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其中也是有人不大看清形势的,或者说是有些顽固不化,比如周至县的县令,在见到尹波之前,竟然接连拒绝了两次,可更重要的是,他是在将尹波的部队迎入城中之后,借口说有公务需要处理,竟然将尹波晾在城内一天半。
结果,暴脾气的尹波可不管公务到底是真是假,头顶上有了军令,背后还有着林枫做坚强的后盾,第二天午饭吃饱喝足之后,当即下令三百竟然将县衙以及附近的县令府邸给统统包围了起来。
县衙里那些大小的官吏自然不敢与肩上扛着血红色五角枫的尹波所抗争,这两者之前的区别不止是在武力上相差极大,光是从官职上说,尹波这个实际上已经达到正三品的武将能够出现在这小小的县衙,已经是给那群几乎没有任何品级甚至连大唐编制人员都算不上的官吏天大的面子了。
最终得出的结果倒也不算太让尹波生气,毕竟没有让尹波到了直接下令将周至县易主的地步,因为众人不约而同的答案都是县令的确是处理公务了,只是在午饭时间回到自己的府邸了,随后县衙内的官吏还想请尹波先坐下等等,结果尹波直接冷哼一声,将人马撤走,然后杀进了县令的府邸。
周至县令也还算的上是务实,尹波虽然没在县衙找到对方,但是到了府邸见到对方的时候,竟然发现对方在边吃饭边处理一些公文,即便尹波有些莽撞,但也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在与周至县令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尹波最终有些扛不住而败下阵了。
因为顽固不化的周至县令完全不同意五千大军的过冬辎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尹波暂时网开一面,答应了减为了八成,也就是四千人的。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尹波亲自到了县令的府邸,的确不像一般官员家中那般富裕,即便是尹波想要逼迫,那对方就算把家中所有东西都当了,也的确是能力不足啊。
这还只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例子,在武功县的时候,那县令竟然提前听说了周至县令与尹波讨价还价的事情,自然为了留下点家底也就要效仿一下对方了。但最终的结果就有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意思了。
武功县县令甚至为了装的像一点,连迎接尹波的时间都安排了‘公务’,还是派了县丞领头,带着县尉、主薄以及全城数十上百的大小官吏来了一场隆重的迎接仪式,而且还在县城内唯一一家三层楼的酒楼大摆筵席,似乎是想要好好犒劳尹波这支部队一般。
当然,尹波带着兄弟们一路奔波也的确劳累了,并没有拒绝武功县县令的好意,只是在酒足饭饱之后,直接找到酒楼老板把已经结过的帐重新结了一遍,当即就让那些武功县的官吏们面色难看的要死,涨的跟猪肝似得,但是谁也不敢去与喝了酒的尹波理论孰是孰非。
当武功县县令在自己的府邸接到消息之后,内心还以为是尹波看不上那些好处,更加自作聪明的认为尹波自己出钱的寓意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是要从自己手中拿走的,当即一咬牙,狠狠心,让自己的夫人将家中几件‘传世之宝’挑选了两件作为弥补。
静候着尹波的武功县县令直到三百精骑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府邸全部包围之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但依旧不肯死心,竟然拉着尹波独自交谈,然后一阵惨叫之后,鼻青脸肿的跪在尹波身后,当着全府上下所有人的面出现在了府邸大院内,但是这并不是让众人最为诧异的,因为武功县县令后来的一番话才让人感到可笑,他说自己刚才在堂内与尹波谈军务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头晕目眩,身上的伤都是刚才自己撞的,而且还多亏了尹波将军的帮忙才以至于保下一条性命。
不仅如此,武功县县令还当着尹波的面,将等候着府邸外面的县丞,主簿等官吏召到府中,背着身子当众宣布,自当天起,不管如何想办法,要在入冬之前为枫家军凑足一万将士的过冬辎重。如果单是这样,倒也不至于让这些官吏头疼,反正也不是他们出钱,可县令随后说出的前提,着实让众人大吃一惊,这想办法的过程中,不得以任何借口额外征税,不得以任何理由滋扰百姓,公事一切开销全部从简,而且当即宣布,从县令自身往下,一直到临时差役甚至是轿夫等等,只要是在衙门做事的,一律需要捐出一些可用之物,以示各自的爱国之心。
武功县县令的事情虽然是在他自己府邸发生的,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其中的消息在武功县广大群众百姓神乎其神的想象力下,迅速的拓展出无数个版本,更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蔓延在境内以及周边的县城乡镇。
尹波所做的一切也的确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其余各个县城的县令无不忙碌的火热朝天,唯恐自己的忠心不够,而落得武功县县令那般下场,不仅是那些原本想要用作贿赂的财物被一律收缴了,现在整个家里最值钱的也就属那座宅院了,平日里的生活都快赶不上寻常百姓家中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王腾与长安城
在唐军主力与枫家军完全汇合的期间,渭河边上的张归霸张归厚两兄弟也得知了长安城出现叛乱的消息,情急之下两人也顾不得秩序的撤回长安城了,但是在慌乱之下,为大军撤退而做断后工作的五千人在最后撤退时,遭到了羽翼骑兵团和长槊骑兵团的半路伏击,而且还是分为两拨。
最终从战场上侥幸逃走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可谓是回到长安城的张家兄弟并没有给黄巢带去任何好消息,反而是在低落的士气头顶再次重重的砸了一锤子。
王腾的真正去向,林言并没有向黄巢说出真相,而是借口说在混战之中,势单力薄的王腾被乱兵所杀。对此黄巢虽然很想知道王腾到底深夜跑到通济坊去做什么了,但是人已经‘死’了,他即便是再气愤也无济于事。然而,黄巢最为关心的则是,随着王腾的‘死’去,他的政权与江南金氏商会之前的所有商谈也就全部化为泡影了。
至于王腾之前所说的三万两黄金的见面礼捐给国库的事情,黄巢早就抛在了脑后,因为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他麾下的部队仅靠着皇城内的粮草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为了鼓舞士气,黄巢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皇宫内的各种值钱珍宝财物分发了下去,就连大明宫内最大的含元殿内也已经被分的一干二净了,所剩的也就剩下那些支撑着大殿的柱子了。
当然,伴随着王腾的无故消失,不仅使黄巢的部队受到了极重的打击,如今的长安城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已经有不少握着兵权的将领开始怀疑张礼举兵的真实目的了,张礼之前依旧做着长安留守的事情,嫡系部队的待遇自然不同于其他几支部队,手中也自然掌握着绝大部分的粮草和军饷。
这下,之前关于王腾和金氏商会的传言不管是真是假,全部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所有人也都选择性的将其彻底忘记了,但是忘记了并不代表该发生的就不会发生了,即便当初只是望梅止渴,起码还能看到。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大军已经没有了粮草,就算是张礼的嫡系部队,也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可就算这样,其余几支掌握着军队的将领,既然尊张礼为第一把手,自己大军在粮草上遇到困难,自然还是会向张礼伸手去所要的。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而且还是很快就会出现,然后便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短短几天时间,不仅是长安城的几股势力都向张礼提及到了军粮的事情,就连归顺在张礼麾下的几个掌有小规模兵马的将领也提出了要求。
因为他们表面上是属于张礼的人,但是实际待遇上却与张礼的嫡系部队还有一定的差距,张礼的嫡系部队一天三顿饭,一顿稀饭两顿管饱的干饭,可那些个跟在张礼身后的将领,他们的部队则正好相反,早晚都是端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稀饭’,只有中午才能吃一顿饱饭,时间一长,他们怎么能忍受这种差距。
而更惨的就是另外几股势力,麾下大军已经到了一天两餐,而且还是一干一稀的地步,随着深秋的抵达,夜里守城的士卒都会饿的全身发抖,因为体内没有足够的能量来御寒。
至于肉食就更别提了,自从尚让率领顺节军驻扎在长安城西以来,长安城的城门就关闭了超过三分之二,即便是剩下的也是只开半天,而且时间还没有规定,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关闭。加上如今极为混乱的局势,一些想进城去谋生计的小商小贩也躲得远远的了。
虽然还是深秋季节,如果是在平时,很多商贩还是愿意趁着入冬之前好好努力一把,赚足了生活所用的开销,在寒冬之际躲在家中暖和的过冬。可如今,却没有商贩愿意再去受累了,因为进入混乱的长安城,弄不好就是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能不能活着出城还是另一说呢,因为据说城中已经出现了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的事件,虽然还没有遍及全城,但也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城中的局势也的确如此,东市和西市早就成了一片荒凉,那些在城外依靠上山砍柴的樵夫都不入城了,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敢入城冒险,可想局势已经乱到了什么程度。
随着几个势力越来越频繁的施加压力所要粮饷,张礼的态度也愈加强硬起来,期间竟然还发生过一起张礼亲自拿刀追杀使者的事情,这么一来,便将张礼与其余几股势力之间的关系瞬间闹僵了。
经过那么一闹,张礼倒是暂时变的清净了,可长安城彻底混乱了。越来越多的伪齐叛军涌入城内,在各自分到的地盘内,大肆劫掠。凡是被他们看到的,绝对没有第二种结果,一律收归囊中,到了后来,竟然有人想出更损的招儿,因为吃不饱饭,在高耸的城墙上守卫的时候会特别寒冷,所以开始寻找一些较为简陋的民宅,强拆之后将其中的木材搬上城头,以供夜晚守城士卒烤火取暖之用。
各股势力的领头人虽然知道这种做法是在竭泽而渔,但是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没有粮草和军饷,对于下面士卒的做法也只能是听之任之,没有丝毫的约束。而这样一来,也就愈发增加了叛军的嚣张气焰,所做的事情也就越来越过分,即便是众目睽睽之下,也能将行走在街道中的女子拉走,也能当街行凶,不管对方是老人还是孩子。
后来,气焰愈发跋扈的士卒们便将魔爪伸向了那些有着一些护院家丁防守的大户人家,成群结队的组织起来,一座座的大宅被迅速的攻占,但是得到的战利品也微乎其微,最多的则是为此丧失的无数条生命。
一户人家,一条胡同,一条街,一片区域,一个坊里,就这样,整个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在二十余万伪齐叛军的逐步蚕食下,逐渐的化为一片片的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毫无血色已经彻底变僵硬的尸体被随意的丢弃在各处。
其中有不少尸体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了,当然,其中不乏许多遭到了惨无人道一般羞辱的女子,也有浑身都是伤口的男丁,亦有满面皱纹浑身都干枯的差不多只剩一张皮囊的老人,也有满脸充满了稚嫩的孩子。
但这一切,随着时间的继续流逝,在已经丧失了最基本人性与良知的伪齐叛军眼中,这些尸体又很快转换为了另外一个角色,也为这个时代增添了另外一种角色。
第六百二十六章 人吃人
秋末的降临,长安城的百姓并没有像应有的那般丰衣足食,阖家欢乐,而是迅速的坠入了一场噩梦。粮食越来越少,长安城的叛军已经没有了粮草可以供给大军,无数的叛军开始涌上街头,凡是能够吃的,或者近一步说,只要能够啃得动的,已经不管是否能吃,但凡能够嚼碎咬烂吞下去用来填补一下空荡荡的肚子,都会被一股股饿疯了的乱兵疯狂的瓜分。
长安城的整体局势已经不再受到张礼的控制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没有人能够再控制了,就算是张礼以及几股叛军势力的头领,也只能任由自己麾下的将士为所欲为,因为就算是他们,也只能凑合着用勉强能够咽下去的食物来填充肚子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约束军队了,所有的军规发令已经变为了一张废纸。
伴随着长安城逐步被数十万叛军蚕食,越来越多的叛军已经在城中找不到了粮食,随着第一个人将魔爪伸向依旧幸存的百姓甚至是已经开始变得腐烂的尸体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一支惨无人道的队伍之中,偌大的长安城已经不复往昔之辉煌繁荣,彻底沦为了一片人间地狱,几乎在每个角落,任何时间中都上演着一幕幕人吃人的惨剧,极其血腥残忍。
皇城的情况比之外面要好上许多,起码还没有出现拆屋吃人的事件,因为皇城内居住的大多都是达官显贵,其府邸之中储藏的粮食还是能够抗一阵子的,在黄巢的提前下令之下,加上一连串的丰厚赏赐,也算是为麾下仅有的不到十万大军凑了一些粮食,只要节俭有度,看样子甚至是能将皇城外的叛军都耗死。
但是皇城内由于粮食的问题,伴随着也出现了一种及其可笑的现状,平日里收藏着各种奇珍异宝的家伙,竟然一改往日吝啬的性情,极其大方的捐了出去,但是却有另外一种目的,给自己以及自己的家眷多换取一些粮食,以图能够在这动荡的时代,多一份生存的希望。
平日里能够换上一粮仓的珍宝,此刻却只能换来区区几斗浊米,其中掺杂着无数的沙粒石屑,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大片大片的珍宝流入大明宫,紧接着,黄巢便转手赏赐给了麾下的部队,以图他们能够与自己一起顶着压力渡过眼前的难关。
仅仅刚到了十一月中旬,一场罕见的暴雪突然降临,彻底覆盖了整个长安城,似乎是不忍心再看上一眼满城的悲剧一般,暴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还多,一尺有余的大雪将满城的狼藉遮掩了起来,似乎是想要为伪齐叛军的恶行作一些掩饰。
但是伪齐的乱兵们似乎根本不想领情,即便是大雪还没有完全停止的时候,饥寒交迫的他们已经再一次的涌上街头,在大雪覆盖的长安城中四处游荡,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