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寒华问,语气冰凉,一点也不像在关心别人。
〃多谢先生关心,我很好。〃
寒华倒被这不卑不亢的语气而惹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他又把眉一皱。
〃不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连玉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什么。〃又是这样,这凡人的累世竟测不到。
他细细打量着,可看来看去也没觉得这人有哪里特别。
不过就是一具污浊皮囊。 一甩袖,掉头要走。
〃先生!〃连玉出声喊住他。
寒华皱眉停了下来。
〃我有一件事想求先生帮忙。〃
〃讲。〃这个凡人唯一的好处,似乎就是恭顺有礼,也不无理取闹。
〃虽说有些唐突,但我只是一介俗人。这山居寂寞,还望先生体谅一些。〃
〃你想离开?〃寒华眸色变冷,因为他的不知好歹。
〃先生误会了,我答应留在这里,就不会反悔。只是希望先生能给我一些花种书籍,以打发这漫漫时光。〃好像有些不情之请的味道,所以他说出口时有一丝羞涩。
寒华面色冷凝,随即展袖回头,冷冷回应:〃好!〃
也不知他何时来过又走了,但第二天,连玉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屋里的陈设有了很大的改变。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多了一架古琴,书架上也放满了书籍,矮几上放了一张棋盘,笔墨纸砚更是一样不少。门边地上放了两个小篓,装满了各式的花种,工具也倚门放着。
一看之下,他的心里十分感激。这个寒华虽然看来冷漠,可真的很细心。
当他看见柜中新放置进去的衣物时,更加肯定了这个念头,寒华并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
换下已穿了十几天的旧衣服,擦洗了身子,穿上雪白轻盈的绸纱衣裳,整个人精神一振。他本来就是喜好洁净的人,这十几天来,虽然没有汗渍脏污,但他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推门而出,连空气也分外鲜洁起来,他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有了喜爱的事物打发时间,日子似乎不再停滞不前。
每天清晨,打理着门前的小小花圃。午后,抚琴,弄墨,自奕,阅读。
单调,安宁,就像回到了独居于茅舍中的那些单纯的日子。更好的是,不用再为生计而忧心。
转眼,过了三个月。
等他终于发现这一点,不禁有些感叹,转眼就已经过了三个月,一年,应是很快就会过去的吧!
只是,在第四个月开始的第五天,出现了一个料想不到的情况。
那一天的清晨,他一如既往地早起,可并不是因为睡足了,而是因为觉得有些发冷。
起初,他不以为忤,直到中午,才发觉不大对劲。不但寒意大炽,更可怕的是,胸口传来一阵胜似一阵的抽痛。那痛,和当天捱寒华一拂时一模一样,又冷又痛,就像是被千斤的冰重重压在了心口。
午后,痛得只能在床榻上休息。整颗心,纠结难奈,只能轻轻地喘息来确定自己仍然活着。
难道,要死在这儿了?这万丈冰封的冰天雪地里。。。。。。
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只是,今夜月色极美。
听说,黄泉路上,没有月光。
他挣扎着起身,挣扎着往门口走去,无论如何,也要那皎洁明月道声再见。
当寒华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月光下,那个凡人正坐在台阶上,靠着廊柱,穿着一袭白衣,双目低垂着,神态安详,似乎是睡着了。当然,如果不是他前襟上满是鲜血的话。
还没死!
连玉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费力地抬起了头,良久,才瞧见了眼前最近唯一熟悉的脸孔。心里有些高兴,毕竟在临死之前,能见着一个人总是好的。
他微笑着打招呼:〃你来啦!〃
那笑容飘渺,如看破生死的智者,他本来甚是平凡的五官在月华下,笑意中,竟清艳地不似凡人该有的色相。
突然,嘴唇一动,又沁出一丝鲜血来。
寒华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心中那一瞬间的动摇从何而来。
前一刻,身在万里之外,胸口一痛,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这儿出了事。哪里来的这种牵系?只是那一缕仙气?又或是还有其它的原因?
当他微笑时,脑中像是闪过什么。。。。。。
月色下。
一人垂死。
一人严峻。
当连玉清醒时,人已经睡在床上,月光洒落床头。
仍然活着!
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值得庆幸的事。
侧过头,看见了站在床前的那道白影。
〃先生。〃他想坐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
寒华转身,像是想要离开了。
〃谢谢你救了我!〃连玉赶忙道谢。
〃是你命不该绝。〃他依旧冷冷淡淡。
连玉是一代名士,当然擅长雄辩滔滔,只是性格平和,不爱和人较劲,加上寒华性子阴冷,有一种天成的压抑,更是让人觉得无法应付。
只能默默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低头叹了口气,看着身上洁白如新的衣衫,苦笑了一下。
这个寒华,到底是什么呢?
有些像神仙,洁净高傲,但传说中的神仙不都是慈眉善目,满怀怜悯的,世上真有这种冷漠无情的神仙吗?如果说是妖魔,那就更不像了,这世上又哪来这么仙风道骨的妖魔?
次日清晨,当安然无恙的连玉推开门的时候,又愣住了。
白衣飞扬的寒华正站在湖中的巨石之上,背手向天。
他还没有离开?
连玉呆了一呆,随即笑着问候:〃早啊!先生。〃
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寒华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
连玉也不打扰,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寒华给的种子像是异品,和雪莲一样不畏严寒而且生长迅速。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长成了一片新绿,甚至有了小小的各色花苞。
取来小勺的湖水,为它们浇灌。连玉的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笑容,他一身白衣轻扬,在阳光下,竟也有了几分出世之姿。
而寒华,始终背对着他,昂首向天,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午时后,连玉从房中取出那架古琴,在屋前的台阶上随意坐下,琴放在膝上,试了试音,弹奏了起来。 曲调清婉,连玉的琴艺颇有盛名,奏来如艳阳春日,把臂同游,又好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令人生出欢喜心情。
一抹弦,自工至羽,曲终。
这一曲,连玉本身也很满意。
一抬头,寒华冰冷的脸近在咫尺,他一惊,失手松了琴。
寒华脚一挑,琴又落回他的膝上。
〃多谢!〃连玉有些惊魂未定地说道。
寒华一皱眉。
〃是不是我的琴声打扰了先生的清净?〃知道他这是表示不悦,连玉急忙赔罪:〃我琴艺劣拙,胡乱弹奏了一气,实在是很惭愧。〃
劣拙?虽然他不擅音律,但也分辨得出来是否劣拙。在记忆所及,天上乐仙之流,也不过如此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有了兴趣,生平第一次,冷漠的他对一个并非必要的存在有了兴趣。
〃在下姓连名玉,字无瑕。〃连玉放下琴,站了起来,一贯温顺地回答着。
〃连玉。〃他淡淡念着。
两个人站得很近,连玉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寒华,只觉他肤色白得似雪,发色黑得如墨,五官更是形容不出的冷峭俊美。不但容貌看来如寒冰般冷冽,身上竟真的有淡淡的冰雪味道传来。对上那双眸色略深的双瞳,他的心不由一震。这个寒华还真是无情地很,那眼中除了寒冷,居然没有任何的情绪。
长得还真高,自己站在一级台阶上才勉强与他同高,若并肩,岂不矮了他近半个头?
纵然同是男子,也不禁感叹,世上真有这样完美的人存在啊!
可他在看些什么啊。。。。。。怎么会变成是在瞪着自己?
〃算不出。。。。。。〃寒华轻声低语,困惑着。
风吹过,吹皱了那一面明澈的水镜。
奇怪,实在是有些奇怪。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望向湖心那块巨石。果然,那抹白影依旧静静地站在上面。
已经十天了,这十天以来,寒华每天都站在那上面。不,应该说是刻都没离开过那块石头,似乎与石溶为一体了。自从那天问过自己的姓名后,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是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疑难无法解开。
连玉摇头苦笑,暗暗责备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眼角突然觉得白影动了一下,于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刹那间,人影已,空留那块巨石。
他走了!
连玉微笑,低头继续照顾花草。
〃你是什么人?〃
连玉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勺掉到了地上。这不能怪他,任谁独居这么久,听到陌生的声音都会吓到的。 他抬起头,又是一怔。
那声音清脆动听,一听已知道是个女子。
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季芙蓉已经是倾城的美人,可和她比起来,硬生生逊色了几分。逊色的倒不是样貌,而是那种清傲的气质,如果说季芙蓉好似牡丹华贵,这个女子就是冷傲寒梅,好一副玉骨冰肌,好一个仙子似的美人。
是啊!觉得熟悉的,就是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和傲气,居然和寒华有几分的相似啊!
〃在下连玉。〃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可看她的样子,似乎与寒华有些关系。〃小姐可是来拜访寒华先生?〃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那目光甚是耐人寻味。
〃先生刚刚离开不久,至于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什么人?〃她依旧问了一句。
〃在下连玉,因有些缘故,在这儿小住些日子。〃
〃他说了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连玉微笑着摇了摇头。
女子皱了皱眉头,对于这回答显然不满。
〃你是凡人?〃
〃是的。〃
〃你可知道我和他是什么人?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连玉仍是摇头。
女子线形优美的眉越皱越紧。
〃你问过他吗?〃
连玉点头,道:〃先生不曾回答过,想是不希望我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
〃多谢小姐的美意,可我还是不要听的好。〃
〃为什么?〃
〃先生既然不愿意让我知道,我知道了反倒不好。〃
〃好个油嘴滑舌的凡人!〃他的态度让女子有些恼怒。
〃不知何时冒犯了小姐?〃连玉不知所以。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神色变得古怪。
〃掌灯!〃
连玉侧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寒华已经站在了旁边。
〃掌灯见过上仙。〃那女子神情一敛,盈盈行了个礼。
连玉倒有些吃惊,她方才还冷若冰霜,可这一刻却突然换过了另一种模样,眼角眉梢笑意盎然,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心里有些了悟,看看寒华,他依旧是那种冷冷淡淡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叹起气来,多情最是怕无情,古人真是说得有理。
〃找我有什么事?〃果然还是距离长远的那种口气。
连玉见状,往屋里面走去。
身后,一对璧人,可惜,似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人带笑,一人含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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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又过了一个月。
自从那天有女客来访过后,寒华也随即失去踪影,倒是连玉,日子过得越发顺畅起来了。
他原本就是一个随遇而安,性格洒脱的人。但父亲生性严厉,对他从小管束甚严,所以养成了进退有矩的个性。但他天性中自有一份随性与洒脱,那造就了他文采中的灵动飘逸。现在,久居在这浩渺无人之地,那份随性随着礼教的消去而渐长了。
丝衣稠履,散发弄菊,一年,实在是短了一些。
这一天,极目晴空。
午后,取了笔墨,画了一株芙蓉,望这芙蓉,自然想到了那芙蓉。想着想着,有了倦意,于是由着自己,在花丛里小睡片刻。
寒华到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原本屋内的矮几被挪了出来,按放在花丛中的小径上,种下不过旬月的花朵已是开满枝头,嫣红!紫,连玉正伏在几上睡着了。
寒华有些惊异。惊异,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能让寒华感到惊异的事绝对称得上〃屈指〃二字。可这个浊乱红尘中的凡人令他感觉有些惊异了。算不出累世是一惊,现在,是另一种讶异。
人类,凡子,在他的眼里是污秽的。红尘万丈,血雨腥风,不过是贪婪与不知节制的本性,欲望,乃万恶之源,人,本是万恶之首。但眼前的这一个,像是异数。正因为在他身上没有污浊的味道,才愿意把他放在这里。这个人,应该知道他所遇见的不是平常人,可除了先前有些手足无措,到后来,反倒不惊不惧,进退有礼,就像面对的,只是生疏的朋友,而不是令人畏惧的异族。
有一些清淡的欲望,而后,自得其乐,极能适应变迁。
寒华的目光暗沉下来,眼角一一掠过花木。这个凡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明白得很,这些花种是自昆仑山西王母的花园中得来,可不是普通的凡种,从发芽到开花少说也要上百年的时间。而在这长白山幻境之巅里,要在这万年的冻土中成长,除非是司掌百花的神,不,就算是司掌百花的神,也绝对无法令它们在短短数月间生得这样繁茂。
这个连玉,究竟是什么人?
纵然玉皇王母,九天诸佛见了他,也要先畏惧三分。这碧落黄泉之中的冥冥众生,又有哪一个逃得过他掐指一算?何况这个人虽然骨骼清奇,却明明毫无任何仙魔之气,只是轮回中的一具凡胎而已。
九万年了,已凝结了九万年的寒华的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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