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进去,这厅于圆圆的,俱漆以白色,只有两道门户,其一已闭。他掩到门边,轻轻按在门上,感到那门并没有上锁,暗中轩眉一笑,便轻巧地拉开一道小缝。
从缝中向外面一看,只见又是一个院落,院落过去,又是一座厅子。不过这座厅子布置得十分雅致,完全是供人居住使用的样子,不似外面这两个厅子,一眼看去便感到不是正经居住使用的地方。
口口口
厅中灯烛辉煌,筵开一席,上首坐着那身穿华服的端木公子。左首顺序是姓邵的老人,秦姓老人和火山豹子姜阳,还有个中年妇人,长得不丑,但神情凶悍。
四面站着五个侍婢,其中两个身穿红衣,年纪较大,面目秀丽。其余三个身穿绿衣,均是鬓龄雏婢。
席上肴核纵横,分明已是席散之时,但这五人兀自在谈话。只有那端木公子,微微仰面向天,似是陷溺在沉思中。在端木公于右边两尺处,摆着一张檀木高脚几,几上摆着一面古琴,正是王坤失去的星郎琴。
王坤一见那琴,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夺将回来。
但他还为了另一件事而惊愣不已,敢。情那光线黯暗的院落中,竖立着一座铁笼,不过两边都有门户,可以由他藏身的厅子穿到对面的厅去。
那座铁笼高达屋顶,两边也靠着墙,故此王坤如要到对面厅中,非从这个铁笼穿行过去不可。
王坤扫目一瞥,只见院落两边都有墙壁遮住目光,因此不知隔壁可也是如此这般的院落。更不知是否都有铁笼隔在当中,生似设阱等候他去自行投人似的。
厅中之人,没有一个露出可疑之色,三个老人和那中年妇人家剧谈不休。端木公子却仰首寻思……
王坤心想自己如出去院中,因光线黯淡,以自己的轻身功夫,厅中之人可能决不发现。
但要怎样出去,倒是一件难事,只因自己藏身的圆厅中,十分光亮,如一启门,势必射出灯光,因而教人家警觉。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座屋子的布置,的确古怪无比。难道他们已预知有人潜人,故此设伏以待?”
他十分困惑地反复寻思,却不肯贸然出去。
端木公子陡然伸手琴上,随意一拂,琴韵宛如流泉溅跃,琤琤飞鸣,令人听人耳中,心舒神畅。
王坤忖道:“将来能够和璇姐姐在一起的话,每当佳节良宵,或是风清月白之夜,听她抚奏一曲,此乐何如……这面星郎琴我必须取回才成……”
但那琴放在端木公子身侧,王坤可不是怕他,不过这位神秘的红船主人,手下已如此厉害,则他本人的武功自然更高深莫测。
目下是在他势力范围之内,形势险恶,同时好汉难敌人多。
假如明夺的话,怎样也划算不来,唯有用暗取方法,才不吃亏。不过如何暗取法?却大费思量,特别是前面有个铁笼在等待他……
端木公于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突然露出喜色,却不发一言。王坤猜不透这个公子的性情,越是这样,越发令他觉得必须谨慎从事。
他为人一向沉潜多智,此时俊目一转,便回身走出这座圆形白色古厅,又穿过外面的六角大厅,到达走廊上。
向窗外望了一眼,忽然为之吃了一惊。
原来此时窗外已露出一片曙色,大约是五更过了一会的时分,他犹疑了一下,终于决定不将星郎琴取回,决不出此怪屋,于是沿着走廊,向左边走去。
走了三丈左右,便转人一道门内,里面竟然又是六角形的大厅,和早先那个厅子一模一样,穿过一座不透天光的院落,又到了一间白色圆形大厅。此厅天花板高达三丈以上,也开了一个窟窿。
他脑筋一动,便将四壁的灯光全部弄熄,然后拉开对面的厅门,向那边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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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到处,不觉为之一怔,敢情就在他这么一转之时,那边厅上已曲终人散,残席未撤,灯火犹明,只不见了席上五人和五名大小丫头。
这种诡秘的景象,更加使王坤为之小心翼翼。门外的院子中,也是一个铁笼,两面各有一道门户,全部打开。
目光透过这个铁笼,投到那边的厅中,虽然不见人影,但可以安慰的是那面星郎琴犹在檀木几上。
王坤想了又想,终于下个决心,倏然拉厅门,向院子中走去,铁笼的门敞开着,嘲笑似的等待着他。
王坤心中不服,昂然走进铁笼,刚刚人去不及两尺,“呛呛”连声,两边两道铁栅门本是高悬在上面,此刻都坠下来,恰恰把门户封住。
这种情形就像自投罗网的鸟兽般,王坤差点儿大吼出声,眼光一瞥那粗如手臂的铁柱,心想凭自己原来的功力,万万弄不动这么粗的铁柱。
只是最近已得到天眼秀士狄梦松以“种玉大法”,授以本身无精,因而等如苦练了半甲子之功。可就不知是否能够扳得动这些铁柱。
耳中隐约听到那边厅后有点声息,知有人要出来。连忙跃到门边,功聚双臂,双手握住两枝铁柱,猛可向两边用力一拉。
“勒勒”连响数声,那么粗的铁柱,居然被他以盖世功力,强行拉弯。柱上原本漆上极厚的红漆,此时近弯处全部皱裂,是以发出声响。
王坤疾如闪电般跃人白色圆形大厅之中,倏见来路那道门户,忽地无风自闭,“轰”的一响,显示出那道门乃是极为坚实厚重的木料所制。
他毫不犹疑,提气一纵身,宛如大鸟升空。
这一纵笔直由天花板上那个窟窿中飞出,脚尖在窟窿边缘轻轻一借力,便升到屋顶。猿臂一伸,手掌按在屋顶上,用力向上一推。
那屋顶纹丝不动,人手一片冰凉。王坤暗吃一惊,极快地想道:“这屋顶是铁板铺盖而成,无怪不怕人破屋而去。欧剑川呀……莫非这就失陷此地,竟然无法可施么?……”想时身形已自下坠,脚下整片天花板上,都是白色。
他的眼力何等高明,就在身形堪堪落在天花板上时,忽然发觉板上敢情是铺上一层白粉。
在这顷刻间,他迅疾如电取出他的兵器亮银龙纹杖,运内劲一抖,那杖伸长了数尺,尖端已点在天花板上。
他提住一口极纯的真气,借着龙纹杖轻点之力,便自停在空中。却见那龙纹杖插人白粉层中,居然有五寸之深。
他先把螺丝拧紧,然后将末一节也拉长拧好,一面忖道:“这层白粉竟有五寸之厚,不知有何作用?但想来总非善地,一旦在这上面打起来,满空都是粉雾,如何受得了……”
放目四瞥,只见这上面只有一面可通,那方向却是右边隔壁的圆厅上方。当下振臂借力飘飞起来,一下子飞移了三丈许,恰恰到了那个天花板上的窟窿。
这刻已无选择余地,四肢一缩,便从那窟窿里泻坠下去。这个圆厅是他第一次来过之地,因此不必找寻,立刻回头一望。
谁知出路的厅门已经关住,王坤暗中咬咬牙,落地后立即取出一条汗巾,蒙住面孔,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腾身又起,飞上天花板上。
只见他迅疾地在白粉上滚一下,登时全身都变成一个白人,连头发也染白了。
然后又从窟窿里跳下厅中,过去一拉通到屋子中那边的厅门,居然应手而开。
那边厅上仍然没有人影,王坤腾身扑人铁笼中,人方进门,“噗噗”连响,两边门户均告封闭。
王坤一直扑到对面那道铁柱门边,先把龙纹杖放下,力聚双臂,硬把两根铁柱拉弯,露出一条尺许宽的缝隙,便自闪身过去,直扑上厅去。
忽又为之一愣,敢情他自家这一腾折,好不容易,来到这厅上时,那面星郎琴已不知去向。
他一想不好,人家怎的处处都比他早了一步,生像把他的行踪完全看见,立刻游目四顾,只见厅子两侧均有门户,左边那道门,似是个通天院落。
更不迟疑,便向左边扑去。他只须见到天光,便可从屋上逃走,对方纵想拦截住他,最低限度也得剧战一场。
哪知门后突然跃出一人,身上红衫映眼之极,敢情正是以神力镇住长江汉水两帮派的火山豹子姜阳。
他手中持着一支长约四尺,粗如鸭卵的精钢降魔作,暴声大笑道:“好小子,你想往哪里跑……”
王坤暗忖犯不着和他力碰,倏然一转身,便向后面的那道侧门跃去,刚刚跃到门边半丈之处,门内转出一人,冷笑道:“潜龙秦水心在此,鼠辈不要妄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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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认得这个老人,正是夺琴擒他的秦姓老人,如今才知道他姓秦名水心,外号“潜龙”。
这时两边皆有敌人堵截,反正不能不战,这个敌人,正是第一个仇人。但为了不留下任何可供他们想出自己是什么人的线索,因此问声不响,哭然举起龙纹杖,一招“横江截斗”,拦腰疾扫过去。
这一招出手虽然平凡,但杖上功力十足,尤其是去势不徐不疾,威猛沉稳,兼而有之,分明后面尚多变化。
潜龙秦水心微咦一声,脚下纹风不动,左掌疾然劈出一股掌风,直取敌人面门,右手同时一扬,袖中飞出一道银光,径从杖影中反攻对方腕脉。
王坤见他脚下不动而身形已缩退了一尺有余,心中一阵骇然。原来他在少林寺中,耳儒目染,眼力极为高明。
对方露的这一手,分明内功精纯之极,像他这等造诣,偌大的一座少林寺中,只有三四个大和尚能够办到。
又见对方袖中飞出的银光,乃是一条粗大的银练,末端两个蟹钳似的锋利钢牙,能够开阖自如,不由得又是一凛,认出这样兵器,乃是昔年横行一时的著名黑道高手鬼见愁吉圭的惯用兵器“天蟹鞭”。
凭这两点,王坤已知此人乃是平生未见的劲敌,立刻横移数尺,杖化“雷针轰木”之式,当头砸下。
潜龙秦水心想不到对方身法之迅速,应变之高明,一至于此,忍不住又是微咦一声,不敢再屹立当地.顺着如山杖风当头压下之际,倏然斜斜向前一栽,左手一招“老树盘根”,疾击敌退,右手天蟹鞭蓄势待发。
王坤学遍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是以在对敌之时,往往凭借天赋,别出心裁,变化出一些奇招。此刻已看准对方的天蟹鞭阴毒异常,不可轻犯。
立刻一沉杖头,点在地上,教对方铁掌击到时,和这根亮银龙纹杖碰碰究竟那一样坚强些。同时之间,运气撮唇一吹。
潜龙秦水心一身功夫,江湖罕见,掌锋将要触及对方龙纹杖时,摹地刹住去势,忽觉一股奇劲风力,袭到面门,生似一根沉重的铁棍射到面门似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忙一式“懒驴打滚”,肩头一着地,“哒哒”连声响处,人已翻滚出大半文以外。
王坤暗暗好笑,对方竟被自己新近才发现已练成的“玉龙吹浪”功夫,骇得使出这等招数,大感得意。不过对方这一滚竟没错半点地方,依然守住那道门户。
可见得这潜龙秦水心不但武功奇佳,头脑也高人一等。于是便想到那火山豹子姜阳,此人性情暴烈,也许较易引他离开门户。
当下脚尖微点,便自倒飞两丈,蓦地一转身,冷冷哼一声,点手要姜阳过来交手。
火山豹子姜阳可不明潜龙秦水心何故翻滚着退开,心想也许是一时失常,判断错误。
此时见对方如此狂傲,为之大怒,横杵走过来,冷笑道:“小子体得张狂,且试试老夫降魔作的滋味……”出手一杵当头砸下。
王坤心中一动,不去招架,故示力怯之意,疾转开去,龙纹杖“呼呼”连声,分点对方左胸右胁。姜阳狂笑一声,降魔杵左劈右扫,勇不可当!
王坤手中龙纹杖虽长,却以小巧手法应敌,连变三招,有攻有守。火山豹子姜阳狂笑不绝,道:“小子竟是少林门下,怪不得尚作垂死挣扎……”
话声未毕,手中降魔柞撩开敌杖之后,一招“大匠运斤”,迎头砸下去。王坤摹然虎目一瞪,横杖来架。
火山豹子姜阳心中大喜,杵上加足力量,宛如天坍地陷般砸下去。两件兵器一触,“当”地大响一声。王坤但觉虎口一阵火辣辣,双臂也感到微麻。
却看对面的火山豹子姜阳时,只见他环眼圆睁,脸上流露出诧愕之容。王坤心想不好,对方分明是因自己架得住他这一招,是以愣住。但他面不红,气不涌,可知犹有余力,并不像自己那样觉得有点酸麻火辣。
火山豹子姜阳骇了一下,随即怪笑一声,道:“好家伙,老夫真是碰上硬对头啦!但可敢再接一招么?”
他手中那支精钢打制的降魔杵,划起一道精光,“呼”一声又由头上砸下来。这一下似乎更加势猛力沉,同时门户大开,根本便是要与王坤硬碰硬,已不考虑到招数方面。
王坤连转念头,真想趁这机会冲过敌人把守的门户。但不知如何,竟没有这样做,依然双手举杖,横着向上一架。
这回两人就像打铁似的,一声震耳大响过处,姜阳更不迟疑,举作又来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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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豪气大发,不肯示弱,又硬架了一记之后,立刻争取主动,挥杖疾砸。“当当”之声,震耳欲聋,眨眼间已响了七八下。
那边厢的潜龙奏水心看得倒抽一口冷气,摹然振吭大叫道:“姜老二可别让这厮逃出去……”自家手中天蟹鞭轻轻一抖,倏然挺得笔直,疾如闪电般纵到王坤身后,蓦地点去。
王坤双臂虽然酸麻,但此刻正轮到他砸击对方,正自一杖砸去之时,蓦觉身后异响,不由得嗔目大叱一声,宛如平地响个旱雷。
手中龙纹杖依然用力砸下去,竟不理身后敌人的暗袭。他对面的姜阳年纪虽老,性情却甚是猛烈,此时也大吼一声:“老大退开——”双手运力托住那支沉重已极的降魔柠,硬架敌杖。
潜龙秦水心的天蟹鞭已到了玉坤背心,鞭末那两片形如蟹螫的利刃已大大张开,只要向前一点,跟着变化手法。蟹螫合处,对方纵有一身气功,登时可以破掉。
但他却被王坤愤愤不平的叱声以及姜阳的话弄得下不了手,自个儿闷哼一声,飙然退开寻丈。
“当”的一声大响,火山豹子姜阳退了一步。王坤剑眉一扬,心想这厮到底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