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撞了几下,章希烈胸中噎著的那口气才回过来,大喘了口气,他哽咽一声,终於哭出声来。
凤三冷眼看著,动也不动,等他哭够了,方才在床边坐下。凤三将章希烈拉过来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在墙上撞得渗出血的额头,淡淡道:〃想了一夜,就想出这麽个结果?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小烈儿,你其实要庆幸自己的幸运,至少你还有价值,能够吸引我这样待你。〃章希烈大叫一声,受困的小兽般死命挣扎,然而凤三的手臂如铁箍一般,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挣动半分。
章希烈疯了似的捶打凤三胸膛,嘶哑著声音哭道:〃我恨你!我恨你!凤怀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呜。。。。。。〃突然压下来的吻令他短暂的失神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这吻来自於谁。章希烈毫不犹豫地咬下去,凤三捏住他脸颊,制止了他的咬啮,冷酷地反咬下去。血腥味涌出来,章希烈痛苦地呜咽一声,舌头已被凤三攫住。
残忍的掠夺,血腥的征服,天仿佛忽然撕开一个口子,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他倾心相爱的,原来是一个恶魔。
更多的眼泪从章希烈眼中涌出,绝望到极点,他颓然放弃了挣扎,有眼无珠的笨蛋笨蛋笨蛋!看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笑柄!那吻不再是以前温柔甜蜜的亲吻,口腔被无情搅动,血腥味越来越浓,痛楚反而渐渐淡去,或者是麻木了?头顶的青丝罗纹帐上绣著青色的花朵,那些花朵缠绕著、旋转著、飞舞著,忽尔变成了一张张大嘴,咧开嘴角远远地嘲笑著这一切。
风暴不知是什麽时候平息的,凤三的吻变得温存起来。章希烈一动不动任他索取,双眼睁著似是个活死人。
凤三的嘴唇在章希烈满是泪痕的娇柔脸颊上触碰,将苦涩的眼泪一一吻尽,然後将他的脸扶正,目光对著目光,低声道:〃小烈烈,这是对你的惩罚。知道为什麽惩罚你吗?〃〃因为我是个笨蛋。〃章希烈的惨笑如一朵凄豔的花。
〃不错,你是个笨蛋。〃凤三捏住章希烈的鼻子捂住章希烈的嘴,看著这放弃抵抗的少年因窒息而情不自禁地挣扎,悠悠道,〃你笨到分不清我对你的好是利用还是真的喜欢,笨到听了别人的一句半句话就胡思乱想,连问我一声都不肯问,你这样的笨蛋不好好惩罚一下可怎麽是好,以後你还不笨死?〃凤三手一松,空气涌进章希烈肺里,他大口地喘息著,爬起来扼住凤三的脖子怒道:〃那你现在看著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是利用还是喜欢!〃凤三启齿一笑,幽深如黑曜石的眼眸中光华流转,望著章希烈缓缓道:〃都有。〃章希烈气得眼前一黑,仰面跌去。
凤三握住他的腰将他拉回来,以手指轻抚他变成紫青色的颤抖的唇,声音冷酷如刀:〃我是大光明教的少主,有血仇未报,有大业未成,喜欢什麽人也好,不喜欢什麽人也好,对我来说都没什麽重要。只要是对我有用的,哪怕我再厌恶,我也能容得下他,若是拦我路的,哪怕我再喜欢,我也会将他一脚踢开。至於你。。。。。。你对我当然有用,可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也许喜欢得不够多,用得情也不够深,可是,这才是来自霸主的爱,我也只有这样的爱能够给人。〃章希烈冷笑:〃骗子!〃
〃我有骗过你吗?〃凤三淡淡道,〃我答应教你武功没有教麽?我答应带著你到江湖上走一遭,花花世界、高山大川你没见过的都带你看一遍,我不是正在做麽?希烈,你记住,我不是别人,我是凤怀光,是身负血债与大业的光明教少主。〃章希烈怔了怔,良久,缓缓道:〃如果我不是章少爷,你还会这样待我吗?〃顿了顿,他轻声道,〃就算你不是什麽光明教的少主,也不是凤家的少爷,不管你叫什麽,是什麽,哪怕是个强盗,我都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可是你会这样对我吗?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章希烈,还是因为我是章家少爷!?〃凤三挑眉道:〃我喜欢你还不够吗?有必要分得这麽清吗?〃章希烈大声道:〃有!当然有必要!我要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我,和我的身份无关,和章家的财势无关,只是因为。。。。。。只是因为。。。。。。〃眼泪沿著少年清俊秀逸的脸颊流下来,那双水润的眼中除了失望痛苦还是失望痛苦,他猛地将脸埋进手里,泣不成声,〃我要你喜欢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是我。。。。。。〃凤三静静听著章希烈的哭泣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章希烈的头发本来又硬又直,闹这一会儿,发丝被汗水和泪水濡湿,服帖地贴在脸上。凤三将手伸过去,想触碰一下那粗硬倔强的头发,在手指触到发丝的一瞬却又顿住。
他缓缓收回手,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站住,背对著章希烈道:〃如果你不是章少爷,你根本进不了凤府,我们根本不可能认识。所以,永远不要说如果这种没意义的话。至於你要的那种东西,老实告诉你,我凤怀光自十岁起每日所想的就是怎麽算计和利用人心,那已成了习惯,毫无算计地对一个人,我已经忘了是什麽感觉,也不知道要怎麽做。〃帘子落下,凤怀光的背影消失在章希烈的视线中。
过往种种在心上来回践踏宾士,章希烈不想再哭,恨自己的软弱,眼泪却不争气。他奇怪人怎麽有这麽多眼泪。他以为昨夜一夜间已将一生的泪都流尽,如今,泪不停,恨。。。。。。恨里有爱,爱中有恨,哪里分得清?
第 19 章 金兰玉契
凤三昨夜未来得及与刘长卿相见,一大早就过去拜会。凤三去不多久,一个味道古怪的檀木盒子被送到了凤三住处,说是李公子送给凤三的礼物。凤三不在,便搁到了卧室外的桌子上。过了一会儿,李诩在几名小厮的拱卫下来到凤三住的院子,走到门口听说凤三不在,先问:〃盒子别人没打开吧?〃下人说没有,李诩松了口气,笑道:〃我这宝贝只能给凤公子一人看,可别吓著了章少爷。〃听说章希烈在里面,李诩笑盈盈地往里走,嘴里笑道:〃章公子,我昨天给你的礼物可还衬你心意?〃进了正堂的门,见那盒子原封不动搁在桌子上,房中静静的没一点声音,走到通往里间的帘子前掀开一瞧,章希烈眼皮红肿,靠墙凄凄凉凉坐在地上,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李诩哑然失笑,〃这是唱的哪一出?〃
章希烈听若未闻,坐著一动不动。
李诩走过去,在章希烈面前蹲下,关切地问:〃他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想法子替你报这个仇。〃章希烈仍不回答,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过。
李诩心中暗奇,眼光在章希烈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定在章希烈颈间动弹不得。章希烈下面穿著裤子,上面只披了一件外衫,整个肩、颈、胸,直到小腹都一览无馀。一条细细的金链挂在雪白的颈中,链子下端坠了块洁白的玉佩。玉质洁白细腻,光润可爱,是极品的羊脂玉,奇的是玉中隐隐有一条盘龙。龙为天子佩饰,章家纵然富可敌国,怎敢做出这种忤逆之事?
李诩眼中寒光微闪,伸出手去想将那玉佩好好端详一番,一直呆呆不动的章希烈忽然冷冷道:〃别动。〃李诩自自然然地收了手,道:〃好小气,这时才肯理我?〃忽然一笑,〃那个风流种子怎麽欺负你了,你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你。〃章希烈冷冷盯了他一眼,〃我不要人帮。〃
〃你孤身在外,怎麽斗得过他,还不是任他欺负?〃李诩声音诚恳,〃我和你虽然没有你和他亲厚,但既然是我将你带来这里的,你不开心,我难免自责。何况你我一见投缘,意气相投。我从小一个儿人,连个说话的人没有,见到你这麽英姿俊朗的人物,比我认识的那些贵胄子弟统统加起来都出色百倍,我心里看重你,看你跟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帮你出一口恶气,我就开心得很。〃章希烈听得感动,心底的一片冰寒里缓缓升出一丝暖意,半晌道:〃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我便不信这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李诩嘿声道,取下腰间悬挂的麒麟玉佩,〃我幼时多病,这是母亲从大相国寺为我求来的护身符,相国寺住持智显大师亲为开光。希烈,你如果不嫌弃,我将他送给你,今日你我结为兄弟,互相扶持。从今以後你就有兄弟了,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章希烈大感意外,初时还犹豫不决,听到那句〃从今以後你就有兄弟了,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只觉热血上冲,当即道,〃好,咱们结为兄弟。〃看看身上没什麽特别珍贵的东西,稍作迟疑,将颈间的盘龙玉佩取下,〃我没有别的东西。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从小带在身上,请大哥收下。〃李诩略作推辞,收下玉佩慎重地收入怀中。当下两人报了生辰,竟是同年,李诩元月生辰,章希烈八月生辰,李诩做了大哥,章希烈做了兄弟。章希烈性格刚强好面子,虽认了李诩做大哥,却不肯将与凤三的那些事和盘托出。
今日仍要上路,宽慰章希烈几句,李诩告辞出去。走到院门口,正碰上拜访过刘长卿回来的凤三。
凤三对李诩十分忌惮,含笑道:〃小王爷真有閒心,竟然来我这儿逛。〃李诩微笑道:〃我和章公子结为金兰,以後咱们亲近的日子还多著,凤公子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只怕不好。〃凤三淡淡一笑:〃小王爷闲得无聊,还是多为令尊的大计绸缪吧。他一个孩子,不劳你费心劳神。〃〃虚情假意,〃李诩轻笑,〃你要是真心疼他,就别惹人家哭啊。这麽漂亮的孩子,你不喜欢就放了手吧,我可是喜欢得不得了。〃说著,掩嘴一笑,〃该打该打,怎麽能对自己的结义兄弟起这种心思呢。〃李诩足下生风回到自己的院子,朝一名贴身护卫使了个眼色,走进房去。将余人支出,李诩从怀里取出刚才换到的盘龙玉佩抛到桌上,冷冷道:〃符荣,你在宫中多年,可认得这玉佩。〃那名护卫容貌丑陋,一双黄眼珠子尖利如鹰隼一般,眼光往玉佩上只一搭,眼珠中寒光暴射,低声道:〃老奴认得。〃虽压低了声音,犹能听出几分尖利,竟是个太监。
〃说!〃
〃这玉佩原本有两块,皆为盘龙,是和田一个玉器行商人献入官府的,龙佑十二年作为贡品献给了圣上。羊脂玉本以洁白细腻没有杂质为佳,然而这两块玉内藏龙纹,惟妙惟肖,贵在天然,是为绝品。小王爷请看,这一块玉佩内的龙纹龙身豺首,是龙生九子的睚眦。另一块盘龙玉佩中的纹路形如狮,绕有烟云,是龙生九子中的狻猊。当日黄淑妃与穆贵妃一起怀了龙种,圣上大喜,将睚眦龙纹佩赐给黄淑妃,将狻猊龙纹佩赐给了穆贵妃。後来穆贵妃因翠阁一案失宠而打入冷宫,狻猊龙纹佩被收回,黄家则因龙袍案满门抄斩,黄淑妃自尽,还不到两岁的小皇子与睚眦龙纹佩一起不知所踪。〃李诩拾起那玉佩打量,问道:〃小皇子的生辰你可记得?〃〃小皇子的生辰是戊午年八月初十,和圣上的生辰竟是同一天,圣上龙心大悦,赐名元佑,封永寿王。〃李诩瞪住符荣,眼中寒光闪动,隔了大半晌,忽然哈的笑了一声,来回走了两步,咬牙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手微微发抖,显是心中激动。
符荣低声道:〃恭喜小王爷。圣上至今没有後嗣,太后有心在宗室中择佳才立为皇太子,早对小王爷青睐有加。先前那些大臣以皇子尚在人间诸多理由推辞,得到了睚眦龙纹玉佩,只要略作布置,便可早叫圣上死心,也叫那一班大臣死心。〃李诩冷笑道:〃的确要好好布置布置。一个小孩子,对付他容易,他背後那些枝枝蔓蔓却要清理乾净。你去,替我把章家十八代的来历都查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来头,如此大胆,敢收留那孽种。〃符荣答应一声就要下去,小厮在外面禀报,说是凤三那边派了人过来。李诩示意符荣站住,命将凤三派的人引到门外。
李诩在门里道:〃凤公子有什麽话?〃
小厮回禀:〃我家公子命小人来表达谢意。公子说,八卦门的赵无极早年与公子小有睚眦,公子虽然早忘了,李公子将他的人头送来,这份心意却不能不领。我家公子说,李公子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也没什麽可以报达的,日後李公子但有所求,只好倾力相助。〃李诩微微一笑:〃替我跟你家公子说,大家上了一条船,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扬声道,〃赏。〃便有随从捧出五两银子。
那小厮领了赏,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符荣揣手远远站在李诩身後,待那小厮走了,方才走过来。略作犹豫,道:〃赵无极投奔小王爷多年,也算有点用处,拿他的人头讨凤公子的欢心,只怕不值。〃李诩在椅子上坐下,往靠背上斜斜一靠,看著自己修长的手指,悠然道:〃你以为我讨凤怀光喜欢,是为了得龙骨山的宝藏?〃符荣不动声色,淡淡道:〃奴才愚钝,不敢妄猜。〃李诩弹了弹指甲,〃你以为龙骨山真有宝藏?〃符荣微微动容,〃龙骨山宝藏之事是五年前。。。。。。〃〃以五年之期设局,这一份机心、这一份耐性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有?〃李诩微笑起来,微挑的眼角透出几分阴狠毒辣,〃凤怀光这姓不错,果然是人中龙凤,我本想将他收归己用,可此人。。。。。。〃李诩嘴角抿成一条狠厉的直线,顿了顿,折身坐起,恨声道,〃可此人可恨可恶,其用心之险恶毒辣世间少有,此人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手指猛地一折,床边二指厚的雕栏生生被抠下来一块。
李诩素来沉著,运筹帏幄於谈笑之间。符荣跟随他多年,甚少见他动气,更别说眼前这副气得面色青白、眼露凶光的模样。
李诩也发觉自己失态,吸了口气,坐回榻上时已回复平常面貌,淡淡一笑:〃他会算计人,别人难道不会?螳螂捕暗,黄雀在後,他用五年的时间将那些人引到龙骨山,可惜,我也正要用这龙骨山宝藏做一桩好事。我将赵无极的人头送给他,他定会以为我是有意拉拢他,要倚借他的势力与托孤一党斗法。他绝想不到,我不过是要放松他的警惕。嘿,龙骨山不但是他凤怀光断梦埋骨之所,也将成为咱大唐皇子的坟墓,想到这个,真是叫人激动。〃符荣深深垂下头去:〃小王爷英明。〃
李诩微微一笑,举起左手里的睚眦龙纹佩:〃是上天眷顾。褚连城和皇上找了小皇子这麽几年,那群秘士的鞋子不知跑断了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