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之阳点点头:“不错,我明白了。这个‘这’字指的是03,04,03。”
“可是这只是个日期,代表什么意思呢?”沃尔夫的汉语水平很差,直到现在才弄明白他们讨论的方向。
杜若愉快地解释:“我记得包裹手稿的桑皮纸上还写了一句话:主啊,是谁呢?我蘸一点饼给谁,就是谁。—03,04,03。我们从03,04,03这组数字里找到了这一天弗洛伊德写的信。可是从上一个关于克利斯朵夫的谜语里我们知道,父亲的每一个关键词向来都有好几层含义,这个苦心营造的数字决不会只给我们指明页码那么简单。而且如果父亲只是为了告诉我们是弗洛伊德手稿的哪一页,他为什么要把‘1903’变成‘03’?你们想过没有?”
“对。”钟博士眼睛里放着光,喃喃地说,“这样一换算,整个谜语就成了:
03,04,03。
这是你能够接近上帝的最近的地方,
颠倒你的视野,
就能够看见耶稣把饼蘸给了谁,
把戒指和童年给了谁。”
“啊哈。”刘汉阴叫了起来,“03,04,03代表一座教堂!这座教堂就是父亲让我们去的地方!沃尔夫,是哪座教堂?”
沃尔夫茫然了:“哪一座教堂?哪一座教堂会跟03,04,03有关系呢?03,04,03是建造日期还是什么?可是维也纳的教堂都是1903年以前的,没有1903年建筑的新教堂啊!”
“会不会是1903年4月3日发生了对哪座教堂有特别意义的事情?”杜若猜测,“比如教堂被焚毁重建,或者哪位名人在这一天死了在教堂举行葬礼……”
沃尔夫苦笑:“恐怕维也纳人对这么精确的日子也记不清,我想我可以打电话到奥地利建筑保护协会去询问。”他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经此挫折,冯之阳脸上的热情立刻消退,片刻又变换成冰冷阴沉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冷漠地扫视着郎周等人,郎周仿佛感觉到锐利的刀锋从脸上划过。沃尔夫用德语讲话,除了钟博士大家谁也听不懂,忽然,钟博士瞪大了眼睛:“沃尔,等等!”
沃尔夫捂住话筒,诧异地问:“出了什么问题,钟?”
“你刚才说什么?塔楼?”钟博士急切地问,“是哪座塔楼?”
沃尔夫呆了,突然把电话一扔,抱着钟博士在他脸上疯狂地亲吻:“谢谢你,钟!感谢你,你真是天使!”钟博士给亲吻得面红耳赤,躲闪不迭。
杜若一撇嘴:“有这么老的天使吗?”
钟博士好容易才挣脱了沃尔夫的拥抱,大喊:“03,04,03!我弄明白了,是……是圣史蒂芬大教堂!天哪,原来是维也纳的标志性建筑!我说你父亲不可能出一个谁也猜不出的谜语让你猜!”
郎周不明所以:“为什么是圣史蒂芬大教堂?03,04,03跟它有什么关系?窝儿跟我说过,圣史蒂芬大教堂始建于12世纪,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
“狼狗,这跟日期没有关系。”沃尔夫被钟博士挣脱后,兴趣便转到了郎周身上,说,“圣史蒂芬大教堂是维也纳的标志,它前面是两座罗马式塔楼,教堂后南塔上那座高达一百三十七米的尖塔是继德国科隆大教堂之后世界第二高的教堂尖塔,南塔内有座盘旋阶梯可以登上塔楼,而这座阶梯有三百四十三级台阶,这在维也纳尽人皆知。”他兴奋地说,“狼狗,03,04,03,和343是不是同一个概念呢?作为游客,你在维也纳的教堂里,这是和上帝最接近的地方了……因为上帝在天上。”
郎周如梦方醒:“看来父亲指的的确是圣史蒂芬大教堂了。那么后面那句话,颠倒你的视野怎么解释?”
“去看看再说。”冯之阳说,然后套上风衣,“走吧。”
沃尔夫说圣史蒂芬大教堂下午是3点开放,现在已经3:30了,六个人急匆匆地走出酒店,边走沃尔夫边向他们讲解圣史蒂芬大教堂的历史。郎周等人都注意倾听着。
圣史蒂芬大教堂始建于1197年,就在1997年刚刚度过它八百岁的生日。1197年,当时为罗马帝国戍边的巴奔堡王朝的亨利二世修建了一个简单方殿式罗曼风格教堂,巴奔堡王朝覆灭后,接着统治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的鲁道夫四世开始接着修建,此后的几百年,圣史蒂芬大教堂不断地修建,工程直到19世纪还在进行着。歌德曾经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看来奥地利人对各种形式的音乐都天性痴狂。
西卡斯贝格大酒店离圣史蒂芬大教堂很近,顺着环城路往北,在向西转过两条街就到卡尔广场。这里才是维也纳老城的市中心,所以圣史蒂芬大教堂又被称为“维也纳之心”,教堂对面就是步行街商业区,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内,各种各样的现代商品鳞次栉比。一到广场上,郎周抬头一望,一种压抑的感觉填满心头,身侧的高塔直穿云霄,上部是马赛克镶嵌的耶稣复活图案,鲜艳华丽,而下部却仿佛被战火烧灼一般,黑沉沉地耸立在行人的眼前。
对郎周的这种感觉,沃尔夫很不以为然:“狼狗,圣史蒂芬大教堂是以华丽著称的,看见那座一百三十七米高的尖塔了吗?中心尖塔周围又环绕着无数精雕细琢的小尖塔,好像一顶光彩夺目的王冠戴在维也纳市的头上。你不觉得它们非常美吗?”
“哦,是有一点点。”郎周胡乱应答着,跟着沃尔夫进了教堂的正门。
大教堂的正门是座凯旋门式的拱门,教堂的内部精美浩繁,尤其是对细节的雕琢简直到了不厌其烦的地步,两排哥特式的柱子,把教堂的正殿隔成三部分。圣坛背后的玻璃画射进了一缕缕五彩缤纷的光线,为教堂内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氛。而制造着这种神秘的,还有一种让人飘飘然的熏香,郎周闻着熏香,踩着白色和红褐色组成的方格大理石地砖,脑袋忽然陷入了一种眩晕的状态,无数的地砖在他眼前形成了一种错综复杂的图案,仿佛在眼前颤抖。
郎周猛地踉跄了一下。身边的杜若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郎周闭着眼睛摆摆手,低声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地上的这种图案让我感到熟悉。”
杜若吃了一惊,往前面看了看,冯之阳等人正在沃尔夫的带领下往高塔的入口处走去,没有人注意他们。杜若低声警告:“如果想起了什么,一定不要声张,否则会有危险。”
郎周明白地点点头。这时冯之阳仿佛感应到什么,一回头,警惕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杜若笑着指了指左边那座精美的布道坛:“我正在奇怪,这座布道坛底部怎么有个人像图案,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子。”
沃尔夫回过头讲解:“女士,这座布道坛是教堂内最精美的一座哥特式艺术品,无价之宝。1515年,教堂建筑师皮尔格拉姆把自己以一个‘倚窗眺望人’的形象塑造在布道坛的底部。他在这里开出一扇窗户,自己倚在窗台边,手里拿着的是他那把心爱的刻刀。”
杜若嗯嗯地点着头,拉着郎周跟随他们进了高塔楼梯。塔内的盘旋楼梯异常狭窄,盘旋而上,沃尔夫在最前面领路,接着是钟博士,然后是冯之阳、刘汉阴,郎周和杜若跟在最后面。三百四十三级台阶,实在非常考验人的体力,登上一半他们就开始气喘吁吁,到二百多级时郎周开始头晕眼花,听见杜若和前面人的粗重喘息,估计大家都是如此。尤其塔楼内狭促逼仄的空间仿佛使人困在了里面,有种窒息的感觉,所幸每一层都有几座拱形的窗户可以眺望,大大拓展了视野,也舒出了胸口的压抑。
直到他们头晕眼花,四肢酸软的时候,塔顶小屋终于出现在了眼前,透过拱形的圆窗和几座小尖塔,整个维也纳老城的景观尽收眼底。
“这……这里……就是和上帝最接近的地方吧?”冯之阳气喘吁吁地说,为登上这座塔楼所有人都耗费了太大的体力,钟博士、杜若和刘汉阴更是脸色煞白,几乎直不起腰来。
“对……维也纳的教堂……这个地方是最高了,整个欧洲教堂,这里是第二高度。”沃尔夫体质比较好,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是没有他们那么惨,“你们看,往北看,教堂门口……在广场看来宏伟高大的两座塔楼的塔尖就耸立在咱们脚下。”
郎周倚窗眺望,南面,高耸的两座塔尖下,维也纳的屋顶低矮地铺在平地上,远处是青翠的维也纳森林;北面,脚下就是横贯老城区的多瑙运河,运河以外则是蜿蜒的多瑙河与联合国城连绵的高楼大厦。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加上塔楼太高,因此上来观赏的游客并不多,不过上面小屋的面积本身就不大,他们六人还嫌拥挤,其他游客也很难再挤进去。冯之阳扶着窗子喘息了片刻,说:“想想,那句‘颠倒你的视野’是什么意思?”
钟博士和沃尔夫对视了一眼,瞅着窗外的景色不停摇头。钟博士摇了半天,说:“人是直视,颠倒会不会是上下左右看看?”
“可能性很大。”沃尔夫惊喜地说,“黄教授很可能会在墙壁上某处留下文字或者符号,还是找找看。”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六个人上下左右找了起来,这座塔顶小屋不大,石料砌成的墙壁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顶部精雕细绘的穹庐,画着精美的飞翔天使图案,没有一点瑕疵。其他的地方也看不出异样,刘汉阴甚至趴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查看那些打磨得很精细的石块,但是奥地利人对建筑保护得连道划痕都找不到,根本没有国内古迹上那些“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墨宝。
冯之阳跳到窗户上看了看窗框,四个窗框找完后,他呆呆地站在窗前,脸上的肌肉扭曲了起来,愤怒地喊:“他在玩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从我出生开始他就在玩我,现在他还想掌控一切?不可能!我一定要找到他!消灭他!”
他双拳紧握,额上青筋鼓胀,整个人仿佛要爆炸一般。钟博士忧虑起来,看样子冯之阳已经逐渐受不了这种被动和无力的感觉,对自己双重人格开始失去控制能力。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
刘汉阴从地上爬起来想了半天,说:“老大,我觉得你的看法……”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皱着眉摇了摇头。
冯之阳暴怒的神情立刻转向了他:“我的看法怎么了?”
刘汉阴吓了一跳,急忙说:“你的看法……让我们倒立起来看……嘿嘿,是很有道理的。这片维也纳的屋顶,或许反过来看会有些新的启发。”
“是吗?”冯之阳半信半疑,表情却有些平静,说,“那你就颠倒过来看吧。”
刘汉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这里……这么高……这样太危险。”
“那你有更好的建议吗?”冯之阳冷冷地问。
“没……没有。”刘汉阴讷讷地说。
“这样的确太危险了。”沃尔夫说,“冯先生,如果要在一百多米的高空倒立,危险性是不可估量的。而且我们还必须让他两手撑在窗台上,一个人托着他的肩头,四个人固定好他的四肢,如果其中有一个人一疏忽,就会酿成无可挽回的惨剧。”
“那么,沃尔夫先生,您有更好的建议吗?”冯之阳哼了一声问。
沃尔夫摊摊手:“我只是不明白黄教授为何会让人倒立起来才能看到他留下的线索,因为如果让杜小姐来,她是很难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冯之阳点点头,看了看杜若,脸上浮起微笑:“如果是你一个人来,你会怎样去理解这句话?”
杜若思考了一会儿:“颠倒视野……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倒立,但我也许会拍成照片,然后把照片倒过来看。”
“对呀!”钟博士拍手,“我怎么就没有想出这样简单的方法!”
钟博士随身带有数码相机,立刻从几个角度把四个方向的远景拍了下来,边拍边说:“依我看,线索可能在南面,因为南面是老城区。”
“为什么会在老城区?”杜若问。
“你还没发现吗?”冯之阳对杜若倒是和颜悦色,耐心地解释,“从克利斯朵夫开始,咱们所有的线索都跟弗洛伊德有关联,弗洛伊德主要生活在老城区,多瑙河北岸是联合国城,在弗洛伊德时代还没有建成。”
“嗯。”杜若点点头,侧头看着钟博士数码相机屏幕上的图片。一看不禁有些失望,因为钟博士的数码相机屏幕虽然不算小,但毕竟只有2。5英寸,那么大的维也纳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看来只能在电脑上放大才可以。
冯之阳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现在又没有带笔记本电脑,回酒店去拿显然不现实。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胸口的闷气,说:“老三,你上去倒立过来看看。”
刘汉阴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一时说不出话来。郎周说:“我上去看看吧。”
杜若脸色变了:“郎周—”
郎周摆摆手:“我想找回我的记忆。”他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曾经站在这座塔上倒立,这么深刻的举动,我应该能想起一些来。”
冯之阳似乎对郎周的自告奋勇毫不热衷,淡淡地说:“可以,我们扶你上去。”
郎周攀上窗台,脚朝外蹲在窗台上,双手撑地,钟博士、沃尔夫、冯之阳和刘汉阴把他的四肢托起来,抬起他的两条腿,于是郎周就呈倒过来的大字形,脸朝外贴在了窗台上。所幸塔楼被他们占用,别的游客上不来,否则非报警不可。杜若担心地用双手托着他的肩,防止他双手乏力摔下来。
一颠倒过来,高空俯瞰下去的维也纳呈现出一种完全颠倒的形状悬挂在他的眼前,底下是白云缭绕,仿佛带着极大的浮力,使连绵的建筑漂浮了起来。而维也纳的各种建筑却成了一根根倒挂的钟乳石,根子长在地平线上,倒挂在蓝天之上,远处青翠的维也纳森林形成一道深色的环衬,将下面的天空和近处的建筑给圈了起来。整个大地形成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让人担心是否随时会从高空坍塌坠落。
这种奇景恐怕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人曾经看过。
过了片刻,郎周就觉得脑袋开始充血,但是没有什么跟弗洛伊德有关系的地方,自己的记忆里似乎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有些失落。杜若扶着他的双肩,他侧过头,杜若焦急紧张的脸正好颠倒在他的面前,郎周冲她笑了笑,说:“放我下来。”
五个人抬着他,把他从窗子上弄了下来。钟博士急忙问:“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