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多谢主公一直以来的栽培,清影无一回报,今后无法侍奉左右,请主公保重。” 说罢又转向我,同样是恭谨地磕头。“老宫主对我有养育之恩,宫主更是对清影教益良多,但我以怨报德,实是粉身碎骨也难恕一二,现在一切大明,再无面目留在此地,请宫主保重。” 不及反应,便见她起身下了马车,默默而去。青色衣袍在风的吹拂下看起来分外宽大,也显得那背影更加寂寞。 “她喜欢你。”缄默半晌,只能吐出这四个字而已,没有开口留下清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能够留下她的那个人。 “试剑大会快开始了。”他睁开眼轻笑,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心中一动,果然觉得方才喧哗的声音此时似乎变得更甚,转首朝车外望去,那里已聚集了许多人,然而马车停在高处林木丛中的山坡处,竟还可以看得清楚。 “连君家家主都来了,可惜封教主远在西域,不然定会热闹非凡。” 那名坐于慕容身侧的男子,紫衣岸然,笑若朝阳,一如初见,却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轻狂,令人不由喟然,回想当年两人在小院中煮茶论道的情景,那时自己急于逃离家门,甚至觉得这人的热情实在烦扰,然而如今再见,却是平素少有的激扬豪迈之心顿起,直欲与他拍肩而笑,把酒三百。 “这么多人聚于此处,于府主来说有何利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剑门的影响与势力越来越大,以致于在有朝一日白羽尘逐鹿中原之时,必然是一大助力,然则那毕竟只是将来,纵使现在西域的势力已自成一方,足够在南朝与北庭交锋时坐收渔利,但是剑门呢,一个试剑大会莫非就可以令天下的江湖人趋之若骛,拜倒其下?何况一旁还有不容小觑的擎天门与冥月教。这里的武林中人,向以中原正统自居,一旦发现剑门的真面目,怎会甘心向西域异教轻易臣服? “若慕容商清与我合作,那么莫说小小的一个中原武林,就算是整个天下,也自可水到渠成。可惜,”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悠然自在,“可惜我即使拿你的命来要挟他,他也不肯,我实在不怎么明白,这件事即便对他无利,也未必有害,何以向来聪明睿智识时务的擎天门主突然之间就糊涂了呢?” “这个么,府主该去问他,都说人心难测,在下如何知道?”嘴角淡淡噙笑,回望着他。 “他不顾你的死活,你好象不怎么在意?”白羽尘也笑,话锋一转,却是冷冷地瞅着我,“你可知道剑门为何坐落于此?” 心中微动,忽然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捕捉,我皱了皱眉。 “因为川蜀之中,最多的便是险峻山势,危石耸立,你没注意到周围的山形么,四面皆山,惟有中间人最多的那片地方,是平坦的低地。”他轻叹一声,仿佛悲天悯人。“一旦山崩土裂,山石倾泻而下,便会如溃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任你武功再高,又有何用,这下面,会是怎样一番景况?”手指随意一点,却让人感到他分明是握着成千上万的性命。 我闻言不由骇笑。“山石崩裂乃是天灾,岂可人为……”除非……除非是…… 火药。 自己立时缄口,暗叹一声,没有说出来,是压根就不希望猜中它。 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不会想不通吧,只需在四周事先埋下足够分量的震天雷,到时候引信一燃,莫说山崩地裂,就算将半座山夷平,又有何难?” 难掩眸中的惊涛骇浪,我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摸透过眼前这个人的心思。 “剑门开试剑大会,不就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影响与势力,为何要埋火药?你这一埋,岂不连剑门门主也算计进去了,到时候若有一二人逃脱,你的阴谋如何不大白于天下?”慕容那边,又布置得如何了,他若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也无论如何都通知不了了…… “招揽人才投入剑门之下以慢慢培植壮大自己的势力么,这是个不错的方法,可惜见效太慢了,何况人心难测,我也等不了那么久,从封雪淮和絮儿挑掉西域分堂的时候,我便已改变了主意。”那人缓缓笑着,从袖中抽出折扇,打开,把玩,再轻轻抵住唇角,掩下后面的弧度。“你放心,火药爆炸之时,看起来就如同普通的山崩一般,难寻异样,钟容么,这火药是我令他埋下的,他如果能够逃离最好,不行么,也无所谓,多一个他与少一个他都没什么差别,这些人全都消失,总比以后劝降不成还要一个个收拾来得方便。” “四面山势,惟独这里没有埋下火药,所以你大可放心,坐在这里好好看一场戏,至于慕容商清么,”白羽尘摇摇头,轻喟,似是可惜。“若他的轻功真有传闻之中那么好,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不过,很难。” 那边试剑大会似已开始,沸沸扬扬,中间空地处,剑光纵横,身影交错,交手双放武功不过平平而已,用的剑法却是出奇绚丽,高手一眼即能看破其中破绽,只觉花俏而已,一旁大多数人却是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场面极热闹,浑然不觉身后可能降临的灭顶之灾。 那人笑如春风,一贯的俊雅如玉,旁边的君融阳却也丝毫不比他逊色,二人嘴唇微微阖动,似在低声谈论什么,首位的钟容专注地看向场内,不时捋须颔首而笑,后面站着的,却是神色淡漠的秋云罗,盈盈双眸落在不知名处,仿若失神。 我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凌氏兄妹的身影,凌陵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微有些紧张的模样,凌心则拍拍她兄长的肩膀鼓励他,眸子晶灿灼灼,双颊红润,全不见上次的阴影,或许真如白羽尘所说,她早已失去了一切令她不快的记忆,包括我。 心稍稍放下来,便见凌陵翻身跃入场中,横剑在前,朝场中另一人抱拳为礼。 那是一名女子,手持日月轮,容颜秀美,又多了几分英气,很是耐看。她之前已令许多人败于其下,武功不弱,根基也很深厚,凌陵对上她,胜算一半。 两人很快动起手,剑痕鞭影,皆是漫天飞舞,难觅其踪。女子走的是轻灵一路,身形变幻都比凌陵要快上许多,然而凌陵平日略有莽撞,现在却一招一式,极沉得住气,并不因她的速度而乱了阵脚,所以女子一时也很难取胜,两人你来我往,比前面各场比试都要精彩许多,纷扰的交谈不由渐渐微弱下来,众人皆将视线转向他们二人。 百招之后,眼见女子的剑势越来越强,凌陵反而相形见弱,我心中已有分晓,只是一边还在想着要如何才能将这火药之事传递出去,一时神色冷凝,沉吟不语。 “谁会赢?” 白羽尘的声音冷不防传了过来,我正漫不经心,随口便应了句:“凌陵。” “何以见得?”抬眼所及,是那人饶富兴味的微笑。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他的用意:“只要他不要求胜心切,能够稳住阵脚,招式一久,那女子便不是他的对手。” “不错,”他手握折扇朝场中大多满脸茫然的众人随意扫点,“你的武功虽然不济,眼光却是一流的,比那些人要强得多,更重要的是,你与他们要的东西不同,所以我不担心你会威胁到我,”好整以暇地靠坐在软褥之上,缓缓道,“这是我为何独独不杀你的缘由。” 我一怔,默然望向场中那人,却依然是云淡风清的笑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仿佛天底下也没有什么事能够为难得了他。 蓦地想起当年裂袖落江的情景,他亲眼看着我堕入江中,踪影难寻的时候,是否亦和我现在想着将要亲眼见到这四面山石崩落,血肉横飞的心境雷同? 心头仿佛被一片阴霾笼罩,似乎连呼吸也滞住了。 “若然他们真的死于火药之中,秦某拼一己之命,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沉下脸色,强压心中怒火,冷冷地看着他。 白羽尘大笑,“少了擎天门,少了逍遥宫,少了下面那些即将要变成死人的人,也少了离开的清影,本座也想看看惊鸿公子是如何还以颜色的。” 此时凌陵以半招之差险胜那名女子,两人飞身退后,相互抱剑为礼,尔后女子离开,看得出她脸上有几分遗憾,却并没有不甘,落落大方的风范同样令在场许多人倾倒。 钟容含笑赞许,站起身,从秋云罗手中接过青芜剑,凌陵也走上前,朝钟容行礼。 “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果真不假,看到新秀迭起,老夫心中也大慰,凌世侄方才表现具佳,武艺虽未臻上乘,难能可贵的却是招式沉稳,不骄不躁,因此老夫想将这把青芜剑相赠,未知诸位可有意见?” 钟容既已开口,纵有少许不服之人,也捺下不满,或歆羡或妒忌地看着凌陵从钟容手中接过宝剑,青涩而英气勃发的脸庞掩不住喜悦。我知道,自此之后,江湖之中,凌陵二字便占有了一席之地。 却见钟容蓦地敛了笑容,视线扫过四下,朝守在一旁的弟子沉声道:“将他带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皆莫名所以。 人很快被带了上来,五花大绑,神情惊骇而慌张,一见到钟容,便不停地大喊大叫起来。“师傅饶命!师傅弟子知错了,师傅饶了我吧!……” 众人都不知钟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我余光一瞥,见白羽尘也收了笑意,面沉如水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未置可否。 钟容不理会那人,兀自抬起头朝在场众人道:“这厮私通域外,竟早已在这周围各处埋下震天雷,想要将我们一举歼灭。” 众人哗然。 “师傅饶命,弟子知错了,弟子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做出这种事呀,师傅就饶了弟子这一回吧,您老人家一向是最疼我的的啊!”那人哭喊着,声嘶力竭,不停挣动却被两旁看着他的人死死按住。 “子初,你也知道我平日是最看重你的,你却作出如此欺师灭祖,畜生不如的事来,我还留你何用?”钟容一脸悲愤难言,在众人尚来不及反应之间,已将那人一掌毙命。 在场的,唏嘘有之,称快之声更是不绝,再见慕容脸色,却是平静如常,没有丝毫意外,君融阳虽现出微微的诧异,亦还是端坐如初。 忽闻白羽尘冷笑声起。“好个钟容,竟敢连我也算计。” 此时钟容岸然的正气,让许多人为之折服,惟有细心之人,才能看出那正气之下的隐隐得意,他嬴了名声也嬴了手段,他明明知道白羽尘或许就在这附近,却还是不惜将一切都推给天山仙府,背叛白羽尘转而成就自己。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背叛我?”微微噙笑盯着我,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摇摇头,回以怜悯的眼神,“借用府主四个字,人心难测。”你能给他的,未必就真的是他想要的,在觉得仿佛一切都万无一失的时候,或许正恰恰是失败的开始。 “好极。”话音放落,阴影已自头顶压来,脖子骤然传来一阵窒息,来不及反应,只能勉力抬眼,对上那人略显阴鸷的双眸。 就在呼吸越来越困难之时,压力蓦地一减,白羽尘脸色微愠。 “你来迟了。”我摸摸脖子朝来人笑道,想必白羽尘也没有杀我之心,不然还没等到别人来救便早已变成死人了。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在别人得意时打断他。”随着一声长笑,宝蓝色身影自寒芒过处现身,眉目潇洒,嘴角含笑,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只怕你再慢上一步,我这不值钱的脑袋就和身体分家了。” 苏行闻言大笑,朝我促狭眨眼。“你那颗不值钱的脑袋在擎天门主眼中可是重逾千金,若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羽尘忽而振袖,冷不防旋身弹开直指背心的长剑,苏行根本不及阻拦,再回过身,那人已站在不远处的低枝上,足下轻点,细长的枝叶却全然没有一丝晃动,俊朗面容竟随之缓缓绽开笑容,不复之前恼怒。 “棋差一着,便当我全盘皆输,来日方长,再等几年重头来过也无妨,不过下次见到你之前,秦惊鸿,希望我在你身上下的毒不会让你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然,那可就太遗憾了。” 大笑,拂袖,踪迹全无,来去如风,仿佛之前种种,亦不过恍然一梦。 我自怔然时,场中空地,众人已在周围土中挖出几枚震天雷,庆幸之余,也骂声四起,我分明看到,在钟容义愤填膺的神情下,是微微扬起的嘴角。 世间诸事,最难预料是人心,凡事所乱,皆由人心而起,人心的变化,纵然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只怕也无法琢磨得透。 大事一了,曲终人散,江湖中人带着对剑门掌门的称赞和感激走了,余下一些剑门的弟子在清扫整理,霎时冷寂了许多。 “在想什么?”蓦地自身后伸出一双手将自己紧紧拥住,下颌抵在我肩头,气息如暖风细语,沁入心脾。 浅笑轻扬,没有回头,依旧看向前一刻尚人声鼎沸的地方,而苏行早已不知踪影。江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能在偶尔之间见一两面,互知安好,便已足够,何况他还千里迢迢自南疆赶来襄助。 “云罗呢?” “她要回逍遥宫,终生不再出宫。” 沉沉叹了一声,想起那女子容颜如花的风华,微觉酸楚,却又深知她的固执,谁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不必担心,她会过得很好的。” “若她过得不好,我便要负疚终生了。”因为自己继承了逍遥宫,却没有继承那份责任,而将一切都推给那个玲珑心思不下于轻盈的女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去见他们一面么?”慕容朝远处示意,那一对俪影双双,如画中仙。“君融阳有话要我带给你。” “不了,相逢不如遥祝,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淡笑,顺着他所指看得微有些失神,闻言一怔一喜。“他说了什么?” “我和千晴过得很好,我会好好待她,绝不会负了她,等这里事了了,我们会放下一切远走,找处幽静的地方定居下来,再邀你们去喝一杯拙荆亲手所酿的青梅酒。” 青梅酒么…… 扬起笑容,却是温暖满怀,忍不住斜睨那人,带了几分调侃。“你确定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手立时被紧紧握住,对上慕容柔和而危险的双眸。“若说秋后算帐,你是否该想象一下你在白羽尘那里传来消息之前我的心情是如何的?” 呛咳一声,扫去剩余的几分愧疚,马上顾左右而言他。“君融阳说的青梅酒,最早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喝到了吧?” “秦惊鸿……”低沉而满含警告的声音响起,“若不是我了解你的心意,若不是你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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