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就连林枫自己都哽咽了，他不知道身边的汗血马还能否在接下来的大战中成为侥幸活下来的那一个，两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林枫和汗血马已经互相将对方当成了自己最亲密的同伴，一起有过自有的驰骋，有过战场的凶险厮杀，有过站在夕阳晚霞时的沉默，而前不久，汗血马还曾驮着林枫日夜不停的赶了三天四夜上数百里的征程。
可如今，一人一马竟然要突然分开了，而且还有可能永久的分别，更重要的是分别的场景竟然是在战场上，而且还是林枫亲手将对方推入一个很可能会是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同时，林枫想到了已经离自己远去的诸葛兄弟两人，曾经站在丹凤门城楼上经过无数的沉思与猜想，但是林枫始终没有想到，有可能第三个离去自己的，竟然是伴随着自己南征北战的最为忠诚的汗血马。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不知怎的，林枫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其中还有深深的嘲讽。在周围，所有人都与林枫的举动相差无几，他们知道一直伴随着自己的伙伴即将面对的危险，他们与各自坐骑相处的时间或多或少，但是相互之间的感情，丝毫不比林枫与汗血马之间的差上分毫。
其中大多人在与自己坐骑说出临别之言的时候，一个个铁铮铮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无比坚毅的眸子中竟然涌出了泪水，其中夹杂了太多太多关于离别的不舍与内心的挣扎痛苦，但是这一切，却始终改变不了结局，也更无法改变身旁坐骑的命运。
“兄弟们！！”突然，林枫伸手再一次为汗血马梳理几下鬃毛之后，目光决然的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对方，掷地有声的沉声向众人喊道：“拿起手中的长枪，唐刀！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悲伤，而是跟在我们的伙伴身后！将挡住我们去路的一群丧尽天良的食人畜生！杀的一干二净！为我们即将死去的伙伴，报仇雪恨！！”
“报仇！！”
“雪恨！！”
“为了我们的兄弟，杀！！”
伴随着冲天的愤恨呐喊，林枫缓缓的退后几步，同时手中多出了一把火折子，在垂头吹燃火折子之后，依旧没能忍耐住内心的不舍，再次抬眼，深深的看了一眼真正回头望着自己的汗血马，顿时鼻子一酸，再也按捺不住心塞的感觉，但还是使劲的咬了咬牙，努力的瞪着双眼，缓缓的将手中火折子的微弱的火焰，移动到了松油火把上，同时在内心暗暗祈祷：“兄弟！保重！”
“点火！！”随着林枫的一声暴喝，汗血马尾巴上的两支松油火把猛的窜起火焰，紧接着林枫手中的火折子就顺手丢了下去，也没在去抬眼看汗血马，继续断喝一声：“催马！！”
猛然间，枫家军之中一片火光亮起，伴随着一切，略显悲伤的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凄厉的悲鸣声直冲云天，但同时也使枫家军众人内心的愤怒火焰燃烧到了极致。
“杀啊！！”
没等林枫的命令响起，一名脸上淌着两道明显泪痕的士卒高举着战刀，奋力的呐喊一声，紧跟在癫狂一般冲锋的战马身后，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卒纷纷抬起脚步，此时根本不用林枫再开口下令了，眼前的一片火光，对于枫家军将士来说已经不单单是催促着自己同伴上前送死的火焰，而是透过火焰，伪齐防线上那一个个的罪魁祸首，火焰之中，也充满了让人骇然的仇恨。
枫家军突然的举动，着实是让伪齐大营前方的叛军吃了一惊，他们还真没见过这种架势，特别是因为受到了火焰的灼烧之后而愈加急速冲锋的战马，将一片片火光毫无遗漏的展现在了伪齐叛军眼前，即便是还有两百米的距离，伪齐叛军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战马冲锋时带起的热浪，一股一股的扑向了自己。
“放箭！！赶紧放箭！！”
在庞大的弓箭手人群后，一名伪齐的将领的迅速的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后，看着已经踏入两百米的射程范围，赶忙挥舞着手臂以及武器，大声朝着自己面前的弓箭手下令。
可那些弓箭手毕竟只是寻常士卒，且不说反应能力没有领军将领那么快，他们此时大多人的脑中更多考虑的是前排的拒马以及同伴组成的防线，能否抵挡住从对面冲撞过来的数千战马，特别是那片一望无际的火海还在迅速移动，这种危险随时都可能降临的情况下，怎能不让他们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
“别愣着！放箭，第一队，放箭，放箭啊！！”
终于，在伪齐将领气急败坏的催促下，第一排数百弓箭手终于张弓搭箭有了反应，但是伴随着弓弦的松开，却根本不像一次数百人的齐射，而是稀稀拉拉让人看上去极其悲惨的无力反抗，甚至其中还不足两成的弓箭抵达了疯狂奔跑的战马群中。
至于对战马造成的伤亡，更是少的可怜，即便是射中了战马，弓箭手们无力无心的射击，仅仅只是能够战马造成更为明显的疼痛罢了，在第一轮射击之中甚至不足五十匹战马因受伤而支撑不住倒地，对于两千多匹战马的庞大数量来说，这个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废物！废物！你们在干什么？放箭，放箭啊！”第一轮‘齐射’的效果显而易见的被伪齐将领看清了，顿时勃然大怒，即便是在马背上，依旧胡乱的蹬着双腿，极其愤怒的将手中的兵器朝着负责弓箭手的两个朗将以及诸多校尉的方向凭空挥舞，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废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快放箭！拦住他们，放箭，放箭！！”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下清山之战（十三）
伪齐唯一能够制造远程伤害的弓箭手可以说是彻底废了，在突然出现的变故前，做好的一切对付枫家军冲锋的准备都白费了，面对汹涌而至的一片火海，远比数千骑兵的集体冲锋还要让人感到恐惧，特别是装备单薄的弓箭手。
火海之中，林枫的那匹汗血马始终都奔跑在最前端扮演着这支队伍的领军角色，纯白色的皮毛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浮现起单单的橘红，却又似更加银亮的一层金黄，如同天马一般，鬃毛附近血管内的鲜红在淡淡的金光之下四处流窜，更为其增加了一份高贵与神圣的气息。
拒马后面，那些将手中长枪架在拒马上增加伤害力的伪齐叛军在一阵阵热浪迎面扑来的同时，双腿已经不经意的剧烈颤抖起来，就连原先应该稳稳搭在拒马上的长枪，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晃动，又似乎是因为两千多战马的同时狂奔引动大地颤动而导致，好像他们面前的整个拒马都会随时散架碎裂一般。
“唏溜溜。。”
很快，汗血马一如既往的保持了最快的速度，在距离拒马阵还有数米的距离时，突然爆发出一阵长啸，在轰隆隆的响动声划破天际，随着略显精干瘦小的躯体展现出极强的爆发力之后，汗血马腾空而起，直接越过了身前的阻拦，而拒马后的长枪兵早就被面前的情景下的不知所措，面对汗血马庞大的身躯，只觉得眼前一片沉重，早已经忘了将手中长枪举起来发动进攻，而是直接面对着两只被包裹了厚实精铁的马掌。
“嘭！嘭！轰！”
伴随着汗血马的跃过，顿时便有数名伪齐叛军遭到了对方铁蹄的撞击以及躯体的冲撞，毫无反抗之下，身体也被巨大的冲撞力撞飞了出去，将身后的同伴，甚至是后排的骑兵防线都撞出了缺口。
“啾啾啾。。啾啾啾啾。。。”
似乎是受到了汗血马的召唤或者命令，其余疾驰而至的战马纷纷发起了啼鸣回应，一时间整个伪齐防线都被战马的嘶鸣声所覆盖，成片成群的战马开始跃过拒马阵，向着后面的伪齐叛军冲撞过去。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的战马没能成功跃过，庞大的身躯直接撞在了拒马或者长枪兵手中的长枪上面，顿时出现几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血涌如柱，将身前的拒马，敌人喷的满身腥臭粘稠的血浆。
还有些战马则是在跃过拒马的时候，因为起跳的节奏没有把握好，竟然在半空受到了拒马的牵绊，伴随着庞大身躯的砸下，不仅是被拒马和长枪捅出了大血窟窿，更是将身下的拒马和伪齐叛军，压了个筋断骨折，支离破碎，满地碎屑。
“不要退！顶住！顶住！！”此时，弓箭手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伪齐的将领也只好将内心的怒火撒在防线上的叛军身上，看着整体的防线几乎被瞬间摧毁，伪齐将领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从后方传来的威压，气急败坏的催马上前，直接挥刀砍向了一名拨转马头后退的骑兵身上，厉声喊道：“退后者！格杀勿论！顶住他们！顶住他们！回去！它们只是一群畜生，杀光他们！”
可惜的是，也正是伪齐将领口中所说的一群畜生，却将他自以为密不透风的防线在短时间内摧枯拉朽一般撕裂了，大股大股发了疯一般的战马跃过拒马阵冲入伪齐叛军之中，将尾巴上、马鞍上的火焰甩的四下乱飞，即便是遭到了伪齐叛军的反击，但是吃痛的战马却会在临死之前爆发出更加惊人的爆发力，甚至是能将身上的火把向周围甩出数十米之远，在人群之中燃烧起了一堆有一堆的火焰，烧伤了一个又一个的伪齐叛军。
“刺马身！砍马腿！！”
一些战场经验较为丰富的老兵在逐渐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互相配合着聚拢在一起，挥动手中的长枪或战刀，冲着附近乱窜冲撞的战马偷袭过去，毕竟战马不同于人那般有着灵活的思想，而且此时马背上也没有骑兵，战马根本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命令，完全属于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就是，没有任何有效的组织，在伪齐叛军逐渐稳住阵脚之后，枫家军的战马便陆续出现了伤亡，而且速度极快。
战马的冲撞力虽然极其强大，但是在哄乱拥挤的人群之中，往往也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被周围的伪齐叛军作出任何一次有效的抵挡之后，也就算是差不多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威胁，只能是将一些倒霉鬼再次撞倒，近而残忍的将其踩成肉饼。
但是其中却又一匹与众不同，那就是拥有着高贵血统的汗血马，其智力明显高出寻常战马一大截，始终能够在伪齐叛军之中横冲直撞，多次躲过危险。不过，毕竟周围满满的都是敌人，即便汗血马死里逃生数次，但是浑身清一色的白毛已经沾满了血浆，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柔顺的毛发也因为血浆的粘稠而混合沾染在了一起，但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的颓废，依旧战意昂然的四处奔窜，将一个个的伪齐叛军撞倒在地，将一群群刚刚聚拢在一起的伪齐叛军冲的四下逃窜，散乱不堪。
“弓箭手！弓箭手！！”早在一开始，伪齐的将领就注意到了汗血马这个特殊的存在，只是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凶悍，光是他自己看在眼中的，已经不少于十个伪齐士卒死在了汗血马的铁蹄之下，更是有六七团伪齐叛军被冲散了，顿时暴跳如雷，抬起手臂指着四处冲撞驰骋的汗血马，咬牙切齿不顾一切的下了死令：“给我射那匹白马！！射！先射死他！！”
登时，得到命令的一群弓箭手就愣在了原地，让他们一群人射杀汗血马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重要的是汗血马却始终驰骋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而那些可都是他们的手足袍泽，他们又怎能忍心下手射杀自己的同伴，即便是误杀，但他们也是提前知道的。
“动手！愣着干什么？动手啊！！”伪齐将领见众人都没有反应，登时更加大怒，他当然知道众人的顾虑是什么，可是他却更明白，如果任由眼前的白马继续随意驰骋，恐怕就不是让弓箭手误伤一些同伴那么轻松的下场了，登时催马上前，用骑枪的枪杆重重的拍在了一名弓箭手的后背，当即便将对方打倒在地，随即，伪齐将领冲着其余弓箭手厉声暴喝：“放箭！！违令者！斩！！”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下清山之战（十四）
。5。
林枫的汗血马死了，如同一只刺猬一般的牺牲在了战场上，浑身中了至少五十支雕翎箭，虽然浑身淌满了鲜血，但纯白色的箭羽却依旧在其表面覆盖了一层犹如自身皮毛一般的白色，但是其光泽，却与汗血马自身无可相比。为汗血马陪葬的是十多名伪齐的士卒，被覆盖面积极广的箭雨不分敌我无差别的射杀了。
汗血马没有等到林枫兑现诺言，当然，它也没有给林枫实现诺言的机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躺在了战场上面，但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即便是在鼻子冒出最后一丝热气的时候，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来时的艰难路程。
无数条腿从眼前晃过，眼前的火焰、浓烟依旧在缓缓的跳跃飘散，依旧还有同伴在进行着临死之前的奋力挣扎，耳中还有伪齐士卒慌乱的脚步声，眼前，一身暗金色枫鳞甲的林枫已经带着枫杀众人冲过了被汗血马带领两千多战马冲破的防线。
伴随着意识的消散，汗血马偌大的眼眶中竟然涌出了一滴豆大的泪珠，意识模糊之中，它似乎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林枫正不顾一切往前冲，而且，恍惚之间，似乎还看到了林枫略显模糊的漆黑明眸，只是在这混乱之中，即便努力睁大了双眼，即便奋力的求生想要保存仅有的一丝意识，但最终也没能再与林枫对视一眼，更没有等到林枫跑到自己身前，再次感受最后一次抚摸。
林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自己坐骑埃克斯九的身影了，心焦如焚的林枫下手也愈发凌厉，左手鱼肠剑，右手暗枫刀，在袁彪和陈万三的共同前进下，已经不知道砍翻了多少个挡在身前的敌人，目光始终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一遍又一遍的扫视寻找着。
“枫哥！小九在那边！”突然，刚刚将挡在身前的一名伪齐士卒砍到，袁彪登时眼前一亮，但同时内心也是狠狠的一抽，作为林枫最亲近的兄弟，袁彪与汗血马之间的关系也非比寻常，可此时看到的，却是两眼已经黯淡无光却依旧睁得很大的汗血马，浑身流淌着鲜血，庞大的身躯下已经形成了一片血泊，浓浓的，红的发黑，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