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半仙摊手道:“我可是把最坏的后果都告诉她了,她却拿出八方邪禁符来恐吓我,你说,我能不答应么。”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尸贩子?养尸的?”
“尸?别说得这么难听,管尸的跟咱同道不同行,咱们这边的行话叫空魄,简而言之就是存放灵魂的容器,空魄跟尸体不同,一旦遇到融合度高的灵魂,魂气就能带动体内的阴阳循环,不需要缚灵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说来说去还不是借尸还魂?”
黄半仙扬起手指摇了摇,说:“你这不叫借尸还魂,是移魂术的一种,小叶那也不叫借尸还魂,叫缚灵,他生前的体质与常人无异,不适合制成空魄。”
黄半仙说不是每个人死了,那身体都能用的,死尸不能自生魂气,就会出现像叶卫军那样的阴噬现象,需要靠外力辅助才能维持身体机能。
虽然百隶显形将魂气借生在叶卫军身上,但日子久了,魂气还是会散,需要靠一种特殊的朱砂来封住七窍,这种朱砂比李安民的体质还稀有,黄半仙手里没有,他让李安民先回家报平安,等叶卫军醒了以后自然会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有张良作保,李安民才敢安心回去,从石窖里出来就是黄半仙的别墅,地窖入口竟然在供奉黄仙的祠堂后面。这个曾一度消失的建筑又出现在小常山里,李安民顺着台阶往上找,没找到山神庙,只找到了一尊泥塑雕像,塑像的服饰颜色与那日带她巡山的庙祝很像。
临行前,小商悄悄给李安民透风:你不是第一次到那间地窖,还记得小叶带你来别墅的那次吗?半仙不是说要给你身上的那只小狐狸另找一处更好的巢穴……
黄半仙在小商身后轻咳了一声,丽丽从半仙身后探出脑袋,冲着李安民灿然一笑,李安民顿时悟了,怪不得张良说她第一次见到丽丽不是在别墅,原来是在曲月桥的地下林园里。
牡丹花帕01
春暖花开的时节,失踪整年的李安民又回来了。家人报了警,她只能编个游大山迷路的理由。这不着调的谎言说出来连李安民自己都觉得汗颜,爷爷奶奶见她为难,再三确定她的安全后也就不再多问。
大学课程还要继续,跟李安民同届的学生已经快毕业了,她还得跟着学弟学妹们重修一年,还是独自住在那间死过人宿舍里。
李安民时常会在洗脸时欣赏镜中的自己,没人发现她的身体换了,换成了另一个李安民的躯体,是最初跟灵魂配套的原装正版货。她尽量把自己打理得跟以前一样,从发型到穿着,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来。
返校时正值牡丹花季,学校附近有个专门替人绣牡丹花的阿妈,不是时下流行的十字绣,而是用传统的刺绣方法,在织物上一针一线地绣出花形,她总是包着一块花格子布的头巾,身穿过时的蓝色布衣,坐在街角摆地摊,摊子上铺满四四方方的绣花手帕。
李安民把她称作“花阿妈”,花阿妈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出摊,如果放学晚,李安民在回宿舍的路上总能看见她抬着头,伸直脖子,用期颐的眼神来回扫视过往的路人。
可是男男女女只是漠然地从摊子前走过,从不低头看一眼。
是啊,这年头谁还用手帕,谁还用这种朴实无华的布手帕。
有天系里聚餐,傍晚回舍时,李安民又看见了花阿妈,她还没收摊,蜷身坐在一块黑布上,路灯悬在头顶正上方,光线昏黄又闪闪烁烁,映照出一个饱经风霜的农妇形象。
李安民看得心酸,就走过去蹲在摊子前,黑布的白手帕很扎眼,布料有些硬,白的泛灰,像病房里用旧了的床单,手帕边缘的包边是手工缝上去的,缝得很细密,牡丹花绣用的是银丝线,绣在手帕中央,每一朵花形都不同。
就在李安民挑选手帕时,花阿妈还不停手地在布帕上刺绣,用的是细如头发丝的红线,捏针的手指像干燥的红萝卜,很缓慢地在布料上穿进穿出,不像是个娴熟的绣花工,但她没贴纹样,好似图形就浮在布面上,从茎部开始一针一线地往上绣。
李安民问好价钱,挑了两条手帕,花阿妈抬起头,她的脸上红彤彤的,比所谓的“农村红”还要重些,在颜色最深的部位能看到一粒粒细密的小疹子。李安民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正想走,却见花阿妈拆开绷子将绣好的红牡丹手帕叠好,塞进布包里,捧着布包送到李安民身前。
灯光把她的脸映照得黄蜡蜡的,细密的疹子渗出白色的脓点,李安民又往后退了两步,一只飞蛾扑腾着翅膀越过李安民的肩膀,穿透花阿妈蜡黄的脸,朝上方的路灯飞去。李安民的心往上提了提,往地面上瞄,黑色的地垫把光全吸了进去,看不出光影,没有一丝深浅变化,花阿妈的脚下竟然没有影子,她站起身来,朝前伸出双手,李安民发现她的手背上也覆盖着一层尖疣,像是一种皮肤病。
李安民的心“咚咚”跳了起来,转身就跑,可没跑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心想:鬼啊怪的见得多了,连自己都是移过魂的怪胎,还有什么好怕的?那花阿妈好像有什么事要传达,不如问清楚再说。
她刚回头,一阵凉风扑面吹来,把李安民吹得眯起了眼,定睛再看时,路灯下空荡荡的,到处都找不到花阿妈的影子,就好像连人带着摊子一起被风给刮走了。
这件事过去不久,系里和当地的摄影协会共同组织为期三天的户外活动,地点在环境清幽的林园,参加活动的除了学生,多是五六十岁的摄影爱好者,主题是“生命之树”,主拍摄对象是艺东学院的两名人体模特,主要是通过人体来展现自然的美感。
男模很面生,估计是新人,女模名叫葛云,是住校模特,李安民曾用三天时间完成了一张以她为参照的水彩作品,李安民对这名裸模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不是她的年轻美貌的面庞,也不是紧致匀称的身材,而是遍布在她大腿和小臂上的伤疤,像是用小刀片划出来的痕迹,浅白色的细痕和小麦色的光滑肌肤相映成趣,不显难看,反而有种异样的残缺美。
到了场地后,葛云头戴花冠,光裸上身,腰部围着叶片做成的裙子,与另一名全身赤、裸的男模在草地上摆造型,几十架长枪短炮围成一圈,对着他们响个不停。那些老人似乎对拍摄人体投注了极大的热情,有人甚至把相机从三角架上拿下来,不断改换方位,从各个角度取景。
学生们不参与到摄影活动中,分散在各处画风景,也有人凑热闹地从旁围观。李安民和同班的王妍坐在湖岸边磨洋工,王妍回头看了一眼摄影地点,悄悄说:“都是一群老色狼,这叫集体观、淫。”
李安民微皱眉头,没发表意见,她透过人群看向舒展躯体的葛云,她的动作舒适协调,没有一丝畏怯,表情也很坦然,旁若无人地展现人体的各种姿态,自得其乐,像在林间玩耍嬉戏的精灵。
相比而言,在她身边的那个男模反而显得很局促,每个动作都略显僵硬,有游人围观时,他还会徒劳得遮遮掩掩。
远远观望时,李安民发现葛云左肩上的皮肤泛出淡红色,但是定睛细看,又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葛云的镜头感很好,动作的持久度高,是块当明星的料。”李安民一般不会把人的裸、体当摆件来欣赏,葛云是个特例,她的身体就像个精致的艺术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摆都好看。
王妍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说:“她啊,就身体能看了,人际关系一塌糊涂,还特别爱现,像这次户外写生,别的女模都不太愿意来,她就愿意,死乞白赖也要跟着,听说她是被潘教授带到艺东来的,是签约的模特,潘教授每次到外校上人体课都会带着她一起去,有人怀疑他俩是那个。”说着,她竖起一根小指在李安民眼前晃了晃,露出邪恶的笑容。
潘教授是美术学系的主任,今年四十五岁,在画界颇富盛名。李安民只在课上见过他,对该教授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严厉死板,他指导模特摆造型的时候总是会磨很久,一点儿不合意也不通过。
但是很奇怪,潘教授对其他模特很严厉,却从来不强求葛云去摆固定姿势,只用简单直观的话描述要表现的场景,然后放任她自由发挥,大家都猜测这两人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或者是潘教授有心要老牛吃嫩草。
李安民没把这些八卦放在心上,中午休息时,她一个人去上厕所,公共厕所离活动地点较远,隐在山阴处的竹林里。李安民在蹲坑时听见细微的呻吟声从墙外传来,她以为谁发生了意外,绕过去想看个究竟,没想到竟看见一幕料想不到的场景。
葛云穿着前开扣的白色连衣裙,扣子解到腹部,里面没穿内衣,露出丰盈的胸部,她的整个背部贴靠在厕所外墙上。社团里的某老人一手举着相机凑近拍照,另一只手不时伸过去揉捏她的身体,葛云上身往前挺,配合抚触扭动身躯,仰起头,发出“啊啊”的叫声,听起来似痛苦又欢愉。那老人就趁机按下快门,捕捉她叫欢时的姿态。
这画面实在是太龌龊了,李安民最恶心这种借艺术为名干猥琐事的“艺术爱好者”,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不学着检点,她心里骂脏话,用劲踩了一下脚边的树枝,冷声问:“你们干什么?”
老人像被吓到一样全身惊跳起来,看到有人来,连忙单手遮脸,丢下葛云落荒而逃。
葛云偏头看向李安民,潮红的脸上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她抬手将汗湿的头发撩到耳后,用脆嫩的声音问:“有事吗?”她也不把衣服扣好,就这么袒胸露乳地靠在墙面上喘息,敞开的前襟随着胸口的起伏波动。
李安民突然泛起一丝奇妙的感觉,她快步走过去,替葛云把纽扣一粒粒扣上,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葛云眨了眨眼,歪过头微笑,回道:“刘老是要给我拍特写,会加钱的。”
李安民皱起眉头,葛云的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但是说话的语气却还有种稚气未脱的感觉,她想了想,拉住葛云的双手说:“离这么近拍不出漂亮的照片,以后别让人随便碰你,那不好。”
葛云皱起脸,摇头说:“我叫他帮我摆姿势,以前很多人都会碰,大家愿意碰我才是不嫌弃我,没什么。”
李安民给惊到了,葛云在来艺东之前也是做人体模特的吗?什么叫很多人都会碰?他们画人体的都有一个共识,就是绝对不能触摸模特,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牡丹花帕02
李安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就牵起她的手,准备先把人领回去,可是当葛云的背离开墙面时,李安民发现墙上红了一片,她连忙把葛云转过来,发现白色的布料上渗出血来,就在左肩的部位。
李安民心想有可能是被墙面上的粗石子给擦伤了,赶紧带葛云回大本营处理伤口,怪的是擦去血迹后找不到任何伤口,只是在毛孔里残留了淡淡的血点。
李安民把葛云带回去后,向来对学生不假辞色的潘教授竟然拉□段向她道谢,语气极是诚恳,然后把外套披在葛云肩上,带她坐到僻静处吃饭,呵护的姿态确实不同寻常,但是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李安民倒觉得潘教授对待葛云的态度更像慈爱的长辈,像父亲对待女儿,如果是这种感情的话,父亲会让女儿做裸模吗?
李安民坐在湖边画风景时,那个对葛云上下其手的老家伙找上门来了,他表示想和李安民单独谈谈,李安民回头看了眼浸泡在池塘里翩然起舞的葛云,带上美工刀,跟那老头走到远离人群的树荫下。
那老头自我介绍道:“我是市影协的刘国川。”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名片要递上去。
李安民把手一挥,抖起腿,不耐烦地说:“你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后半句话她憋在了喉咙里。
刘国川推了推眼镜,他是为了澄清刚才的事才找上怜悯:“我怕你有误会,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邀请她充当私人模特是为了拍出更精彩的照片,葛小姐自己也很乐意接受,我们是老相识。”
李安民不客气地说:“这事我不管,不过在那种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最好别整出动静来,厕所墙隔音效果不好,人在里面蹲着膈应不膈应。”
刘国川老脸涨红,气急败坏地解释说:“我那只是替她调整姿势,而且是她非要让我动手的,我拍了这么多年人体摄影,从来没动过歪心思,你可以去看看我的作品,追求的都是艺术美感!”
李安民心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实在懒得跟他多啰嗦,随口应付两句,转身往回走。
刘国川突然蹦出来一句:“那女的精神有毛病,她就喜欢被人摸。”
李安民顿住脚步,微侧身,眯起眼瞥过去,轻问:“你说什么?”这种话是一个中老年艺术爱好者能说得出来的吗?
刘国川为了面子连里子都不要了,他把能抖的底全都抖了出来,原来葛云高中没上完,是辍学打工,从流动模特做起,在各个院校和艺术培训中心当人像素描的模特,后被熟人推荐进摄影班里当人像模特,她表现欲旺盛,镜头感极强,在业余模特中算是抢手货,经常到处赶场,行情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两千多块钱。
因为展览需要,社团要在街头举办人体摄影活动,葛云是人像模特,这摄影活动本来跟她没关系,可没想到她竟然自己跟去了,在大庭广众下脱光衣服摆造型,把其他模特的风头都抢光,也正是因此才走上人体模特的道路,潘教授在摄影展上看到了葛云的照片,觉得这模特感觉很好,才把她挖进艺东当签约模特。
刘国川声称葛云最喜欢让别人来帮她摆弄姿势,碰哪里都表现得很乐意,甚至主动要人去摸,一点儿也不害羞,什么动作都敢做,她把赚到的钱全用在保养和买衣服上,还特别喜爱搜集可爱花哨的女性用品,看上去和一般拜金女没什么两样,而且很小气,虽然她在人体爱好者的群体里很能吃得开,却总是受到同行的排挤。
刘国川之所以爆这些烂料无非是想用葛云的放浪形骸来让自己的不当行为合理化。李安民对他没任何想法,倒是对葛云产生了兴趣,刘国川把她描述得像个欲求不满的小淫、娃,但是就李安民的个人观感而言,葛云并不像他形容得那么放荡,甚至还有一种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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