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图门王子众望所归,出兵雁门关。
但是镇守边关的梁家军作战勇猛,大将军梁兴与图门王子交手,三战三胜,汉军事情高涨。而突厥国内却不免有些非议,可汗很是恼火,图门王子本人更是惴惴不安,万一战事再失利,自己王储的地位可能不保。
这时,汉人方面有人传递消息说,希望能与图门王子联手,做一笔交易。
颉利读完这封汉人来信,递给婉贞。婉贞查看了信件的时间,正是突厥三败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距离父亲陆明峰上书建言战事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么,这笔交易定是做成了。怪不得后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梁家军两次被偷袭,粮草折损大半,原来是出了内奸!”婉贞冷言说道,很是不耻这种行径。
“那么猜猜看,是谁写的这封信要与图门联手的?”颉利道。
婉贞皱着眉,料想当时的魏列夫已经权倾一时,看到梁家坐大必然要有所行动,但,竟会里通外国么?里通外国?这正是当初父亲等人被定下的罪名!婉贞眼前一亮,看来果然是确有其事,但来人将其栽赃给梁将军,就有了后面的事端。
但魏党会直接做这种事么?婉贞凭借自己这些时日的观察,老奸巨猾的称呼此人绝对当之无愧。那么到底是谁,因为梁家军崛起触犯了利益,竟要如此行事?
颉利看着她,道:“所谓军功,都是血泪背负起来的。有人就是吃这口饭,若没了战事可就断了生气。”说罢,将信递了过来。
婉贞看到信落款的印章,心中一凉,竟是他!两边点缀着鸾凤纹。
竟是现在的后族,当时国内第一武将世家郑氏一族的印章!
当年长公主下嫁郑氏,皇帝特意命翰林院书写贺表,并赐郑氏族表,已经是公侯之荣耀,风光一时,无人能及。
原来竟是他们,看着梁家军军功日上。“梁军驻外,郑氏抚内,朕无忧矣。”先帝当年说过的话。郑氏不甘心抚内,无法坐视梁家独大便联络了急于确立汗位的图门。
婉贞手轻轻地敲着桌子,不经意打了个冷战。颉利见状,解下自己的披风递过去。婉贞要推辞,颉利道:“快穿上,这里阴寒,容易着凉,我再向他们祭师要些火炉来。”
颉利转身出去,婉贞苦笑,心道,这里再阴寒,也比不过人心底的权谋欲望。
三、胡笳十八拍 第五十三章 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 十四拍(上)
又看了几封信,便有了图门王子指责郑氏言而无信,自己未尽全功。婉贞记得正是梁家军几次失利,战局焦灼的时候,朝廷无力再派大军,于是就打算走马换将,让郑源老将军前去统领。朝中顿时议论纷纷,多半人觉得临阵换将对战局不利,可能会扰乱军心。父亲上书建言,请当时的祁州留守许老将军前往幽州,配合梁家军行动。两边兵合一处将打一家,配合十分默契,很快就传来捷报。
一开始,突厥甚至还不知道汉朝另派了一支队伍,而当时的郑氏可能已经无法预测雁门关的行动,也就无从通风报信。于是战败的图门恼怒地指责郑氏:
“吾早闻南人多无信,阴险诡诈令人不得设防,却始终信服血勇刚烈之将军……未及料有今日!吾待将军,一片赤诚;将军待吾,着实薄情寡义……”
大概是图门王子让汉译写的,虽然辞义浅白无章法,倒也将内心的愤慨表达出来了。正要看郑氏的回复,颉利却递过来另一章信函,要求两边议和。
“这是……”婉贞仔细看看,道,“不是郑氏的回复,另有其人。”
颉利道:“我虽不太清楚,但也能看出来里面表意语句的不同。”
他又翻开另一封信件,看了看道:“和这封信一起看,也许就明白了。”
婉贞打开只看了两段,恍然大悟。
郑氏的来信语气谨慎中带几分惶恐,又直白地劝说图门退兵议和;另一封信则是大谈议和的好处,甚至许诺“事成之后幽州税赋五成贡入王都”云云。婉贞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郑氏被人握住把柄了。不能出战只好劝服突厥退兵。”而这截获信件的人还能有谁?魏党果然不能小视,借刀杀人地处掉梁家又使郑氏被握在手心里。
这样想,就全通了。郑氏要除掉渐渐得势的梁家。而联系突厥;魏党截住郑氏地信件,从而胁迫郑氏为其所用。
颉利这时说道:“图门接到信函之后。没几天我父汗就去世了,图门急于回国即位,便趁机撤了兵。”
婉贞点头道:“正是。这边魏党不善军政,不希望再起战事,事情就了结了。”
但。魏党早已定下了谋害梁家的手段,拉拢了郑氏,一举数得,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果然在这里。事情已经豁然开朗,当年地点滴涌上婉贞的心头。父亲地远去,母亲的诀别,莫须有的罪名,朝廷模棱两可的态度……没有定罪,没有株连。但也不平反,外人看了只道是奇案,谁又能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颉利。这些书信能不能给我?”婉贞问道。
颉利略微思量,道:“交给我。我来向大汗要出来。”候。已是星斗漫天。
黑夜的草原,格外的平坦辽远。远处的王都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指引着回程的路。
颉利策马在前,慢慢领着路。红马敕勒载着婉贞跟着后面。
面对这般情势,婉贞心中也不免沉甸甸的,回去后要怎么办?原想以军功立足,但前有魏党当道,又有皇后一族在背后……婉贞紧皱眉头,不管什么难关,我总要闯过去。拼得一身玉碎,总要将这段往事大白于天下。
“吁……”颉利在前面忽然停了下来,婉贞抬头一看,却不是在王都附近。夜已深,天上挂着一弯新月,周围点缀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辰。婉贞任由颉利带路,这一时也搞不清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眼前无路可走,再看时,原来到了戈壁的边缘。
颉利和婉贞并马站在戈壁边上,半响无言。夜晚地戈壁滩褪去了平日荒凉斑驳的土黄色,月光泻在上面,倒像是镶了银边的水波,轻柔地随着微风发出沙沙地响声。
远处还是原野。嫩绿的春芽都冒出了头,即使在稀薄地月光下依然盈盈满眼。不似婉贞初至王都时地一片寂寥,也不像前日生死逃亡之时的零落脆弱。不过十几日,这草儿,长得真好。婉贞不禁这样想着,又看了看身边地颉利。
她没有催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等他开口。
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飞到近处才看清,那是一只鹞鹰。那鹞鹰“啾啾”地叫了几声,并没有急着飞走,而是在戈壁下的草原上空不住地徘徊。
颉利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伤感的问道:“你说,它不飞走,在找什么?”
婉贞望着草原尽头的远山,绵延山峦在夜里就像一根墨线勾勒出来的一样,“找什么呢?自己的方向吧?何去何从。”
“我说,它是在找比翼双飞的同伴。”颉利侧过头,闪烁的深棕色眸子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是啊。”婉贞也看着他,微微笑道:“等它有了自己的亲人,妻子、孩子,大家在一起就好了。”
颉利重新抬起头,看着辽远的夜空。一颗明星在他眼中转瞬而逝,明亮了又黯淡下来的深褐色眼睛,已经恢复平时平整刚毅的嘴角。“你终究还是要回去。”
“我终究是要回去的。”婉贞平静地回答,之前心中紧张抑郁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带着坚如盘石的信念般不移不悔。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宿命,这也是自己选择的路。看似不可思议,难以理喻,却也一路走来。“我,不曾半点犹疑。”
“你……”颉利看着她,又皱起了眉头,“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书信,应该知道有多难,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
“不论多难,我都要做到。”婉贞沉稳地应道。
他叹了口气,道:“就不想容易点?何苦难为自己?总是这样逞强。”
“容易点?”婉贞不解地重复道。
“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他顿了顿,“做我的王后。”
婉贞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权力的比拼,世间的事情不过如此,成王败寇,比得只是谁能有更大的权势,手里有更多的人效命。
是啊,不过如此。一阵风吹过来,婉贞打了个冷战。
以举国之力、王后之尊,国与国之间的交涉来处理这桩错综复杂的沉案,只要伺机施加影响,倒也不难。总比现在,一个四品小官要扳倒当朝一品和皇后一族容易的多。
只是,能做到这事的,是突厥北面王的王后。
不是我陆婉贞。
“颉利,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我当初立下的誓言并不是这样。我,要亲手为他们,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家族的声誉,平冤雪恨!”婉贞沉静地说道。“成为王后,以举国之力来交涉这种事,不过是一种特权代替了另一种特权。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还相信,人世间自有公道。我会把这公道找出来,搬出来,让世人看到的。”
三、胡笳十八拍 第五十四章 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 十四拍(下)
颉利沉声笑笑:“到底是和我交过手的人,我没看错。走吧。”他一甩缰绳,白马便折了回去,而驮着婉贞的红马敕勒更是不用任何指示便跟上了。
茫茫的平原上,只有月光洒下,平坦无际,仿佛荒芜得没有任何生气。
只有两匹马、两个人在慢慢地走着。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马头琴声,悠悠扬扬,断断续续,似有还无,如同幻境。听在耳中,悠扬辽远得如同饮酒至酣,片刻便沉浸其中。
忽然一根琴弦断裂的声音,伴着骏马长嘶的声音,将人从梦中惊醒。
婉贞定睛瞧见颉利翻身下马,正在抚摸白马的脖颈。婉贞座下的敕勒也有些不安,轻轻地刨着蹄子。
颉利向她伸出手,示意下马:“遇到沼泽了。让敕勒带路,我们跟着走过去。”
婉贞懵懂地下了马。颉利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沉声说道:“不要怕,敕勒很能认路,紧跟在我后面,踩着我的脚印走就行了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两匹马中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颉利的手掌稳稳地握住她的手,他在前面小心翼翼的带路,每一步都甚为稳健。婉贞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掌心中传来的温热,心中没有半点紧张和波澜,仿佛自然而然,平静如水。隐约地,似乎又听到遥远的马头琴声。周围的草地黑黝黝地闪着光,也是毫无异样的平静。
就这样走着,仿佛走了很长时间,又好像一眨眼的功夫,马儿停了下来。
颉利松开婉贞的手,牵来来敕勒,让婉贞骑上。
拉着缰绳,颉利突然说道:“如果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草原上,你怕不怕?”
“怕。但你不会。”婉贞答道。
二人相视而笑走到王都的城门前,婉贞问道,之前的马头琴声从何处传来?
马头琴?颉利诧异不解。婉贞便把刚才听到的声音说了出来。
颉利听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婉贞,你与草原有缘分。那是神的天籁,指引着夜晚在草原上迷失的人们。”
你知道,那琴声中唱的是什么吗?
我就在你面前,你却渐行渐远……
三日后的清晨,还未来得及整理,便有贵客登门。
碎叶公主来向婉贞辞行,婉贞准备两日后返回雁门关,而碎叶公主今日便要启程离开突厥。
碎叶公主是铁勒的王子妃,也是龟兹的下一任的女
婉贞只道她是突厥的长公主,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些身份。
碎叶一如平常地坐在婉贞的面前,还有些稚气吃着茶点,和赛燕说笑话,便如同邻家的妹妹。
想到来到突厥之后,这位小公主对自己的友善,以及几次性命攸关的帮助,婉贞心中也不禁感慨。
在将婉贞的事情问了个差不多之后,碎叶说道:“婉贞,我真的很喜欢你,要是我有一位这样的姐姐就好了。娜颜治疗了我身体上的病,你治疗了我的心病。你和娜颜都是我重要的朋友,无论以后你们去了哪里。我出生就是公主,未来的女王和王后,心中面对这些总有些害怕,也会很任性。但看到你们,我不再犹豫害怕,你们有自己的使命,我有我的责任,对不对?你们都是出色的女子,我也要成为出色的女子、妻子、母亲,守护我的子民。”
婉贞微笑道:“公主是草原上的明珠,是即将展翅翱翔天际的鸿雁。我期待着您的消息。”
碎叶离开了,众星捧月般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王都,不再是突厥王室中的小公主。即将成为这塞外草原上另一段传奇。休言离别苦,天高地阔,愿卿珍重。
三、胡笳十八拍 第五十五章 气填胸兮谁识曲 十五拍(上)
三日后,突厥北面王阿史那。格里颉利率队返回漠北,其时,伊犁可汗亲自相送至王都喀什噶尔的郊外,众人开始北上。
行至岔口,有几十匹战马离开了队伍,直接向南奔驰而去。
大队簇拥着,两位王妃站在一起,望着马队绝尘而去。直到马蹄扬起的纤尘都重新落回地上,二人才回过神来。“大王他……会很快回来吧?”乌尔日娜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
“此去雁门关,快马加鞭,三两天的路程,大王让我们在巴尔喀什圣湖等他,我们先过去吧。”葛织说完这句却也没有动,继续看着草原上不知名的小丘陵马队刚刚消**影的地方。
当天傍晚,马队在当初婉贞与颉利相遇的漠西边界安营扎寨篝火点了起来,小帐篷也很快搭好了。颉利的十几名亲卫忙着埋坑造饭,手脚甚是利落。婉贞和赛燕换上了汉人男装,坐在篝火边上,整理随身的物件。
两匹骏马远远跑来,有人叫道:“王爷回来了。”
其中一匹红色骏马一直跑到婉贞面前,不用人呼喝,那马十分有灵性的放慢脚步,停在两个少女的面前。
“春天不好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