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她的!
突然,殷名飞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不放。奇怪,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双眼皮了?该不会是偷偷跑支割的吧?印象中像一条缝似的眼睛变得又大又明亮,原本肥得几乎可以掐得出油的脸颊也没那么恐怖了,该不会也做了抽脂吧?小鬼好像没丑得那么可怕了。
“大飞!”这是傅蓉颖自己发明的叫法,“谢谢你啰!”
谢什么谢啊!这一刻,他真想拿手去撞树干,不但没看到预期中她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还反倒帮了她一个大忙。
真是该死的鬼提议呀!
“这里冷死了,回去啦!”殷名飞没好气的叫着。
傅蓉颖对他的不友善并不以为意,依旧很开心的提议道:“大飞,你脚下有轮子,我脚下也有,我们一路玩回去吧?”
殷名飞淡淡的瞄了她兴致勃勃的小脸一眼,“你想要我搭在你单车后头溜冰?”
“对啊、对啊!”她拼命点头。好厉害喔!原来大飞还会读心术呢!“你睢,老爸搂着艾莉阿姨两个人亲亲爱爱的,而允风哥哥只能归类到教我骑脚踏车的大教练那一种,看来看去,就只有你可以陪我玩啦!”
他微微一怔。原来她也是孤单的,他们竟然同病相怜……
殷名飞猛然打住自己的思绪。她无聊寂寞没玩伴他就该奉陪啊?也不想想谁才是这个家里最孤独的那个人!
殷名飞不客气的拧着她红通通的鼻头,才想送她一句奚落的话,却发觉她冰得像冰块,最后他只是哑声的低斥着,“快冰死了还玩!”
他想也不想的便解下自己的围巾,粗鲁的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脚下滑轮一转,便一溜烟的溜走了。
“咳咳!差点被你缠得没气了。”傅蓉颖将围巾略微松开一些,嘟着小嘴咕哝着。
可是大飞的围巾感觉起来好温暖喔!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最遥远的他也有很体贴的一面。
傅蓉颖的小手抓着围巾的摆穗,对着飞快消逝的人影摇摇头,“大飞好奇怪喔!不过,等我长大后,也许就懂他了。”
* * *
九岁这一年的耶诞节对傅蓉颖来说,是个难挨的黑色假期。
“我交不了作业,铁定会被那个白痴导师给笑死!我才不要受那种鸟气!你们看是要把我打死或赶出去都可以啦!反正我就是不要回学校!”
她独自努力了三个星期,还是完成不了老师交代的作业。本以为允风哥哥会回来过节,到时她就可以请他帮忙,谁知他居然跟着教授去欧洲做研究……唉!看来她死定了。
餐桌上十磅重的烤火鸡都还没切开,傅蓉颖就噼哩啪啦的丢下这个炸弹,炸得保罗和艾莉全都傻愣住。
即使每年同桌一起吃耶诞大餐,但从来都把自己当成隐形人的殷名飞不禁扬起眉,精练的目光从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将面前的餐盘一推,吊儿郎当的开口,“走,大飞铁定让你的老师不敢露出讨厌的白牙来!”
咦?这么好心?不会有诈吧?傅蓉颖还来不及张开嘴细问,小手就被已经长得高头大马的殷名飞拉着,轻盈的身躯也被拖下椅子。
经这么一碰触,殷名飞猛然发觉,她的手臂什么时候变得像一支又干又扁又瘦的棒球棍?她这几年是不是被关在非洲难民营,长期处在饥饿状态?全身的肥肉就像下过热锅似的,被炸得都不见了;太瘦削的脸还是长得很抱歉,唯一能看的还是只有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
他摇着头,这个四肢发育不良的小鬼脑袋依然笨得不可救药,偏偏脾气火爆,心眼长得又多又实。
保罗和艾莉看着一向水火不空的两人一起离开,彼此对望一眼后,心里是既讶异又感动,艾莉甚至开心得眼眶含泪!
名飞终于把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兄妹能够友爱相亲,实在是太棒了!两人感到十分欣慰。
* * *
傅蓉颖站在殷名飞的房门前,很难形容心头的感受是什么。
大飞的房间向来都是上锁的,是个禁地,就连艾莉阿姨也无法以母亲的特权进去,然而今天他却破天荒的让自己进入……
她还来不及理清心头莫然的情绪,倒先被他打开门后的“奇景”给吓了一大跳。
老天!那真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只见成堆她见都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塞满墙壁四周的架子,连地板上都是。
“你在做什么实验啊?这里不会爆炸吧?”傅蓉颖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
殷名飞环视四周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不过是一些实验后的成品、半成品、未完成品,学校宿舍塞不下才搬回来的,你喜欢的话,就全送你好了。”
“哦!不用了。”她才不收一堆用不着的垃圾呢!就算要礼物,也要讨些喜欢的啊!
傅蓉颖的眼睛仔细地在他房中梭巡一遍,终于被她发现一样新奇的玩意儿。
他的房间角落摆了一个鱼缸,养着一条快速游走的鱼,鱼缸上头斜罩着一个自动喂鱼加水的装置。
哈!没想到一年只开启一天的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
管不住好奇心,傅蓉颖伸手指到那条精力充沛的鱼儿,“我要那个!那是什么鱼?大飞哥?”
“斗鱼是很凶狠的,手伸进去,包准你血肉模糊。”殷名飞故意恐吓道。
密闭的房间、密闭的心情,他,完全的斗鱼狡猾孤独叛逆个性。可是,他居然一时冲动就邀她进入私人的天地,真是见鬼了!
殷名飞撇撇唇。这个作业最好能值回票价,否则他的牺牲可就太大了。
斗鱼?还会咬断手指?“那算了!我不要了。”傅蓉颖害怕的吐吐舌头。
大飞不愧是怪人一个,就连养的宠物都很“与众不同”!她开始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
呃……作业不会比她的小命重要,现在开溜应该还来得及吧?“我……我还是出去比较好……”
哼!哪由得了她打退堂鼓!殷名飞把床上所有的东西全扫下地,腾出一块干净的空间,率先跳上床,然后朝她努努嘴,“脱了鞋上来!现在几年级了?”
看见他眼中明显的不容逃脱的目光,傅蓉颖只得乖乖的爬上床,伸出三根像枯枝一样细长的手指比了比。
“三年级?”殷名飞斜靠向枕头,淡淡的开口,“让我想一想,你的假期作业是不是要用胶水将一百根牙签,和二十枝冰棒棍盖一座桥,受力程度是三块砖头也压不垮,对吧?”
“哇!你怎么知道?”傅蓉颖吓了一大跳。
“都几年了,还变不出新把戏!”他不屑的撇撇嘴,转身往外走。不一会儿,他又抱回来一大堆东西。
傅蓉颖定睛一看。哇哩咧!这些都是她买的原始材料耶!
这个人很超过喔!问都没问她一声。不擅进别人的房间是最基本的尊重,大飞居然连这点礼貌都不懂!
傅蓉颖口气开始不友善了,“你进我的房间?我不要你帮了!”
“谁想帮你!”懒得理会她无聊的抗议声浪,他将材料一古脑儿的全往大床上丢,开始动手将牙签排列起来。
不想帮她?那他这样全神贯注、头也不抬、双手忙碌个不停又算什么啊?
傅蓉颖乖乖的坐在一旁看着殷名飞,不得不承认他修长的手指真的很灵巧。嗯……他好像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难亲近嘛!还有,他这会儿不就主动带她进入他从不对人开放的房间了吗?
“成了!”
天外飞来的一句,打醒了兀自发怔的傅蓉颖,她定睛一看,一座美轮美奂的桥梁像变魔术一样的展现在她面前,她不禁高兴的大叫,“我得救了、我得救了!”
殷名飞轻松的躺回枕头上,斜睨着那张发光发亮的小小脸庞,心里突然升起的不详预感正在扩大。
他翻翻白眼说着,“老天!你千万别感谢我!”
“哼!我才不会。”傅蓉颖嘴硬的说,心底却冒出另一个声音——我只会把你崇拜到五体投地啦!
“你没有画草稿图,到底怎么做的?”
“问那么多干什么?倒是你,现在会面临两个难题。”殷名飞双手环胸,懒洋洋的开口。
“有吗?”傅蓉颖搔搔后脑勺。她还以为她的难题全都解决了呢!
“你如果把这座桥梁拿去学校,你的老师百分之百不会相信这是你的作品,铁定会气得将你逼问到天黑,可是如果不交出去,我打赌你会因为面子挂不住,而想要逃学翘家。小不点,你到底是要让老师难过,还是让自己难过?”殷名飞嘴边掀起一抹诡谲嘲讽的笑容。
傅蓉颖灵动的眼睛拼命转啊转的,思考着他的话。
允风哥哥从来都不是这么教她的,他只会从图书馆借一堆参考书拿给她,告诉她天下无难事,读多了之后就能想出办法。
她已经很努力,也花很多时间在课业上,可是成绩……唉!老师说她数学不得,自然科很烂,将来长大只能靠领失业救济金度日。
除了美术课外,上学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好玩,甚至让她自信心大失!
现在,大飞替她打开另一扇窗,由不同的角度去思索,让她这个快要对自己放弃的人看到了希望!
她决定了,活在这个世上,当然要先让自己开心啊!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傅蓉颖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唇角全都往上弯,“我自然是不能对不起自己啰!就算老师把我逼问到死,我都会咬牙忍下来,不会出卖你的。”
“喂!搞清楚,我这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的老师太猖狂得意,给这种超高难度的作业来整倒学生,无聊又白痴!”殷名飞忿忿的哼了一口气,有一种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
“对啊!我们都是同一校的。”共同对付相同的敌人!傅蓉颖很用力的点头。
虽然她笑得很灿烂无邪,可是殷名飞却知道自己已经在无形中制造出另一个小恶魔了。这个小妮子血液中叛逆的万分可不会比他少,两个恶魔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光想就觉得很恐怖!
自从她介入他的生活后,他打心里就知道她会是他的天敌!
瞧瞧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同一校的?同样寂寞的躯体有着强烈的自尊,这种人向来只会强悍自私的维护心底最私密的领域,不让别人侵入窥探。如今,他却在两人间搭起一座桥梁,他简直无法想像会有什么样的反效果产生。
明明就是想看她出糗、以捉弄她为乐,偏偏从小到大,数不清有多少次总是误打误撞帮了她的忙,让他懊悔得直想拿块豆腐砸死自己算了。
唉!都怪这一间屋子啦!让他逃都逃不了。
冷不防的,殷名飞的脸颊上又多了几坨黏答答的口水,还有温热的唇印……原来他整个人被一个瘦不拉几的小不点像八爪章鱼般缠住。
傅蓉颖感激的抱着他一阵猛亲。原来大飞可以这么贴心啊!她残破的自信心被一片片拼凑起来,对他的忠言义行铭感五内,把他当成救星代仰望到一塌糊涂的地步!
嘿!反效果这么快就来了?殷名飞皱着眉头,一把甩开身上多余的那一点点重量,用手拼命擦着自己的脸颊,“喂!别把我当耶诞树爬啦!”
“耶诞树?才不是呢!你是我的耶诞老公公!”跌到床脚下的傅蓉颖一点都不在意摔疼了两个膝盖,反而还直冲着他笑。
殷名飞用凶恶的语气掩饰心里因她的话而涌起的不自在的感受,气恼的撂下警告,“你若想活命的话,就别再碰我的脸颊!”换言之就是不准亲他!
殷名飞悻悻然的转身离开,只用橡皮筋随便扎成一束的长发看起来仍是野性难脱。
小气鬼!允风哥哥可是连头顶都让他骑上去转圈圈的呀!
傅蓉颖对着他逐渐消失的高大身影吐舌头,“哈!不准碰脸颊,那下一次我就瞄准嘴唇!”
她才不会怕那几句恶狠狠的威胁呢!大飞就像一块磁石般,她的心思已经被他的狂魅风采给慑倒,小女儿家的心扉无声无息的打开,悄悄酝酿起爱慕之情。
没想到大飞这么万能!既可以帮忙做那些整死人不偿命的作业,又会说一些听都没听过的话让人心里乱舒服一把的,如果她还不懂得死巴着他,她傅蓉颖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白痴!
虽然他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喜欢理她,但管他呢!她喜欢理他就好了!
欢喜冤家
童年时的预约,
你的一抹笑容,
让我沦陷在初次悸动的故事里。
同样的这一个耶诞夜。
冰冷的雪花绵密且无声无息的飘落,殷名飞在后车库门口的雪地上,对着高挂的篮框拼命投篮出气。
记得几年前也是这样,救小鬼一命却被弄得一脸口水,她还对着他犯喊,“我的星星!”现在又被当成耶诞公公!
他几乎可以预见以后的耶诞节,他大概会被她给气得五脏六腑全都移位。
Shit!只要同住在这个屋子里一天,他就避不开这个大麻烦。
殷名飞从眼角余光中瞥见傅蓉颖的身影,没好气的翻了下白眼。睢!麻烦又自己找来了!
“大飞,我们都没有吃晚饭,所以我把晚餐剩下的火鸡肉切了微波,做成火鸡肉三明治,分一袋给你。”傅蓉颖开心的对汗流浃背的人挥挥手,可惜人家瞧都不瞧她一眼。
好大的架子哪!别气、别气,他就是那副死样子。傅蓉颖拼命做着心理建设,否则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