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翼,你把我当成了蠢材不成?”共工面色恢复了些许镇定:“又或者你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宫殿,以为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今日帝君的大度纵容,炽翼心怀敬重。”炽翼眉目一敛:“虽然未曾寻到凶嫌,我心中也无不满,往後自然会继续追查。只是不知道帝君现在阻拦我带著翔离离去,又是为了什麽?”
“奇练,你带人进去看看情形。”共工并没有立刻回答炽翼,反倒是把奇练支开。
奇练虽然满腹惊疑,但也不敢违背共工的意思,行礼之後让随侍一同退进了门内。
“他为什麽会在碧漪的宫里?”共工的目光须弥没有离开过翔离的身上。
“这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炽翼目光滑过翔离低垂的眉眼:“我这个弟弟性情特异,总是喜欢到处游荡,他为什麽会出现了碧漪帝後的宫里,我会仔细地问一问他,定然会给帝君一个满意的答复。”
“祝融待他不好。”共工突然说:“你看他的样子……”
“翔离生来病弱,我父皇让他在外静养也是不得已的举动。”炽翼看到共工的眼神心中一震:“帝君,翔离他是我火族的皇子,说到底这也是我火族的家事。”
炽翼刻意加重了“家事”两个字,意在提醒共工不要失礼,但是他也知道,对於这个目中无人的水神来说,告诫恐怕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
“家事?”共工面色一沈,果然被触怒了:“炽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模作样?”
“炽翼不明白帝君的意思。”
“炽翼!你好高明的演技,什麽搜索凶嫌,竟连我都被你瞒过了!”共工衣袖一挥,乌黑的眼中闪过晦暗的光芒:“你见到他就用上了红莲烈火,是想要杀了他吗?”
“帝君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我方才看到出走多时,让我白白忧心的翔离,一时气不过才会突然出手。再说翔离也是火族,我这红莲烈火至多只是让他小小受些教训罢了!何来杀害一说?”炽翼冷哼了一声:“再者,帝君说的话好生奇怪,难道说帝君的手已经长到要来管我火族的家事了吗?”
炽翼虽然一副坦然不惧的样子,但是心中却是在扼腕叹息,要知道他刚才释出红莲烈火,本意也不是要杀了翔离,只是希望能暂时毁去翔离面貌。却没想到自己法力大减,否则共工又怎麽机会看清翔离的面貌,更别说挡住他猝然出手的红莲烈火了。
“放肆!”共工是何等样人,怎麽容许别人这样顶撞他,当下手一扬,一掌往炽翼胸前印去。
炽翼看到共工脸色变了,心知要糟,本要腾身闪避。但是心中忽然一动,把身後的翔离拖到面前,摆明了就是要翔离为自己挡这一掌。
共工一看到翔离淡然清秀的脸迎面而来,在半途硬生生地收回了掌势。
翔离修长黑眉一蹙,清水一般的眼眸望了身前的共工一眼,然後慢慢退回了炽翼的身後。这期间他的神情中并无半丝异样,就好像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莽撞生人一般。
“炽翼。”共工的脸色有些发白:“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这究竟是出了什麽差错,为什麽他……会是……”
“是帝君最初在不周山上遇见的那人。”在共工为翔离挡住火焰的一刹,炽翼就知道隐瞒已经不再必要,就算自己不说,共工很快也会知道前因後果:“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难想透,帝君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我也不想多费唇舌。”
共工盯著翔离,目光中暗潮汹涌,但是翔离的眼中,却依旧是一片平静无波。
“你……”似乎是被翔离目光中的冷淡无情伤到,共工的脸上多了一丝神伤。
炽翼看到共工的样子,也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虽然早已知道共工锺情的,是自己这个毫不出众的弟弟,但他怎麽也想不到,这地位尊贵的天之骄子会为了一段萍水相逢的感情如此神不守舍。但转念一想,他自己又有什麽资格如此评说别人,自己还不是……
“翔离,我们走吧!”
“慢著!”一转身,共工又是站在了他们面前:“你走可以,他必须留下。”
“不知帝君要以何种名义要求翔离留下?”炽翼嘲讽笑道:“妻弟?”
“不论何种名义,我就是要他留下!”共工的专制此刻显露无疑:“你莫要等我理出头绪,再和你一一清算。”
“帝君这麽说,是不惜和火族为敌的意思吗?”炽翼双眉一挑。
“我是说,没有本帝君的允许,你们一个人也走不出千水之城。”
炽翼当然知道共工是什麽意思,若是以大局为重,他应该把翔离留下,但是……一看到翔离一如平常淡然不惊的模样,他却是有些不太忍心,所以才会想要把翔离带走,毕竟,翔离留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炽翼又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难道说这些年以来,自己非但身体和法力变得软弱,连心也不知不觉变得柔软起来了吗?
若是依著以往的性子,恐怕他已经二话不说就把翔离交给共工,然後返回栖梧谋求对策,又怎麽会在这里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时候,翔离挣开了他的手。
炽翼心里一惊,看到翔离目光中的明了,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他知道翔离虽然天生残缺,但却冰雪聪明,定然是在自己和共工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什麽。
“翔离,你留下。”炽翼面对著翔离,用口型对他说道:“你要小心……”
翔离看了他半晌,慢慢点了点头。
“翔离他生长山野,恐怕是不知礼数,还请帝君多加包涵。”炽翼退开两步,朝共工拱手:“炽翼就此告辞,不日再来拜访帝君。”
“慢著!”突然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赤皇大人请留步。”
炽翼转过身去,望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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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赤皇大人,母後她想要见您一面。”太渊的目光说不清是恨还是怨:“母後刚才吐出了元珠,或许……这是最後一面了。”
炽翼闻言一怔,他也知道对於水族而言,吐出元珠也就是意味著命不长久了。
“儿臣知道这样要求实在大逆不道,但是还请父皇体谅母後的心情,允许母後再见赤皇大人一面。”炽翼发愣的时候,太渊已经跪到了共工的面前:“儿臣愿承担父皇的责罚,还望父皇能成全母後最後的心愿。”
共工目不转睛地看著站立一旁的翔离,似乎天地间除了他再没有什麽值得挂念的东西。
在太渊以为他不会允许的时候,共工突然叹息了一声。
“去吧!”共工的声音透著掩饰不住的疲倦:“看在她也算得痴情的份上,你就去见她一面吧!”
炽翼走进了碧漪的寝宫,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踏足这里。他进门前看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後,好像没有打算回避的太渊,唇畔扬起了讥讽的笑意。
“赤皇。”太渊的声音轻柔地传进了他的耳中:“母後情绪不稳,还请赤皇大人多加安慰,她已经受不得刺激了。”
炽翼没有答话,慢慢地走进了碧漪的房里。
碧漪躺在榻上,眼睛睁得很大,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炽翼不敢相信那个美丽动人的碧漪,会变成眼前这麽憔悴可怕的模样。
“炽翼。”碧漪喊得很小心,生怕眼前的只是自己的幻觉:“你真的是来看我了吗?”
“母後,赤皇大人听说你病重,特地来看你了。”太渊在一旁抢著回答。
炽翼带著笑看了他一眼,然後在碧漪的塌边坐了下去,任由她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碧漪,多年不见,你憔悴了许多。”在碧漪期盼的目光中,炽翼语气温和地说了一句:“为什麽不好好保重自己呢?”
“你终於来了,你可知我日盼夜盼,等的就是再和你见上一面吗?”碧漪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是啊!”炽翼的笑容有些迷离:“我来了,你预备如何呢?”
“你来了就好……炽翼!”泪水从碧漪深陷的眼眶中涌出:“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在这里,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呢?”炽翼笑著问:“不论什麽地方都好吗?”
“只要能够和你一起离开这里。”碧漪痴痴地望著他:“我是那麽爱你,只要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就算立刻死了我也甘愿。”
炽翼抬头看向太渊,太渊怔怔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麽能笑得这麽开心。
“不可能的。”太渊听到炽翼在说,他看著自己在说:“你本就不应遇上我,更不该说你爱上了我。你和我本是云泥,为什麽你总是不明白呢?”
“这是……什麽意思?”碧漪的声音颤抖不已:“你是说……你从来就……”
“碧漪,你仔细听著。”炽翼的声音冰冷无情:“我不曾爱过你,过去不曾,现在没有,将来更不可能。你若是为我死了,就是这世上最蠢的蠢材,我半分也不会怜惜你的。”
“炽……”
“碧漪,你不知道吗?你挂在嘴边的的并不是对我如何爱恋,而总是问我何时能带著你远走高飞。”炽翼笑著说:“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曾爱上过我,你爱的,会是一个能够把你从这里救出去的男人,是一个可以和共工抗衡的对手。你以为你爱著我,不过只是在你想要摆脱这清冷生活时,正巧遇上了我而已!”
“不是的。”碧漪的眼神一片混乱。
“可悲的,难道不是被当作了借口的我吗?”虽然听起来像是自嘲,但是炽翼神情依旧那麽高傲:“碧漪,我们从来不曾爱过,一切都只是你的痴心妄想。我劝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养病,死了心在这千水之城里当你的水族帝後吧!”
碧漪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得炽翼半边脸上全是斑驳血渍。
炽翼看了昏迷过去的碧漪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还真是忍心……你我都知道,事实并不完全如此。”太渊走到塌边,低头看著伏倒在那里的碧漪,慢慢地说道:“爱上你,是她的不幸。”
“太渊,你知道吗?”炽翼在门边转过身来:“这一生我只曾为一人心动,除了这个人,别人休想从我心里分薄去一丝爱意,怜悯也是不行。”
太渊回过头去,炽翼对他笑了一笑。
晴朗阳光中,炽翼一身火红的衣裳,半边脸上一片红血迹,笑容带著一种妖异的残忍,却还是……那麽耀眼美丽……
太渊觉得自己早已冰冷坚硬的心,密密缠绕上一种难以说清的酸涩。
都是因为这个如烈焰一样的人,一个已经相识了千年,却依旧无法靠近半步的人……
南天!栖梧城
“大人,有一人在宫门外求见。”
“我说过,我谁都不见。”等了半晌,语速缓慢的声音从帐後传出:“你难道没有听懂吗?”
“但是……”化雷犹豫地说道:“那人的手上持著您的赤皇令。”
“赤皇令?”门里的声音顿了一顿:“你可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吗?”
“这……那人遮著面目……”
“让他进来吧!”
“大人,那人身上的气味,不像是火族。”相较於炽翼的命令,化雷倒是不安起来:“我们和东海的战争千万年来也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时刻,连圣君和水神都已双双战死,如果说……”
“你在害怕什麽?怕他们派人来刺杀我?”房里的炽翼笑了一声:“他们现在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这些脑筋?”
“大人您的伤……”
“不碍事。”炽翼想了想:“翔离他可还好?”
“翔离大人一切安好,只是听服侍他的人说,大人时不时朝著东方远眺,一望就是一日。”
“随他去吧!”炽翼的声音有些倦怠:“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上忙。”
“是。”化雷黯然答了:“大人,您为了帮助炼化五彩之石失去一半血液,当务之急就是借助外力……”
“住口!”炽翼打断了他:“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情不许提起吗?”
“大人!我不知道您为什麽要答应帮助华胥女娲炼石补天,可您是我火族最後的希望了。”化雷跪在门外,苦苦劝说:“若是您再不愿蘖盘,那我火族最终要亡在大人的手上了。”
“你这是在咒我死吗?”炽翼笑了一阵:“再说,你是想我借助什麽外力呢?”
“只要告诉翔离大人……”
“化雷,别逼我杀了你。”炽翼动了怒火:“这种事情想也不许想。”
“我不明白……大人您究竟是在想些什麽?”化雷喃喃地说:“难道还有什麽东西比您的安危更加重要吗?”
“共工和父皇一同战死,我又……若是让翔离涉险,火族还能依靠谁呢?”炽翼轻声地说:“化雷,和北镇师大军对战时,你就留在栖梧,翔离毕竟还太年轻,你好好好地照看著他。如果万一战败,你就和翔离带著火族往南荒迁徙。水族天生喜水,不可能大肆往炎热无水的南荒追击。只要能够休养生息,总有一天我们火族还能卷土重来的。”
“大人!”化雷一听,吓得魂不附体:“失去了共工的水族根本不足为惧,我们一定可以大胜,您为什麽要说这些话呢?”
“要是我法力依旧的话……”炽翼停了下来,然後吩咐:“去吧!把那人带过来。”
“大人!”
“不要多话!”
“是……”化雷心中惶然,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行礼之後往外退去。
化雷带著那个全身上下裹著黑布的人往炽翼的宫中走去,一路上,他不断自眼角看著那人,心中猜测著对方的来历。
“你,等一下!”一旁突然传来了喊声:“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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