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儿,那大汉嗤地一笑,接道:“你倒是对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觉自己说溜了嘴,脸一红,嗔道:“你不要瞎说乱猜,当心我去告诉师父。”
大汉微微一笑,转变话题,道:“三师叔新收的弟子,我只见过两次,而且每次她都和三师叔走在一起,虽是见过两次,但却未曾看过一眼。”
道姑扬了扬柳眉儿,笑道:“不看也罢,看了你就忘不了啦!”说罢转身向前跑去。
那大汉拔步追赶,两人施出轻功,愈跑愈快。
陶玉隐在暗处,把两人问答之言听得甚是清楚,知他们都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心下极是高兴,随在两人身后,向前跑去。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山势景物都被夜暗笼罩。陶玉怕追失两人,只得加快脚步,缩短和两人相隔距离。
那大汉和道姑久居此处,地势山态,均甚熟悉,夜暗中仍是放腿急奔。
陶玉追在两人身后,翻越过几道山岭,眼前境界突然一变。
只见四面绵连山势,环抱着三座并立的山峰,中间一座特别突出,陶玉极尽目力,才看出峰上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心中暗想,这座庙宇可能就是传言中的三清宫,这座山想必是金顶峰了。
就在他略一付思间,那大汉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踪。
陶玉转身逸尘著飞,到达中间峰下一看,原来峰下长着一片松林,想两人必是进了林中。
当下不再犹豫,沿着一道小径,向林中走。这片松林,横深也不过十丈左右,陶玉走了一刻工夫,仍然还在林中。
他本是极端聪明的人,走一阵不见出林,立时觉出不对。细心查看小径,果然是七折八转,弯来弯去,知道这片松林中早已布置了五行生克阵图,如果盲目乱闯,就是走上一夜,恐怕也难得出去。略一沉思,纵身而起,足踏林梢,向前飞行。
这片松林中布置的路径,只是普通的五行变化,陶玉纵上林梢后,林中五行变化作用顿失,被他从林梢上飞渡而过。
越过松林,出现一道通上山峰的小径。陶玉心细胆大,看小径盘绕而上,走起来耽误时间不说,恐怕还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气,从那峭壁间攀登而上。
这座山峰,大约四五百丈高低,陶玉攀跃峭壁间,只停下换了两三口气,已然登上峰顶。
借着繁星微光看去,只见数丈外矗立着一座庙宇,房屋绵连,殿脊重重,不下数百间。陶玉心中暗道:这样大的规模,里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待飞身跃人,突见左侧数丈外人影一闪,直向庙中扑去,身法快速绝伦,眨眼间消失不见。
陶玉吃了一惊,暗道: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昆仑三子之一,料他们门下弟子也难有这等功力。但如是昆仑三子,何不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这等越房翻屋做甚?难道我陶玉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转了几转,已料定所见人影决非昆仑三子,如不是昆仑派的仇人,深夜前来窥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访。
这一来。增加了陶玉几分戒心,当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点水”身法,一连三个飞纵,已到庙外,纵身跃上围墙。
围墙里面,是一座三亩地大小的院子,院中绿篁矮松。经人工修剪得十分齐整,一道用白色碎石铺成的甬道,由修竹矮松中穿过,二门前面是九层石级,左右两边都是密连房间,两扇红门大开着,似是毫无一点防备的样子。
陶玉双臂一抖,纵上屋面,伏在房脊后,向里面探看。
二进院里种的是花树,数百盆盛开的菊花,散发出阵阵芳香。院子尽处耸立着一座大殿,殿门外分挂着两盏垂苏宫灯,殿里面高烧四只儿壁粗细的红烛,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供案上玉鼎中香烟袅袅,供奉的神像,却被那紧闭的黄缎神幔遮住。
陶玉从屋面绕到大殿后边。大殿后又是一片绵连的房屋,遥见这重殿内烛火辉煌,规模似乎比第一重殿更大。
陶玉绕屋蛇行,单走暗处,又到了第二重大殿后面。再往后看,景物已大不相同,二重大殿后,却是一片风景秀丽的庭院,假山花树,小溪瀑瀑,房舍疏落,都依着山势筑成。
陶玉从观门闯过二重大殿,直入后园,连一个当值的弟子也未看见,这样一座宏大的道观,静荡荡的,好像无人居住一般,这就使他更觉着高深莫测。
蓦地里,一声清叱自假山后面传出,接着两条人影一先一后飞出来,陶玉看那两人身法均甚快捷,赶忙隐入暗处,他不过刚把身子藏好,两条人影已电奔而到。
同时一阵窗门声响,眨眼间涌现出十四个道人。
这时,前面那奔逃之人,已到陶玉三四丈处,四个道装仗剑的人,列队截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全身黑衣黑纱蒙面,身体娇小,灵快无比。四个道人一字横排,同时出剑拦击,陶玉隐身观战,看四个道人剑招郡很迅快,只见银芒闪动,一齐攻到。
哪知黑衣人出手更是奇快无伦,娇叱声中,一道白光自手中飞出,只闻骼骼几声交鸣,四柄剑全吃他一招挡开,而且还把首冲道人的长剑震飞出手,四个道人也被他逼退了两步。
但这一挡之势,那紧追之人,已到身后,宝剑疾出,指向那黑衣人的背心。
黑衣人反手一招,封开长剑,手中兵刃左扫右打,瞬息间连攻三招。
陶玉细看那黑衣人手中兵刃。是一枝两尺左右的玉萧,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江湖上传言的女魔玉萧仙子来。
当前黑衣人除了手中兵刃是玉萧外,而且身体亦很娇小,望即知是个女人。
和玉萧仙子动手的,是个中年道姑,羽衣星冠,面貌姣好,手中宝剑迅若游龙,并不在黑衣人之下,两人转眼已对拆了十四五招。
突然那道姑急攻两剑,跃出了圈子,横剑喝道:“你是不是玉萧仙子?”
黑衣人格格一阵娇笑,扬了扬手中玉萧答道:“不错,看你剑法装束,定是慧真子了?”
这时,昆仑派中弟子,已陆续闻警赶来,陶玉见刚才在桦林和道姑比剑的大汉亦在其中,单他一人是疾服劲装,其他人都是穿的道袍,有男、有女,不下廿多人,分守四周,把玉萧仙子围在中间。
那羽衣星冠的道姑正是慧真子。她和一阳子、玉灵子等,离开了祁连山后,就回到昆仑山三清宫来。澄因大师也随来西域,昆仑三子部很敬重澄因,特替他在金顶峰后,风景绝佳之处,辟了三间静室,让他住下。另遣派一个小道童,服侍他生活起居。沈霞琳又经常到后山看他,老和尚本就极爱清静,那金顶峰后不但幽静,而山色水光,景美如画,老和尚有此良好居处,也就很安心地住了下来。
且说慧真子听说来人是江湖道上闻名丧胆的玉萧仙子后,不禁心头一震,一面留心戒备,一面又问道:“昆仑派和你素无嫌怨,何以夜入三清宫来窥探?”
玉萧仙子又一阵格格娇笑,道:“我来你们三清宫原为找一个人,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逼我动手,怎么还能责怪我呢?”
慧真子一想:不错,果是自己逼她出手。但她不投刺拜山,而在深夜中,闯进三清宫,也有违武林中的规矩。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既是找人。就该堂堂正正地来访才对,为什么深夜闯了进来?”
玉萧仙子笑道:“我怕堂堂正正来找他,他躲起来不见我,所以才夜中进来找他。”
慧真子听得一怔神,暗想道:除了大师兄这几十年中的行动,我不尽知道以外,昆仑派再也和她攀不上一点关系。她要找人,究竟是找谁呢?
要知玉萧仙子在江湖上是极负盛名的人物,能和她牵缠关系的人,决非普通无名之辈,这就使慧真子想到了大师兄一阳子的身上,他们师兄妹分手了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三十余年岁月,不能算短;这中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慧真子不觉脸色大变,冷笑一声,问道:“你要找什么人?非得夜里见他不可?”
玉萧仙子笑道:“你们昆仑三子门下,可有一位名叫杨梦寰的吗?我跋涉万里,远来西域,专门为找他……”
话未说完,蓦闻身后宏亮的声音接道:“不错,昆仑门下有一名叫杨梦寰的弟子,你找他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玉萧仙子转脸望去,只见二丈外站着一个道袍长髯的人,背插宝剑,正是玄都观主一阳子。她和一阳子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一声娇笑,道:“玄都观主别来无恙,你几时回到三清宫来啦?”
一阳子冷冷答道:“三清宫是贫道出身之处,难道我不能回来吗?”
玉萧仙子性格本极自傲,但此刻她竟变得十分温和,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找他问几句话,并没什么大事,不知能否容我一见?”
说着话,两道眼神却借机向四周寻望。
一阳子素知玉萧仙子狂傲不驯,是江湖上著名难惹的女魔头。他想:刚才对她言词极是难听,定会招惹起她的怒火,哪知玉萧仙子却一反常态毫不动气,这确实大出意料之外,沉思一阵,答道:“你找他到底为什么?先告诉我。如果他确有不对之处,我定重予责罚就是。”
玉萧仙子听完话,知他误会了自己心意,但又不能当真把心中所想之事,说了出来,就是想编个谎言,一时也难想得出来,不觉呆在那儿,答不上话。
慧真子究竟是女人,女人家心思较为细致,看玉萧仙子发呆神情,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看她模样,似是非为寻仇而来,只是一时间,难以推想出个原因。
当下长剑一挥,围在四周的昆仑门下弟子,纷纷收了兵刃散去,全场中只余下了一阳子和慧真子两人,一左一右的把玉萧仙子夹在中间。
慧真子收了宝剑,走近玉萧仙子,合掌一礼,笑道:“难得芳驾光临,寒山生辉不少,刚才开罪之处,尚乞大量海函。夜深露重,请人茅舍,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玉萧仙子赶忙还了一礼,道:“深夜中不速造访,内心已感不安,怎么好再打扰两位呢?”
慧真子笑道:“我久已闻大名,仰慕万分,今宵能得会晤,正慰半生渴望,只恐寒山深夜,无美物以待佳宾。”说完,合掌肃容。
玉萧仙子略作沉思,即随慧真子向假山后面走去,一阳子默然走在最后,心中疑窦重重,他百思不解这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为什么要找梦寰?
转过了假山有一角,翠竹环绕着两座房舍。慧真子抢几步到了一座较大房子门边,打开垂帘,把玉萧仙子。一阳子让入房中。
这座房子,正是慧真子住的地方,中间客厅里木几竹椅,打扫得纤尘不染,一只松油大烛,高燃在屋角特制的竹架上。慧真子刚让两人落了座,垂帘起处,走进来一个妙龄道姑,手托茶盘,脸含微笑,先送给玉萧仙子一杯茶后,又依序托茶盘送给了师伯师父,然后垂手侍立在慧真子的身侧。
玉萧仙子端过茶,看了一眼,顺手放在木几上。一阳子微微一笑,却把手中一杯茶仰脸喝干,放下茶杯,问道:“芳驾莅临三清宫,可单是为找劣徒杨梦寰吗?”
玉萧仙子陡然取下蒙面黑纱,笑着点头接道:“不错,我夜扰鹤驾,只是找他问几句话。”
慧真子见她取下蒙面黑纱后,不觉微一怔神,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名满江湖的女魔头,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
玄都观主过去虽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始终未取下过蒙面黑纱,故而并未见过她真正面目,此刻骤然一见,也是大出意外。
只听玉萧仙子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后,说道:“我在祁连山时,见他一面,那时他正卧病在一道荒谷中,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竟冒险到大觉寺,偷了人家一粒雪参果给他医病……”
说到这里,这位豪情奔放的女魔头,突然流现出了女儿情态,晕生双颊,含羞垂头,紧接着又一声幽幽长叹。
一阳子。慧真子,双双吃了一惊,相对望了一眼,脸上都微微变色。
玄都观主沉吟一阵,道:“承蒙援手劣徒,贫道十分感激,侍他回山后。我定当带他当面叩谢……”
玉萧仙子突然抬头,星目中神光电闪,急忙截住了一阳子的话,问道:“怎么?他还没有回昆仑山来?”
一阳子看她紧张神情,心中愈觉事情严重,侧望师妹一眼,答道:“不错,他还没有回来……”
玉萧仙子霍地起身,脸上微现怒意。一阳子知她急怒起来,出手就要伤人,一面运功戒备,一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突然,玉萧仙子满面忿怒之色,变成了一脸的幽怨愁容,黯然叹了口气,缓缓又坐了下去,凝睬着一阳子问道:“是他不愿意见我呢?还是他真的没有回来?我又到祁连山去过了,可是没有找到他……”
一阳子见她神情忽变凄惋,倒是大出意外,因为玉萧仙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手辣心狠。怔了一下神,正色答道:“杨梦寰是我的门下,如果他真犯了什么大错,别说你不肯放过他,就是昆仑派的门规,也不会纵容他逍遥法外。”
玉萧仙子不停地摇着头,接道:“他没有犯什么错,你不能胡想乱猜。”
烛光下,只见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粉腮滚下。
慧真子看她神情,心中已了然不少,微微一笑,接道:“我大师兄素来不打诳语,杨梦寰确实没有回到三清宫来,你如不信,尽管搜查就是。”
玉萧仙子凄惋一笑,慢慢站起身子,道:“不管他去何处,我总是要找到他的。他活着我要见他,死了我也要看看他的尸骨。”
说着话,向门外走去。
慧真子抢上几步,到了玉萧仙子身后,说道:“难得芳驾光临,小住几天再走如何?”
玉箫仙子扭过头,黯然一笑,答道:“你们这里,我以后会常来的。”
说罢,纵身一跃,已到了两丈以外,接着又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慧真子叹息一声,返身入室,望着一阳子十分凝重的脸色,道:“唉!你收这个徒弟,害人不浅,以后,他不知道还要给你招惹出多少烦恼?”
一阳子苦笑一下,答道:“我总相信寰儿不是坏人,心地忠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