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马上的荣智见状大怒,莫云冲下来时,他原可中途截住。只是他和车法王都自矜身份,不屑于和这等小角色动手,没的辱没了名头。
况且以莫云这等身份,从金都卫中随便挑出一人都可应付得住,更何况几百人之众。所以二人俱未在意。不想堂堂的金都卫居然被莫云闹了个人仰马翻。
“找死!”他大喝一声,两脚一蹬,人已经离开马背,要向莫云所在处冲去,他身形甫动,身旁的车法王也离鞍飞起,向刘鹤兄弟落脚处飞去。
金都卫的人慌乱一阵,便都清醒过来,纷纷弃弓拔剑,反守为攻,转瞬间已把莫云围在中间,莫云此时已然神志迷乱,只攻不守,金都卫的人为他这股气势所慑,不敢太过逼近,但莫云再想伤人已是不可能了。十几招过后已是险象环生,周身上下已挂了几处剑伤,眼见是强弩之末了。
刘鹤兄弟一落地,也俱都使出拼命招式,向阵里冲去,要把莫云解救出来,只是这招法莫云已使用过一次,第二次使用便不灵光了。非但没冲进阵去,反被十几名魔教中人围攻起来。刘鹤兄弟六人舞动刀剑,左冲右突,却既伤不到人,也无法突进去与莫云会合。
荣智和车法王身在半空,已然看清形势,便中途变向,掠向一旁,并不急于加入战局。
沈禄在庄上看到雁荡七侠兄弟陷入重围,眼见不出一时三刻,便都要成刀下之鬼,而对方有名的高手却无一人出手,魔教实力之强着实可畏。他长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纵身如头大鸟般扑了下去。只要沈庄还在,就决不能让武林朋友在沈庄附近受到伤害,不管对手是哪一门派抑或是魔教。这是沈庄的铁律。
荣智刚要跃起迎战,车法王已抢先跃起,道:“荣兄,兄弟僭先了。”
沈禄和车法王在半空中相遇,各出右掌,对了一掌。两人俱是身形一窒,落了下来,恰好落在刚挖好不久的壕沟两边,相距丈余。
车法王名叫车子胤,只因他在武林中名头太响,在魔教中地位又高,是以魔教上下都称他为车法王,连教主都喜欢这样叫他。
“车兄好掌力!”沈禄落地后赞了一声。
“沈总管好深厚的玄极掌。”车子胤也一竖拇指。
“好眼力!”沈禄有些骇异了,车子胤名震四海,功力深厚自是当然,但能一掌之下便叫破自己所练的功法委实令他佩服。玄极功法不见于江湖已近五十年了。
“沈总管,”荣智飘身过来,身姿潇洒,点尘不惊,不经意间已露了一手上乘轻功,“你一人敢下来与我们兄弟叫阵,是存心藐视我们吗?”
“不敢。”沈禄拱手微笑,“在下不是前来叫阵,而是想向荣兄和车兄讨个人情。”
“你是想让我们放过雁荡那七个小丑?”
“是雁荡七侠。”沈禄微笑着纠正,“事情本就与他们无关,荣兄和贵教上下若要赐教,在下和本庄的人接着便是,何必波及无辜?”
“他们杀了我五名兄弟还叫无辜吗?何况又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并不是我们去招惹他们,不过沈总管金口一开,任谁也会卖个情面,本使又岂敢自外?”
“荣兄真的肯卖这个情面?”
“当然,当然。”荣智仰面一笑,“不过我所知所见只有雁荡七丑,并无雁荡七侠。如果沈兄说让我放过雁荡七丑,我一定从命,否则无从从命,世上没有的人我怎么放啊?”
“你……”沈禄一怒即敛,又转回笑脸,“好,我说,是雁荡七侠!”
他“侠”字方出口,两袖上拂,两道玄极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分袭荣智、车子胤二人。
荣、车二人不敢小觑这等绝世掌功,各出全力抵御,待与沈禄发出的掌风接触上时,都不由得惊呼出声:“上当了。”
第六章魔军压境
见许飞扬越来越惊瞠的神情,沈家秀狡黠地一笑:“不过分离后的人类能力却越来越差,不仅与天上的神族交流,甚至人们相互之间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难。于是聪明的仓颉造出了文字。后人都认为仓颉造字是妙参天地间玄化,所以造出之日神哭鬼泣,因为人们掌握了天地间的契机。其实这是天大的误解。神哭鬼泣不是因为人们偷到了天地间的机密,而是为人类感到悲哀,因为他们知道人类会越来越依赖于这种新的发明——文字,从而越来越迷没本心。而人类与神族甚至鬼类直接沟通联系的纽带彻底断了。人掌握了语言文字,学会了思维推理,自以为就拥有了智慧。如果站在纯粹的人的角度而言,这样说倒也正确。但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很奇怪却又很少有人发现的问题,而且对人类而言是致命的。”
“什么问题?”
“人的这种智慧越发展,越发达,而人的种种先天属性退化得也就越严重,人的环境也就越悲惨。就算身为王子的佛陀,富贵尊荣无人可比,却也对人世绝望了,这才放弃尊贵的王位和富贵的生活,去苦行修道。”
“佛陀的故事我倒是知道,”许飞扬想了想,“但这和魔尊有什么关系吗?”
魔尊修道前是位珠宝商人,虽不够尊贵,却也是位富商,他修道的志向和佛陀并无二致,也是对人世绝望,转而去寻找新的人生。说起来也算凑巧,魔尊和佛陀修道时间相差不过两三年,魔尊比佛陀得道却晚了三年,而两人所修习的教派法门也差不多。后人总认为佛陀一定是修习佛教,其实不然,佛陀成道前并无所谓佛教,佛陀修习了当时所有的教派法门,却一无所获,他绝望心死,在一棵菩提树下枯坐七天七夜,却于瞬间开悟得道。这世上才有了佛教。而魔尊也是遍习所有教派法门,一无所获后,在一个深山大泽里隐居苦修,于一个暴雨雷霆之夜,在隆隆闪亮的雷电闪光中开悟得道。虽同为得道,但这两种道却是最相对立、水火不相容的极端。”
“他不会是被雷电击中,走火入魔了吧?”许飞扬诧异地问。
“入魔是肯定的,不过魔教称之为‘超凡入魔’。佛教称得道为‘立成正果’。两者在一定意义上是相同的。尽管善恶迥别,但决不是我们所说练功练得出岔的走火入魔。”
“道还有善恶之分吗?”
“道并无善恶之分,但在道的运用上就有善恶的分别了。佛成道后便发宏大誓愿:要度尽苦难中的苍生到他永恒平和的佛国去,老实说那里本来也就是人的故乡。”
“故乡?你不会是说我们人类本来就是从佛国中走出来的吧?”许飞扬睁大了眼睛。
“正是这样,佛国只是佛教的说法,而所谓得道成佛或是成神也不过是恢复了几万年前人的本色,所以佛说人人可以成佛。如果人本身不是神,不是佛,用什么方法修炼也不能修炼成神佛,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不简单,够惊世骇俗的。”许飞扬额头上已然见汗。他既恍恍惚惚有一种仿若发懵的感觉,却又不敢相信。
“我们就近打个不算太恰当的比喻吧。比如说贵门中这柄印剑,它本身具有种种神通变化,今天我们已略见一斑,但如果你不懂使用它的诀窍,它与世间那些凡兵俗器便并无太大的区别。如果你掌握了各种诀窍,它就会有无数的神通变化。我们和神佛的区别或许就在于掌握没掌握各种诀窍上,但也要这柄本来就具有种种神通的印剑才行,如果是块凡铁就没有办法了。只不过印剑需要人的激发、运用,而我们要想恢复本色只有靠自己了。”
“你说的道理或许是对的,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许飞扬老老实实地说。
“我说的或许不是对的,但我相信自己是对的。当然我无法请来神佛为我作证。你相信与否并不重要,不妨还是把我所说的当作一种假说,或许慢慢你会悟到比我所说的更为高深的道理。”
“我可不想把头想爆。”许飞扬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尽管他不相信,尽管他听得发晕,但沈家秀这天夜里对他所说的话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并对他以后的一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荣智和车子胤一掌推出便知不妙,沈禄打出的两道威势骇人的掌风竟然是虚招。两人所发生的掌力一接触到这两股掌风,便如击在肥皂泡上,“噗”的一声,荣、车二人两道刚劲绝伦的掌力直接击到庄墙上,击得砖石四溅,火光迸发。
高手过招,最忌的便是招式走空。而像荣智、车子胤这种高手,轻易不会对敌手的招式虚实产生判断错误,只是沈禄素有沈庄第一高手之誉,他的武功深浅却无人知晓,而今一出手,便是绝迹江湖五十年的玄极功,不能不令两人心头战栗。
玄极功全名是“玄极阴功”,专走阴寒一路,中掌者初时不会觉出什么,慢慢的血液骨缝中都会如同寒冰,全身骨骼也会逐渐软化,最后只有口舌、眼睛转动,却又不会马上死掉,非在床上瘫痪个十年八载不可,想自杀都无可能。最可怕的是这种掌功不消击实,只要被掌风扫到,体中便中了这种阴寒之毒,其后与被掌力击实的症状一样,若要化解倒也不难,只要能请到少林寺方丈用纯阳功力“九阳神功”驱除便可。
荣、车二人一见到玄极掌力,便如遇瘟疫,忙不迭出全力相抗,怎知对方竟是虚招,二人忙收掌后撤,荣智左手一记“旋风刀”挥出,护住上盘,车子胤则是就地十八滚,身子缩成一团,形如乌龟,直滚出三丈开外方站起身来。两人心里都有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回旋的感觉。他们自知与少林方丈绝对攀不上半点交情,只要中上一掌只有尽早自杀一途。
沈禄其实也不敢当真和这两大高手对决,况且他志不在此。所以宁斗智,不斗力,巧施一记虚招将二人吓退,趁机一冲而过,如旋风一般冲入刘鹤六人被围的圈子里。
他左手抓掷,右掌劈砍,顷刻间已有四五名教众被抛上半空,右掌也劈倒了四五人。
刘鹤六人浑身浴血,苦苦撑持,忽得强援,精神倍增,各挺刀剑解决了几人。
沈禄冲到他跟前大声道:“刘大侠,不可蛮战,你们兄弟快退,我来救莫少侠。”听到“退”字,刘鹤顿时觉得身上十几处创口剧痛,几乎站立不住,低声道:“有劳沈总管。”回身挥手,领五人退了回去。
荣智、车子胤二人本可出手把这六人截住,沈禄既要救莫云又要保护这六人,势所不能。不过荣、车二人对刘鹤兄弟的生死并未在意,甚至对自己兄弟的生死也并不关切。
二人所在意的乃是沈禄在为刘鹤兄弟解围时,所用的十几式招法居然来自十几个门派,而这些不同门派的招法在他手中施将出来,竟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荣兄,教主这次是不是有些轻敌了?”车子胤小声说道。
“我与车兄所见略同。”荣智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沈禄的动作,呆呆直视的眼神中已略现惧意。
沈禄一阵风也似冲到莫云身后,莫云此时早已敌友不分,回头一剑便砍,只是轻飘飘的全无气力,眼见已是使脱力了。沈禄劈手夹住剑刃,毫不费力夺了过来,左手揽住浑身是血的莫云的肩头,莫云头一歪,竟昏厥在沈禄的手臂上了。
金都卫的教众们虽然神勇,却未曾见过这等神妙的武功,都心生惧意,向后退避。沈禄抱住莫云,如同来时一样的速度,几个起落已奔向庄内,仿佛是一头长了翅膀的豹子。
“这么厉害的角色,我们怎么对他一无所知?”荣智望着沈禄隐没在庄墙后的身影,不无责备地说。因为魔教四大法王行走江湖,收集武林中重要门派、人物的情报也是一大职责。
“沈庄的人从不涉足江湖,这位沈大总管也从未显露过身手,我们没有天眼、地耳这些神功,谁猜得出来。”车子胤不冷不热地反击道。
“他既从未显露过身手,怎会被誉为沈庄第一高手?”
“沈家秀还被称为武林之王呢,却根本不会武功,这可是谁都知道的事。原以为不过是沈庄那些无耻的食客乱送高帽罢了,哪知会是如此扎手的角色。”
“尽人皆知也未必可信,照沈禄的情形看来,沈家秀也未必就不会武功。”荣智忧心忡忡地说。
“魔尊保佑,他可千万别会武功。”车子胤双手合拢,放在头顶。
“是啊,如果真如车兄所说,沈家秀不会武功则已,如果真会武功的话就是名副其实的武林之王了。不单你我,恐怕连教主他老人家都不是对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双手置于头顶,默默念诵:“魔尊庇护弟子,魔尊庇护弟子……”
刘鹤兄弟六人退到庄墙下,便已没有跃起的力气了,还是墙上的几位侍卫头领下来把他们抱上去,自有大夫给其医治去了。
“总管,您老可是头一次显露峥嵘啊。”侍卫统领高炳勋兴冲冲走过来,连连拱手称赞。
“没什么可高兴的,侥幸而已。”沈禄脸上毫无得色。
“总管,外面这些混蛋也不过是些脓包角色,咱们何必守着,干脆打开庄门,您率我们兄弟杀他个干干净净,也好叫他们知道侵犯我们沈庄百里界线的下场。”
“谈何容易,”沈禄摇摇头,“外面是宇内两大凶魔,哪有容易对付的道理。雁荡七侠也算是武林中的佼佼者了,六兄弟血战一场,连敌人毫发都未伤到,自己倒落得这般下场,你和兄弟们千万不要轻敌。”
“属下明白。”高炳勋收敛了笑容,“总管,这些魔教的人为何只围不攻啊?”
“天知道。”沈禄望着庄外,荣智和车子胤已经不见,教众们早已收拾好战场,又排成密集的队形,仿佛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庄主还在庄里吗?”高炳勋忽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
“这应该是你问的吗?”沈禄警觉起来,审视着高炳勋。
“属下身为侍卫统领,该对庄主的安全负责。”高炳勋红着脸低下头,随即又壮起胆,抬头挺胸,直视沈禄,“如果庄主已在安全地带,自是属下多问,如果庄主还在庄内,属下就要确保庄主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