寅达疾哼一声,一顿足跟,整个身子登时如箭般掠出。
风伦往乱石堆中直穿,金寅达心中暗喜,只因沉沙谷边上的一木一石,十多年来,他真是摸得一清二楚,他眼看风伦闪入了一块人形巨石之后,他左足一顿。身子飘向另一块巨石。
风伦方从那块人形巨石后绕出,蓦觉眼前人影一晃,那披着人皮脸罩的怪人已在身前不到一丈之处,他反应极快,迅地一掌拍出,蓦然听得金寅达轻吼一声道:“相好的,你躺下吧!”
轰地一声,两股刚猛无比的力道在空中相遇,天空中飞舞着大大小小的碎石,金寅达不料对手在自己伏击之下,竟能碎然发招,也被震退了两步,待他定睛一瞧,哪有风伦的影子?他正待破口大骂,把风伦激出来,不料远远有一人在大叫着:“来,拿去!”
金寅达一拧身,便上了一缺高高的青石,便见到那白眉的老头几手上托定了一枚晶莹发光的珠子,正笑嘻嘻地向这边招手。
金寅达不怒先笑,原来他看准了风伦所站的位置;正是沉沙谷的边缘,便一声不响,跃下了巨石,猛然向那方向扑去。
待他到了风伦方才所站的崖上,不由纳罕了一个:道:“怪了,这老头儿到哪里去了?”
猛听到沉沙谷中有一人哈哈大笑,金寅达只见有一个人,如大鹏似地紧贴着沙面飞步而渡,美妙之极,脸色不由一沉,他喃喃自语道:“天下能飞渡此谷,而我尚未见过的,只怕只有魔教五雄中的五个家伙。哼!你以为我金某人便怕了你吗?”
噗地一声,他轻轻地落到了沙面上,他脚尖一点,身子已前移了五丈之多,只见他三起三落,每一步都是双足交错而荡。这十多年来,他已试过横渡此谷不下百十次,所以经验丰富。每一步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还差半步,他便要置身在沉沙谷中的孤峰之上了。
蓦然沙舟之上人影一晃,那人喝道:“滚回去!”
金寅达临危不乱,身子在空中猛然一勒,微微右侧,右时自左手下翻出,一招硬挡了回去。
啪地一声,他身形一窒,但左足一提,足跟正好落到了沙舟之上,若差了半分,他便要葬身在沉沙谷中。
那人脸色一沉,又发出了一招道:“还想免生吗?”
金寅达双拳一扬,全身忽然往下一躺,左足跟紧抵着地面,身子却临空悬着,平行地微贴着沙面。
他只觉手中有如受了千斤巨石地一击,幸而他拳势与来力有个交角,他左足跟猛地抵住地面,全身迅速一荡,已滚上了沙舟。
他身子上了地面,双足连环踢出,腰上一用力,人已然迅速弹起。
那人冷笑了一声,便往山石后闪入,金寅达哪能容他从容逃去,身形尚未停止,左足在空中连连虚踏,身子在空中,掠向那人的背影。
那人猛然一转身,躲入二块大石之间,金寅左掌当胸,右掌护项,硬生生地也从大石中穿过,他忽觉眼前一花,竟有一人从容不迫地盘坐在地上。
金寅达虎吼一击,双足如飞燕般地踢出。那人漫不经心地左手往来足一拂,五指竟然全是指向黄达足背上的重穴。金寅达心中一惊,勉强刹住去势,往地上一落,再详细一看,此人虽也是个老头儿,但可不是先前那白眉毛的,但见他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心中也没好气,他叱道:“你在此谷中做什么?”
那人微捻白花花的长须道:“皇皇上天,我为何来不得此地?”
金寅达怒道:“此处是鄙人的私产。”
那人道:“哼!有何为凭?”
金寅达向背后的沉沙谷一指道:“天下英豪都可以为区区作证。”
那人脸色一沉道:“天下英豪何在?”
金寅达木然地道:“全部在此谷底下相聚。”
那人一惊,白须无端飞起道:“可是拜阁下之赐?”
金寅达道:“哼!正是区区。”
那人闷哼一声道:“当年天一大师也在其列吗?”
金寅达狂傲地道:“大约不差。”
那人怒道:“你可知罪吗?”
金寅达一怔,那人扬指道:“你无端害了天一大师,叫老夫六七十年前的老账都无处去讨。”
金寅达一惊,听这人口气怕有百多岁的年纪了,他情知上当,莫非前后这两个人都是五雄中的,他退了一步,双掌交错胸前道:“阁下怎生称呼?”
那人听了,微微把头一侧,俊目半闭道:“名姓久之忘去,只记得当年曾独除关中四十九寇。”
金寅达又退了半步道:“阁下可是云幻魔欧阳宗?”
那人一拍巴掌道:“不错,多谢你提醒啦!”
金寅达一沉声道:“方才那老鬼又是谁?”
欧阳宗咧嘴笑道:“你罩在那蛤油似的死人肖中,不难过吗?”
金寅达逼近了一步,朗声道:“方才那老鬼是谁?”
欧阳宗回头喊道:“喂,风老儿,有人骂你是老鬼啦!”
金寅达冷笑道:“果真是风伦,你们倒会冤人,还不还我珠子来!”
欧阳宗别过头来道:“什么珠子?”
金寅达气冲冲地道:“你还装胡羊?”
欧阳宗耸耸肩膀,装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道:“风老儿人品不好,我可不负责,你自己找他去。”
叮地一声,金寅达长剑出鞘,又逼近了一步道:“还我百蛊珠来!”
欧阳宗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珠子,原来是百蛊珠啦!喂,死人皮,难道天下只有你才能有百蛊珠吗?嘿!”
金寅达一想不好,莫不是人家五雄也有一对百蛊珠,只因百蛊珠虽是百年一见,极是罕有,但人间存在的,千百年来,自然仍有两对的可能。
可是金寅达一想风伦方才说的檀木枕头之事,分明话中有刺,天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但目前的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利,因为五雄素来不落单,现在此谷中已现身了老大及老五两个,自己过五天就要远走了,犯不着为了误会而功亏一贯,折在此地。
他拿定了主意,存心激五雄道:“哼!不料五雄也是耍无赖的人!”
果然,云幻魔欧阳宗怒道:“死人皮,你嘴巴干净些。”
他口口声声骂别人“死人皮”,还要人家干净些,可真是怪事。
金寅达尖声道:“你若真有一对百蛊珠,可知道使用的咒语吗?”
欧阳宗哈哈笑道:“这有何难?”说着,一顿道:“但是死人皮,你也得写出一份来,否则我焉知你是否要赖?”
金寅达道:“好说!”
金寅达疾退三步,欧阳宗却迅速站起,两人互相往地上一瞧,金寅达不禁微噫一声,原来金寅达用足尖在地上所书的“蚯蚓文字”(苗文)和欧阳宗所写的竟一模一样。
金寅达灵机一动道:“这不能算数,你大可看了我所写的,再写上去。”
这倒不是诳话,因为依金寅达或欧阳宗的功力,双方的动作虽快,但仍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对方所写的抄下来。
欧阳宗也故意模仿金寅达怒极而发的尖声道:“死人皮你要怎地?”
金寅达道:“那符语一共有二十个音节,你我轮番各念五个看看。”
欧阳宗道:“如果我念对了呢?”
金寅达道:“错了呢?”
欧阳宗胸有成竹,往颈上一拍道:“这颗头颅送你。”
金寅达一怔道:“那你要什么?”
欧阳宗哈哈大笑道:“你这沉沙谷不错,便送了给我如何?”
金寅达心怀鬼胎,心想反正自己五天之后便要离去了,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况且素闻五雄脾气古怪,有他们五个盘踞在此,便连破竹剑客也不敢往里硬闯,岂不是又代自己看守着十多年来武林中最大的秘密了吗?
他狠狠地除了一脚道:“好!你先念,可要大声一点。”
欧阳宗闭上了眼,仰头念道:“啊咪呵地吧……”
金寅达也大声接下去道:“嘘鸣嘘暖吐……”
欧阳宗一口气接完道:“噢噶当嗌呀呼哜嚅噶嘿。”
金寅达嘴上挂出一丝诡笑道:“好,十天之后,你们来接收此谷。”他缓缓地转身离去。
欧阳宗目送他又横渡了沉沙谷,然后回头喊道:“风老儿,你还不出来?”
风伦哈哈一笑道:“出来啦!出来啦!”
便从七块巨石后跳了出来,欧阳宗道:“你偷的那珠子还不拿出来看看!”
风伦一指欧阳宗身后的一条石缝道:“方才我已把两颗珠子都丢进去啦!”
欧阳宗看了那石缝道:“藏得好,我们先去找老三他们,反正十天之后再来拿着耍子,整个沉沙谷都是我们的啦。”
风伦喝道:“走!”
呼地一声,两人同时跃出了沙舟。
远远的山崖上,金寅达目睹着他们在沙上飞奔,口中喃喃地道:“好个魔教五雄,五天之后我便来收你们的尸。哼,百蛊珠的神秘毒瘴,连天一大师都抗不住,你们……哼哼!……”
他以为百蛊珠仍带在五雄身上,方才又念动了咒语,五天之后,包管死无葬身之地,却不料风大爷把珠子塞在石缝里,五天后死的不知是谁呢!
沉沙谷第十九章 同室操戈
第十九章 同室操戈
时间是在风伦大闹沉沙谷的前半个月,地点是在江南扬州城外的一处地方。
黑密密的林子里,只能透进了极细微的月光。林外是一个极大的池塘,池塘与林子间有一条环形的土石路,路旁的荒草间坐着一个沉默的人。
林中不知有多少对的目光,盯住他的一举一动,也不知多少对耳朵,在凝听他的一言一语,黑暗吞噬了一切,而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那人面对着平静的水面,双目失神地注视着水中倒映着的月亮,嘴里轻轻地在蠕动着,倒像是个疯子。
黑暗中,一株小灌木旁,忽然轻轻地发出了一丝极低微的悉悉之声,但又迅速归之于平静了。
姚畹觉得身边的陆小真一动,她意识到这一丝声音,便可能使多日跟踪的结果——前功尽弃,她忙右手一伸,轻轻抓住了陆小真,制止住她冲动。
姚畹转过头来和陆小真的目光不期而遇,她震眩了,她觉得陆小真那幽然的神色像是在要告诉她:“我已不能再忍受了!让我出去见他吧!”
她只得表露出安慰及同情的姿态,但畹儿实在不能有所表示,她只是嘴角微微往下一沉,那是莫可奈何的苦笑!
刷地一声,水面上突起了一道丈来高的水柱,但又突突地,迅速地消失了。
湖边那人又捡起了一块石头,漫无目的地贴着水面抛去,于是,接连发出了极清脆的三下的声音,石子在水面上跳出跳入,终于沉入了湖底。
那人忽然抬头仰视着目光,嘴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道:“我是何摩!我不是韩若谷!”
畹儿心中一酸,眼中浮起了晶然的泪痕——在这漫长的追踪里,要不是免得增加陆小真的悲戚,面对着失去理智的何摩,畹儿真是想大哭三天。
何摩的声音变得徐缓了,但仍是可闻。
“韩若谷是谁?我不是韩若谷,韩若谷又是谁?”
他激动极了,他紧紧抓住了头发用力往四边扯,他的双脚在水中不停地打着,发出了哗啦哗啦的打水声。
畹儿只觉得手背一凉,她不看也知道,这是陆小真的伤心之泪。她有什么话好说呢?她自己也想号陶大哭呀!
东方渐渐地泛出了一丝鱼肚般的白色,远处传来了几声早起的鸡啼。
何摩扬起头来,歪着脖子仔细地听着鸡啼,头儿不停地点着,在计数着它的次数,嘴上浮起了一丝茫然的微笑。
他的动作仍不失迅捷,他站起身来,毫不迟疑地沿着土石路往西北方走去,他的步子很大,但走了三五步后,总要停下来略作考虑,然后大步前进。
他走过了池边的一座破庙,头也不偏一下,仍放步前进。
这在常人是几乎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他一夜未曾阖眼,只是枯坐在池塘边,而不过十步之遥,便是一个可供息脚的小破庙。
晨风轻轻地在林中嬉戏着,顽皮地把美如少女肌肤的湖面,吹起了道道绉痕。
她也吹起了何摩的长发——他的发束早就散了,长发垂在肩上,从背影上望去,倒就像一个早起还未及梳妆的妇人。
当何摩的身影消失在林子彼端之后,几乎是在弹指的一瞬间,林中飘然跨出了两个人。
畹儿和陆小真正要跨出去,追踪何摩,不料眼前一花,这两人走出来,竟占了先着。
畹儿心中大喜,正要喊出口:“查姊姊!”
忽然,她止口了,因为她注意到环境十分复杂。查汝明的神色是默然的,她的脸色已失去了往日的娇艳,她的目光是幽怨的,而且不亚于自己身边的陆小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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