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苏普的妈妈和哥哥,知道如果被那些强盗追上了,那是有死无生,甚至要比死还惨些。可是走进大戈壁呢,那是变成了鬼也不得安宁。她真想将白马勒住不要逃走。回过头来,哈萨克人的蓬帐和绿色的草原早已不见了,两个强盗已落在后面,但还是有五个强盗吆喝着紧紧追来。李文秀听到粗暴的叫声:“是那匹白马,捉住她,捉住她!” 隐藏在胸中的多年仇恨突然间迸发了出来,她心想:“爹爹和***血仇是报不了啦,我引他们到大戈壁里,跟他们同归於尽。我一条性命,换了五个强盗,反正……反正……便是活在世上,也没什么乐趣。”於是她眼中含着泪水,心中再不犹豫,催动白马,对准西方疾驰。
这五个强盗正是霍元龙和陈达玄镖局中的下属,他们追赶白马李三夫妇来到回疆,虽然将李三夫妇杀了,但那小女孩却从此不知下落。他们知李三得了一张哈布迷宫的羊皮地图。李三夫妇身上既然遍寻不获,那么这张地图一定是在那小女孩的身上,哈布迷宫藏着数不尽的珍宝,晋威镖局一干人谁都不死心,在这一带到处游荡,找寻李文秀的所在。这一耽便是十年,他们不事生产,好在有的是武艺,牛羊骆驼,自有草原上的牧民给他们牧养。他们只须找出刀子来,杀人,放火,抢劫,奸淫……
那白马其时年事已老,脚力自已不如少年之时,但它生性灵异,心知主人遭受危难,拼了性命也要逃脱敌人的追赶,因此上越跑越快,到得黎明时,竟已将五个强盗抛得影踪不见,后面追来的蹄声也已不再听到,但李文秀知道沙漠上留下马蹄足迹,那五个强盗纵然一时追赶不上,终於还是会依循足印追来, 因此竟是丝毫不敢停留。 又奔出十馀里,天已大明,白马突然长嘶一声,精神振奋,发足向西北疾驰,似乎闻到了泉水青草。果然过不多时,西北方出现了一片山陵,山上树木苍葱,在沙漠中突然看到,真如见到世外仙山一般。大沙漠沙丘起伏,几个大沙丘将这片山陵遮住了,是以远处瞧之不见。李文秀心中一震:“莫非这是鬼山?为什么沙漠上有这许多山,却从没听人说过?”转念一想:“是鬼山最好,正好引这五个恶贼进去。”
那白马脚步迅捷,片刻间到了山前。那马要找水喝,直驰入山谷。只见两山之间流出一条小溪来。李文秀翻身下马,一齐走到溪边,伸手揍了些清水洗去脸上沙尘,再喝几口,只觉溪水微带甜味,甚是清凉可口。 突然之间,背心上脊梁正中,被一件硬物顶住了,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么?”说的乃是汉语。李文秀大吃一惊,待要转身,那声音道:“我这杖头对准了你背上的『神道穴』,只须稍一用劲,你立时便重伤而死。”李文秀但觉那杖头微向前一送,果觉背心一阵酸麻。她幼时虽跟父母学过武艺,但她父母都不会点穴之术,这一门高深的武学她可是一窍不通,当下不敢动弹,心想:“这人会说话,想来不是鬼怪。他又问我到这里干么,那么自是住在此处之人,不是强盗了。”
那声音又道:“我问你啊,你怎地不答?”李文秀道:“有坏人追我,我逃到了这里。”那人道:“什么坏人?”李文秀道:“是许多强盗。”那人道:“什么强盗?叫什么名字?”李文秀道:“我不如道。他们从前是保镖的,到了回疆,便做了强盗。 ”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父亲是谁?,师父是谁?”李文秀道:“我叫李文秀,我爹爹是白马李三,妈妈是金银小剑三娘子。我没有师父。”那人“哦”的一声,道:“嗯,原来金银小剑三娘子嫁了白马李三。你爹爹妈妈呢?”李文秀道:“都给那些强盗害死了。他们还要杀我。” 那人“嗯”了一声,道;“你站起来吧!”李文秀站起身来。那人道:“你转身过来。”李文秀慢慢转身,那人的木杖离开了他背心的“神道穴”,一缩一伸,又点在她头颈下的“气含穴”上。但他杖上并不使劲,只是虚虚的点着。李文秀向他一看,心下颇是诧异,他听到那嘶哑而冷酷的嗓音时,料想背后此人定是十分的凶恶可怖,但这一转过身来,只见这人是个五十来虽的中年书生,形容枯槁,愁眉苦脸,一脸的伤心绝望之色。 李文秀道:“伯伯,你贵姓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书生见李文秀容貌娇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怔了一怔,淡淡的道:“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便在此时,马蹄声隐隐而起。李文秀惊道:“强盗来啦,伯伯,你快躲起来。”那人道:“你为什么叫我躲起来?”李文秀道:“那些强盗凶恶得很,见到你会害死你的。”那人冷然道:“你跟我素不相识,何必管我的死活?”这时马蹄声更加近了。李文秀也不理他将木杖点在自己要穴之上,伸手便拉住他手臂,道;“伯伯,咱们一起骑了这马逃吧,再迟便来不及了。”
那人将手一甩,要挣脱李文秀的手,那知他这一甩微弱无力,竟是挣之不脱。李文秀奇道:“你身上有病么,我扶你上马。”说着双手托住他腰,将他送到了马鞍。这人瘦骨伶仃,虽是男人,但还不及骨肉停匀的李文秀重,坐在鞍上摇摇晃晃的,似乎身患重病。李文秀跟着他上了马,坐在他的身后,纵马向丛山之中进去。 两人这一耽搁,只听得五骑马已驰进了山谷,五个强人的叱喝之声也已隐约可闻。那书生突然回过头来,喝道:“你跟他们是一起的,是不是?你们安排了诡计,想骗我上当。”李文秀见他满脸病容猛地转为狰狞可怖,眼中也射出凶光,不禁大为害怕,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骗你上什么当?” 那书生厉声道:“你要骗我带你到哈布迷宫……”一句话未说完,突然住口,心下颇悔失言。 这“哈布迷宫”四字,李文秀幼时随父母逃来回疆之时,听父亲和母亲在谈话中提过几次,但事隔十年,这书生忽然说及,她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似平会听到人说过,茫然道:“哈布迷宫?那是什么啊?”那人见李文秀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声音缓和一些,道:“你当真不知道哈布迷宫么?”
李文秀摇摇道:“不知道,啊!是了……”那书生厉声道:“是了什么?”李文秀道:“我小时候跟随爹爹妈妈逃来回疆,曾听他们说起过『哈布迷宫』四字。那是很好玩的地方么?”那书生仍是疾言厉色的问道:“你爹娘还说过什么?可不许瞒我。”李文秀道:“但愿我能够多记得一些爹妈说过的话,便是多一个字,也是好的。就可惜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伯伯,我常常这样傻想,只要爹爹妈妈能活过来一天,让我再见上一眼。唉!只要爹妈活着,便是天天不停的打我骂我,我也很快活啊。” 那书生脸色稍转柔和,“嗯!”了一声,突然又大声问:“那你嫁了丈夫没有?”李文秀红着脸摇了摇头。那人道:“这几年来你跟谁住在一起?”李文秀道:“跟计爷爷。”那人道:“计爷爷?他有多大年纪了?相貌怎样?”李文秀叱喝白马:“强盗来啦,快走快走。”心想:“在这紧急当儿,你老是问这些不相干的事干么?”但见这书生满脸疑云,终於还是道:“计爷爷总有八十多岁了吧,他是个驼子,脸上全是皱纹,待我很好的。”那书生道:“你在回疆又识得什么汉人?计爷爷家中还有什么人?”李文秀道:“计爷爷家里再没别人了。我连哈萨克人也不识得,别说汉人啦。”她最后这两句话却是愤激之言,心中想起了苏普和阿曼,觉得虽是识得他们,也等於不识。 两人这么一问一答,和后面的五个强盗相距更加近了,只听得飕飕几声,三枚羽箭接连从身旁掠过。那些强盗想擒活口,并不想用箭射死她,这几箭只是威吓,要她停马。 那书生低声道:“接住我手里的针,小心别碰着针尖。”李文秀低头一看,只见那书生两根手指间挟着一枚细针,当下伸手指拿住了,却不明其意。那书生道.“这针尖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那些强盗若是擒你,只要轻轻一刺,即刻死命。”李文秀吃了一惊,适才早见到他手中持针,当时也不加注意,看来这一番对答若不满他意,他已用针刺在自己身上了。她此念一转:“横竖我已决心和这五个恶贼同归於尽,就让这位伯伯独自逃生吧!”当下一跃下地,在马臀一拍,叫道:“白马,白马!快带了伯伯先逃!”那书生一怔,没料到李文秀心地如此仁善,竟会叫自己独自逃开,稍一犹疑,当下策马便行,五乘马驰近身来,团团将李文秀围在核心。五个强人见到了这等年轻貌美的姑娘,谁也没想到去追那书生。 五个人纷纷跳下马来,朝着李文秀狞笑。李文秀心中怦怦乱跳,暗想那书生虽说这毒针能制人死命,但这样小小一枚针儿,如何挡得住眼前这五个凶横可怖的大汉,便算真能刺得死一人,却尚有四个。她深悔出来时没有携带小刀,否则一刀自刺胸口,也免得遭强人的凌辱。只听得一人叫道:“好漂亮的姐儿!”便有两人向她身上扑了过来。 左首一个汉子砰的一拳,将另一个汉子打翻在地,厉声道:“你跟我争么?”跟着便抱住了李文秀的腰。李文秀慌乱之中,将针他在右臂一刺,口中骂道:“恶强盗,放开我,放开我。”那大汉呆呆的瞪着她。那摔在地下的汉子伸出双手,抱住李文秀的小腿,使劲一拖,将她拉倒在地,李文秀左手撑拒,右手向前一伸。一针刺入他的胸膛。那大汉正在哈哈大笑,忽然间笑声中绝,张大了口,也是身形僵住一动也不动了。
李文秀爬起身来,抢着跃上一匹马的马背,纵马向山中逃去。馀下的三个强盗见那二人突然僵住,宛似中邪,都道被李文秀点中了穴道,心想这少女武功奇高,不敢追赶。他三人都不会点穴解穴,只有带这二人去见首领霍元龙,岂知一摸二人的身子,竟是渐渐冰冷,再一探鼻息,已是气绝身死。
三人大惊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三人中一个姓宋的较有计谋,解开两人的衣服一看,只见两人中一个臂上有一块钱大黑印,黑印之中,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另一人却是胸口有个黑印。他登时省悟:“这姐儿手上有一枚喂有剧毒的小针。”一个姓全的道:“不怕她!咱们远远的用暗青子将她打倒,不让她近身便是。”另一个强人姓云,说道:“快追!知道了她的鬼计,便不怕再着她的道儿!”三人跨上坐骑,向前疾驰。李文秀两针奏功,不禁又惊又喜,但也知其馀三人必会发觉,只要有了准备,决不容自己再施毒针。纵马正逃之间,忽听得左首有人叫道:“到这儿来!”正是那书生的声音。 李文秀急忙下马,听那声音从一个山洞中传出,当即奔进。那书生站在洞口,说道:“怎么?”李文秀道:“我……我刺中了两个……两个强盗,逃了出来。”那书生道:“很好,咱们进去躲一躲。”原来这山洞很深,李文秀跟随在书生之后,只觉那山洞越行越是狭窄。 行了数十丈,山洞豁然开朗,竟可容得一二百人。那书生道:“咱们守住狭窄的入口之处,那三个强人决计不敢进来。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文秀愁道:“可是咱们也走不出去的。这山洞进去另有通道么?”那书生道::通道是有的,不过终是通不到山外去。”李文秀想起适才之事,犹是心有馀悸,问道:“伯伯,那两个强人给我一刺,忽然一动也不动了,难当真死了么?”那书生傲然道:“在我毒针之下,岂有活口留下?”李文秀伸过手去,将毒针递给他。那书生伸手欲接,突然又缩了回去,道:“你放在地下。”李文秀依言放下,那书生道:“你退开三步。李文秀觉得奇怪,便退了三步。那书生俯身拾起毒针,放入一个针筒之中。李文秀这才明白,原来他疑心甚重,防备自己突然用毒针加害。 那书生道:“我跟你素不相识,为什么刚才你让马给我,要我独自逃命?”李文秀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见你身上有病,不忍你命丧强人之手。”那书生身子晃了晃,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身上有……。”说到这里,只见他满脸肌肉抽动,神情痛苦不堪,额头不住渗出黄豆般大的汗珠来。又过一会,忽然大叫一声,在地下滚来滚去,高声呻吟。 李文秀只吓得手足无措,但见他身子弯成弓形,手足痉挛,柔声道:“是背上痛得厉害么?”一伸手替他轻轻敲击背心,又在他臂弯膝弯的节脉处推拿拍打。那书生痛楚渐减,点头示谢,过了一注香时分,这才疼痛消失,站了起来,说道:“你知道我是谁?”李文秀道:“不知道。”那书生道:“我姓华名辉,江湖上人称『一指震天南』的便是我。”李文秀道:“啊,原来是华伯伯。”华辉道:“你没听见过我的名头么?”言下微感失望。要知,“一指震天南”华辉的名字当年轰动大江南北,武林中无人不知,但瞧李文秀的神情,竟是毫无异样。 李文秀道:“我爹爹妈妈一定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到回疆来时只有八岁,什么也不懂。”华辉脸色转愉,道:“那就是了。你……”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忽听洞外山道中有人说道:“一定是躲在这儿,小心她的毒针!”跟着脚步声响,三个人奔了进来。 华辉急忙取出毒针,指着进口之处,低声道:“等他进来后刺他背心,千万不可性急,刺他前胸。” 李文秀心想:“这进口处如此狭窄,乘他进来时刺他前胸,不是易中得多么?”华辉见她脸有迟疑之色,疾言厉害色的道:“生死存亡,在此一刻,你敢不听我话么?”便在此时,只见进口处一柄明晃晃的长刀伸了进来,急速挥动,以防敌人偷袭,跟着便有一个黑影慢慢的爬进,却是那姓云的强人。
李文秀记着华辉的话,缩在一旁,不敢动弹。华辉冷冷道:“你看我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伸手虚扬。那姓云的横刀身前,凝神瞧着他,防他发射暗器。李文秀手起杖落,杖头在地背心轻轻一点,毒针已入他的肌肤。那姓云的只觉背上被蜂刺了一下,大叫一声,就此僵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