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外内共五城,城城相连,宛如梅花,中城最大,房屋栉比,市面繁荣,盖天水南入四川,北走宁夏,东通陕西,西上楼兰,皮毛药料皆集于此。
中关大街上熙攘人群中现出一个红衣少女,星眸流波,风情万种,其后随着十双少年,眉目如画,俊如子都,行人均为红衣少女艳冶姿色所吸引,不禁伫足凝视。
红衣少女靥现蜡朵般媚人微笑,莲步姗姗向锦福客栈门首走去。
客栈门左石阶上放着一挑羊肉皮粉担子,炭炉炽盛烧着一锅羊肉汤,香味四溢。
西北夏迟,虽是阳光普照,尚有料峭寒意,担主是个头藏青毡帽身着短装汉子,正盛着一碗滚沸羊肉皮粉端向一个靠壁倚坐的老化子,一眼瞥见红衣少女不禁看得呆了,俟红衣少女消失在客栈门内,犹自目瞪口呆。
老化子鸠衣百结,两只污秽的赤足伸出屋檐外,长须覆面,双手伸接羊肉皮粉时,一见摊主色授魂与模样,忽发现红衣少女身后一双少年,不禁心中暗惊,笑骂道:“你难道没见过女人么?看你这苍蝇钉血模样,老化子真有点恶心。”一把抢过羊肉皮粉。
奇怪这沸汤烫满溢的羊肉皮粉在老化子手中,竟点滴未泼出来。
摊主如梦初醒,面上—红,赧然笑道:“老化子你是心有余力而力不足,我是力有余而难获美人青睐。”
老化子在怀中取出一双竹箸就着碗呼噜噜三扒两扒吃了一干二净,立起笑骂道:“癞蛤蟆自丑不觉,何不照照镜子。”放下空碗向北城走去。
天水城至玉泉观,楼阁玲珑,古柏苍翠蔚然,景致幽美,为全城之冠。
观外一株耸干凌霄汉柏之下,立着一青袍道人,道者浓眉大眼,目光闪烁,面上隐泛淫邪之气,—望而知不是清修之辈。
他负手眺望观外景色,景物虽美,但他司空见惯,顿生厌恶之心,两道浓眉紧紧聚蹙着,忽见老化子远远走来,高声遭:“桂花子,这两天为何不见你踪影,往何处去了?”
老化子嘻嘻一笑道:“西城王员外为其尊翁周年之祭,打了三日罗天大醮,老乞儿在王员外家大碗酒,大块肉,吃得痛快之极。”
道长鼻中冷哼一声。
老化子又是嘻嘻一笑道:“麻道爷,瞧你神情似足无法解闷,老化子方才瞧见一个妞儿不知有多美,管保道爷瞧见了神魂颠倒,坐立不安,不知道爷今儿个有没有空。”
“你说的妞儿现在何处?”
“就在中城锦福客栈内,麻道爷不妨去瞧瞧,倘合意的话,嘻嘻,那要瞧麻道爷的了。”
道者点点头,摸出一两纹银掷与老化子,道:“老化子你先去,道爷入观换了俗装立即前往。”转身掠入玉皇观。
老化子手中握着银子,微微一笑,目中逼射两道冷霍寒芒,快步向一旁林中走去,嘬嘴送出一声胡哨。
只见林中人影纷纷掠落在老化子之前,老化子说了两句,人影四散而杳。
老化子疾闪出林,振臂一踹,独鹤冲天拔上凌霄古柏,身形隐入翳密柏林中,这老化子本是丐帮高手,名桂秋叶,寄迹风尘,行动无异常人,玉皇观中尽多黑道名手,目光锐厉,然桂秋叶作得极像,竟使丝毫不疑。
桂秋叶奉丐帮密令,侦访陇南地域佛面人屠铁少川爪牙踪迹,费尽心机探出玉皇观与铁少川有莫大渊源。
玉皇观贼道形迹异常诡秘,深居简出,恶迹不彰,但方才道者麻显渊贪淫好色,屡屡潜出观外采花为恶,但先用金银为饵诱之成奸,遭辱者多为无知村女民妇,桂秋叶本想下手除去,继而一想何不利用麻显渊套出观中机密。
大凡一个人弱点被人抓住,无异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桂秋叶智计多端,暗施诡计,诱麻显渊入彀,数月来,一道一丐,吭瀣一气,狼狈成奸。
且说桂秋叶藏身树顶,只见麻显渊身着一件花绸衫,手持摺扇扮作中年富绅,翻出墙外,装模作样,摇摇摆摆走向中城。
老化子微微一笑,暗随麻显渊身后。
锦福客栈门前仍是喧嚣鼎沸,人群如蚁,麻显渊投入锦福客栈内,就有店小二迎着哈腰谄笑道:“爷台要住店么?”
麻显渊笑道:“不住店,大爷找人来了。”说着取出一锭银子递与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接过,暗中掂了一下,怕不有二两重,禁不住心花怒放,喜笑颜开道:“大爷找的是谁!只要未离去,小的准保将她请来。”
麻显渊摺扇一摇,道:“方才有一位红衣少女来住店么?大爷与这位姑娘是亲戚,有话商谈,速领大爷前往。”
店小二忙不迭地道:“有,有,她现在住在后院厢房内。”
客栈后院一间宽敞洁净的厢房内,九尾天狐车素玉与虞凤栖翠萍两人正用罢酒饭。
虞翠二人的穴道被制,忧心如焚,眉头迄未开展,车素玉虽巧言如簧,但话中甚多破绽,却骗不了二人,又不能揭破,防车素玉恼羞成怒;引起杀机,连日来思忖如何脱困之策,但忖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车素玉巧于心机,诡诈如狐,为防形迹败露,夜行日宿,却不料六盘山已遥遥在望,猝然生变。
她盈盈一笑道:“两位姐姐请睡吧,明晨尚要赶路。”
虞凤栖冷哼一声道:“我还不困!”
车素玉面色微变,蓦地,一颗石子由穿外投入,叭的一声,落在桌上,不禁一呆,只见石上裹有一层涂满字迹白纸。
她伸手接过,展开详阅,只见纸上潦草笔迹:“老贼已发现姑娘行踪,片刻即有强敌侵扰,慎防一二!”
九尾天狐不禁暗暗心惊,忖道:“这是何人所投?”她摸不清示警之人是友是敌。
忽闻廊外步履声起,只听店小二高声道:“姑娘,你亲戚拜访你来啦。”
车素玉一闻此言,便知其中必有蹊跷,一跃出室,娇笑道:“什么人找姑娘?”
麻显渊万料不到车素玉是个多刺的玫瑰,往昔老化子桂秋叶与他拉线,无不顺利成章,此次自然更不用心疑有所变卦,闻得莺声嘘嘘入耳,已自神不守舍,色迷迷笑道:“姑娘,是麻大爷来啦!”
语尚未落音,乍见一条红衣娇俏身影翩若惊鸿地疾掠出室,不禁面色大变,摺扇一晃,身已飘开落在院中。
红影一定,现出车素玉俏丽绝伦面庞,笑靥如花,麻显渊不禁目瞪口呆,暗道:“这等美人儿真个少见,真能与她销魂比翼,死也值得。”
麻显渊色迷心窍,殊不知车素玉展露笑容,其实心中杀机暴炽。
车素玉妩媚一笑,好整以暇纤手梳理云鬓,横眸流波娇声道:“是你找姑娘么?”说时身形飘闪急出,右掌向麻显渊肩头拍去。
麻显渊见车素玉出手猝击,迅快若电,奇奥绝伦,便知不妙,忙展开手中摺扇斜削车素玉右碗,右手两指疾点乳中穴,指带劲风,辛辣无比。
车素玉发出一声荡媚娇笑,脚下移星换斗,右掌变式一沉,一把抓住在摺扇,左掌平胸拍出,正与麻显渊两指撞上。
只听麻显渊惨嗥一声,指断骨折,胸前亦被掌力击实!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摔跌在地。
车素玉身形一闪,莲足蹴在麻显渊胸前,笑吟吟说道:“麻大爷,你是否金面老贼手下,速据实答出,不然姑娘施展错骨分筋手法,令你求生难能,水死不得。”
麻显渊才知上了桂秋叶大当,心中怨毒已极,道:“麻某唯求一死,别想从麻某口中说出一个字。”
车素玉娇笑道:“真个么?”纤指一伸,点在“期门穴”下。
麻显渊立时面色大变,只觉浑身虫行蚁走,血行逆窜,额角豆大汗珠淌出……
只听墙外忽生起阴恻恻冷笑道:“车姑娘,好狠辣的手段!”
墙外疾如飞鸟翻入九位持剑道人,迅按九宫方位圈住车素玉。
所来九道无疑是玉皇观中高手,他们为何能及时赶到,亦系桂秋叶使的诡计,他暗蹑麻显渊身后,眼看麻显渊将步入中城,立即掉头疾展绝乘轻功赶往五皇观,抢步进入观中,在柏菜甬道中遇见苍髯老道,喝道:“老化子,这玉皇观也是你能来的么?”
桂秋叶立现惶恐之色,躬身打千道:“化子系奉了麻道爷之命有急事禀明观主。”
苍髯老道面色一变,喝道:“什么急事,与我说也是一样。”
桂秋叶面现苦笑道:“麻道爷吩咐老叫化的话难懂,化子只照话直叙,麻道爷说他在中城大街锦福客栈发现了九尾天狐车素玉与令主急须擒获的两个强仇,命化子赶来报与观主遣人赴援,迟了恐怕被兔脱。”
苍髯老道面色大变,急急转身往三清大殿飞掠奔去。
桂秋叶面上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两肩一振,穿出观外拔上古柏隐去。
只听玉皇观响起一阵急骤钟声,须臾观中飞奔出二十条背剑道人,几乎倾巢而出,向中城奔去。
且说客栈房中虞凤栖翠萍见有人暗中投石示警,突听院中麻显渊语声扬起,就知有变,两女不禁泛起忧急之色。
及至九尾天狐车素玉身形掠出,虞凤栖忙取过桌上纸笺一瞧,迅向翠萍道:“你我设法逃出客栈,免受擒辱。”
翠萍摇首凄然笑道:“穴道被制,即是能走出客栈,也逃不出多远。”
忽闻屋面承尘上传来一个苍老语声道:“两位稍安勿忧,自有人接引出客栈。”
虞凤栖不禁大惊,抬面望去,只见屋面承尘已破了一孔,隐隐可见一双锐利眼神,道:“尊驾何人?”
那人答道:“两位不必多问,老朽乃丐帮门下。”
榻后板壁卡察声响,刀光一闪,已自切开两块木板,正好麻显渊腾起一声惨嗥,将破壁之声掩盖住。
壁外传来低沉的语声道:“两位请出,迟则无及。”
虞凤栖翠萍两女先后钻出木板,只见三个丐帮中年高手立在壁外催促快走。
壁外两尺,矗立着一道五六丈高墙,虞凤栖不禁摇首苦笑道:“我两人穴道被制,无法高来高去。”
她用女声回答,丐帮三人不禁面有难色,突然一人急中生智道:“速解开腰中丝绦接长将两位姑娘拉上。”
丐帮三人均非化子装束,一身玄衣劲装,腰间系着扳带,三人迅快接长腰带,费尽心机,才将二女送下墙外。
二女因穴道被制,功力丧失,无异常人,随丐帮门下穿入暗巷僻弄逃至郊外起伏陵丘中。
西北高原,风砂狂劲,虞凤栖两女随着丐帮门下走向一处断崖峭壁之前,风砂漫漫中隐现出—个长发披肩的老化子,抱拳笑道:“两位姑娘受惊了。”
虞凤栖知丐帮中尽多身手高绝的老辈人物,不敢失礼,忙施礼道:“承蒙老前辈搭救,晚辈感恩不尽。”
老化子笑道:“不敢,老化子桂秋叶,请随老化子来吧!”转身往断崖一端矮树丛中走去。
树丛遮隐崖壁一方土穴,西北晴多雨少,地质干燥,土著喜将干粮贮入土穴,以备不时之需。
桂秋叶转面笑道:“这个穴有三通道,遁逃有路,无虞瓮中捉鳖。”说着转身拾级而下,丐帮三劲装高手则留在洞外守望。
虞凤栖两女紧随着桂秋叶下得洞穴,只觉幽暗无比,进入一间土屋,桂秋叶取出火摺扇开,暗中生起一道熊熊烈焰,映得一室洞明。
这间土室长广约莫两丈,四壁凿得光亮整平,室中已置两草榻,并有一桌一椅。
桂秋叶抽出一支牛油巨烛燃亮插在木桌隙缝内,笑道:“老化子事先遣人打扫干净,二位姑娘请委屈一时,待霍少侠赶来与二位姑娘解穴,恕老朽无能为力。”
虞凤栖目露忧怨之色道:“霍少侠何时可赶来。”
桂秋叶略一沉吟道:“老化子自接奉帮中密令,四出侦访九尾天狐行踪,此事又不便张扬,老贼耳目众多,敝帮内也有老贼卧底奸细?除了老化子外,天水分堂谁也不知情,老化子在锦福客栈外发现两位姑娘,立即慎选谨诚可靠弟子,是以二位姑娘这数日不可出外暴露身形。”说着略一沉吟,接道:“风闻霍少侠与佟长老已兼程赶来,照算早该到了,谅系途中为事所阻。”
话毕微微—笑道:“老化子尚须出外探听信息,茶饭自有人送上,去去就来。”
虞凤栖道:“老前辈有事请便。”
桂秋叶身形疾掠出洞,瞩咐守护洞外三人数句,即望天水中城奔去,去势如电,瞬眼即杳失在漫空风砂中。
再说九尾天狐乍素玉一见九道落在院中,星眸中射出两道森寒杀机,先发制人,盈盈一笑,旋身发出“白骨阴风寒罡”。
一道猝不及防,首为所中,机伶伶打—寒颤,叫道:“好冷!”
立时血凝髓冻.四肢无力,长剑脱手坠地。
其余八道警觉得快,左掌横推,劈出排空劲风,八剑疾出,寒光电奔,由八个不同方位袭至。
九宫方位缺少—环,无论八道配合如何严谨,但仍有隙可寻,只听车素玉响起一串银铃悦耳娇笑,身形如电穿隙而出,右掌往外一刁,一式“玄鸟划纱”,三指削在一道右手肘骨上。
道人如中斧钺,痛澈心脾,那白骨寒罡立时侵肤透穴涌入,循着行血攻心,一声怪嗥出口,轰隆仰身倒地。
车素玉武功奇奥阴毒,招式又辛辣无比,转眼之间又伤了两道。
剩下五个贼道见状,不禁胆寒,顿萌逃念,一声锐哨出口,五道相继腾空拔起。
车素玉叱道:“逃得了么?”玉掌一挥,劈出一股白骨寒罡。
一个长须道人身法略缓,尚未翻出墙外,只觉前胸一冷,身如断线之鸢般坠落下地,气绝身死。
车素玉心悬虞凤栖两人,也不追击,转身掠入房中,不禁一呆。
她目光锐厉,见状知二女无法破壁逃走,定有人暗中相助,略一寻思,又窜出落在院中。
此刻,麻显渊尚未死去,苦痛难禁,颤声道:“姑娘请赐一死,感恩不尽。”
车素玉粉面如罩严霜,冷笑道:“姑娘同行二人被何人掳去,你如吐实,方可赐你一死。”
麻显渊颤声道:“在下也是受人之愚,真实详情委实不知,姑娘去寻那桂秋叶老乞儿便知端倪,贫道句句实话,姑娘请赐贫道一个痛快吧!”
车素玉闻听麻显渊口中吐出贫道二字,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