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那个半年前的我,而就算仍然是那个半年前的我,又怎么可能记恨他、不理他。
他根本就是死死扎根在我生命中,长在肉里融在血里,什么时候连根拔了,我也就被带着一起死了。
已经错过了那么多那么多,差一点点就无法挽回。
这个笨蛋居然还有闲心在那里畏首畏尾,战战兢兢。
这种时候还犹豫什么。
洛予辰从来不能做一件让我痛快的事情。
怎么办,就被我摊着了,我只好认命。
洛予辰还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复杂,混合着思念和委屈,犹疑和悲伤。
我笑了,我向他张开双手。
他仍然没有像我想象一般飞奔过来,而是有些跌跌撞撞走过来,好像他突然不会走路了一样如笨企鹅一般摇摇晃晃。
几米路,他走了好几秒,终于停在我床前,伸手想摸我,却又瑟瑟缩缩。
我立刻心疼了,他是怕摸不到,怕像上次那样我又突然化成灰消失了?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拉着它贴到我的颈子上。
感觉到了么?温热的,为你而跳动的脉搏。
洛予辰,我很想你。
奇怪吧,明明就一直在你身边,但是好想你。
他的手指冰凉,指尖轻颤。
我觉得我能温暖它们。从现在到很远很远的将来,都能。
然后我把他拉过来,狠狠地抱了。
虽然我的身体因为半年没有运动,还是不太像自己的,但是抱住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终于肯软下来抱着我,拼命地叫我的名字。
“肖恒肖恒肖恒肖恒肖恒。。。。。。”
他毕竟是歌手,声音很好听,居然把我那个俗不拉叽的名字叫得有如天籁一般。
我也一声一声地傻傻回应着。
能抱紧的温度,能握紧的双手,我的洛予辰。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玩弄着他长到耳际的发丝,被他抱得紧到喘不过气来。
我正在享受这个紧得过头的拥抱,他突然放了手,改成抓小鸡一样抓住我,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问:“你不会又突然消失不见了吧?”
我摇头,拼命摇头。
他记得,他真的全记得。
我一定让他很痛苦,我在他面前消失,我真的很歉疚,真不知道他后来的日子怎么撑过来的。
我看着他清瘦憔悴了许多的面容,一阵心疼。
他并不相信我,还是抓着我,瞪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好像在验货一般看他的肖恒有没有哪里少了一块或者缺了一角。
我不禁笑了,我说:“洛予辰是傻瓜。”
多么没营养啊,这种时候好听的情话一大堆,我怎么偏偏挑了最没内涵的。
“对,我傻。”洛予辰反而配合,低着头承认。
一时无语。
他抓得我肩膀有点酸痛了,我把他的手拿下来握在我手里。
突然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竟然狰狞着横七竖八的伤痕。
我愣了,这双手我还不熟悉,我欣赏了供奉了顶礼膜拜了整整十年的手,一直是骨节分明雪白干净,根本没有一丝瑕疵。
洛予辰不是一个好主人,什么好东西到他手里全落得暴殄天物的下场。
现在突然多了几道疤,把我认认真真养了好久的东西毁得彻底。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疼地吼。
不要是我想的那样,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我左手手腕上只有一道伤痕,六个月了,虽然难看,现在已经浅浅的。
而他手腕上,疤痕还险恶地凸起着。
我不相信,不会是我想的那样,我的洛予辰才不是会那么傻好不好。。。。。。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埋头在我肩窝里,什么都不管。
我看向方写忆,他在我正面,洛予辰背后,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腕上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我抱着洛予辰,死紧死紧。
“洛予辰,你干了什么?”
洛予辰只是更加紧地把我搂住,不抬头。
我暴力地推开他,拿起他的手腕,他仍旧眼睛通红,倔强地别过脸。
他没哭,一向那么能硬撑。
那么多伤,是多少次?
“你为了我要伤害你自己?”
这么多道痕迹,如果死了呢?如果我醒过来发现他却死了呢?是要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么老掉牙的戏码吗?
那样凄美却那样可怕,那样认真却那样荒唐。
后怕,如同粘人的蜘蛛网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层层缠绕着我,无法呼吸。
“洛予辰,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冲他吼。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对我最重视的最珍惜的洛予辰做了什么。
“你可以做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他终于正视我,比我还要凶恶还要不平,比我还要委屈还要害怕:“为什么你死了我还要活着!”
这是什么鬼道理,为什么我死了你就不能活着?
我从冰凉的湖里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后来自杀来玩命的!
我当然知道你会伤心你会难过你会后悔,你会一直记得那个死掉的我。
但是我救你,可能自私,还是想要你好好的,快快乐乐地活着。。。。。。
但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责备他。
我知道,此时再谴责洛予辰什么都没用,他觉得他没错,他就会一直认为他没错。他觉得我不在了他也不用留着,他也会一直这样坚持。
洛予辰从来都是这么固执的啊。。。。。。
我没有办法改正他,我只有忍受他。忍受他的固执、他的坚持、他的外刚内弱。
真是让人又生气又心疼又无奈的人。
幸好,还没有铸成大错。
幸好,上天真的发了慈悲,给了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在我怀里,还能笑还能哭,还有呼吸还有心跳。
多么,多么不容易。。。。。。
就让他冷酷、傲慢、顽固、死心眼下去吧。
反正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非常冷酷、傲慢、顽固、死心眼。
能够重新再来,我已经得到了最奢侈的。
我虽然一直特别贪心,现在也非常满足了。
我拉拉他的袖子,他终于还是强势过我,我服软了,他也就没有继续嚣张,乖乖地继续把头埋到我肩膀里。
“洛予辰,我好想你。”我在他耳边轻轻低语:“我一直很想你,还有,我爱你。。。。。。”
多么不公平啊,这句话一直都是我在说。
以前是我说,他不愿意理我。
现在还是我说,他哽咽地太厉害没有办法开口。
突然觉得这下赔大了,那么善良地说给他听,到头来肯定又被吃定了。
跟着洛予辰,我真是栽了。
算了,今后的时日还长,总要逼他反过来跟我说个几千几万遍的。
我觉得我的实力还是有所提升的,对付洛予辰可以慢慢来,今天先放过他吧。
第二天早晨听闻消息的小路做了爱心早餐带来的时候,洛予辰正在喂我他刚刚买回来的热包子,两人两看两相厌地瞪了好久,小路一把抢走洛予辰的包子,鄙夷道:“肖恒才
刚醒,你就让他吃这种垃圾食品,你也忒没良心了。”
然后路美人亲自到我面前笑容灿烂地打开他的爱心便当:“我煮了营养早餐哦,还清晨起来专门煲了汤,快点趁热尝一尝。”
洛予辰愣愣地看了看自己被抢走的包子,正想发作,再看看小路色香味俱全的早点,突然像被扎破的气球般泄了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冷着脸不说话。
“看什么看,”小路受到洛予辰怨念的眼神的注目礼,高调地白了他一眼:“你能做出来吗?”
一盒精心准备媲美五星级饭店水准的饭菜,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的洛予辰?我看看两者,对比强烈得都我想笑了。
“不会做吧,”小路冷笑,拿着勺子不顾我坚持我能自己能吃的动作,笑眯眯地给我喂饭:“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做饭的男人根本不是好男人,以后喂肖恒吃饭的事情就是我
的事情了。”
他说着,拿着勺子,对我气得咬牙切齿的洛予辰晃了晃,然后又转向我,一副大爱心的笑容:“怎么样啊肖恒,还是我比较好吧,什么时候抛弃他啊,我做一号替补哦。。。。。。
”
洛予辰明显受到了重大的刺激,但是又无法反驳,气鼓鼓地磨了许久的牙恨恨说:“不就是做饭么?我不会学么?”
小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恶毒的笑容,看来讽刺的话语马上就要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小路没事不经常恶毒地讽刺别人,不过他一旦要讽刺了,经常能用五国以上语言把一个人骂得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正在这时方写忆一副闲适出现在门口,小路余光瞟到他突然转移了战火,放下早餐,吼道:“方写忆,你还敢来。”
是哦,方写忆,你竟然还敢来。
我和洛予辰昨晚在缠绵(纯属缠绵,不要往不该想的地方想,医院是公共场所)之后,当然忘不了审问了罪魁祸首方写忆犯下的血的罪状,可惜小路没来及参加第一轮审问,
现在知道被骗了,被开了那么大的不好笑的玩笑,看到方写忆,当然是摩拳擦掌。
我看着方狐狸夺门而出落荒而逃,心里想着恶有恶报自做孽不可活。
昨晚后半夜我知道了在我从洛予辰身边离开后,安安稳稳地睡着的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我那晚把洛予辰从湖里捞上来之后突然消失,给他打击很大,他不能相信再去堵了方写忆问的时候,方写忆还是跟他说我死了。
洛予辰说死了的话他看到的是什么,方写忆阴森一笑说那应该就是鬼魂吧,你要不要去他墓地上上香。
亲眼所见,终于被证实了的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事情,洛予辰想不开,竟然跟着用同样的方法做傻事。
幸好夏明修突然回去拿东西发现得早。
后来在医院里,洛予辰基本是疯了,又不停地做了几次同样的事情。
我听到这里不能想象当时的凄惨场景,只能紧紧搂着洛予辰。
洛予辰自杀方写忆当然很快就会知道,他最后也不想玩出人命,终于告诉了洛予辰我还活着,只是还没有醒的真相。
我听完方写忆的这些轻描淡写,看着洛予辰的伤痕和憔悴,昨晚在前半夜被我有一个如此无私疼我的哥哥感动之后,又差点没在后半夜干出谋杀亲兄的事情来。
方写忆也知道做得过分了一点,就昂着头任我数落了大半夜,不过根本没有任何成效,因为他不仅没有承认错误,还仍然不停地挑拨离间,说要是洛予辰曾经不是那么负心绝
情,我也不会自杀,我要是不会自杀,他也不会顺便撒谎,洛予辰要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也不会做傻事。总之,他总结,整件事情因洛予辰而起,因洛予辰而结,全是洛予辰造的
孽,他只是在其中顺应历史潮流推波助澜而已。
我已经在他滔滔不绝期间磨好了杀狐狸刀做好了大义灭亲的准备,不过这次倒是洛予辰宽大,拉着我一个劲地说算了算了。
现在,我宽大的洛美人正坐在我面前,正在犹豫着是要继续给我喂他的包子,还是喂别人做的营养早餐。
他掂量来掂量去,踌躇再三,还是气鼓鼓地选了小路的早餐,喂我一点一点吃了。
等我吃完了,他还是低着头生闷气,样子太可爱,让我忍不住凑过去偷香了一口。
可惜效果不显著,没能把他从情绪低落中缓解出来。
“想什么呢?”我看着他有些阴沉的脸色,伸手把他的头发揉成乱草。
“那晚。。。。。。确实是你吧。。。。。。”他终于低低问道,手上握拳指节泛白:“把我从湖里拉上来的那个。。。。。。”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东西本来就太离奇,若非亲身经历我自己也不能信,于是只能试探着问:“你信吗?”
“那是什么?幽灵吗?”我没想到洛予辰就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力抓着我的肩膀,语气好像有点恐惧似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洛予辰是会害怕幽灵的么?
他看着我的默认,突然跌坐会椅子里,然后呵呵笑了:“你说我怎么不栽在你手里?你怨念强到可以躺在那里就出窍去做幽灵的地步。。。。。。”
他的声音是在笑,表情却差点没哭出来。
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我执念深到这种地步,吓着洛予辰了。
洛予辰很快笑完,又重新站起来抓着我阴沉地说:“以后,不准你这么想着我,不准你这么喜欢我,不准你觉得我是最重要的。”
怎么又不准我喜欢他了?
我实在没明白过来他想表达什么,只能呆呆地说实话:“可是。。。。。。我已经养成习惯了。。。。。。”
洛予辰听了这话显然分外无力。
“我就是不准!”然而他仍然坚持了,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又是以前那个我熟悉万分的对着我只会采取暴力手段的洛予辰。
“你干什么!”小路刚好从门口进来,见状还能怎么认为,立刻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副勇者斗恶龙的架势推开洛予辰,把我保护在后面。
洛予辰被推到墙边,一脸我无法形容的凶恶混杂着委屈的表情。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我不能在为了他,不珍惜自己。
这就是他一大堆让人搞不清楚的“不准”的意思。
他跟我就是不大会表达感情,连好好的话都还是要吼,不认真听听不明白。
他是怕了,他被我突然的决绝,被我的不要命彻底搞怕了。
“方写忆,你说这家伙悔改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小路气势汹汹,转头问靠在门边发型和衣衫都略微不整的方写忆:“我才一眼没看到,他又欺负肖恒!”
洛予辰欲言又止,不安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那么说的,又不会冤枉你。
别那一副样子委屈得跟小媳妇似的。
我就记得我拉拉小路笑着说算了算了。
然后我就突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续——
※※※※※※
那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