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罗一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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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云罗一雁飞-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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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能!”涵龄气忿的说。
  白秀山急忙道:“刚刚你骂我混帐,看来混帐的是你。适才咱们都无法立足三丈地方,现在却能毫无感觉的站到最中心来,什么道理?这不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动手的两个人,全早死了;阴寒毒功失去了本源,消散了透骨蚀髓的功劲,这冰层等于一块死物……”
  “是嘛!就因为已是一块死物,老道才能破冰救人啊!”
  白秀山哼了一声道:“秀才公敢问你一声,适才你暴提数十年真火内力,能透碎冰层若干?”
  “丈二之内,坚冰碎裂成块!”
  “对了!死人不像活人,自是比不上坚冰硬固,更绝无柔力;冰都能震成碎块,冰玄老人的遗体还能完整?人没救成,反而使老人肢体分裂。老道!你这算老子的家法,还是吕纯阳的传授?”
  这话问得涵龄垂头丧气,闭口无言。半晌,涵龄才开口道:“那怎么办呢?天就要亮了,总不能候着这冰层融化了再说呀?”
  “当然,咱们只能慢慢地小心地来,一点点打碎坚冰!”
  于是两人开始动手,谨慎小心的总算挖出了冰玄老人的尸体,天光已然大亮!人死不结怨,一了百了。再动手挖出鲁达来,两个尸体放置稍远地方,不能再留着大块冰岩惊骇世俗。这才双双施展功力,震成碎块;太阳已然高张,冰块逐渐融化成水。
  阳光照在尸体上,涵龄突然看到长发鲁达似是颤动了一下,立即注目不瞬;半晌,尸体直挺僵卧,不见丝毫生气。初阳耀眼生花,涵龄暗自好笑,所幸并没有大惊小怪通知酸秀才,否则酸丁又不知道要说自己什么话了。这时白秀山皱眉说道:“老道!如今只好一人捧一个,到敬阜山庄再说!”
  “酸丁!我不干。大清老早带着两个死尸到朋友家去,这算怎么回事?”
  “冰玄老人无异是为敬阜山庄而死,萧老大要不高兴,秀才我一人担当!”
  “那我捧冰玄老人!”涵龄挑了一个,剩下长发鲁达交给白秀山。
  白秀山笑道:“老道!我看你道德经还要多念两遍才行,死尸还分什么好坏?走吧!”两个人遂各抱着一个尸体,疾行飞奔到了敬阜山庄,纵进庄门。昔日曾被萧珂放火焚毁的马棚,早已重新建好;两个人把尸体安置在马棚里,并用干草遮盖好了,才唤醒老家人萧福。
  萧震东得报白秀山和涵龄来拜,又喜又疑。喜的是故友情重,昨遭逐客,今晨仍然前来;疑的是说好明天,为什么早到一日?莫非发生了重大事故?迎进客厅,酸秀才早和涵龄说妥,仍然故作不知,含笑说道:“天下就有像我们这样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朋友,昨遭逐去,今天竟又赶着回来了。大哥,我们是不是让你觉得讨厌!”
  萧震东笑说道:“白二弟你好厉害的嘴,不过任你怎么说,我只招待午餐,饭后仍然要请两位出庄。咱们订约明日,一切无法更改。”
  “贫道真有些不懂施主所弄的奥妙了,自古订约,只有迟误之罚,难道早来一天也有罪过?”铁牌道长有心引萧震东说实话,这样发问。
  萧震东怎肯连累知友?长发鲁达功力深奥阴狠无敌,面前故交绝非对手,你让他说什么好呢?迟迟半晌未能作答。
  白秀山不忍萧震东为难,笑着说道:“你如何逐客,何时逐客,这是你的事,我们不闻不问。我们还自吕梁前来,带了点礼物,放到马棚里了,要不要看看?”
  萧震东开朗敞笑着,对涵龄说道:“白二弟不去说他,道长你怎么也陪着他一块儿捣鬼?昨天没说带着东西呀?时隔一宿变出礼物来了,真令人不信!”
  涵龄正容说道:“礼物笨重,昨日还没捎到,设若不信,何妨看上二看?不过你不见得会喜欢!”
  萧震东见涵龄说得煞有其事,遂笑着站起,意思是要去看看,一面走着却问白秀山道:“白二弟,到底是什么礼物,又为何放置在马棚里面呢?”
  白秀山和涵龄一边陪着往外走,他顺口回答道:“老道说得对,礼物笨重,大哥不见得喜欢,但我却敢和大哥赌个东道。内中一件礼物,大哥看到之后,可能极不愉快;另一件却实足能请大哥自动推翻适才所说饭后逐客的决定!”
  萧震东哈哈大笑着说道:“萧震东倒要见识一下是件什么礼物,能令我改变初衷!”
  谈笑声中走进马棚。白秀山走到干草堆旁,顺手取过草耙,面带着神秘的笑容,看着萧震东,用耙子轻轻耙开最上层的干草。他要让萧震东突然看到长发鲁达的尸体,意外的惊喜一下。
  岂料萧震东却现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旁站立的老道涵龄,竟面露着惊惧诧异的神色。白秀山知道奇变突生,这才定睛注视干草堆,立刻吓得面色变成了苍白,那两具死挺挺硬邦邦的尸体,似霜若雾已经消失无踪!
  酸秀才不等萧震东追问,迭声对涵龄说道:“别闲着,老道,死人能跑,圣贤书上没见到过,还不搜!”涵龄一点头飘身纵出,不管这是大白天了,飞临马棚转登参天古树之上,四下观望。
  白秀山急急的对萧震东道:“冰玄老人昨夜和长发鲁达交手,两败俱伤;我和老道把两具尸体带到马棚,如今都丢了!”
  萧震东闻言已悟及一切,他经验老到,立即伏身马棚地上,仔细查看;可惜碰上了狡猾的对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涵龄纵落之后,摇头说道:“这附近二里地内,不见踪迹!”
  白秀山才待备马追索搜查,萧震东长叹一声,拦住他道:“白二弟,不必啦!咱们到内宅商量些要紧的事,老哥哥怕已活不到明天了!”
  涵龄和白秀山闻言惊惧异常,一言不发随着萧震东到达内宅;就只有他们三位,紧闭着室门,直谈到中饭时候,才启门走出。
  楚零、萧瑾冷眼旁观,白秀山和涵龄道长面上凄容未消;萧震东虽然满脸温和笑容,但掩饰不住他内心所积压着的沉重。饭后萧震东坦诚感慨的对楚零说道:“零儿,自老禅师把你托付给我,三年来你我亲如父子。你天性忠厚,待人谦和,我才放心的把瑾儿终身订托在你身上,如今敬阜山庄不能再留……”
  楚零一反昔日木讷之态,奇怪的问道:“义父,为什么我们不能再留在敬阜山庄?义父有话孩儿敢请您老人家不要保留,说出它好吗?”
  萧震东长叹一声道:“好!时间不多,别中途再多问,我简略的告诉你们一切经过。萧珂学了一身阴狠无比的功夫回来,所作所为对我老头子是忒也过份了些,逼得我不能不下毒手。他如今已死多时,尸骨何在,没人知道,但绝不出百里方圆地区。我已拜烦涵龄道长,在附近百余里内仔细搜觅,并安葬入土。三年前我曾和武林中一个最厉害恶毒的人物订约,在今天午夜作生死的搏斗!但我绝不是这人的对手。就因为听到这人曾在不久以前,亲手杀了他的父亲,我一变平生磊落光明的本性,安排了一个必能杀死这人的计谋。”
  “零儿应该明白,大丈夫终身守志的可贵;虽然这人必须除去,可是这种用诡计的办法,我却深感有些违心而不安。所以我也必须一死,这样才不愧天不怍人,得能心安!因此我吞服了一种药物,在今夜三更过后不久,必然死亡!谁知天罚恶人,这万恶杀父的贼子,昨夜遭遇强敌,彼此已然偕亡,此事是白大侠和道长所目睹,与这贼同死的就是东海雪叟冰玄老人!尸体曾被道长等带来山庄,讵料突变奇出,两个尸体俱皆丢失,这虽证明其中有人存着极不安份的企图,但死的人却证明绝无重生可能,这一点自有白大侠今后去留意查访。”
  “敬阜山庄是金兵指日可到的地方,已死的那人是金朝新贵,这里已经不是平安的土地。你和瑾儿,性善而又年轻,我死之后,谁又能再照拂你们呢?适才曾和白大侠相商,我死后入土安葬事毕,白大侠和道长追查偷尸和搜寻萧珂遗体的事情,也应完成,然后带你们去山西吕梁山,传授你们护身的功夫。楚零二十岁的时候,由白大侠作证,和瑾儿结为夫妇。话到此为止,你们不许再违我的嘱咐,也不许再添我心烦!”
  话刚说完,萧瑾已经悲号一声,扑到父亲怀里,婉转娇啼起来。楚零面露凄容却不现慌张忙乱的道:“义父!你服的是哪种毒药,就没有一点补救的办法?”
  “零儿,这药是云蒙禅师配练的,昔日江湖豪杰在投效岳家军营后,每人分得两粒;一为服后两个时辰之内毙死,一为慢性,要十三、四个时辰才死。当时共歃汉贼誓不两立血盟,以备必死之用,绝无解救之策!”
  萧震东一面回答楚零,一面暗中奇怪这孩子沉着的不凡性格,异于常人。适才内宅中已将自己详情吐诉给两位老友,他们都惊诧悚惧悲痛的说不出话来,就没有一个想到挽救的这回事。看得出来,楚零内心哀痛万端,即能沉静的怀疑事实和谋取挽救的方策。他手抚着瑾儿的秀发,为自己这前后孤零寂寞的爱女深感到歉然,但也代她高兴。女孩子幼小要有慈母为她打定良善的基础,严父教她自尊和自立;但她一世的幸福,却在终身伴侣的选择上。萧震东憧憬着爱女未来必然幸福,楚零的热诚坦爽和对爱女的关怀及遇事的沉着明智,实在显示出是一个可靠完美的少年。萧瑾是他唯一的骨血,除却略觉生死别离的惆怅之外,他觉得自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萧瑾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一旁的白秀山和涵龄,也都心酸难禁。楚零欲言又止,却突然问出一句奇异的话来,他问白秀山说道:“战乱连年,白叔,你说哪里是最清静的地方?”
  白秀山让小孩子难住了,半晌才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不好回答,蒙古崛起,燕地金贼战胜,宋室偏安,匪盗无处无之。要说清静的地方,只有白云日绕的远山深泽了;可是那种地方,也多的是自命不凡的真小人,自比伯夷叔齐,但却经不住声色诱惑,除非是没人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才想起来离题太远,遂“哦”了一声问道:“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零摇头答道:“随口一问,我觉得奇怪。”
  涵龄、白秀山和萧震东诧异的互望了一眼。萧震东和楚零三年来朝夕相处,了解这娃儿的灵慧仁性,笑着向他说道:“问一件事情必定有个原因,奇怪也是原因之一。不过适才你所问的事‘哪里是最清静的地方’,而原因却是奇怪两个字的话,就无法使人能够连贯了。零儿,告诉我你想些什么?”
  萧瑾在爸爸的怀里却悲声道:“我懂零哥哥想要带我到哪儿去,那是个最高也最冷的山顶!”
  白秀山立刻问楚零道:“你不愿意到吕梁山?”
  楚零点点头,涵龄却问道:“乱世流离,你就不想学些防身的武技?”
  “义父为当代七大高手之一,竟然服毒;珂哥哥曾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冰玄老人四十年前武林第一,还有那个和义父有约已死的长发鲁达,如今何在?平庸是福,楚零奇怪人们为什么想不开这些。学优则仕,仕又何必位居极品?伴君如伴虎,俗语说‘天威难测’!一朝祸发,九族尽诛,这是何苦?忠勇爱国如岳大元帅,那下场就该令千载千世的人悲忿伤痛了!武成又何必争胜显名?山高还有高山,水深还有大海。当年禅师教我古书,偶然看到庄子养生一篇,开头的两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就深有感触。这两句话虽然表现的太弱,要是人人如此,天下岂不永存于混沌时期?但却是经验良言,过犹不及,人人都很明白,逞强久必遇除!斗胜迟早丧生!好名难能持久!零儿却只望能安安逸逸和瑾妹妹快乐平凡的活下去,助人,不惹人;做事,不争事,就很满意了。学功夫能护身,却也能杀身。零儿又笨,所以不愿做这些事!”
  十五岁多点的娃儿,这番话使三位成名天下的武林客俱觉羞愧。萧震东暗自点头,细忖生平,何尝不是如此,可惜竟然未能先知!
  白秀山不第秀才,自有一套,笑说道:“楚零,看来我这秀才公三字,要移交给你了。不过我也有奇怪的地方,要问问你。你想干些什么?人总不能说空话活着,务农,你的田呢?安居,哪是你的家呢?何况……”
  楚零只回答了一句道:“白叔看吧!至多十年。”就转对萧瑾道:“瑾妹妹可以先跟我到后面去一趟吗?”萧瑾点点头离开了爸爸的膝前,随楚零走去。
  白秀山摇头悄声对萧震东道:“这孩子深沉得有些怕人,大哥,我们怎么办?”
  萧震东却道:“白二弟不必挂怀,仍然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办,最后我会叮嘱楚零答应的。”
  涵龄若有所思,一旁晃头摇首喃喃自语道:“云蒙禅师怎能如此?不对?可又不错!真怪!”
  白秀山突然说道:“老道!酸溜溜是我秀才公的专权,你摇晃着脑袋在作哪段诗?”
  白秀山正要说出他心里陡然惊悟的事情,萧瑾笑着又蹦又跳的进来,丈外就喊一声“爸”,竟飘身扑到萧震东怀里,一丝也看不出适才那种悲伤哀痛的神色来了!涵龄越发认定自己彻悟的不错!他存下了心,要冷眼旁观,也舒展了积压在心头的郁闷,和即将目睹老友毒发身死的悲哀。
  楚零不知忙些什么,过了好久才回到厅内。其间萧震东将敬阜山庄里的仆妇等人,一一开发;除应得工资外,每人加发百两纹银,立谕离庄,只剩老家人萧福。楚零来时,萧福正恭候着老主人的发付。萧震东对这个自小伴读的家人,早无主仆之分,感慨的问道:“萧福,你怎么办呢?”
  萧福也许是早年勤劳忒煞,显得份外老迈;尤其是今天,像特别疲乏似的。萧震东却暗中惊诧,萧福已得自己真传,不应如此,但事实上却证明今天萧福是真的疲乏了。这时萧福闻言颤抖着因过于劳累而暂时麻痹了的双手,挺了挺瘠瘪的身子说道:“庄主知道,这儿就是我的家,我死也不离敬阜山庄!”
  这几句本是平常的话,今天萧震东听来,特别感伤。适才曾经闪过脑际的惊诧和意念,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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