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还有一种天然纯朴的感觉。
首日活动结束后,一行人就入住在附近的宾馆,潘教授把李安民和葛云安排在双人间里。吃完晚饭后,李安民在外面看电视,葛云在浴室里洗澡,她用消毒水把浴缸擦了一遍又一遍,放上满满一浴缸的热水,洒下浴盐和干花,很享受地泡浴。
葛云这一泡就是个把小时,李安民想上厕所,就走到浴室外敲门,问她好了没,浴室里没有动静。李安民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扭门把,没锁,她立刻推门进入,刷的掀开浴帘,看见葛云仰面躺在浴缸里,后脑勺平放在瓷台上,双眼紧闭,满池子水变成了淡红色,还有鲜红的丝缕浮在水面上,从她背后缓缓漂出来。
李安民喊了声“葛云”,那姑娘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转头瞧向李安民,看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李安民发现葛云左边肩胛骨的部位又出血了,连忙叫她起来,边说边伸手要扶,葛云叫道:“别过来,别碰这水,脏死了!”
李安民的手僵在半空中,葛云马上补充道:“不是说你,是说这血水脏,哎呀,你先出去吧,我再冲一把就好了。”
“你的肩膀出血了。”李安民缩回手。
葛云用手在背上抹了一把,不在乎地笑道:“没关系,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
“经常?”
“嗯,这是正常的血液循环,把脏血排出去,生成新血,等排完就不会再出了。”
李安民默默地退了回去,就算没医学常识也知道血液循环不是靠出血来完成的,但是看葛云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问。等葛云出来后,李安民近距离观察她的背部,没有伤口,只有残留在毛孔里那些细细的小红点。
葛云似乎自己以外的人事物都不感兴趣,她用自带的粉色印花床单和枕套把床重新布置了一下,然后旁若无人的光着身体坐在粉花床单上做面部和身体护理。
要说葛云目中无人那也不是,她只是不会主动跟人搭话,一个人自得其乐地沉浸在个人世界里。
“你背上的伤……有去医院看过吗?”李安民问。
葛云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像是没听到似的,等李安民叫了她的名字,她才回头,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李安民无力地想:这房间里除了你跟我还有谁?
念头转动时,李安民不经意地扫向窗口,黑漆漆的玻璃上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心里咯噔一跳,再仔细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李安民心想可能是自己杂七杂八的东西见多了,总是疑神疑鬼。
葛云正对着窗口,大方地伸懒腰,如果对过楼里有望远镜,只要把镜筒往这边一挪,那真是满室春光尽展眼前,还是不打码的。李安民连忙跑过去拉上窗帘,喘了口气,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有去医院看过背上的伤吗?”
葛云反问:“为什么要去医院?我又没觉得不舒服,女人每个月出那么多血,也没人去医院呀。”
李安民被噎个半死,葛云不太擅长跟人交际,谈话常会中断,就像挤牙膏一样,要推着才能挤出料来,总是答非所问,又不像是故意兜圈子,偶尔会吐出一两句惊人之语,像是无心话,把别人给膈应到,她自己却察觉不出来。
当李安民问她为什么会当人体模特时,葛云的眼睛里闪出光彩,脸上泛出红晕,表情像孩子般兴奋,她大方地说:“我就是喜欢受人关注,一个两个还不够,我想让更多人都看着我,能赚钱又能被人捧着,这个职业最适合我。”
人体模特也是吃青春饭的,尤其是女模,越年轻、体态越好的就越受欢迎,葛云为了保持良好的体型和皮肤状态,把工作外的时间几乎都用在做护理上,有严格的饮食运动计划。其他模特都想趁年轻时狠捞一笔,积攒资本,舍不得花费,葛云不存钱,有多少花多少,全花在自己身上,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看时装杂志,然后照着杂志上的搭配去买衣服。
能看得出来,葛云很享受人体模特这份工作,而且她对签约艺东还有些后悔,因为签约之后不能接私活,油水少,学生们反应冷淡,找不到原来那份充实感。
李安民无法理解葛云的大脑回路,谈话很难进行下去,只能各做各的事,八点半一到,葛云敷上睡眠面膜,准时上床睡觉。
牡丹花帕03
李安民关了大灯,开床头台灯看书,大约九点左右,她去浴室洗澡,看见浴缸底部散落着一条条红线,比一般丝线还细,像是被染成鲜红色的头发丝。李安民看见垃圾桶里有个装干花的红色布包,估摸这红线应该是布包里的东西,也可能是脱落的线头,于是她取下莲蓬头开水冲洗浴缸,那些细密的红丝被水流拉直了,缓缓滑下排水口。
冲完澡后,李安民擦着头发走到窗前,葛云已经睡熟了,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像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她只穿了条内裤,把被子窝在怀里,露出整片光滑的裸、背,她把被角塞进嘴里抿着,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脸颊红扑扑的,睡得很香甜。
李安民心里又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总觉得睡在床上的人不是跟她年纪相仿的大女孩,而是一个幼儿。李安民伸手拉被子,正想给葛云盖上,却看到她的背上又开始出血了,这次,李安民亲眼目睹了出血的过程,先是许多血点从皮下渗出来,出红疹似的密密麻麻一片,接着在皮肤上越拖越长,就像无数条细丝从毛孔里被拽了出来。
李安民发现,这些出血点排布的形状很独特,一层包着一层,瓣瓣相叠,像是在皮肤上刺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不知道为什么,这朵血牡丹让李安民想到了在街角绣牡丹手帕的花阿妈。
李安民的手还提着被子,葛云全身哆嗦了一下,嘤咛着翻了个身,那朵牡丹就被床单给蹭糊了,李安民帮她掖好被子,爬上床关掉台灯。
深夜十二点,李安民了无睡意,一闭上眼睛,就会有朵血红的牡丹浮现在黑暗中,她转头望向葛云,隐约看见泛着微光的红线从被子上延伸出来,像一条条飘动的琴弦,悠悠荡向窗口,穿入厚实的窗帘里,红丝在葛云的背和窗帘之间自然悬垂,形成一道或曲或直的下弧线,不停地轻晃、摇摆,像有人牵着丝线的一头在动。
李安民掀开被子,赤脚下地,踮着脚走到窗前,屏住呼吸,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窥探,这家旅游宾馆和很多街头旅店一样,前方是灯光通明的街道,后方是纵横交错的暗巷。
正对窗户的是条倒“T”型的窄路,没有路灯,只有车棚下的钨丝灯泡照明,李安民看到花阿妈坐在灯下,两手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包着布的棉花团,她手里捏着绣花针,对着灯光,一针一线地在棉团上绣着什么,那针头上系着的绣线就是从窗口延伸出去的红丝。
李安民伸手去触碰红线,指尖才沾上,那线就化成粉末消散在空气中,她又看向窗外,发现花阿婆不见了,哪里也没有,又像上次那样凭空消失在眼前,突然之间,像有两只手掌拍在窗玻璃上,发出“啪啪”的两声。
李安民被吓了一大跳,撒开窗帘往后退,捂着噗咚噗咚乱跳的心口喘了半天气,又轻轻揭开帘子,窗外还是那片景,什么也没有,她放下窗帘,轻悄悄地走回床前,钻进被窝里,辗转反侧到凌晨二点多才睡着,睡得很沉。
天蒙蒙亮时,从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李安民听到叫声立刻警醒过来,跳下床奔到窗边,掀开帘子一看,呆住了,眼前一片嫣红,鲜血呈散射状喷溅在玻璃上,晕染出一团团烟花似的的形状。
李安民换到没有沾血的玻璃窗前向下看,车棚前趴着一个红通通的人,确切的说,是一具沾满鲜血的尸体,因为他的头没有了,李安民以2。0的绝佳视力往四下里搜索,哪里也找不到。
葛云裹着床单走来,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她拉开窗户,迷迷糊糊地把头往窗外伸,李安民刚要阻止,却听她说:“下雨了?下红雨了……”
葛云缩回头,她的头发上和脸上全是血迹,李安民立即探身出去朝上看,就在二楼和三楼的中间拉着一道长长的细铁丝,无头尸体的头找到了,就挂在铁丝上,颜面披血,五官模糊,像被剥掉了一层皮,粘稠的血液丝丝拉拉地往下滴,像从颈子里拉出许多红丝线。
葛云抱着头大叫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中年妇女早已逃离现场,李安民用手机拨打110报案,警察很快就赶到案发现场。
死者正是昨天找李安民私聊的刘国川,住的房间与连安民的房间隔一层楼垂直相对。警方经勘查发现,他是从四楼窗口坠落,颈部正好卡在细铁丝上,由于自然坠落的力量,颈子被铁丝生生割断,造成了头身分家的悲剧。
诡异的是,尸体掉落的地点和发现死者的地点不在同一个位置,之间相隔很长一段距离,地上还有被拖动的血迹,也就是说有什么人先发现了尸体,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尸体拖到了车棚前,有了作案嫌疑人,《|wRsHu。CoM》这桩案子就不可能是意外事故,而是一桩杀人案。
当地警方把案子给上报了,专案组成员于当天傍晚时赶到案发地点,李安民见到了久违的王国辉王局长、吕青春吕队长以及模拟画像专家周坤同志。
王国辉一见到李安民就哈哈大笑,高喉咙大嗓门地说道:“怎么老是你?我看你跟杀人案挺有缘的,不当警察可惜,听小周说你学美术的,要不就在她手底下当个助手吧!”
还好附近没有围观群众,否则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肯定要觉得她李安民八辈子带衰,走哪儿,哪儿就有人死,她可不想当死神大学生。
李安民把看到的、知道的全都倾倒一空,趁着王国辉找其他人了解情况时,拽着周坤到角落里问话:“我听说周坤的灵魂早超生了,你又是谁?”
周坤说:“你认识的是哪个周坤,我就是哪个人,缚灵术没那么容易解除,我们的躯壳不是本人的尸体,是黄半仙培育出来的双阴体,不像普通人那么容易损坏。”
李安民张大嘴,呆了半天:“你……卫军哥又骗我?”
周坤笑着说:“不是,这次是我们合伙骗他,老叶是个死脑筋,为了你的事烦得七窍闭了六窍,不能再让他为咱们操心。”
李安民深有同感,又问:“你回去当警察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坤说道:“在缚灵术解除前,我们会当黄半仙的人力资源,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解决一些琐事,名义上……就像老叶一样,算他的学徒,他会替我们把社会关系打点好,方便进退。”
李安民摸着下巴问道:“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他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底图个啥?”
周坤说:“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一直在五灵祭上下工夫,丽丽和他身边的小商都不是人类,属于妖灵,至于他本人……不好说。”
李安民想想黄半仙那白皮修眉的斯文面孔,又看他对小动物深具爱心,没准是只成精的老妖怪,既然周坤也不知情详情,李安民就不多废话了,把关注点转回案件上。
检查了尸体以后,专案组一致认为这是他杀事件,周坤说如果是自然下坠,颈部被铁丝拦住的话,会因为身体的重量勒住下颌,勒痕应是从下颌往两边延伸,虽然刘国川的下颌的确有勒伤,头却是从喉结部位被平削下来的,切口非常整齐,脑袋之所以没跟着掉下来是因为铁丝深嵌在下颌肉里。
尸检报告出来后,确认死者身上除了铁丝割裂的伤痕,还另有三处较严重的伤口,一处是在断颈削面上,伤口宽约一寸,深有二寸半,平直插入后颈部位,由于和切口重叠在一起,入肉处的伤口形状无法分辨,凶器不像是匕首尖刀等锐器,还在分析中。第二处和第三处致命伤在头部,头顶有被钝器砸过的凹陷,头皮上和面部布满了针扎的痕迹,是一种非常坚硬锐利的长针,甚至能通过皮肉穿透骨骼。
李安民想起了花阿妈,她抱着某团棉球似的东西在上面绣花,难道那不是在刺绣,而是在扎针?
李安民悄声问周坤:“如果这起命案不是人干的,你打算怎办?”
周坤看向她:“你看到了什么?”
李安民就把夜里见闻告诉她,周坤说:“是人行凶要逮捕归案,是鬼作怪必须驱逐,我眼睛没你好使,只能往人的方面使力,按你的说法……那个鬼很可能跟你室友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下一个目标就是她,你最好找她谈谈。”
要跟葛云谈,那是没谱了,葛云受到很大的惊吓,连话都说不周全,还能怎么谈?潘教授把葛云带到他住的房间,就在隔壁,李安民想从潘教授嘴里打探点消息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
葛云神情惊恐地坐在床上,把一床被子紧紧抱在怀里,潘教授摸着她的头安抚了两句,跟李安民出门谈。
潘教授脸色不是很好看,冲冲地问:“是警察叫你来问的?他们已经找我谈过了!”
李安民抠着后脑说:“是想了解葛云的家庭背景。”
牡丹花帕04
潘教授的脸色冷下来:“她的家庭背景跟案子有关吗?不好意思,我无权对他人的事说三道四。”
李安民抓起头发,耷拉着脑袋说:“噢……这样啊,葛云跟死者是老相识,还有利益往来,本来吕队长要亲自来问的,后来看她怕成那样,就找我过来通过侧面了解,那个……您要是不说的话,等会儿吕队他们会直接找上葛云,主任,您看吧……其实我无所谓……”
潘教授的脸皮抽动了两下,总算拿正眼看向李安民,但是镜片上泛起反光,李安民看不清他的眼神。
潘教授说:“李安民,我看过你的作品,大形不差,总是抠不进细节,但你是班上最有耐心、坐凳子时间最长的一个,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刻苦的学生,只是缺乏天分而已。”
李安民哭笑不得,她那不是有耐心,是在磨洋工,画室里冬暖夏凉,收的是定额电费,这种歪心思当然不好挂在嘴上说,潘教授是系主任,她得小心应付,免得还没毕业就被整死。
她气势弱了,装起结巴:“主,主任,葛云她……呃,想法跟一般人不同,我想可能是家庭因素造成的……”
李安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