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扯中,我手中的珠练掉到地上,我想伸手去捡。
「想打歪主意?」
「我的练子……」
「那种烂东西!」
陌生人用脚一踢,把珠练踢到路当中,距离很远的地方,然後把我甩进车里。
如果再也见不到札西,留著珠练也没有用。
也许札西会来找我吧?就算我不见了,他还是会想办法找到我吧?
我小小的期望开始慢慢发芽,反刍札西说过的话,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如果……
我不敢再想下去。
※※※
一个小时左右,我被带进一间小屋子里,除了原先的三个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是一夥的,其中一个是他们的老大,另一个人手里拿著我的背包。
原来,他们早就以我为目标,利用背包引开札西再绑架我。
「头儿,绳子拿来了。」
一个人手里拿著粗麻绳,跑进屋内。
那头子看向我,正要下达指令。
「不!别绑我!我只是个观光客,就算你把我丢出门外,我也会迷路的。」
我快速站起来,拒绝捆绑。
头子打开我的背包,恣意乱翻。
「你不是普通的观光客吧?拿这么多虫草做什么?」
我看到他手中的样品罐,深怕会被破坏,又怕他们看到我那些原文资料,发现我真实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被扣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听说这东西很值钱,我准备拿回去种。」
「怎么种?」
「埋在土里,等它发芽,繁殖之後,拿去市场卖。」
周围五个彪形大汉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甚至弯腰顿地。
有个最早恢复的人,抓著我开始搜身。
「头儿,我找到这家伙的护照了。」
印象中,外国护照很值钱,可以用来为非做歹,我得想想办法。
「各位,我这个土包子很值钱,让我们谈一谈。」
我推开搜我身的人,走近土匪头子。
「你们之中有没有人有银行帐号?」
「那是什么东西?」
「笨蛋!走开!你是什么意思?」
土匪们又是一阵推挤。
「赎金啊!你们不是要钱吗?银行里多的是钱。」
「要啊!要啊!」
「我有!」
好!上当了!
「只要把我放了,你们的帐号户头里就会有一笔钱,我保证不会出面指认,一切都当作没发生,大家皆大欢喜。」
自始至终,土匪头子没有说过半句话,是个不好对付的强硬派,我特别对他摊开双手,表示和平。
「你们别被他骗了,我们只要现金!」
头子终於回应我的方案,而且出了一道题给我。
「现金也可以,你们有电话吗?」
我保持轻松,环顾四周。
「很简单,电话我自己打,就说是我急著要用的,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头儿!我去找电话。」
咻!少了一个人。
「对了!你们要多少?太多的话比较费时间。」
最好再派个人去找计算机。
「你能拿出多少?」
「一万两万没有问题。」
我才说完,土匪头子就用力拍桌子,一阵灰尘扬起。
「怎么回事?我说的是美金,美金也不行吗?」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土匪头子上前抓住我的手按在桌上,突然一刀插下来,就在我的指缝之间。
我倒吸一口气,吓得说不出话,他是故意吓我,还是技术太差?
「如果我剁下你一根手指头,你看会值多少钱?」
「等一下!你先说会不会痛!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其实我根本无法考虑,他抓著我受伤的手,手掌的伤和他的紧握已痛死我了,何况还有那把大刀。
我想我的小命要去在这里了。
列为失踪人口的我,谁能想到会被绑架到这荒漠地带。
「原来你还是会害怕,我以为你有天大的胆子!」
「我胆子很小,不如你一刀让我痛快一点,不必费心折磨我了。」
「让你没有价值的死掉?把他架好!」
我被人由身後抱住,肩膀受制,无法转动。
头子扣住我的下巴,好整以暇地审视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那人长得一脸凶恶,眼角还有刀疤。
「等我放了你,你就清楚了,你想我会那么笨吗?」
我的四周响起一片讪笑声。
「不!你不笨!你可以相信我,你被枪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笑了!笑了!那头子笑了!
「你很有挑战性,大老板看了一定很满意!你值得好价钱。」
难道他们要把我卖了?也许他们是人口贩子!
唰!我的衬衫被刀划破,感觉到胸前凉风一阵。
我拚命的作最後的挣扎,大声说话!
「如果让我受伤了,你们就卖不到好价钱了!」
他撕开我的衬衫,用刀背划著我的皮肤。
「别紧张,我只是先验货,你的皮肤真不错,我差点看不出你的年龄……」
「谁敢动他!」
突然一个人影破门而入,踢开那把刀。
整间屋子立时乱成一团,我也不知被谁硬生生的往後拉。
「统统不许动!」
眼前站了一排武装制服公安,每个人都荷枪实弹瞄准绑匪。
站在最前面的人竟然是札西。
「札西?学长!」
仔细一看,学长也出现在一排公安後面,真是出乎意料。
我身前的刀子虽然被踢开,可是脖子上还有一把刀,牢牢困住我。
「放了他!」
札西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镇定的和土匪头子用藏语交谈。
「你是李彪?」
土匪头子知道札西的身份之後,十分惊讶,用一百吨的怒气瞪著小土匪们,阴沉的肃杀面容不输给札西。
他走向我,甩掉我脖子上的刀,眯著眼握住我的手。
「你是李彪的人?」
「我……呃……」这教我怎么说?
土匪头子拉著我走向札西,和札西交换几句藏语。
札西比了个手势,让大家把枪放下。
「别忘了你说的话!」
土匪头子说完,把我丢给札西,带著小土匪们一轰而散,消失在门外。
札西上前接住我,让我不至於跌倒。
「拉姆……」
「君威,你受伤了?你脖子在流血,让我看看。」
学长把我从札西身上拉开,打开衬衫领口,用手帕止血。
「受伤?我没有感觉啊,对了,学长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周围的公安已经撤离,札西也在不远的地方等我们前去会合。
「多亏了李先生,现场目击绑架的经过,他哥哥是这里公安局的局长,於是局长立刻亲自下令紧急救人。」
※※※
回程的路上,我们三人共乘一部公安的重,札西在前,我和学长坐後座。
「明明听到你叫我,一回头就看见你被人掳走,吓得我魂飞魄散,我被你整死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李先生人真好,我们萍水相逢,还不顾危险直捣贼窟,你要谢谢人家。」
「谢谢!」
其实我们不是萍水相逢,而是同路人,我谢得很尴尬。
「这样哪算谢?没有李先生,你早就完了!」
学长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我不禁又开始发昏。
「你!」
我看到札西突然翻过身,发现我的不适,正要开始说话。
这时学长似乎也发现我身体有异状,於是赶紧低头慰问我,所以才没有看到札西的表情。
「没事,没事,我没事。」
我好像幼稚园老师,努力想要维持秩序,一切最好保持原状。
「李先生在拉萨很有势力,有个局长哥哥。」
札西已经转身坐回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总觉得学长口中说的李先生,听起来好陌生。
「君威,你大哥也来了。」
「什么?你通知我大哥?」
「还有你家人,你失踪是件大事,我们无法处理,连领队都病倒了!你教我们怎么办?若是找不到你,我们连公司都不敢再回去了。」
「我父母年纪那么大,一定会担心的,完了,我会被骂惨的。」
「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却担心被骂?」
「你不明白,他们很严厉,动不动还会教训我,我姊姊更厉害,她连我的朋友都敢修理。」
「是吗?幸好这次你姊姊没来,不然我一个人一定很惨,不过你大哥作风真的很强势,他这几天一直派搜索队上山找你,而且还夸下重金,说找不到你不准下山,他还亲自找了好多地方,完全没有休息。」
「啊……没有休息?那他的脾气一定很不好。」
「君威,你别担心啦!我第一次看你这么紧张,被老板骂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我什么时候被老板骂?学长,等一下看到我哥,千万别说我被绑架的事!」
「来不及了,出发前就说了,你大哥大概已经在饭店门口等我们了。」
我看看车窗外,车子已经开到市区了,我很快就回复成人家的小弟,永远长不大的小弟。
我发现我好想和札西在一起,不想和他分开。
「札……李先生,能不能先去医院,我很不舒服……」
「君威,你真的不舒服吗?」
札西终於肯看著我了。
「我刚才在路上吐了,我全身都不对劲。」
「我知道……我发现了……吕先生,既然君威不舒服,我们直接送他去医院吧?」
札西对我真好,努力要替我解围,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可是学长正趴在窗口还探出头,根本没有听到札西的话。
「啊!饭店到了!君威,你大哥在门口,我先去跟你大哥说。」
我和札西还来不及交谈,大哥已经出现在我身边。
「小威,还好吗?」
我看到大哥一脸忧虑的神色,比平常老上好几岁,他是真的担心我,毕竟我还是家中的一份子。
这几天压抑的情绪,被渴望的亲情溶解掉,一口气涌上胸口,甘愿自动退化成小孩子。
我冲出车外,顾不得发软的双膝,一把抱住大哥,伏在他胸前放声大哭。
「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我渴望的拥抱,宽容的抱紧我,并轻轻拍著我的背。
「小威,你都站不稳了,我带你去医院。」
无论大哥说什么,我都觉得是在天堂,我在大哥的臂弯里,看见一辆救护车。
「好,我要去。」
我的眼泪还没乾,就被扶上担架,送进救护车。
救护车里一位护理人员,蹲在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持担架的稳定。
「大哥……大哥……你陪我!」
我伸长手臂,不想再单独一个人,此时此刻我不想被冷落。
「我说几句话,马上过来,吕先生,你先上车。」
这时我听到大哥对著另一个人说话。
「李先生,辛苦你了,救护车已经等很久了,我弟弟身体不适,我们先去医院,过两天再专程拜访。」
「唐先生,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劳你费心了,从小都是我照顾小威,他生病时的小毛病我最清楚,现在交给我们这些做家人的照顾吧!」
大哥马上回到救护车里,握住我的手,和救护车的警笛声一起,一路陪伴我。
「小威,我买了礼物送你,等你出院就戴上。」
大哥拿出一个绒布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只手表。
「听说你是因为表带断了,才出意外的,这次全家一致通过,不准你爬任何一座山,我也要求表厂,表带不允许再断!」
「你怎么知道我会活著回来?」
「我们唐家人没有一个短命的,包括你在内!」
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成串滴落。
「君威,是最有名的机械表耶!少说也要几十万,唐大哥,真是大手笔啊!」
学长在一旁拿起表把玩著,不时还发出感叹声。
「大哥,我掉到山下的时候,也是那位李先生救我的。」
「他是医生吗?」
「我也问过他,他虽然不是,但是很会照顾我,他一直找珍贵的草药给我,前天我还发高烧,现在都好了……」
「关於这点,我有不同的看法,你们已经变成好朋友了吗?」
「是啊!我喜欢这个人。」
「你太单纯了,你看他这个庸医把你照顾成什么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圈,他可以马上通知直升机,让你接受急救,而不是把你留在山上。」
「这里有直升机吗?」
「哪里没有直升机?西藏早已是高度开发的地方,你病傻了!」
「是啊!君威,这几天我们派出的救难队,超级专业,什么配备都有,我们甚至找到你掉落的地点,当地的人说你可能被救起,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可是地毯式的搜寻又找不到,你应该要求他们通知直升机的,你大哥担心得几乎没睡。」
「哥……对不起,我们绕路走了,可能没有碰到。」
「所以你的朋友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我还是会去谢谢人家,在人家的地头上,说不定人家有人家的考量。」
我感觉迷糊了,我喜欢的札西,怎么和大哥说的完全不同,我好像在异次元的两个空间来回,一个是充满浪漫爱意的乡野生活,另一个是家人过度保护的文明世界,两个世界都让我感到陌生。
一次意外,让我同时体会到两种不同的生活,会不会那个爹爹不疼、奶奶不爱的唐君威,从此消失,不再出现,我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我以为你们不想找我。」
「你是我们的宝贝……」
「我小时候失踪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没有找我。」
「小威,那么多年的事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有碰到小小孩?」
我一阵心酸又抽抽噎噎。
顾不得学长和医护人员的眼光,我越哭越大声,都是西藏害我的,我怕大哥的关切会突然消失,又会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