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断魂散?!”云驭水面色丕变。
“不错。”徐玉娟道,“云庄主医术高明,要解这‘半步断魂散’当非难事,只不过……半步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让容小姐服下解药呢?”说着,她面含得色地游目四顾,眼光在掠过西门毓秀之时充满了一股凌厉而深切的恨意。“西门宫主的武功当称得天下第一,可惜的是,我跟容小姐离得近了点,你却离得远了些,不知西门宫主有没有把握在我下毒之前先杀了我呢?”
西门毓秀沉默不语。依目前的距离,的确不能说有把握,而且,事关容飞雯的性命,他更不能轻易冒险。
“你想怎么样?”容飞扬沉声道。
“容大少问得好。”徐玉娟笑靥如花,“我只要你们放我脱身便可,谁也不许来追。”
“好。”容飞扬与西门毓秀对视一眼,两人当先让开了路。“你走吧。”
齐诺和云驭水同时齐齐退了开去,沈三娘只是焦急地望着躺倒在地的女儿,无暇他顾。
徐玉娟眼珠一转,足尖一点,飞快地飘至半空,在梁上翻身一折,忽地对准下面的容飞雯洒下了一蓬白蒙蒙的药粉,趁着外面的人冲进屋里救人的瞬间撞破了屋顶急速遁去,片刻已不见踪影。
西门毓秀是第一个闪身进房的,徐玉娟抛下药粉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容飞雯的身侧。在容夫人沈三娘的惊呼声中,他不急不徐地拂了拂衣袖,霎时,半空中那片白色的药粉随着一股气流尽数坠落在远处的地板上,未曾沾及一人。
云驭水匆匆蹲下身,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入容飞雯口中,只一会儿功夫,心痛即止,气息也逐渐趋于稳定。急得团团转的沈三娘见状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再瞧瞧被西门毓秀弹开的那堆药粉,不禁感激地瞟了他一眼。齐诺好奇地伸出手想将地上的人皮面具捞起来细看,却被容飞扬喝止,待云驭水上前仔细察看确定无毒后才捡了起来。
“这个……”齐诺左看看右看看,“真的是人皮做的吗?”
“是的。”云驭水肯定地答。
“如此说来,”容飞扬沉吟,“南宫菁定是已经遭了毒手。”
“都是我不好!”喘息刚平的容飞雯忍不住掩面哭泣,“如果不是我带她去黄山,她就不会死……这全是我害的……呜呜呜……”她愈哭愈伤心,干脆把头埋入自己母亲的怀里不停地抽泣。
“飞雯……”见爱女的情绪相当激动,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沈三娘只得冲着在场众人打了个招呼,半扶半抱着带她离开。
“唉……”隔了半晌,云驭水叹了口气,“没想到南宫菁已经……唉……”说至此,又是一声叹息。
“那……”齐诺想了想,苦着脸道,“南宫风来的时候咱们究竟该怎么对他交待才好?”
九月廿三。
申时。
这几天容飞雯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大家很能了解她的感受,尽量不在她面前提起南宫菁的事。沈三娘终日陪在女儿身边宽慰,作为一门之主事务繁忙的容北铮也将所有乱七八糟的事一古脑儿地推给了儿子,自己则抽空出来关心一下宝贝女儿。这下子整个风剑门中最忙的人当然非容大少莫属,他一面要派人留意无双门和南宫世家的动向,一面还要处理老爹抛下的大堆杂事,每天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连喘口气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能偷空跟心上人说几句话亲热一下了。好在西门毓秀是个很沉静的人,在容飞扬处理公事之际大多默默地伴在恋人身侧,或看书、或沉思、或者替两人泡上两杯香茶……每次容飞扬心浮气躁的时候,只要看见恋人安详温和的眼神便会立刻舒展了紧蹙的眉峰,唇角亦会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浅浅的温柔笑意。
这一日下午容北铮在安慰完自己的女儿之后,绕道至平时自己办公事的地方——浩然厅,想去瞧瞧那个令自己头大如斗的儿子究竟在干些什么。走到门边,悄悄地将头探进去,只见满室一片静谧,自己的儿子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属下呈报上来的卷宗,一旁的丑陋男子靠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神情怡然地翻着手中的书卷,两人有时会悄然窥看对方几眼,偶尔眼神相触,均会微微一笑,而后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那种深情的目光,容北铮以往从未在自己儿子身上见过。他虽非常反对自己的儿子跟个男人扯在一起,但对于西门毓秀此人的人品武功却甚是推祟,自己儿子能够养成每日早起练武的良好习惯,处理事务的时候又日渐显得沉稳练达——这一切的改变都与这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是分不开的。日子一久,莫说飞雯那丫头,连自己的爱妻沈三娘也不再老是对着他摆脸色,最近提起西门毓秀的时候,总是一付欲言又止、无限惋惜的模样。说实话,看了面前这两人相处如此融洽和谐的一幕,容北铮的心里不是没有丝毫感动的,只可惜……西门毓秀是个男人。
“容伯父。”西门毓秀放下手中的书卷微笑作揖——自打容北铮站在门外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不走进来,难道是……他有话想单独对飞扬说?
“咳咳……”冷不防被人发现了形迹,容北铮赶紧干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狼狈,而后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是来看飞扬的。”
“爹,”容飞扬抬起头,“您怎么有空过来?中午的时候您不是说要去看飞雯吗?”
“我已经去看过她了,”一提起容飞雯,容北铮的脸色随即黯淡下来。“她还是老样子,一点精神都没有。唉……也难怪她伤心,南宫家一个好好的女娃儿就这么被人割下了脸……”
“少门主——”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匆匆踏入一身材瘦削、面目精明的汉子,在迈进厅门见到容北铮后立刻躬身行礼。“集云堂孔方见过门主。”
“孔堂主不必客气,”容北铮笑着摆了摆手,“看你神色匆忙,不知有何要事?”集云堂乃是隶属于风剑门下专管收集消息、传递密报的部门。这集云堂的堂主也就是整个风剑门的耳目,孔方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整整二十年,从风剑门创立开始一直到现在仍是坐得稳稳的,足见他在安插眼线、收罗秘密、掌握武林动向方面很有一手。
“启禀门主,”孔方回禀道,“属下堂中弟子已在黄山发现了被弃尸荒野的南宫小姐的遗体,现已将其抬回黄山分舵,不知是否要将遗体运至杭州?”
“你能确定是她?”容飞扬插话道。
“能。”孔方回答得毫不犹豫,“大小姐曾说过,南宫小姐的左手手臂上有一颗红痣,那具尸体上也有,这颗痣绝对不是伪装上去的。而且,虽然脸上的皮已经不见,外形有点模糊,但据堂中弟子所报,从轮廓上仍能认得清楚的确是她。”
“唔……”容北铮考虑了一下,“暂且先别运过来,我怕飞雯见了会愈发伤心。还是等我先开导开导她再说。”
“是。”
晚。
戌时。
风剑门。
浩然厅内堂。
“飞雯,”容北铮甚是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何必非得自己去看?如果你真想见你结拜妹子的遗容一面,让他们将棺木和遗体运过来便是。”由下午开导到晚上的结果反而促成了容飞雯的执意坚持——任容氏夫妇和容飞扬费尽唇舌、说破嘴皮,她仍是一意孤行。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对不起这个妹子,所以非得亲自过去一趟表达一番自己的愧疚与诚意才能安心。
“我想马上见到南宫妹子,”容飞雯斩钉截铁地道,“运过来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而且……”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我不忍心让她再受颠簸之苦……”
“后日南宫风就要到了,”容飞扬劝道,“不如等他来了以后咱们一起去见南宫姑娘吧。”
“是啊,”沈三娘忙帮腔道,“飞扬说得不错,还是等南宫世家的人到了以后再说吧。”
“娘,”容飞雯凄然一笑,“南宫妹子会惨遭不测我也有责任,南宫大哥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怎么有脸去见他?”
“你总不可能躲避一辈子吧?”容飞扬对此颇不以为然,“再说这也不全是你的错,要怪也不应该只怪你。我会把这件事跟南宫风解释清楚的。”
“总之我现在不想见到南宫大哥!!”容飞雯拼命地摇头,“我要先去黄山看……南宫妹子的……的……”说到这里,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去黄山?!”见自己的妹妹如此任性,容飞扬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和爹娘他们都要在这儿等南宫风才行,驭水和小诺也已经出发前去途中迎接。现在倒好,你说去就要去,难道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吗?!”
“去就去!”容飞雯半是委屈半是堵气地叫道,“我明天早晨就出发!!”
“你……”容飞扬怒道,“不准去!目前无双门的动向我们还不清楚,天知道司徒不二又会在暗地里打什么主意?你明不明白现在独自出门有多危险?!”
“我不管!”容飞雯冲着自己的哥哥怒目而视,“反正明天一早我就走,你们一定要拦的话我就再也不吃饭了!!”
“你……”容飞扬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你还真会无理取闹!”
“我陪你去吧。”一个优雅动听的语声自一直默默聆听的丑陋男子口中传出,他安抚地拍了拍容飞扬的肩。“就算到时候真的碰上司徒不二的埋伏,以我的武功要带容姑娘一起全身而退应该还不成问题。”
“毓秀……”容飞扬转头瞅向一脸平静的恋人,不赞同地摇头。“太危险了,我不能……”
“我会小心。”西门毓秀深深地探入容飞扬的眼眸,“还是你不信任我?”
“怎么会?!”容飞扬赶紧替自己辩驳,脱口而出后才领悟到上了对方的当。“毓秀——”
“你没意见就好。”西门毓秀飞快地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容姑娘,绝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他迟疑地望向容氏夫妇,“但不知容伯父和容伯母意下如何?”
“这……”容北铮与沈三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瞟了一眼充满着渴切与希冀地凝视着他们的女儿,情不自禁地同时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爹、娘——”容飞扬不满地拉长了脸。
“太好了!!”容飞雯雀跃地紧紧抱着自己父母的脖颈,“谢谢爹、谢谢娘!谢谢西门大哥!”她不忘对容飞扬保证,“哥,我一路上一定会听西门大哥的话,绝对不会给他添麻烦。”
“哼,”容飞扬哼了一声,终于沉着脸道,“路上小心,千万别惹事。”
亥时三刻。
望翠阁。
夏日的风始终透着些许燥热,就如房内踱过来踱过去的俊美青年一般静不下来。
“飞扬,”看着他来回走了已不下数十遍,西门毓秀的头开始有点发晕。“你能不能坐下来?”
“毓秀。”容飞扬很听话地一屁股坐到了西门毓秀身边,一本正经地道,“我想了想,觉得路上还是很危险,要不我跟你一起……”
“飞扬,”看到了年轻恋人眼睛里的浓浓关切与担忧,西门毓秀心头不无感动。“你不是还得留下来接待南宫风么?别太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妹妹,还有我自己。”
“可是……”容飞扬嘟囔着道,“我们还没分开过那么久……”
“……飞扬,”西门毓秀哑然失笑,“此去黄山不过几百里路,你不是说等后日南宫风到了就跟他一起过来么?才分开一两天而已,又怎么称得上久?”
“那不同。”容飞扬大摇其头,“认识你以后,我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以上,你教我怎么安得下心?况且,还有司徒不二……”
“莫非你认为我不是司徒不二的对手?”西门毓秀认真地问。
“这倒不是,不过……”容飞扬眉峰紧蹙,“我还是不想让你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西门毓秀语声坚定,“六年前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永远不会后悔。”——初次邂逅的时候就有了爱恋的感觉,只是后来的伤害让他一直没能将这些话说出口。时至今日,终于可以把隐藏在心里的话告诉对方,不再怕受到伤害,也不再彷徨。
“我……”迎视着恋人毫不动摇的目光,容飞扬明白自己终于可以彻底放心了,他终于能够拥有毓秀完全的信任——虽然花了快六年的时间,但是非常值得。“我爱你。”他深情而真挚地再一次重复了这句千百年来情人们之间亘古不变的言语,眼底写满了感动以及……深深的感谢。谢谢你能够原谅我,谢谢你愿意再一次接受我,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
桌上红烛轻燃,映照着床头渐渐贴近的两张脸,一丑一俊,在烛光下慢慢地融成了一体,密密地温柔地缠绕在一起,仿佛一辈子都不舍得放手。
第九章
九月廿四。
晨。
在与父母兄长依依惜别之后,容飞雯跟着西门毓秀翻身上马,随着马蹄急扬,两人片刻之间便已离开了关切地凝视着他们背影的人们的视线。不知怎的,眺望着西门毓秀远去的身影,容飞扬心头忽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惶惑与不安,如微波轻澜,转瞬即逝。
九月廿四。
亥时三刻。
除了打尖以外,其它的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如此颠簸地赶了将近一天的路,终于从风剑门平安地抵达了黄山容府。
西门毓秀陪同容飞雯一起前去看了南宫菁的灵柩。那张原本清丽出尘的脸如今血迹斑斑、一片凄惨,这情形,西门毓秀见了也觉十分不忍,更何况是身为其好友的容飞雯?她当场抚着棺木放声痛哭,好半天才在西门毓秀的劝慰下抽噎着停止了哭泣。把哭得嗓子喑哑疲惫不堪的容大小姐送到隔壁的梅苑,吩咐丫环看顾好几乎一沾枕就熟睡的大小姐后,西门毓秀方才独自返回竹院。
打开卧室的门,这里跟他们走的时候一样,一丝一毫也未曾改变,依然显得非常干净素雅,看得出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身旁少了一个常在耳边聒噪的人——虽然清静了不少,更多的却是一份淡淡而又无法排遣的寂寞。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