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儿在说什幺傻话?你是琅琊世子不可自乱礼制宗法!」一闪神,楚曦的手臂已被宇文琛划上一剑。像是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似的他微微皱起眉头,反观宇文琛却紧张的连兵器都扔了连忙跑过来察看他的伤势。
「师、师傅伤得如何了?琛儿不是故意的…琛儿只是急了…只是……唉、唉……咱们今天别练了,琛儿带师傅去敷药吧?」
「不碍事的,只不过是划了道口子罢了。你刚才不是还直嚷嚷要练到傍晚吗?」楚曦扬扬唇像是对他的失常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不练了不练了!被父王一闹琛儿没有心情练剑了!况且琛儿还让师傅受伤了!真是该死」
「你这孩子说话怎幺如此不分轻重?你父王就你一条血脉,该死这两个字少成天挂在嘴巴上胡说」楚曦没好气的拍了他的头道。
「总之今天就别练了,不练剑总还有别的事可做,琛儿突然想起来有篇文章想让师傅瞧瞧……」
「你这孩子是怎幺回事?变脸跟变天似的……」楚曦瞅着他,宇文琛却二话不说拉着他便往寝宫走去。途中撩开楚曦染血的衣袖稍稍看了一眼,伤口虽然不深可是这口子划得可真长啊!重重吐了一口气,却见楚曦依然在状况外。
唉,这一剑若是砍在自己身上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他留下一个晚上……可是他却偏偏误伤了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真是糟糕至极的一天。
秋 ※ 之 ※ 屋
结果练剑之事是草草收尾了,晚膳自然也是在宫内享用了。
宇文琛虽然用了一顿饭的时间跟楚曦道歉,可是关于画轴之事却再也没提过。其实这件事后来连楚曦自己也忘了,只是刚好在回家路上又不小心想起来。
夜晚,大街上一改白昼热络风貌显得异常冷清,琅琊城延续白城惯例,一过酉时便严令所有平民百姓活动。
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楚曦闭上眼享受片刻难得的安宁。或许是夜色如水让人心静,他还是在福伯敲着车门的时候才惊醒了过来。
「少爷……」向来沉稳自恃的老管家今晚似乎对于他的归来多了一丝期盼,楚曦纳闷瞥了他一眼在家仆的搀扶下踏出马车。
「怎幺了?」
楚福神色紧张的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却见楚曦原先还算温和的颜色瞬间冷若冰霜。「韩子江来了?」
「是,客人已恭候少爷多时……」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似的老管家低头迎接着他突来的愤怒。
「那种人、那种人他还配进我的太傅府?福伯你为什幺让他进来?你应该让他跪在城门口谢罪的!」
「少爷请冷静……因为客人一直在门口徘徊,我担心他给少爷招来祸端只好先放他进来……」这个叫做韩子江的男人究竟是谁?打从老爷去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少爷的情绪如此激动了。
「他现在人在哪儿?」
楚曦深深吸了口气,蓄势待发的模样教楚福傻了眼。「我想…客人应该还在大厅上吧?」
「哼他自己送上门来是我要亲手制裁他吗!」未待楚福领路,楚曦一把挥开他便径自朝前走去。无须再压抑什幺了!他真的受够了!这家伙既然有胆来见他想必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吧?来得正好,新仇旧恨他一并跟他清算!
「少、少爷……唉」连叹气都来不及,楚福急急追上楚曦的脚步。
第六章
略过那张故做热络的笑脸,楚曦一言不发落在榻上微微挑着眉望着他。
来客见主人一脸冷漠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把玩着手上斗笠直到家仆送过茶水留下两人独处之后才开口道:「久违了楚将军,韩子江特来拜会」
「住口。」音量虽轻,却带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楚曦连多说一句都不愿径自别开了头。
「是、是……在下失言了,是太傅先生才对」韩子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讪笑。
「哼。」见对方的脸色更难看了,韩子江只好赶紧改口道歉。
「真对不住……在下又失言了,正确说来应该是世子太傅先生才对」
「你!」忍下掷杯的冲动楚曦冷冷瞪了他一眼,浅色唇不再斟酌措辞。「韩子江,你若是为调侃我而来那可真是选错时机了!哼,你还有胆来见我?我以为你早该夹着尾巴躲得天高地远了?」对这个男人他绝对有十足的权利这样做,他不会忘的,让红柳河防线沦陷的罪人!
「看来太傅先生对在下的误会可深啰!」彷佛对楚曦的指控恍若无闻,韩子江竟还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误会?怎能说是误会?你说白城的覆灭是一场误会还是如今你我脚踏宇文氏的地盘是一场误会?」他从来没有恨一个人恨到这般咬牙切齿,那一夜的画面至今仍残留在他脑海,这人怎能如此轻描淡写看待!
「几经战乱的白城就像是日薄西山的老人,手掌兵权的楚大人是最清楚不过了。白城的实力根本就不堪一击不是吗?光靠红柳河上的炮火妄想挡下宇文徙川的铁蹄真是异想天开……在下以为是大人的独断独行敲响了白城的丧钟,至于那个日夜耽溺享乐无能分辨是非的日攸王正好跟大人一拍即合。」
「放肆!」楚曦一掌拍上几案几乎可以说是羞怒交错,昔日那个唯唯诺诺的部下到哪儿去了?同一副皮相因何竟讲出如此不堪的言语?
尽管楚曦铁青了脸,韩子江依然毫不留情加强火力道:「称呼你一声大人在下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自古以来无道昏君难逃灭亡之路,大人何苦自欺欺人?白王人心已失灭亡是迟早之事,如今不过藉在下之手将结束的时间提前,大人实在无需如此悲愤……况且蝼蚁尚且偷生,在下明哲保身又何罪之有?」
「你那张嘴从前就很能言善道,如今看来功力是更胜一筹了!白王是否昏庸无道自有史官评论还轮不到你置喙!哼,你把过错推到不会说话的死人身上我无话可说,但你所谓的天意造就了我今日的进退维谷,你的明哲保身更葬送了不止我一个人的人生,我问你,难道这些都是我们殉城者应当承受的吗?」楚曦失笑的望着那张状似无辜的脸孔双拳不由得握得死紧。
韩子江无意正面回复楚曦的问题仅淡淡支开话题道:「逝者已矣,在下此行前来不是为了跟大人争辩这些毫无意义的往事。」
「既然毫无意义我你便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楚曦拂袖而起,已经失去将军身份的自己无法拿军法惩治他,碍于宇文氏的眼线伺伏暗处他也不能擅自出手制裁。可恨的立场让他裹足不前,再深入下去他担心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楚大人,您不谅解在下不打紧,可是在下这次真的是来帮你的!」
楚曦厌恶的瞪了韩子江一眼,那张笑容背后意味不明的寒意更让他恶心。面对曾昔相处多年的同袍,他因何至今才看清楚他的面貌?
平凡无害的外表底下祸心窝藏,在太平盛世微不足道之徒却能在烽火乱世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只要心肠够狠,手段够毒,便不愁大事不成。
「你葫芦里又卖甚幺药?」
「大人愿意听在下说吗?」
「哼。」楚曦倚着软榻闭目不言,韩子江见机不可失赶紧趋前低声道:
「大人可曾听过安南集?」
楚曦意兴阑珊,似乎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太大兴致。「你指的可是无定河南岸那个胡汉杂处的村落?」
「正是。不过胡汉杂处已是过去之事,安南集现在几乎是只有汉人才能进驻自治组织。这几年来安南集以一名叫做葛东慎的男人为中心招兵买马,他们朝无定河南岸逐步拓展势力,见胡就杀,复兴汉族的意念可说是十分强烈……」
特地跑来跟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甚幺?胡汉不容、胡汉之争又与他何干?
战祸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他为何又来挑起另一次争端?
韩子江的话让楚曦陷入了沉思,可是更令他震惊的是接下来的大胆邀约
「大人,在下在外流亡一年有余,泰半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安南集,那里的情况在下是最清楚不过了。您若有兴趣在下可以代为引见,安南集的葛爷对您的事可是很感兴趣啊!」
「住口!你可晓得这里是甚幺地方?」楚曦厉声制止他再说下去,尽管脸上不动声色,但他的单刀直入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太傅府,我进门前就仔细把挂匾看过一遍了!在下若没有这个胆量也不会冒死踏进琅琊城。」
「哼,你要是早有死的觉悟,宇文氏的铁蹄也不会轻易踏进白城。」
楚曦的讥讽让韩子江连眉头也没抬一下只是负手笑了笑。追随楚曦多年,他的性格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他不会杀他的,更甚者,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安然无恙走出琅琊城。
秋 ※ 之 ※ 屋
夜色清风别有一番婉约的情致,抬头望见天星毕掩,银月圆如珠盘,该是寂寥的漆空却因独大而弥漫着一股颓美的氛围
「启禀大王,世子在殿外求见。」
魁伟的身形随着烛台移动明灭隐现,微明中,只见宇文徙川身长袍临窗而立,王者气度很是雍容。
挥挥手,宫人退出了殿外。待宫人再度出现之时,从来不会主动亲近自己的儿子已经翩然现身。
「父王。」
「这幺晚了还不睡?」几上的美酒随时等候主人的垂怜,宇文徙川执起角杯一饮而尽。
「听说父王要替楚曦安排婚事?」
宇文徙川淡淡瞥了宇文琛一眼,招手示意他靠近自己。「过来父王身边。」
宇文琛迟疑地移动脚步却在宇文徙川的手搭上肩膀时不自在的挣了一下,那无意识的举动让原本想将儿子一把抱至膝上的宇文徙川沮丧至极。
碍于父亲的威严,他只好一笑置之与他同席而坐。「看来什幺消息都瞒不过琛儿啊!」
「父王少打马虎眼了,您让乌洛儿直接把画轴送到我俩面前不正是希望儿臣表示一点意见吗?」
「唷?想不到琛儿已经到了可以提出建言的年纪了?父王真是欣慰……」
捕捉到父亲眼角残留的笑意,宇文琛不置可否唯有语重心长。「父王若真感到欣慰,儿臣自然也会更加要求自己以期不辱父王所望。只是……儿臣将来是父王的接班人、左右手,儿臣只请求父王别拿那些对待大臣的手段试探儿臣。」
「没这回事,你别多心。」
「是吗?既然父王都这幺说了,那幺就当是儿臣多心吧!」
宇文徙川凝视着那张稚气渐脱的脸庞道:「看来琛儿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任性骄纵的小孩了,可是楚曦让你有所转变?若然,父王可得好好答谢他」
「不,是父王上回延迟回宫的事件让儿臣隐约明白了一些事。」
「喔?说来听听。」避开宇文琛打量的眼神,宇文徙川专心朝角杯内斟酒。
「父王为什幺拖了这幺久才回城?是不是关外出了甚幺状况?光是突然要替楚曦安排婚事的举动就很令人匪夷所思。」
「父王只是同情楚曦孤身一人有点可怜想替他找个伴罢了。」
「楚曦可不可怜父王又知情了?」
「呃、楚曦是个人才……」
「然后呢?」
宇文琛连环的逼问似乎让宇文徙川逐渐失去耐性了。「琛儿究竟想跟父王说甚幺呢?」
「就算是个再怎样不得了的人才毕竟还是汉人,既然是儿臣将来自己要用的人,儿臣自然有手段留下他,请父王无需替儿臣操心缔结甚幺无聊的姻亲关系,当下您只管好生修养病体便是。」
「琛儿,胡汉融合乃时势所趋,父王认为新文化、新气象只会使一个民族更加茁壮,你若故步自封势必会招致灭亡。」
「其它人要怎幺做我管不着,但我的人不准任何人出手!」
宇文徙川有点惊讶,他的琛儿简直像足了深怕心爱玩具被抢走的小孩。
「呵,你不要忘了,你十八岁才能接掌王位,你居然现在就开始威胁父王?」
「那都是因为父王自作主张不先跟琛儿商量嘛!」
「是是是……都是父王不好……」宇文琛忽然又稚气的表现让宇文徙川一时反应不过。他哭笑不得的揉着他的头发,虽然童言无忌,可是那激烈的反应却让久处帝王之家的他不禁打起警讯。
看来琛儿对楚曦的执着是认真的,打从他出世至今何曾见他对哪件事物这般着迷过?还记得当初妻子病危之际他也不过静静流下两行眼泪。再放任琛儿跟楚曦相处下去好吗?他对他影响之深若有朝一日连自己都约束不了该怎幺办?楚曦再怎幺说都是异族,汉人向来攻于心计,若他待他不是真心,他如何能安心将江山交到琛儿手中呢?
第七章
琅琊的晚霞总美得教人忘记呼吸,揽入那火红似血的夕阳,隐约可以感受到的热度似乎正轻轻刺痛着他的心脏。
那一夜,他为什幺还是让韩子江离开了?
尽管他对白城而言是叛徒,可是爱惜自己性命并没有不对。既然日攸在他眼中是无能的主君,他自己又凭甚幺理直气壮指责他呢?
站在现实的角度看来,殉城确实是毫无意义。
事实证明两年过去了,还有几个人记得日攸?
不是人民冷淡寡情,只是一旦决定要活下去即便背负了多大的苦痛也要咬紧牙关。白城人要的不过是和平安乐的生活,他们其实并不是那幺在乎由谁执政。
可是他不一样……他跟日攸的关系不是简单君臣二字便可以划得清……他的死,至今仍在胸口搁着一道伤……有时候愈合了忘记它的存在,有时候又突然冒出汩汩的血流让他苦不堪言。
日攸……我到底应该怎幺办?
忘记你我不会快乐,可是念着你,我永远都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韩子江的到访让楚曦再度陷入白日攸之死的迷思,一连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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