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子叹息一声,道:“你要我一切都受人摆布?”
一阳子无限凄伤答道:“我要你先保得十年性命.尽十年之力,我当走遍天涯寻求灵丹妙药使你恢复功力。”
慧真子淡然一笑.道:“要是求不到灵丹妙药呢?”
一阳子低声答道:“杀邱元替你报了仇后,横剑溅血……”
慧真子滚下来两颗泪珠儿,接道:“只丢下二师兄一个,孤掌难鸣,昆仑派从此在江湖上一蹶不振.你这是何苦呢”我不甘心作昆仑派中的罪人。”
一阳子苦笑答道:“寰儿天赋异质,十年后他必能青出蓝。”
慧真子侧头看了霞琳一眼,道:“十年后的事谁能预料?你去罢,我答应你就是。”
邱元把滚醋迫毒的方法告诉了童淑贞和霞琳.自己和一阳子等都退避出去。
童淑贞替师父脱去道袍,只留下贴身亵衣.扶她仰卧在一张竹榻上,又把竹榻架在醋锅上,但见炉内火光熊熊.滚醋蒸气上腾.慧真子如陷一片烟雾之中,遍体汗水如雨.虽然她咬牙苦忍.但仍不时发出娇凄的呻吟。
沈霞琳挂着两行泪睁大一双眼.看师父忍受着滚醋蒸身苦忍,不时用绢帕擦拭着慧真子身上的汗水。
童淑贞虽然也是一付凄怆欲泪的神情.但她知道这是师父性命交关的大事,咬着牙.只管把炉火加大。足足有一个时辰左右,慧真子的汗水.直似雨点一般落入那浓醋之中,童淑贞才停下手,和霞琳把师父扶入房中.替她盖上棉被,细看师父右腕伤处.果然凝成一片深紫色.这才去招呼邱元替师父疗毒。
蛇叟取出一把小巧银刀,划破慧真子伤处,两手在四周缓缓挤压出很多黑水.直待那毒计出尽,流出血来.又自怀中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敷在伤处包好.回头对一阳子道:“令师妹已无妨事,十二时展后再替她换一次药,服四粒玉露解毒丸,十年内侵入骨髓中的蛇毒不致复发。余下的玉露解毒丸,和这瓶八宝化毒散.一并奉送,算酬谢你给我接续断骨的情谊。我要上华山去践履八臂神翁的约会,如果死不了,你们昆仑三子随时可以找我算这笔帐!”
一阳子淡然一笑,道:“我已经说过,昆仑派在十年之内不会寻你报仇。”
邱元道:“就是你们不找我,也许还会为另外的事情碰上,这个我不领情。”
一阳子道:“如果冤家路窄,那自是又当别论。”
邱元拿起蛇头杖,拱拱手转身就走。一阳于合掌送走蛇叟后.转头看师妹闭着眼似已入睡,看她脸色惨白,发乱枕畔.心中直是怜惜.低声吩咐梦寰等道:“你们都去休息一会吧!”
童淑贞和霞琳挽着慧真子走了半日一夜.落店后又忙着帮疗蛇毒,人也实在累了,听得吩咐.都如命退出休息。
梦寰回到房间,一个人傍案独坐。想着几天经历的风险,感慨甚多、不觉长长一声叹息,缓步起身,推开后窗。但见蓝天如洗,千峰起伏,突然间迎面碧空中有一点白影闪动,直若流星急驰而来,不大工夫.已临近空。梦寰看清楚那闪电般奔来的白影之后不觉心中怦然一跳,原来又是那话苍山中连番所遇的奇大白鹤.心念还未及再转.巨鹤已掠空而过。梦寰凭窗呆了一阵,感觉到事非寻常.陡然间飞离山区.当是有因而来。几天来.他总是觉着经常有一个人.在暗中追随着他们一样,他几次想对一阳子说.却又是说不出口,因为自己始终未发现别人留下足以佐证的痕踪,怕师父追向下去,自己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当儿.再也忍不住,决心要把近日见闻告诉师父.也许这巨鹤重现.会和自己等一行有着切身的关系,心中风车般打了几个转拿定主意,关上后窗.缓步向师父房中走去。
慧真子正甜酣入睡,一阳子坐在榻侧竹椅上闭目养神,杨梦寰在门外打了两个转,还是不敢进去,悄悄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经过了两天养息,慧真子的精神逐渐好转,她几次暗里试行运气,那知功劲未达四肢,已觉着周身骨痛欲裂.汗水涔涔而下,这才知道邱元所说一身功力,尽付流水之言,井非信口开河,数十年日少苦练的一身武功,一旦失去,确使慧真子心灰意冷.如不是一阳子守在身侧,柔言劝解,她早已没勇气再活下去。
玄都观主看师妹两天眉目间愁苦重重.纵然谈笑之间,也难愁怀全开.知她痛失武功,心中大是不忍.劝慰道:“今天我们休息一天.明天就动身到江西鄱阳湖,去找妙手渔隐萧天仪。号称天下第一奇医.不知道医治过多少疑难毒症,也许他有办法替你清除侵入骨髓中的余毒,使你恢复功力。”
慧真子侧头看了师兄一眼,道“邱元说萧天仪已离开了阳湖?”
一阳子笑道:“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我总有力上找得他。
慧真子叹口气.道:“天龙帮三年内邀请武林地大门派比剑你不回昆仑山三清宫去,二师兄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
一阳子皱皱眉道:“那就让你大弟子童淑贞先回三清宫去,告诉掌门师弟一声,我们不参加天龙帮的比剑邀约算了。争霸武林.逐鹿江湖,也算不得什么心愿。”
慧真子嗔道:“昆仑派几百年的威名,难道就在我们手中段送不成?”这样做可以对得住历代长老及恩师泉下阴灵吗?那就不如我早些死去,免得你尽为我操心,什么事也不愿管了!”
一阳子默然垂头沉吟半晌,笑道:“那我们先到鄱阳湖找妙手渔隐,请他给你疗好余毒.就立刻回昆仑山三清宫会,吗?”
慧真子说话出口,就有些后悔,她知道只要一回到三清宫中自己就再不能和大师兄亲密厮守,那将使二师兄柔肠百转伤心千回,几十年压制在心中的痛苦隐密,一巨揭穿,师兄妹三人间微妙的均衡。立即失去.后果如何?实难预料。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不能再收回来.心中一阵感伤,慌忙别过头,缓缓躺下身子.答道:“要是找不到萧夭仪呢?”
一阳子已看出师妹懊悔失言,这正也显示她对自己是如何的情爱深重.不禁暗暗佩服,她一个女人家能做到不偏不倚,兼顾全局,把满腹情爱深藏心中数十年不露,维持了昆仑三子间的一种微妙关系,实在难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甘心让爱的气度,更觉高了一等.想了一下答道:“假如萧天仪真的不在鄱阳湖,我们再作第二步决定不迟。”
慧真子“嗯”了一声.不再答话.心里却是暗自高兴。
第二天.一阳子等离开了宁溪县城.向江西鄱阳湖赶去。
经过了五天行程.已过了缙云县进人了仙霞岭,这一带山势不大,却是峰峦起伏。绵亘不绝。几个人从早至暮赶了有一百多里山路,这在一阳子及杨梦寰等.根本就不算回事,可是两个舆夫已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
到暮色苍茫时候.两个舆夫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休息,这地方前不靠村.后不临镇.举目望去,尽都是连绵山丘,慧真子疗好蛇毒后功力尽失.受不得一路风露侵袭,可怜生龙活虎般的一代女侠.此刻如深闺中大病初愈的弱女子一般。
一阳子只看得无限痛惜,替她选一处避风的山角,让霞琳和童淑贞打开了简单的行囊.服侍师父休息。澄因大师和一阳子相对而坐.杨梦寰采些松枝.燃起一堆野火.把带的干粮烤热,分送几人充饥。
两个舆夫.经过了一天劳累,吃一点东西后倒卧山石呼呼入梦、一阳子看师妹毫无睡意,怕她感伤际遇,陪着她娓娓清谈,说的尽都是武林遗事.江湖奇闻。梦寰和沈霞琳等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蓦地里,一阵步履声踏着山石传来。杨梦寰回头望去,不觉心里一跳,蒙蒙夜色中,一个人缓步而来,正是在宁溪县城客栈中遇见的青衣书生。
青衣人慢步从几人身侧走过.除了斜睇梦寰一眼之外,对其他人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一样.闲情飘逸,流目四顾,似是专门在鉴赏夜色中山景一股,从容中骄气凌人。
一阳子待他背影消失,才回过头道:“这人有点怪道.但又不似对我们存有恶意。”
梦寰皱皱眉接道:“在宁溪县城我已经见过他一次,他好像是专门在盯我们的梢?”
一阳干问清楚事情经过,沉吟一阵.道:“江湖上很多事使人难料.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他嘴里答着梦寰问话.心里却在思解这件事情。看那青衣书生举动.似是对梦寰特别留意;但杨梦寰尚未涉足过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谈不到什么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却又不像。一时间,把个见多识广的玄都观主也难在那里.百思不解其原因。
一宵山宿,第二夭继续登程。越过了佛霞岭.再过武夷山脉。十余天晓行夜宿,进入了江西省境,弃了肩舆.换坐马车一路顺利.到了鄱阳湖边的饶州府。
这地方大码头.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栉比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几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上后,一阳子又遇上了一种烦恼,妙手渔隐萧天仪.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奇医.但他已摆脱江湖是非常多年.埋名归隐.鄱阳湖方圆数百里.想找他谈何容易,他一连寻访两天.还是探不出妙手渔隐的下落。杨梦寰见师父愁怀重重,心里也是暗自发急。第三天一大早一阳子就出去了,到中午还末归来,杨梦寰心念师父,也信步出店,见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觉走到了鄱阳湖边.抬头看.湖波浩瀚.帆影千叶.鄱阳湖无际月波.比起洞庭湖并不逊色,极目远眺,景物如画,不觉入神。正当了意酣兴浓地济览着湖光水色,突然身侧响起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妖笑,道:“你怎么一个人望湖出神?你那个师妹没有陪你来吗?”
梦寰一转脸,就感到一阵香气扑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个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画,望着他浅笑盈盈。杨梦寰证下神.才认出是在岳阳水月山庄附近三番碰面的无影女李瑶红。
李瑶红着梦寰望着她,只微微颔首一笑,连话也不讲一句.又转头四顾湖色而巨缓步欲去。一阵羞忿,差一点就要流下泪来.勉强忍住,急走两步,到了梦寰身边,低声道:“你这人忘恩负义.那天晚上我招呼你们逃走,自已代你受过,差一点就被人家打伤,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谢我,而且还不愿理我……”话到这里.声调已低沉得听不清楚。
杨梦寰忆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实在有点歉咎.回头又见她满含泪光,更觉抱憾,立时笑道:“我心里正想着一件疑难的事情.所以……”
李瑶红见他认错,再看他眉目间,也确有着重重隐忧。心里一高兴,接口笑道:“什么难事,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话刚说完,陡地一扬眉又道:“是不是你师妹丢啦?”说罢噗地笑出了声。
杨梦寰看她刁蛮中带着几分天真的神态,皱皱眉头答道:“我在寻一位归隐的奇人。”
李瑶红偏着头,想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渔隐萧天仪?”
杨梦寰急道:“是啊!李姑娘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李瑶红笑道:“若非你遇是我!不然你就是再找个三月两月,恐怕也找不着他。”
杨梦寰道:“那么李姑娘怎么会知道呢?”
李瑶红娇笑一下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我的干爹嘛!”
杨梦寰怔了一下神.道:“那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他住的地方?”
李瑶红转了转大眼睛,偏偏头道:“不行!我干爹已闭门谢客,五年来就没有接见过一个外人。”
杨梦寰想起师叔一身武功尽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渔险萧天仪.疗治侵入她骨髓的蛇毒,使她恢复功力,师父为找不到萧天仪的下落.几天来愁眉不展,自己无意中获此意外消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心想追问.但他见李瑶红绷紧着脸儿,一时间呐呐说不出口,走又不愿走.话又说不出,窘得一张俊脸红到了耳根后面,神情甚是尴尬。
李瑶红看梦寰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不觉微微一笑道:“你这人脸皮薄的象纸一样,还走什么江湖?是不是你的宝贝师妹得了病啦?要找我干爹给她医治?看你那副又急又可怜的样子.准是她病得很厉害?”
杨梦寰有事求人,发作不得.只好摇摇头.笑道:“不是!是我师叔。”
李瑶红瞪大眼问道:“是昆仑三子?”
杨梦寰黯然答道:“是我师叔慧真子.她中了邱元的金线蛇毒。”
说话间.湖波中疾驰来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并肩站着两个垂着双辫.身穿红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快艇还未靠好,她们已双双跃登岸上.走近李瑶红躬身笑道:“我们小组已备好佳酿待客,请姑娘登舟小饮。”
李瑶红一挑柳眉儿道:“知道啦.你们先回船上去吧!”两个小丫头知道这位李姑娘最难伺候.碰个钉子.并不生气,相对扮了个鬼脸,姗姗莲步退回船上。
李瑶红叱退二婢后,却望着眉头想了一阵,低声说:“杨相公如有兴致,请登舟共饮如何?”
梦寰明白欲得妙手渔隐下落,决不能开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闺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李瑶红笑道:“湖畔小淡,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静.正好畅叙.你师妹又没有同来.你还怕什么呢?”
杨梦寰还在犹豫.李瑶红又接道:“你要不要找我干爹给你师叔疗治蛇毒?错过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见他!”
这两句话.确有无上威力,杨梦寰只好讪讪笑道:“那我就叨扰一杯。李姑娘如能见示萧老前辈尊址,不但杨梦寰感恩,就是家师亦必感怀难忘。”说罢,深深一揖。
李瑶红一闪身.星目流波.微笑着问道:“感恩图报,你怎么报答我呢?”
这一问,问得杨梦寰又是一呆。瞪着眼答不出话。
李瑶红微微一声叹息,眉梢眼角升起来一缕淡怨轻愁,笑道:“给你点教训,以后不要再信口开河。上船啦!”说毕,微转娇驱,轻移莲步,登上快艇.杨梦寰跟在人家后边也上了船。
快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